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荀往后靠了些许,眉间微动,“你如今怎么与李长禄一般。”
沈榆唇角抿着一个无奈的弧度,“臣妾可比不上李公公体贴圣意,若说相似,那便是皆盼望皇上能爱重龙体,万事也没有皇上重要。”
捏了捏她小脸,霍荀并未多言,只是示意她去沏茶。
烛火摇曳下,晚风拂过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屋内的冰块已化了一半,殿内依旧透着几分燥热,随着茶香四溢,这股燥热也逐渐被掩盖。
喝了口清冽的君山银针,男人忽然道:“此事你就无须插手了,朕会让大理寺来办。”
沈榆拿起锦帕拭去手上的水珠,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能想到的,霍荀自然也能想到,或许知道的内情要多的多,可见这回是真的牵扯上了朝堂,所以他要就此截住,也免得她把手伸太长。
查不查都不要紧,她也不想把心思暴露的太早,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就行,纵然不满意,那就加点火,让这条轨迹走向它该有的位置,机会来了岂能白白错过。
“可是宫闱之中难免要防范一番,倘若下回是其他宫出事,恐怕后果无法估量。”她认真道。
霍荀拉住她手,目光平和,“你好好养身子,这些事交给佟妃去处理即可。”
四目相对间,沈榆不由低下头,“这些麻烦事都推给旁人,难免会惹来怨怪,皇上可不能让臣妾难做人。”
许是想到什么,她又抬眸看了男人一眼,“不过臣妾近来的确疲倦,又要看着屿儿,是该好好调养一下,佟妃姐姐要怨怪那也没有办法了。”
这个时候清理宫闱之中一些灰色地带,正需要有一个人出来集火,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佟妃一回,正好严尚宫也需要换了,她的眼皮子不需要偷奸耍滑之辈。
“好好顾着身子要紧,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霍荀眼帘微垂。
沈榆还未说什么,忽然被人拦腰抱起,继而又被放在床榻之上,她紧紧揪着男人衣袖,声音轻细,“皇上不去看看孩子吗?”
视线交汇,霍荀轻轻埋首在她脖间,声音低沉,“朕少看他一眼,你才能多看他一眼。”
女子眸光微动,好似一池秋水中落下一颗石子,眸中泛起阵阵涟漪,片刻后眸中又泛上一层水光,双手轻轻揽住男人脖颈。
烛火摇曳生姿,只需床幔落下,屋内温度逐渐升高,带着几分旖旎的气息。
烛台燃尽,殿内只余一室黑暗,沈榆躺在那轻轻闭着眼,指尖轻轻勾弄着自己衣袖,她不知道霍荀突然不让自己插手宫务是因为开始心存戒心,还是单纯想让好好养着身子。
或许这两者都有,他去问杨院判有无不伤害女子身体的避子汤,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东西,是药三分毒,多少都会损害肌理。
但是杨院判只告诉他避着日子也能减少有孕的几率,所以那几日他才不动自己,这么一听好像对方待她的确上心。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一事归一事,一旦牵扯到江山社稷,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
也许他是真的有栽培孩子的心,所以明面上从来不表现的多亲近,也是怕给孩子惹来一些不必要的祸端,毕竟母妃已经如此受宠,倘若孩子也如此,那么势必会让不少人眼红忌惮,到时候恐怕就不仅仅是后宫争斗。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对那些夭折的孩子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可对于已经出生的来说已经事事周到,应他的话,从不偏颇任何一个儿子。
工作时她会很喜欢这种理智的合作伙伴,能省下不少事,可她不会把工作和感情归为一谈,职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和领导谈恋爱,一旦有了利益牵扯,撕破脸时也是极其难看的。
也许等到有一天老板无法容忍自己继续壮大,那么撕破脸的时候也就到了。
“朕幼时并不理解,同样都是父皇的孩子,为何父皇眼里只有大哥,而视旁人于无物。”
低沉暗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后来才明白,这世间所有一切都是需要靠自己去争,争的到便是自己的,争不到只能头破血流落寞退场。”
“朕那时与一哥常往来,一哥博学多才教会了朕许多东西,最后一课是他被刺客一箭穿心,惨死在朕眼前,也教会了朕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可信,亲情手足同样如此。”
“渐渐的朕连母后也不敢吐露心声,不知不觉好像已经疏远,可思及过往母后待朕一直尽心尽力,是朕未能尽好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低沉的声线蕴藏着些别样的起伏,好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榆轻轻靠在男人怀里,一手握着他胳膊,“皇上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太后娘娘在天之灵定能理解您的处境。”
“皇上无须相信臣妾,您只需要相信自己,臣妾会永远在您身边。”
寂寥的夜响起女子轻细而又坚定的声音,令人心神松动。
霍荀轻抚着女子柔顺的青丝,黑暗中目光深邃暗沉,“会吗?”
回答他的是唇上一个温热的触感,臂弯下是柔若无骨的人,好似全心全意的相信着他。
“臣妾幼时最大的愿意就是有一件新衣裳,哪怕是麻布所制,臣妾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如此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臣妾偷偷溜出来,那时只觉得幸运,被挑中进了宫,可入宫后方知步步艰难。”
“那时臣妾不甘心,为何干同样的活,臣妾也不觉比旁人差,嬷嬷总是看不惯臣妾,反而提拔了另一个人,只因他有亲戚在别的宫当一等宫女,所以无论臣妾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也只能在西苑干一些粗活,如果不出意外,一辈子也就只能如此,甚至连出宫的钱也攒不到。”
“所以臣妾卖了祖母给的镯子,终于进了毓宁宫当一个粗使宫女,可是从卖了祖母给的镯子那一刻,臣妾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只有一步步站在高处,才能不被人践踏,最终沦为乱葬岗中一具无人收敛的尸首。”
女子平静的声音中像是再讲述旁人的故事,一字一句下都蕴藏着无尽的苦难险阻,霍荀眼神微动,眸中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色彩。
大手渐渐揽紧了怀里的人,声音低沉,“多高算高?”
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事物,沈榆睁着眼,不由握住身前的大手,“从此不再受人欺凌。”
轻抚着那张柔嫩的小脸,男人眼帘微垂,“有朕在,不会有那一日。”
低头吻住那娇嫩的清甜,他一点一点撬开女子的齿关,逐渐侵蚀掠夺,喉结不断上下滚动,黑瞳中却蕴含着一股无人察觉的情绪。
月朗星稀,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撒了雄黄,就连知了也不在鸣叫。
这回内殿的光依旧亮的很晚,李长禄也是徘徊许久不知该不该敲门,好在里头及时亮了光,他才赶紧让人进去伺候皇上洗漱。
上回差一点就迟了时辰,皇上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但皇上宠爱贵妃娘娘,他一个奴才又不好多嘴,不然岂不是在与兰贵妃作对。
待到把人送走后,沈榆并未去长春宫请安,而是让听竹去皇后那里告个假,她感染风寒,这段时日宫务还是交给佟妃处理。
既然霍荀不让她操心,她就不操心了,有些事她也的确不适合露面。
许是关心她身子如何,佟妃早早的就带着一些滋补之物赶了过来,相较以往,这回热情恭敬了许多。
该想通的自然会明白,凡事也无须说太清楚,全看每个人的决心。
“这么大的事臣妾一人怎么处理,还是让娘娘来处置为好。”佟妃拿着一张硫磺报价满脸为难,许是也没想到现如今外头的硫磺如此价高。
沈榆悠悠的坐在那沏茶,“此事是皇上的意思,本宫生了孩子后一直身子不佳,倘若不好好调养,今后若想再孕育子嗣怕是艰难。”
闻言,佟妃颇为认真的点点头,这倒的确忽视不得,虽说已经有了个皇子,可是在这宫里谁又会嫌孩子多,多个皇子也就多条后路。
“至于这些姐姐就交给皇上去看,皇后娘娘必定是不管的,那能有什么办法,这宫里的硫磺储备已然不够,总不能让鼠疫蔓延,届时殃及皇上安危才是不堪设想。”她正声道。
佟妃皱皱眉,只能附和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可是这些硫磺价格未免也太离谱,相较往日高了整整十倍,这群皇商不是借机敛财嘛!”
“这严尚宫都不知道怎么办的事,连议价也不会,也不知要她有何用!”
沈榆递过去一杯茶,眼帘微垂,“既然不中用那就换个中用的来。”
佟妃怔了怔,定定的望着眼前神色不显的女子,突然双手接过那杯茶,语气恭敬,“臣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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