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段时间,大臣都处在水深火热里,发妻剽悍些的,闹着要发卖妾室也是有的,谈亲论嫁的,也以家中女儿与人做妾为耻。
那慈安寺里,不仅求子求福,后来还多了些求姻缘的。
大抵都想要一个能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夫君。
相思起初只是看热闹,后来忍不住想,若是女儿长大了,寻个什么样的郎君才好。
门第高一些低一些她其实不在意,但家里人要好相与些,人品要贵重,一辈子那么长,能相伴到老,凭靠一时的喜爱是不够的。
李文翾看着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夭夭,乐不可支,言道:“你这未免操之过急了些。”
说着,把夭夭单手拎起来,搁在臂弯里晃着玩儿,“要孤看,孤的女儿,要嫁便要顶好的,文韬武略,至少不能输给孤,不然嫁了做什么。”
“我总觉得阿兄以后会是棒打鸳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父君。”
相思捧着脸,忍不住想起母亲和父亲,他们离世前不久才给她量了体,说她长得快,要让裁缝再制几套衣裳了,还说她虽读书不济,骑马射箭倒是有模有样,父亲说,女孩子家,学那些作甚,母亲便不满道:“这世上许多事,细究起来都是无用的,她若想,什么都可以学,什么都有用。”
父亲求娶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然是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了,她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一把长刀使得出神入化,父亲十分欣赏,也觉得女子不输男儿。
可却也难免脱口而出,姑娘家,学那些作甚的话。
如此想来,就如同朝臣安抚自己的妻子,像陛下那样心系一人的男子,世上又有几个?
必然是娘娘天底下一等一的好。
以至于后来,民间流传许多溢美之词,比如皇后才情过人,容貌冠绝京华,既有柔情似水,又有铁腕手段,可谓完美无缺,因而才深得陛下喜爱。
好似情投意合,并不完美的皇后,是不配得皇帝的专爱的。
世上女子没有皇后那样完美无缺的容貌品性,所以没有皇帝那般钟爱一人的夫君。
就如父亲觉得,像母亲那样的巾帼英雄,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她已经超出女子的范畴,成了另一种人了。
于是闹到第二年春天,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妻子在家里相夫教子,妾室侍奉主公和主母,一家子又这样祥和平静地过下去了。
相思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重开文华殿学堂,特令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的孩子,无论男女嫡庶,都要送来进学。
又在东西南北四城各置文华阁,不分贵贱,皆可报名。
这事本以为会稍稍困难些,因着许多父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处,可竟然很快就办妥了,大抵是觉得,皇后便是进学时候和太子殿下培养的感情,自家的孩子或许也能钓个金龟婿。
虽然初衷是有些偏颇的,但到底结果是顺利的。
其余时间,相思也就是在后宫每日里养养花带带孩子,读几卷书,她最近觉得日子十分无聊,她是个挺能自得其乐的人,从前自己在奂阳,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的。
可最近李文翾很忙,有时候处理政事到夜深了,都不回来同她一块儿睡了,就宿在紫宸殿,虽则他总是抽空来同她用个饭,仓促见一面,或者瞧一瞧孩子。
但相思还是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觉得他似乎变了些。
相思像个要捉夫君和小情人奸情的妻子,开始去观察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宛若仵作上身,脑袋瓜十分的灵活。
然后她还真的发现了点什么。
比如他从前睡觉都喜欢搂着她睡,最近睡觉却嫌难受似的,抱她一会儿就很快松开,有时候相思故意靠他近一些,他也悄悄退开一些。
那天相思没让人通传,知道他半夜里还在批阅奏章,便熬了些滋补的药膳带去给他。
一推开门,李文翾吓一跳,眉毛都皱起来,那样子,仿佛看见她十分不高兴似的,相思狐疑看他一眼:“我打扰阿兄了?”
李文翾倏忽又笑了,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坐近些,摇头:“没有,怎么半夜过来了,还不睡?”
相思没好气道:“你最近都不回去睡了,我只好来看看阿兄。”
“太晚,孤不是怕吵着你。”他说。
相思撇撇嘴:“阿兄何时这么体贴了?”
李文翾便捏她的鼻子:“孤何时不体贴。”
三两句话,又是从前的样子,相思便觉得是自己疑心病了,陪着他喝了一小碗,收拾了碗筷回去,一晚上没睡着,以为他会回来,可那晚也没回。
第二天徐德万说,陛下宿在紫宸殿了,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去早朝了,下了朝,叫了户部的人去议事殿,户部又在哭穷,想增一点赋税,李文翾坚决不同意。
但国库空虚,也不是个办法,一群人又在商量着削减军队,柴大将军第一个不同意,如今四海升平不假,可群狼环伺,北边西边都有强邻,虎视眈眈,全靠中原兵力威慑,若削了,被趁虚而入,实在是得不偿失。
最后自然也没个十分完满的解决法子。
相思看,这事本就是个僵局,只能顾此失彼,或者若想破局,可另外等待契机。
不过大体来看,今年各地呈上的奏报,都难得是一派祥和,风调雨顺,四境清平。
北疆内讧了一阵,今年新上任的联盟首领,主动向中原示了好,派了使臣前来献礼,祝敏珑祝将军会一道随行回京。
祝二小姐至今未行婚配,朝中隐隐有些蠢蠢欲动了。
皇帝赐了宅子,相思还帮着去收拾了一番。
祝敏珑在北疆一役里,战功赫赫,李文翾封她为二品武威将军,麾下十万将士。
为此去年的武举中多了许多女子报名,有个也姓祝的女子,叫祝容,身高七尺,使一柄重刀,人称霜刀祝容,不少曾经的武将说,恍惚还以为是女侯转世,太像了。
因为这句话,相思还亲自去看了一场比试,那少女身形健美,多了几分恣意和潇洒,和母亲相去甚远,但她竟也觉得,有几分相像。
大约是那眉宇间的气质,冷静、果决,仿若睥睨一切。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了。
阿兄最近到底怎么了呢?
相思趴在凉亭的石桌上,看亭下一池锦鲤,看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浅眠,今日凉风习习,十分舒服。
李文翾过来的时候,解下外袍轻轻披在她身上。
相思醒了过来,十分敏锐地发觉:“阿兄,你身上有香粉的味道。”
很香,像女子的脂粉味儿。
他最近忙,有时候一走就是一整天。
今日夭夭还在闹着要找父皇,相思说,父皇事忙,有空就会来看夭夭的。
夭夭有些委屈:“父皇以前忙,也会看夭夭的。”
是啊,以前无论多忙,阿兄都会回去陪她睡一会儿,有时候恶劣起来还要把她弄醒,非要同她说几句没紧要的废话,相思一边打瞌睡一边还要应付他。
李文翾“唉哟”了声,抬手擦她的眼睛,擦出一点湿润来:“你这怕不是水做的,好好的说掉眼泪就能掉啊!”
他有些好笑地刮她的鼻子!
相思凶巴巴地扯住他衣襟:“你不要岔开话题。”
李文翾顺势把人带进怀里,“哪来的香粉味,许是花粉沾身上了,孤今日去了山里。”
“骗谁呢!”相思掰着手指头数他的罪状,“你晚上也不回来睡了,睡了也不抱了,有时候我抱你你都要悄悄躲开。那天我去书房看你,你一点都不高兴……”
李文翾克制着不让嘴角咧起来,“所以呢?”
相思被他的态度气到了,手掐着他的脖子,深呼吸了一下:“你是不是有别人了,你自己承认,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了。”
“孤承认你就原谅?”
相思满脸惊愕:“真的有?”
李文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敲她的脑壳:“孤你看你是闲得发慌没事干开始胡思乱想,还挺能憋着,不满这么久了,到这时候才问?”
相思别过头:“你那说。”
一副说不清楚我就不原谅你了的样子。
“孤肩膀疼得很,抱着你疼得睡不着,你抱孤,每次都攀在肩上,孤没一下子甩开,已经是满心满眼都是你了。”李文翾无奈解释,“没跟你说,是怕你又紧张,最近事忙,太医说要针灸,孤哪有那劳什子的空闲。”
相思“啊?”了声,大有一种啼笑皆非的荒唐感,凑过去就要扯他衣襟去看。
李文翾攥着自己领口:“大庭广众之下的,你给孤留些脸面,回房了再看。”
相思隔着衣料轻轻摸了摸按了按,气愤道:“所以你晚上不回就怕我又压你伤处?你早该告诉我的,装什么深情,你巴不得我紧张你紧张得要命。”说着,生气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可到底有些心疼,眼泪又忍不住蓄起来。
不过是奏折看多了劳累过度,没甚紧要的。
“那天你去书房找,孤实在疼得摆不出好脸色,想跟你说来着,这不是怕你又小题大做,不让孤碰你,比起节欲之苦,这点疼也不算什么。”
他说着,还颇有些自傲的意思。
上回阿鲤淘气,跑到库房里玩,架子倒了险些砸到他,李文翾眼疾手快把儿子捞了出来,自己却给砸了腿,好长一段时间走路都只能拄拐杖。
虽然他说丝毫不影响行房事,但相思只当他吹牛,俩月没碰他分毫,凭他如何挑逗都不理他,最仁慈的时候也不过用手帮他。
没想到他还记仇了。
相思忍不住捶他一拳,磨了磨牙:“我就多余心疼你,疼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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