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楼上的喧闹,楼下要安静许多。
明亮的走廊上,漆司异肩宽腿长地站在那,侧腰处的衣服布料被轻轻抓住,下颔隐约碰到少女柔软的头发。
樱红唇瓣上的水果香味,眼尾一抹艳绯色。
明明已经裹得那样严实了,看不见除了张脸外裸着的任何肌理,但她往前凑近的样子却媚得浑然天成,光看着那双狐狸眼都这么性感勾人。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凑近点就能闻到她身上好像真的染上了他的味道。
漆司异扶住少女的后脑勺,喉间发痒,不可自抑地滚了圈,声线无知无觉中已然暗哑:“你再摸?”
不是鼓励,而是警告的语气。
指的是施今倪放在他后腰上越来越放肆的那只手。
“也不好摸啊,好硬。”施今倪探出根纤纤玉指,戳了下他绷紧的背肌线条,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笑得意味不明,斜了下额看着她那张还带着妆的脸,突然伸手摁在她嫣红水润的唇瓣上。
略微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柔软肌肤,施今倪微微张着唇竟然也不喊疼,任由他擦了几下才笑眯眯地问:“好了吗?开心了吗?”
说话间的唇瓣开阖,时不时暗潮汹涌地碰到漆司异的长指。
她确实是很会哄人的,察觉到他不爽就赶紧来给人顺毛。
浓艳的一张脸在安静时显得清傲,说起话时却温软旖丽。很难让对方再有脾气,也难怪人缘不错。
漆司异力度放轻了点,指尖温度仿佛在发烫。停下手,微抬了抬下颔:“你同桌等你很久了。”
“……”
厕所门口,藏了半个身影的张雁站在墙后。
她本来是洗过脸要出来,看见两个挨得极近的身影被吓了一跳。
女生仰着张脸,脑后覆着一只宽大的手掌,她那么高挑的身板在男生面前却显得玲珑窈窕。
身上那件紫色礼服裙只能看见膝盖往下的裙摆,脚踝纤瘦伶仃,微微凌乱的长发也全被裹在那件男款冲锋衣外套里。
而谁能想到被抱着腰的人会是一向矜贵寡冷的漆司异。
他正懒洋洋地倚在墙上,看见有人出来也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丝毫没有想躲的意思。
在这之前,张雁想过他们关系不一般,却没想过会亲眼看见这种亲密的程度。
这两人除了紧挨在一起之外明明也没其他更过分的动作,但她愣是后知后觉看得耳根滚烫。
施今倪是真不知道张雁已经出来了,而且居然都没出声。她在人前多少都会注意点形象,连忙松开手转身。
张雁若无其事地微低着眸,走上前来道谢:“今天谢谢你们。”
要感谢也当然是一起谢,她总感觉漆司异如果不是看在施今倪的面子上,可能都不会管这种闲事。
她知道他是个多冷漠的人。
“你想和我聊聊吗?”施今倪挽住她的手,轻声问。
漆司异倒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那份好奇心,只是依旧闲闲地倚在墙后站着。在她们交谈间,他漫不经意地抬手,把施今倪夹在外套里的头发拎了出来。
张雁没有在走廊上说太多,看了眼她身后的男生,嗫嚅张嘴:“我陪你去更衣室换衣服吧。”
空旷的更衣房里有许多小格子间,她站在门口想了想,拉着施今倪打开了前面的其中一间。
施今倪进去时,边笑着说:“其实我想去最后一间换。”
因为最后一间的更衣室看上去更大,不会显得伸个腰都这么局促。每次群体换衣服,那个更衣室总是更多人抢着用。
等她换好私服出来,还抱着那件男款外套。
张雁和她慢慢往外走,思忖片刻后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让你用最后一间吗?”
施今倪听出点不寻常,依旧开着玩笑:“难道你也信‘尾房有鬼’这种老一辈人的话啊?”
张雁咬着腮边软肉,破罐破摔般说出口:“不是,那里面有微型摄像头。”
“……”是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施今倪呼吸凝滞一秒,脸色沉下,“谁装的摄像头?”
“我们班的物理老师,甄时建。”张雁看着她凝重起来的表情,认真道,“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会信……”
“我信你。”听到这个名字,施今倪反倒没这么意外,“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已经快被他骚扰一个学期了。”
张雁在高一下学期开始接触网络直播行业,起步期不太会说话,只能看着同赛道的主播是选的什么音乐和舞蹈。
为了流量最大化,她开了同城定位,当时还不少同学都吃惊地来找她问情况。
但她没想到的是,某天的一节物理课后,甄时建借着帮她讲试卷题的机会把她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窗帘和门紧闭后,张雁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
他在教她做题时增加那些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摸她的腰和胸,状若无辜的恶心嘴脸像下水道里见不得人的老鼠。
回忆起这种事情时,张雁很痛苦地紧皱着眉:“……后来有个男同学看见了我,他帮了我。”
施今倪脸色看不出情绪,但牙关咬得很紧,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他也因此被甄时建针对,不断打击他,在课堂上课堂下都变着法儿取笑、侮辱他。是吗?”
因为物理成绩差被喊蠢驴、废物,被恶意对待总是在教室外面罚站,故意让他回答很难的问题后带动全班一起以此为乐无形中欺压……
于是形成恶性循环,再怎么努力学却依旧学不好。
张雁猛然抬眼:“你认识钟析?”
“我只是恰好联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施今倪眼皮微动,放在衣服下的手握紧成拳,平复下眼里的情绪。像是不懂她在说什么般反问,“那个男生叫钟析?”
“是。”
“你们没想过告发他吗?”
张雁觉得很讽刺:“你以为告发就有用吗?”
就算她有勇气揭发,但是她不得不考虑后果。
她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没有家庭后盾,还需要相安无事地在网上继续赚钱给妈妈做手术。
“钟析倒是想过撕碎甄时建那张虚伪的人渣面具。可是他和我一样,在这个学校都是被排挤的边缘人。”张雁突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
“他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在物理实验楼楼顶跳下来的人。甄时建可不是唯一一根压垮他的稻草,他比我经历得更多。”
大楼门口空无一人,施今倪听着耳边的那道女声在平静地讲述,眼前似乎有了那个画面。
“那天楼下真的好多人在围观。有人不知悔改,有人大声讥笑,有人惺惺作态……还有人在拍照纪念,怕错过这份死亡的饕餮盛宴。但是他没有犹豫。”张雁拉住她的手,字字铿锵,“那个消防员明明就快要拉住他了———”
“够了,别说了!”她双眼通红。
一刹那的安静,只有冬夜里的风穿过道路旁的凤凰木,呼呼作响。
“他没有死。但腿撞到了石头,流了很多血。”张雁低声,轻描淡写一句,“可能残废了吧。”
15、6岁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施今倪手脚发凉,脸色苍白地目视前方:“后来呢?这次是甄时建又找你的?”
“钟析出事后,学校对学生严格管理了一段时间。他也安分了很久。”
再后来,她断续换了几个性格混痞的男朋友,经常让他们在教室门口等着她。她自然不清楚甄时建在这期间有没有找过其他女生进行迫害。
施今倪蓦地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上次他找我去实验楼……”
“是,他也许是盯上你了。那天我男朋友也在。”张雁安抚地说,“他没得逞。不过我知道他在女更衣室里装了摄像头的事,他想让我闭嘴吧。”
施今倪:“漆司异刚才救了你?”
张雁点头:“甄时建不敢对他怎么样。对了,我没去拆过更衣室的摄像头。”
她每次都只劝住施今倪,但并未管其他女生。毕竟于她而言,这个学校给过她善意的人寥寥无几。
张雁心口慢慢蔓延出一阵苦意:“我在某种意义上,是推钟析跳楼的帮凶。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被甄时建报复……是我没有站出来。”
施今倪低着眼,手里那件外套被捏皱:“钟析都没有怪你,那就没有人能责怪你。受着苦的是你,没人配对你的强、弱说三道四。”
弱势被欺凌好像一定要反抗,不反抗就是活该认命,内向软弱的人不配得到同情帮助。
那些人对受害者总是有着太多要求。
张雁像是被这话安慰了不少,视线放在地面上,咬着薄唇:“你如果是为了钟析来的,就不该招惹漆司异。”
施今倪背脊挺直,语气平静:“我没有说过我认识钟析。”
她如同没有听见这句反驳似的,自顾自道:“漆司异应该最清楚钟析的处境,他才是钟析破碎人生的源头。”
施今倪轻声:“可是,他可以让甄时建滚出朗御。”
张雁错愕地看着她。
-
———“谁说我可以?”
远处大礼堂的晚会刚结束,有稀稀拉拉的人群一小撮一小撮地拎着凳子回教学楼里。
而在一旁幽暗的小径上,漆司异冷淡地低着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后颈几截清晰骨感的棘突。
他接过了她还回来的那件外套,指间还明目张胆地燃着根烟。即使听完了张雁的遭遇,也依旧不为所动。
“我们班物理老师不是正儿八经地考进朗御的,他给行政主任塞过钱。”
施今倪查过朗御聘任老师的条件有多高,但是因为朗御是公私合办的学校,待遇福利好,工资也高,很多编制内教师都想考进来。
甄时建的教学资格根本就不够,他总是请行政主任吃饭喝酒,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有多会巴结人。
漆司异并不在乎这么多,看了眼邝盛那些人在小群里发的晚会视频,往上划了划,到某处时停下来。
眸光一暗,只将其中一则视频保存。
他收了手机,掸掸烟灰:“所以?”
施今倪闷出口气:“就算你不帮我,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只是他出手配合,会更快解决。况且漆氏集团是朗御最大控股,漆司异显然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勾唇,笑:“你有办法还来求我?”
“那我自己去做。”施今倪皱皱鼻梁,边说边往他身前凑。
漆司异皱眉,手疾眼快地移开了夹着烟的手。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她发顶,在打量她又要折腾什么心思:“别贴这么近。”
施今倪站着不动,脑袋埋在他胸口处,手抚着锁骨下一点的位置挡住。耳尖泛红,很小声地说:“可是我内衣的背扣开了。”
“……”
为了让今天在台上那件礼服显得更符合甜美少女风,她特地换了件以前的内衣。
但终究是太小太勒,在刚才又小跑了一阵之后给断开了。
她手探到后边试图去弄好,半侧过头不去看路人走过的方向,额间靠着男生温热的胸膛。逆着的路灯光在她身形微动时变得明暗不定,乌黑发丝上也染上一抹暖橘色。
这条路上已经有晚会散场的学生来来往往。
即使他们站在离路灯较远的昏暗角落,但这俩人的身量也很难不被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陆陆续续有好奇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漆司异面色平常地站在那棵大榕树旁,拿着件外套的手放在她背后挡着。
小臂因为用力,淡青色的漂亮血管突戾凸起。
“今天那个13班的施今倪是真的好美啊!她那个礼服胸口蛮低的,没料都撑不起来吧。”
“我之前就感觉她身材很好啊,不然那些男生怎么可能都这么喜欢她啊,感觉她这种再过几年完全能去做网游里的女角色建模。”
“羡慕!她身上的肉是真会长啊,腰细腿长这么瘦还有s曲线。”
几道议论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顺着风都落入两人耳朵里。施今倪充耳不闻,还在和身上这件内衣较劲。
她外套落在教室,身上只有一件方领的海马毛毛衣。挺厚实,但领口稍大。
一垂眼,就能在光影虚实之间看见少女青涩的胸脯,一截带着凹陷曲线的肌肤白嫩如羊脂凉玉。
漆司异冷硬的下颔偏了偏,喉骨被她翘起的头发弄得很痒。喉线滑动吞咽中,呼吸声重了点,视线冷冷地瞥向经过这边故意磨蹭的几个男生。
突发这种情况,又是在这么多人都能看过来的场合下,施今倪额前又惊又窘迫地出了一层薄汗,也庆幸这不是在上台时。
漆司异拿外套遮着的手一直没放下,压迫感的黑色身影笼罩下来,看上去的姿势像是把人半圈入怀里,她又要贴不贴地紧挨着他胸膛。
彼此的气息体温都相互交换着,难分难舍。
“好了。”施今倪拍了下他手臂,在微妙的对视气氛下开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想亲我?”
他颓颓懒懒地咬着烟,没出声。重重地抵唇吸了口,抓着外套转身往教学楼里走。
施今倪软趴趴地鼓了下腮帮,有些尴尬地跟上去:“我想多了?”
漆司异微哂,吐出一口烟圈。在弥漫的青白雾气中留给她淡淡一句:“想少了。”
“……?”
-
今年的期末考试定在了1月底,寒假的放假时间也定于考试后。
新年的前奏在阴雨连绵的隆冬至初春中来临,市中心张灯结彩,灯牌和商场的大荧屏上都换上了这一年的生肖贺庆元素。
花店也改头换面,玻璃窗上贴上了新的窗纸。放假前一天,盏姐除了把该发的工资给了施今倪,还给了一个额外的大红包。
她推辞着不好意思收。
“你该拿的,我好几次还看见你给我女儿补课呢。”盏姐笑着把红包塞进她口袋,“下学期还来吗?”
刚开始来到这个新环境,要融入新集体的过渡期已经过去。施今倪摇摇头:“下学期学业重,应该不能来了。”
盏姐倒是也理解,走时还说让她随手拿盆花,就当是送给她的。
……
热闹繁华的鹏海西路,市民中心的灯光秀吸引了不少跨年的群众聚集在那。在这条街道的斜后方拐弯向里是个文化村,其中坐落着几个雅致的美术馆。
临着7万平米的雁栖湖自然生态,白墙红瓦的独栋别墅老洋房就藏匿在这闹市里。
古典的中庭由青灰石砖堆砌,里头杉木和棕榈树林立四周。镏金大门的门牌上赫然挂着“私家花园,非请勿入”几个大字。
漆司异今年的年夜饭难得回了老宅一起吃。说起来,他已经有四年没回国吃过所谓的阖家团圆饭。
漆庸尘坐在高位上享受三世同堂。
他当初和漆司异奶奶结婚很早,20岁就生下了首胎龙凤,今年岁数都不至古稀,身子骨很是硬朗。
两个姑姑都没外嫁,年底也带着自己的丈夫住在老宅。这会儿都撺掇自己的孩子去外公那多说话,想把老人家哄欢心点。
两个表哥都比漆司异大,一个大学快要毕业,还想攻读硕博。另一个则在英国混了个两年制的本科文凭,也无心事业,整天沉迷在自家那点嫩模生意里。
这几个堂、表哥里,也就漆司异伯父的儿子和漆司异年龄差距小点,正在读大一。
小时候倒是还会一块玩玩,但漆司异母亲去世后,他性格比以前更高深莫测,和家里这些人再不亲近。
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其实都各怀鬼胎,两个姑姑都招了赘婿自然是不想放过漆家的产业。两边女眷虎视眈眈,更别说还有大伯父和漆司异这一家也都有继承权。
等老爷子撒手不管时,家族集团总要交到其中一家的手里。
漆司异父亲离家多年未归,漆司异虽然是这些孙辈里最小的,却也是最被忌惮的。
他的聪颖太过突出,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过叛逆期,不沉迷普通庸俗的爱好。自律而自傲,仿佛生来就和其他堂表哥们有着天差地别。
老爷子在这几个子女里最偏爱漆司异那个不成器的父亲,自然也更爱屋及乌。
最后一道汤品上桌,佣人退下。
漆庸尘把报纸放一边,看向大女儿:“乐乐今年不回来?”
大姑笑着说:“这丫头参加了学校的冬令营,这会儿去了瑞士滑雪呢。她睡前还跟我说,晚点一定掐着点来给您打视频拜年。”
乐乐是一众孙辈里唯一一个外孙女,在读高一。最机灵古怪,能逗人开心。
漆庸尘满意地点头:“她最孝顺了。”
“阿赢今年高二了。”二姑把话题转到漆司异身上,弯着唇一脸慈母笑,“大学要去哪儿读啊?”
漆司异不疾不徐地拆着蟹肉。
还没出声时,旁边的二表哥漆诸大大咧咧道:“他高一在国外读那年不是参加过什么沃顿商赛吗?那时候好几家名校校长还给他发了邀请函,这种想在读哪都行啊。”
他倒是最会长他人志气,二姑皮笑肉不笑地剜这傻儿子一眼,又说:“这倒是,妈妈也是关心嘛。也只有家里的长辈会关心阿赢了。”
“不劳费心。”漆司异抿了口汤,掀起清薄的眼皮,“与其关心您17岁能独立自主的侄子,不如好好看着您21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还能被骗走了几百万的儿子。”
“……”
漆诸在夜店被诈骗破财的事情早在这圈里传遍了,也就他家里长辈还一无所知。
二姑父和二姑妈闻言都看向自家已经低着脑袋喝汤的儿子,不好当着老爷子面教训人,都忍着这口气。
漆司异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让大家都讪讪低头,不太敢再拿他做话题。
大姑父倒是发现了旁边小桌上还有两双碗筷,状似无意道:“大哥的女朋友不是在家吗?怎么不出来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冷到零度,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看戏。
漆仲看了眼漆司异,淡声笑着:“姒姒身体有点不舒服。之前没吃过家宴,也有些脸皮薄。”
漆仲的儿子在这时落井下石般说道:“脸皮薄就不会跟完叔叔还来跟你了。”
“漆若凡。”漆仲嗓音厚重,带着警告地看向他。
“确实,这还带了一个给堂哥作伴。”漆司异慢条斯理地擦手,在柠檬水里洗了洗,“不过伯父不该介意,毕竟那野种也算和你有点血脉关系。”
“……”
———“好了好了!别聊这些。”
漆庸尘到这么大岁数,对这些小辈间的你来我往实在生烦:“司异待会儿吃完陪我下几盘棋吧,你的姑父伯伯棋艺还比不上你。”
他是对漆司异很偏心的,这种想要家和万事兴的时候还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但漆司异已经没了胃口,也懒得陪他在这耗时间,玉箸搁在陶瓷筷托上。扯开餐布站起来:“我吃好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一干人都感受到了老爷子郁闷的怒火,饭桌这一块的气压更低了。
按道理说,吃完年夜饭该留在老宅守岁。
漆司异也一直有房间在这,但他没打算留,司机问过之后就去了车库开车准备送他。
他没走前门,往后院走时却看见了一个瘦弱的男生正站在半圆弧度的院门口。
男生在做腿部复建,裤管空荡得像是被风一吹就能倒。事实上他也确实在看见漆司异那一刻就慌张地跌倒在地上,手边上辅助的轮椅无意中被他自己的手推远。
这里没有佣人在,男生也不敢叫他帮忙,只是默不作声地伸手努力地去够轮椅。
就快要碰到时,漆司异却直接把轮椅踹倒了。
他从院门口径直出去,漆黑寡冷的黑眸眄了眼男生,冷声道:“你挡路了。”
-
施今倪是在晚上8点给漆司异发的信息,她想着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吃完了年夜饭。
【给你看,我今年也有红包!/图片/】
【不过你的红包应该比我多吧,年夜饭吃完了吗?】
【怎么一直没回我……你现在在家吗?】
人工湖边的风很大,小块平原处没有遮挡物。
她穿了件雾霾蓝的羊角扣及膝外套,背着鹤红色的细带斜跨小包,在等信息时冷得搓了搓手,甚至又打了几通电话试图让他回复自己。
紧接着对面一个视频电话回拨过来了。
施今倪慌忙接通,把脸凑在屏幕前,有些惊喜:“你怎么突然打视频啊?你那里没开灯,好黑。”
漆司异的声音很沉哑,隔着手机的颗粒磨砂感更强,但说出的话并不中听:“你很吵。”
“……”
施今倪不跟他计较:“新年快乐!给你送来祝福,你刚在睡觉吗?”
“不用祝福,我不喜欢过年。”他开了盏床头的灯,狭长的眼眸看向屏幕。发觉她应该是在不太亮的室外,长发被吹得很杂乱。
“为什么不喜欢过年?你家人应该挺多的……会很热闹。”施今倪这话是在嘟哝,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宣布,催促他,“你是在九瑰台的家吧?快去窗边。”
“你不是知道密码吗?”漆司异以为她又在自己家楼下,走到落地窗边。
视频没有被挂断,但是似乎是被塞进了她的大衣口袋里,听不见她的回答,只能听见她似乎是在疾跑后喘气的声音。
他低眼,并没看见她在楼下。
下一秒,小区外面隔着人工湖的草坪那发出了“砰砰”两声巨响。
紧接着寂紧幽暗的夜空被一道火红艳丽的火星划破,仿佛是黑色幕布被光亮撕开了一道口子,接二连三的烟火璀璨而鲜艳。
深州早就发布过全城禁燃烟火的声明,这几年却断断续续有人偷偷放,民不举官不究,不过真想在店里买到烟花也并不容易。
死水般的夜晚像是被人惊动了,响声震耳欲聋。
手机那边终于再次出现少女的脸部轮廓,她拿出了手机,但也在抬头看这场烟花。
片刻后,她微微呼气时泛着白雾,看向镜头里兴奋地问:“漆司异,现在有一点点喜欢过年了吗?”
漆司异这个窗口正好对着人工湖正在放烟火的方向,将这景色一览无余。很漂亮,也在某些瞬间很明亮。
他眼眸里闪过几抹色彩,声音很低地回答:“嗯。”
可那一点点不是给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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