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相思无别离 > 60. 番外 阿鲤
    番外


    “这皇位,本该是殿下的。”


    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有人这么说过。


    彼时他问母后,是否自己真的过于愚钝。


    他对皇位并没有那么渴望,改储的时候他尚且还年幼,且父皇母后只他和夭夭两个孩子,十分看重,他并未体会到太多的落差。


    但大约人都会在意,是否是过于无能才丢失了某些东西。


    母后说:“豆饼充饥,茶水解渴,万事万物都有它有别于他人的地方,你父皇择选你妹妹做储君,只是觉得她更适合做储君,你自有你的天地,父皇母后乃至太傅和诸位大臣,都并非觉得你是平庸之辈。”


    “母后喜欢儿臣吗?”他想了想,其实,他好像只关心这个问题。


    母后抚摸他的脸颊,表情郑重而严肃:“当然!”


    他觉得,这便足够了。


    他很喜欢父皇母后,喜欢妹妹,也觉得她的确很厉害。


    或许这就是他和夭夭的不同,大多时候,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执着,有了很好,没有也不难过。


    母亲说,这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质。


    但或许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是个弱点。


    太傅说,大皇子像流水,水柔而韧,利万物而不争。


    他或许确实更适合做个辅臣。


    而夭夭很较真,她强势、霸道、执着,她对许多人和事的要求很苛刻,这让她能更好地把控朝臣和政事。


    朝臣们对这位年轻的新帝既畏惧又敬仰。


    有时似乎他也不例外。


    黄河连年水患,治水大臣换了一批又一批,新任治水官贪污,夭夭在早朝上直接下令判处死刑,他思忖片刻,上前求了情。


    帝座上的年轻帝王沉了脸,无情地驳了回去。


    “退朝!”她冷声道,而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似乎是对他的求情十分不满。


    散了朝,满朝文武离殿,走下台阶的时候,胡尚书上前两步,和他并列,走离人群,他低声说了句:“陛下竟这样对殿下。”


    他抿唇蹙眉,并未吭声。


    胡尚书惋惜道:“太上皇和太后撒手不管之后,陛下越发独断专行了,从前她还听殿下几句,如今……”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胡尚书应了声“是”,话一转,又说:“臣失言了,只是瞧着陛下这么对殿下,有些微的不是滋味罢了,殿下莫要怪罪。”


    那语气仿佛在说:你本该是那九五之尊的。


    李泓祎没再说话,大步离去了。


    出了宫拐过一条街就是辰王府,这不是父皇母后安置的,是夭夭赐的宅子,那时她登基没几年,对兄长还带着依赖和眷恋。


    想要给他最好的。


    王府离皇宫只有一条护城河的距离,从宫里的庆安门出来,跨过一座桥,直通王府的侧门。


    因此也有人说,辰王府是皇宫的侧花园。


    他回了王府,一进门却看见有人在中堂坐着,手边放着一盆冰葡萄,穿着常服,身边没带下人,瞧见他,一扁嘴,“皇兄。”


    夭夭下了朝就过来了,父皇母后不在,她一个人待在皇宫实在冷清寂寞。


    且她这会儿很想见皇兄。


    他走过去,把那一串冰镇的葡萄端起来搁在一旁,厉目道:“胃不好,还吃冷的,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夭夭扯了扯皇兄的袖子,“皇兄消气,我不吃了就是了。今日早朝,你是故意站出来求情的吧?”


    李泓祎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嗯,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夭夭有些傲然道:“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我也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你可不要生我气。我怕你生气我才过来的。”


    李泓祎笑了笑:“皇兄怎么会生你气。”


    夭夭点头:“那便好。”


    她在王府用了早膳,然后又施施然回了皇宫。


    晚上她又悄悄溜过来,揣了一封书信,挑眉笑道:“母后的书信,拿来和皇兄一起看。”


    李泓祎今日会了一天的客,这会儿累得睁不开眼,瞧她精神头足,于是靠在坐榻上,半阖着眼:“那你读给皇兄听吧!”


    夭夭欣然应了,叫人把灯挑亮些,兴致勃勃地读着。


    “吾儿阿鲤、夭夭,展信佳……”


    她应该也还没看,就兴冲冲跑来了,虽是做了皇帝,可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小孩心性,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年幼时候。


    那时候大约还没换储,别人见了他,都会毕恭毕敬唤一句太子殿下,他和夭夭住在一处,三岁才分了房,但也挨着,就隔着一扇门。


    她活泼好动,睡得早,起得也早,每日里都要闯他门,把他从被窝里扯出来:“哥哥陪我出去玩。”


    他有些起床气,也比她喜欢赖床,可她晃着他的胳膊叫他哥哥,他的气也就消了。


    “这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要爱护妹妹。”父皇常这样说。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


    他们的模样有五六分像,他有时候看着她,就觉得很奇妙,他们曾经共同住在母后的肚子里,然后来到这个世上,一同吃饭睡觉,一同长大。


    她脾气是不大好的,旁人都说,她随父皇,有时候有些蛮横和固执。连父皇的话她都不见得听,可她会听他的话,他皱眉说不可以的时候,无论她多生气,都会缓和下来,告诉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他也会轻易原谅她的一切。


    大约这就是兄妹间天然的依赖。


    她依赖他,就好像他依赖她一样。


    换储是突然间发生的,他和夭夭都还小,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更担心母后的身体。


    而母后最担心的则是他,那段时间父皇和母后都待他更好,好似剥夺了他某些东西,就想要更多地补偿他。


    他尚且看不懂,只是偶尔看向夭夭失落的眼神,会觉得心脏揪着痛。


    尽管连父皇和母后都没有发现她的失落。


    她去文华殿读书,一待就是一天,入了夜,他提了灯去接她。


    她推开门,就看到站在外面的他。


    冬雪飘扬,他站在门廊前,安静地看着她。


    她吸了吸鼻子,走过来抓住他的袖子,声音有些低哑地叫他:“哥哥。”


    他把揣着的手炉塞到她袖子里,顺势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和鼻涕:“不高兴了?”


    她有些不情愿承认,别扭道:“没有。”


    可他觉得他身上好像真的有一根血脉和她牢牢连在一起,他们共享彼此的欢乐和悲伤。


    她什么也不必说,他就知道。


    ‘你不高兴。’他笃定道。


    夭夭赌气道:“我不要做太女了,他们说,经历过改储的皇子,下场总是很凄惨。”


    那时他们并不懂得人性的幽微,并不懂得差一点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件事很可能会是埋在两个人之间的一根毒刺。


    他只是模糊地觉察到,在父皇和母后眼里,夭夭是更厉害的。


    她的确比自己要聪慧机敏。


    他思忖片刻,拉住了妹妹的手:“我们不一样,以后你可以保护皇兄。”


    李嘉宁郑重点头:“我会永远保护皇兄。”


    “拉钩?”


    “拉钩。”


    “那不许不高兴了。”


    “哥哥不要生我气,我就不会不高兴的。”


    信念完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夭夭已经走了,只留了个小太监在旁边照顾他,瞧见他醒了,把信递给他:“陛下说等殿下醒了叫您自个儿看。”


    李泓祎打着哈欠,把那封信看完了,是说母后和父皇要启程回来了。云河山水宜人,父皇和母后待得最久,如今终于腻味了。


    末尾是夭夭画的大乌龟:完蛋了,李泓祎听母后的信听得睡着了,等母后和父皇回来我要跟他们告状。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信件折起来,叫人收好了。


    他们说,这皇位本该是他的。


    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他只知道,她只有这一个双生的妹妹。


    他们形同一人,一起吃饭睡觉、一起长大。


    他爱护她,如同爱护自己。


    若她为君,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并非他屈就,只是因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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