卫无忧觉得自己还是挺赚的。

    因为皇帝陛下虽然叫他进宫陪着玩三天, 但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碰不上面的。

    白日里, 卫无忧和刘小据要相携一道去书肆, 午后归来,刘彻又在忙朝堂之事,也就是忙完之后能一同在椒房殿内用膳, 问问小家伙们的学业状况。

    卫无忧吃吃喝喝, 照常念书,等到休沐前一日,便被刘彻放回去啦。

    皇帝陛下这回说话算话。

    赏金百两之余,他老人家总算记得“立体农业”搞猪舍的事情,大手一挥, 叫少府协同前去办理。

    这钱算是从他私库里头出的, 与朝廷无关。

    卫无忧小朋友对皇帝陛下这波大方劲儿可满意啦,再加上, 有小殿下和皇后送的那么多吃食, 连回府时下安车的步伐都嚣张了几分。

    阳信长公主在府中惦念了好几日。

    知道儿子今日归来,连妹妹南宫的邀约都拒了, 到了时辰就候在正院。

    乍一瞧见卫无忧小朋友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 再看他身后跟随的仆从们, 将什么吃食、布匹之类抱了个满怀, 阳信忍不住无奈笑了。

    见了儿子的面,她那点思念全都烟消云散。

    小不点刚进门,阳信便斥道:“去宫中做客, 怎么还带回这么多东西?”

    卫无忧眨眨眼, 卷翘又纤长的睫毛在阳光照耀下萌态尽显。小家伙已经学会如何躲过阿母的责备,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也不想, 是陛下和皇后说,不收就再也不让跟小殿下玩啦。”

    阳信半信半疑:“陛下还会这样说话?”

    卫无忧:“当然啦,陛下跟小孩子讲话自然跟阿母你们不同,阿母也不用太过羡慕~”

    阳信:“……”

    谁羡慕了。

    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岔开话题的个中好手,一张口有时候能将人绕糊涂了,阳信长公主也不跟他多占那点嘴上便宜。

    人好好回来便好。

    阳信饮了一口杯中热茶,问道:“饿了吧?”

    卫无忧进了殿中,就照往常一般,选了离他阿母最近的独榻坐好,此时闻言,肚子很应景的“咕咕”叫了两声。

    阳信弯唇,吩咐道:“怜月,小公子回来了,去吩咐小灶上菜吧。”

    不多时,怜月与食官长便带着几个婢子盛了托盘进来。

    估摸着是阳信早就特意吩咐过的,小灶上备的,全都是卫无忧往日爱用的吃食,连往日不常让吃的牛奶糕和冰糖葫芦也来了一小份。

    卫无忧开心极啦,果然先捏了一颗丹橘糖葫芦。

    西汉秋日的丹橘已经规模不小,能送来长安的自然更是极品。

    食官长按照小公子教授的法子,将饴糖与清水按比例化开,等到熬制成气泡十分丰富时,将清洗处理好的水果单个放入滚一圈,微微晃动,便可以装盘了。

    等到糖葫芦呈到小公子面前,糖水早就已经凝固凉透啦。

    卫小四一口咬下去,丹橘的清凉酸爽配上糖皮的脆甜,将丰富的口感叠加在嘴中,简直满足了他的味蕾对后世之物的小小需求。

    阳信看着儿子又火速吞下一枚山楂糖葫芦,忍不住开口提醒:“已经可以了,食甜太多可不好。”

    长公主对这方面一向管得严格,卫无忧早就习惯了,闻言乖巧点点头。

    然后,立马塞了一块牛奶糕进嘴里。

    牛奶糕这东西也是他改良出来的,与后世有少许差异。

    将蛋黄、牛奶和少量饴糖、 面粉搅拌,入锅中小火熬到粘稠状态,便可以放进一个方块状的模子里头,塞进冰窖里冻上一个多时辰。

    等到再取出来,就成了凝固的方块。

    这时候,只需用刀切成条状,打两个鸡蛋,拌上黑芝麻,给条状的奶糊裹上蛋液,微微煎至金黄,便得到了奶香味十足的牛奶糕。

    此物耗费糖量不小,也是个偏甜的小零嘴。

    阳信长公主“噗嗤”一声便笑了,无奈道:“你这孩子,从小也不见你对甜食有多离不开,怎的从去年开始,就这般依赖上了。”

    卫无忧笑嘻嘻望着他阿母,咀嚼的样子宛如一只小仓鼠。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从去年开始会如此喜甜。像牛奶糕这样的东西,他以前明明也不怎么爱吃啊。

    或许是身体感受到了他潜意识的压力,试图用“吃”来进行调节?

    小萝卜丁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暗暗点点头,觉得有阿母在旁监督着真好,他可不想吃成个小胖猪了。

    于是,浅浅尝了一块牛奶糕后,卫无忧便依依不舍叫人将这些甜的端下去。

    不能吃,只能看的话,也太折磨人啦。

    阳信对儿子的自控力一贯还是比较满意的。见状也不再多问。

    她转而换了个话题:“怎么样,宫中可好玩?”

    卫小四歪着脑袋想了想:“皇后人可温柔啦,待我极好,至于好玩嘛……算不上,还没有我跟小殿下在书肆里头好玩呢。”

    最起码,他们念书无聊了,还可以捉弄老董和百草园的夫子。

    阳信倒是没想到儿子会有这样一番认知。

    提到卫子夫,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无忧或许不知道,当年卫子夫还是从她手上送出去的。若是以后,忧儿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觉得她……

    阳信忍不住有些忧虑起来,想到将军今日也会从京郊大营回府,决定夜里留将军宿在正院,商议一番才好。

    卫无忧可不知道哦,自己随口一句话,反而给老爹助攻了。

    他陪着阿母用完小食,又闲聊几句,这才回到自己院里,刺儿这会子急得团团转,已经恭候多时了。

    卫小四很少见到刺儿这般模样,忍不住问:“怎么啦?难道是陛下说好拨来盖猪舍的银钱,又长腿跑啦?”

    刺儿摇摇头:“不是,但也差不多了。小公子,那些钱您不是先用自己的金饼给垫上了嘛,午间,南风派了庄户来传话,说是猪舍里头现养的家猪不对劲……”

    看刺儿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卫无忧皱眉问:“怎么不对劲?是一头还是整个,说清楚。”

    刺儿最怕他们家公子摆出这幅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劲儿。

    缩着脖子,越说越小声:“听南风说,庄子上有养猪经验的农户瞧着不妙,像是……烂肠瘟。”

    烂肠瘟便是猪瘟。

    这种病在后世,少说也能寻出十一二种民间常用的诊治方法,可是放在时下,却被当做不可抗的天灾对待的。

    毕竟,在这个流行着“阴阳灾异论”,方士遍地走的大汉王朝,农户们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迷信的影响。

    得知养的猪突然大规模拉屎不正常,吃饭也不正常,过上几日更是成片死亡,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而今,为无忧的庄子上,绝大部分农户同样也做好这批猪都活不了的准备。

    南风到底不一样些。

    尽管他从未看明白小公子的那些发明理念,但这不妨碍他用自己的双眼观察,然后思考得出结论——

    他们家小公子,能为常人所不能之事。

    南风派人过来,还特意叮嘱先别回庄上,得了公子的准信儿再一道带回去。

    果不其然,卫无忧听刺儿讲的磕磕巴巴,索性将庄子上那农户叫来,自己问个清楚。

    小萝卜丁忙得不行。

    一边要听农户细细陈述猪舍内的具体状况,另一边还得一心二用,在光幕上搜索烂肠瘟的相关视频,寻找解决办法。

    好在,有关农业养殖业的科普视频不在少数,卫无忧认真学习了半晌,总算找到了适合西汉使用的方法。

    只不过,这法子似乎有点费人。

    到了此刻,卫无忧也管不得旁的了,开口问:“庄子上如今有几名疾医?”

    这事儿庄户可不清楚,倒是刺儿听南风提过两嘴:“先前,小公子发热时用酒精擦身之法,有两位长安远近闻名的疾医投靠,另外,还有一位姓江的,原先是赵王刘彭祖之子刘丹的门客……”

    卫无忧微微出神,总算思想起这么号人物:“噢,江齐啊。”

    这人往后怕是再也没机会改名叫江充了。

    三个人,只是协助医治一个庄子上的猪舍,倒也足够了。

    卫小四琢磨着叫人传话,或是带字条回去都容易生出误解,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今夜时间已经晚了,小萝卜丁吩咐道:“先安排他住在仆役房将就一夜,明日,跟我一道回庄子上吧。”

    刺儿知道他们公子,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既然能说得这么淡然,想来是已经有主意了,这“烂肠瘟”说不定还能不算什么呢?

    小僮坚守着对他们家公子的无敌信任,次日一早便乘车跟随去了庄子上。

    南风见小公子亲自来了,总算放松些。

    卫无忧径直驱车去了庄子西南角的高地,在那里,有一片新修建起来的猪舍。

    卫小四问南风:“几位疾医都寻来了?可愿意帮忙?”

    南风点头:“已经在那边候着了。”

    卫无忧挑眉,有些诧异:“江齐竟然也愿意去猪舍给猪看病?”

    “……不太愿意。”南风想了想,还是选择直言,“但是仆从前在绣衣直指中,武艺和拷问还学得不错。”

    卫无忧:“……”不愧是你。

    知道南风已经物理驯服了江齐,卫无忧就更放肆了。

    辅一到地方,瞧见两位老疾医,他便开门见山:“这次的烂肠瘟,三位想必已经知晓了。我也不多说,这里有一套可以治疗烂肠瘟的法子,只是需要针灸和药物相结合医治。”

    卫无忧说着,冲身后招招手:“针灸之法,我已经听南风提起过,三位都是娴熟之士。为免众位施针为难,特意请了庄子和侯府的老庖丁前来相助。”

    说话间,便有两个彪形大汉站出来,冲三位疾医点点头。

    两位疾医都是追求医药至理的人,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只要能有进益便是乐呵的,闻言欣然应下;

    倒是江齐张了张口,看到卫小四身后的南风,又偏过头闭嘴了。

    卫无忧忽略他的不情愿,开始讲解方法:“先在猪耳用钢针刺破,流尽黑血后,分别在蹄门穴、口内玉堂穴前、鼻子内侧的血堂穴,以及□□上方桑门穴处,以针刺之,出血后用细盐涂擦消炎,防止流血过多。”

    老疾医摸摸胡子,研究着原理,忍不住点头:“那用药呢?”

    卫无忧瞧着两位疾医都不算年轻了,有些于心不忍,索性挠挠头改口:“都弄完之后,您二位就可以歇着了。南风会让庄户们在猪前腿的汗毛眼内,塞上胡椒一个,出了汗,这烂肠瘟也就好的差不多啦。”

    一旁,黑着个脸的江齐震惊了。

    怎么,他还得一个个扒开猪的□□针灸是吧?完了还得扒开猪的胳肢窝?这都什么事儿啊!

    江齐忿忿不平,然后在南风淡然的一瞥之下,乖巧顺从地走进猪舍之内。

    猪舍里头气味重,又有病菌,三人都被卫无忧勒令蒙上面巾,戴好手套才能进去。而小不点自己,则被南风禁止入内。

    死几头猪事小,顶多是被陛下责怪两句;

    可若是小公子出了什么岔子,陛下可不会饶过他。

    卫无忧紧张兮兮地在外头候着。

    一门之隔的猪舍内,江齐冷着脸,粗暴地在第一头猪身上扎了一针两针三针,就要掰开□□扎第四针的时候,猪发出一声嘶吼,怒了。

    于是,刚凑上去的江齐“兽医”,就被愤怒的家猪喷了一脑袋猪粪。

    江齐怔愣片刻,爆发一声无能狂吼。

    于是,门外众人在听到一阵凄惨的猪叫之后,又被这一声非人类的嘶鸣吓得齐齐抖了抖。

    卫无忧:“南风,派人去看看……江齐把猪猪们怎么了。”

    这人,别是在庄子上关出毛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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