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和清冷表兄共梦后 > 76. 正骨 他怎么能碰她的脚
    (一)


    崔寄梦回到谢府时,金乌已坠,周遭蒙上一层暗蓝夜色,一轮明月悬在天际,冷月照在天地间,衬得这初冬更为寒凉。


    马车在府前停下,她在采月的搀扶下下车,见府前停了另一辆马车,车前立了几名持剑护卫,各个冷肃似护法罗刹。


    她认出那辆朝中二品大员规制的马车,如今谢府仅一人配享,便是她的大表兄兼夫兄,谢家长房长子,谢泠舟。


    自两年前外祖母去世后,这位清冷寡言的夫兄便宛如与谢家脱离开来,常住别院,偶有要事才回府,即便回来也只歇在佛堂后的小院里,与两房皆不往来。


    崔寄梦不由讶异,他此次突然回来,是否因府上有事?想到数月未往家中寄回家书的夫婿,心间不由得一紧。


    她暗道是自己多心了,战事紧迫,书信不勤是常事,收起不安,殓衽上前行礼:“见过兄长,兄长万福。”


    毡帘掀开,车内现出一张面若冠玉,却清冷似月的面庞。


    谢泠舟身披鸦青色狐裘,薄唇紧抿,眸若幽潭,淡淡掀眼望过来。


    他眼里瞧不出情绪,朝着她略一颔首,声音清越:“表妹万福。”


    他从前都称她弟妹,眼下突然改口,崔寄梦只当是随口一叫,并未多想。


    她再度朝他屈膝福身,提步要往府里走,却被谢泠舟叫住了。


    “二弟可有消息?”


    崔寄梦回身应道:“郎君已有三月未曾有信,当是无暇顾及。”


    谢泠舟略微凝眉,不再多问,径直往府里走,二人一前一后,保持合宜的距离。


    崔寄梦松了口气,来京三年,嫁入谢家两年半,她同这位只比她大三岁的夫兄一直不熟络,甚至偶尔没来由地畏惧他。


    起初并非如此,三年前她还称他为大表兄时,他方及冠,性子虽清冷,但也还算有人情味,初到谢府时她因落水身子受寒,有次来了小日子,才走到半道上就已腹痛难忍,是谢泠舟出手相助,抱她回皎梨院。


    和二表兄的婚事定下后,为了避嫌,他们接触便少了,近乎点头之交。


    两年半前,谢泠舟因在皇子宫变时护驾有功,得先帝重用,一年前先帝突生急病薨逝,谢泠舟临危受命扶十三岁的六皇子登极,一跃成为中书令,佐天子执大政。


    概因他太过冷情冷性,又居高位,更显城府深深,崔寄梦自幼胆怯,见着心思深沉之人,会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回避。


    当初会坚定地和二表兄定亲,也正因热络可亲之人更能让她放松。


    想到夫婿,崔寄梦又开始担心,方才谢泠舟似乎凝了凝眉。


    中书省掌朝中政要,关于边境战事的消息,谢泠舟不可能不清楚,怎会从她这里问二表兄的消息?


    他可是在暗示什么?或者,连他都不知道二表兄的消息。


    崔寄梦眉心深凝,快步上前,轻声叫住了他:“烦请兄长留步。”


    “表妹有事?”谢泠舟略微回头,也不知是否是崔寄梦错觉,她竟觉得他的语气温和了些,回头时的目光亦然。


    她礼节得体地福身,轻询:“敢问兄长那边可有郎君的消息?他太久未传回音信,我实在坐立难安。”


    “你就这么担心他?”


    谢泠舟答非所问,低头睇视着她,俊颜一半隐藏在昏昏夜色里,一半被昏黄的灯笼蒙上一圈柔和的光。


    真叫人捉摸不透。


    崔寄梦不解其意,她是二表兄的妻子,担心他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谢泠舟凝着她的目光愈加幽暗,她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不安,他仿佛要洞察一切,让她无处逃遁,垂睫避免对视。


    谢泠舟声线忽而温和下来:“我正要去二叔那里。”


    崔寄梦心下愈沉,艰涩道:“兄长,郎君他是不是……出事了?”


    “尚未可知。”谢泠舟转过身,先行迈步往二房主院去。


    崔寄梦游魂般跟着他回到了二房,谢执和王氏当是早就得到谢泠舟要回府的消息,早已候在正堂中,谢执眉眼严峻,一贯最不经事的王氏面色惨白。


    谢泠舟从袖中取出一封急递,交由谢执:“军中来报,月前二弟率三千骑兵埋伏在虎牙沟突袭敌营,二弟不慎落马坠崖,至今未曾有消息,因涉及战事机要,此事一直被压着,今日才传信回京。”


    谢执接过信一遍遍地读,眼圈通红,额上冒出冷汗,王氏捂着脸痛哭出声,不敢置信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兴许尚有转机,但最好做好多方打算。”谢泠舟安抚他们,但他声音天生微冷,使得这句安抚更像是报丧。


    崔寄梦怔然听着,不敢想象那张爽朗爱笑的脸会有失去生机的一日,她双腿发软,跪坐在了地上。


    谢泠舟目光落在她失去血色的脸上,余光瞥到细长而冷白的脖颈,眸色渐深,指尖屈起又很快松开。


    (二)


    谢泠舟走后,正堂陷入一片死寂,谢执命人护送崔寄梦回院:“孩子,一切尚未可知,先回去休息吧。”


    王氏忽然起身,无力道:“你和阿屿此生无缘,与其留在谢家守活寡,不若我们给你一封放妻书,你自行嫁去吧。”


    当初离婚期只有半年时,谢泠屿临危受命随军出征,道中遇袭,近月未有音信。


    崔寄梦为报落水时二表兄救命之恩,即便他生死未卜,仍未退婚,在婚期那日抱鸡成婚,所幸上天眷顾,成婚后一月,谢泠屿安然无恙的消息传来。


    婚后谢泠屿一直征战在外,只谢老夫人去世时赶回来了一次,但仅留了几日,匆匆赶回前线,连圆房都不曾顾上。


    崔寄梦隐隐觉得他回来奔丧时经历了一些事,离开倒像是为了躲避什么。


    因为自那以后,婆母王氏对她的态度亦从初成婚时的热络亲切变得不冷不热,仿佛隔着一层纱。


    但好在有舅舅疼她,表弟表妹也和崔寄梦关系亲厚。


    母家亲人故去得早,亲情一直都是她的软肋,外祖母故去时,对她放心不下,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嘱咐舅舅舅母多照顾她,称希望她在谢家能好好的,已故崔家的祖母亦希望她将来能幸福和乐,因此即便王氏待她不热络,只要没做出不利于她的事,看在外祖母和舅舅及二表兄的份上,崔寄梦都会对她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先她曾试图缓和和王氏的关系,意识到徒劳,便也淡了,平日该有礼节依旧周全,但再多她便实在做不到了,能表面和乐,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如今王氏语气异常宽和,反叫崔寄梦诧异,不知婆母是当真为她着想,还是想借此机会趁机劝她和离。


    谢执沉吟许久,亦是起身:“孩子,你舅母说得对,阿屿此回凶多吉少,你尚年轻,当早做打算为好。”


    崔寄梦心乱如麻,论情谊她和二表兄之间未到海誓山盟、非他不可的地步,但二表兄曾救过她,一直以来待她很好。


    若他回不来,王氏依旧不待见她,她便自个出去谋生,这两年她手底下经营了几间铺子,日后总能立足于世。


    若他回得来,一切再议,能相濡以沫自是最好,她终究是舍不得谢家的亲人,若不成,她也不会委曲求全。


    只是如今二表兄生死未卜,此时急着和离未免太过无情无义。


    崔寄梦安慰自己,也安慰谢执夫妇:“父亲母亲莫要乱了阵脚,郎君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谢执夫妇劝不了她,唯有哀叹。


    这一夜,崔寄梦迟迟无法入睡,次日清晨她去了大慈恩寺。


    她总算明白为何当年阿娘明明不信鬼神,却会在爹爹出征时去寺庙上香,不过是日夜难安,求个安心罢了。


    一到了寺庙中,望着高大的神佛,梵音入耳,不安忽然一扫而空。


    崔寄梦的心情已许久未如此平静,给谢泠屿祈福后,她依旧不舍得离去,让采月守在马车边,自己在后山附近闲逛。


    在山顶的亭中看了会风景,初冬天凉,山顶寒风栗栗,崔寄梦怕受凉不敢久留,打算往回走,刚转身迈下台阶,忽见山道边上立着那身披雪白狐裘的青年。


    对上他幽深且毫不闪躲的目光,崔寄梦的思绪本能地滞了滞,脚下不慎踩空,踝部一阵钝痛,她疼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半跪在庭前石阶上。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台阶,身上又披着狐裘,除了牵动脚踝的伤,别处未伤到。


    “嘶……”


    踝部传来剧痛,崔寄梦痛得直蹙眉咬牙,不得已,手撑在石阶上缓了缓,那让她失神的青年已来到跟前。


    谢泠舟弯下身,道一声冒犯了,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在亭中的美人靠上:“我如此可怕,竟吓得表妹踩空?”


    崔寄梦痛得脑袋发蒙,眼里泪花都泛了出来,声音发颤:“不是,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兄长。”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是被谢泠舟抱过来的,他是她的夫兄,这般属实于礼不合,但他只是好心出手相助,她若斤斤计较反倒小家子气。


    谢泠舟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微颤的红唇上,眼底暗了一瞬,想移开视线却落在她痛得泪意盈盈的一双眸子里、以及那颗显得楚楚可怜的小痣。


    谢泠舟眉心微拧,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像是探究,又像困惑。


    在官场上身处高位之人都喜欢用探究般的目光看人,想要看穿人心么?


    崔寄梦被他看得心慌,垂睫避开那道目光:“多谢兄长相扶……”


    “很难受?”谢泠舟淡声问。


    她不敢和他多待,搪塞道:“还好,我没事,缓一缓便好。”


    谢泠舟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无奈,崔寄梦只得扶着栏杆,艰难站起:“兄长,我还有事,先回了。”


    他并未挽留,只垂目看着她,似对接下来的事早有预料,果然崔寄梦没走两步,脚上就痛得站不稳,谢泠舟冷眼看着她将将摔倒,这才迅速伸手扶住。


    “多谢,我……”崔寄梦还来不及说客套话,就被他按着坐回美人靠上。


    谢泠舟声音无甚情绪,同这寒凉的天差不多:“脚崴了,亟待正骨。”


    崔寄梦还来不及说话,他已褪下她足上鞋履,长指捏住罗袜的系带要松开,她慌忙收回脚:“兄长,不必劳烦,回头我途径医馆去看看便好。”


    谢泠舟抬眼看她,直截了当道:“你怕我。为何怕我?当年在园子里,不也是我抱着你回了皎梨院。”


    “我……”崔寄梦无法反驳。


    她竟不知他是这般强词夺理之人,他一贯克己复礼,难道不知同兄弟之妻该避嫌?当初是因她和二表兄婚事未定,他还是表兄,如今已是夫兄,怎能一样。


    谢泠舟有读心术般:“夫兄和表兄在危机关头又有何异?何况你未入族谱,夫兄尚且都算不上,如今二弟生死未卜,何必为了虚无缥缈之物为难自己。”


    崔寄梦并不知道自己不在族谱中的事,愕道:“兄长方才说什么?”


    谢泠舟定眸看她:“你不知道?两年前祖母去世时,正逢族中修订族谱,彼时父亲和二叔要将你的名字加上,但婶母称二弟未归,暂且搁置了,就连婚书也还留在府里,尚未送去衙门。”


    “为何……”崔寄梦顾不上失落,王氏的态度是在外祖母去世发生改变,在此之前她还念叨着把她的名字加入族谱,定是在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让婆母变了态度。


    可崔寄梦实在记不清自己那阵子有何处做得不够好惹怒了她。


    “表妹猜不出?”


    谢泠舟往日同她说话不超过五句,自二表兄的消息传来后却格外好心,见她茫然,提点道:“因为崔姑母。”


    崔寄梦这才记起两年前某一次她听到王氏和谢执在争吵,王氏说:“你就这么喜欢她!这是不伦!我是知道你心里有人,可你喜欢谁都行,唯独不能是谢……”


    后面的话被打住了,崔寄梦不愿长辈之间的恩怨,便未放在心上。


    如今有了谢泠舟这句话,她忽然明白王氏未来得及说出的名字是什么。


    “这怎么会……”崔寄梦喃喃道。


    所以二表兄的确是在逃避?


    “未入族谱对于表妹而言何尝不是好处,二弟若回不来,你难道要一直等着?世事无常,与其坚守所谓情义,不如早为自己做打算,命是自己的。”


    他话里似有暗示,但崔寄梦摇摇头:“话虽如此,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泠舟点到为止,不再多劝,兀自将她的罗袜褪去,一只大手环住她的踝部,一只手抵在足尖。


    男子的手掌很大,手和他的人一般凉,他手心微凉,带着薄茧,崔寄梦足部本就敏l感,被激得身子一抖,本就混乱的思绪更是乱上加乱。


    他怎么能……怎么能碰她的脚。


    连二表兄都未曾碰过的地方,他们的关系又本就需要避嫌。


    她被蛰到般要收回脚,却被谢泠舟紧紧握住,他抬眼望向她,目光清冷无欲,且带着隐隐威压:“我方才一番苦口婆心表妹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他如此坦然,反叫崔寄梦觉得是她太过忸怩,只能麻痹自己横竖这里没有外人,事出有因,不必太过迂腐。


    “会痛,忍着点。”


    谢泠舟手心收紧了些,将她一边腿略微折起抬高,崔寄梦痛得无心顾及她此刻尴尬又暧昧的姿态。


    紧紧咬住牙关,侧过身子去,双手紧紧抓着美人靠的栏杆。


    大掌慢慢施力,由轻到重,谢泠舟目光却未看着需要正骨的地方,而是盯着崔寄梦的脸颊。


    她正侧着身,只露出半片脸,耳垂通红,红唇紧抿,双眸亦紧紧闭着。


    青年眸底愈发深沉,忽而一咬牙,手上利落而迅捷,咔嚓一声。


    踝部有剧痛袭来,尽管崔寄梦有防备,仍克制不住痛吟出声:“呃啊……”


    正好骨该收回手了,谢泠舟却仍然紧紧握着那纤细的脚腕,目光锁在崔寄梦面颊上,她正虚弱地回过头,双眼因疼痛而涣散,嘴唇被自己咬得殷红,轻颤。


    方才浑身紧绷,连出气都不敢,此刻总算挨了过去,崔寄梦顾不得别的,后背弱弱靠着美人靠,微张着嘴喘气。


    失了神的眸子迷离不定,不慎撞到谢泠舟深深凝着的眼,她霎时清醒了,直起身子,将脚从他手中抽l回。


    “多谢兄长,我没事了……”


    谢泠舟习惯性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手心光滑如玉的触感却如何也擦不掉。


    崔寄梦瞧见他眉头紧锁,想起二表兄当初说过,兄长极不喜与他人触碰,带着歉意再次道谢:“多谢兄长。”


    谢泠舟并未回应,只是朝她慢慢俯下身来,那一刹崔寄梦只觉他不是那位淡漠冷情的夫兄,而是缓缓靠近猎物的狼。


    她往后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长睫不安得不断扑闪:“别……”


    谢泠舟倏然伸出手,收回时手心多了一片从她发间取下的枯叶。


    他站直身子,将枯叶抛在风中,往亭外走去:“我叫人扶你下山。”


    崔寄梦讪讪看着他寒松般的背影,她总觉得他今日的态度很不一样,目光亦是怪异,可每每她刚觉得不对劲,那双眼又变得古井无波,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自己这位夫兄从来不近女色,年纪轻轻跻身大员仍未娶妻。


    她也曾听二表兄说过,谢家长子长孙无一不克己寡欲、爱惜羽毛之人。


    谢泠舟年轻有为,素来理性,怎会对弟妻有所图谋?想必他是心无杂念,所以才不像她为虚礼所困。


    自那日后,崔寄梦再未见过谢泠舟,铺子里不忙的时候,她守在府里焦灼地等待着二表兄的消息。


    既希望早些传回消息结束这等磨人的焦灼,又希望晚些,越晚越说明尚有希望,即便她和二表兄最后没有夫妻情分,但他也是她的表兄,她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谢泠屿杳无音信,但半个月后,崔寄梦等到了另一个足以让她寝食难安的消息。


    这日,与她相熟的一位夫人火急火燎地约她出来,到了茶馆的雅间内,四处张望后附耳同她说了件大事。


    崔寄梦面色惨白:“夫人此事当真?”


    那位夫人与崔寄梦的母亲是故交,其夫婿在中书省任要职。


    她说朝廷要重审十三年前西南一战江家延误军情的案子,牵涉到了崔将军。


    那夫人劝慰她:“其实就算要追责,崔家也无人了,你是外嫁之女不从父罪,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让你留意着点。”


    崔寄梦摇摇头:“不会的,爹爹生前憾事便是未能将失地从异族手中夺回,他怎会故意延误军情!”


    贵夫人安抚道:“只是存疑,朝堂上的事真真假假谁能说得准,若你当真想为崔将军奔波,不如找中书令大人问问,你是他弟妹他应当会顾念的。”


    崔寄梦倏然起身,同那位夫人道谢后匆匆回到了马车上,吩咐车夫:“回府。”


    回了府,她直奔佛堂,谢泠舟虽不常回府,但他一直在佛堂里留着自己的人,这府里定然也有他的眼线,否则他怎会对二房的事知道得这般事无巨细?


    到了佛堂,出乎意料地,谢泠舟竟然在,见她不请自来,面露讶色,但并不过问,搁下笔静静等着她开口。


    崔寄梦郑重行礼后,直说来意。


    谢泠舟并不惊讶她从何处得知,“没什么对与错,大势所需罢了。”


    又说:“我记得上次我同表妹说过,虚名虚无缥缈,命却是自己的。”


    “兄长出言相劝,我很感激。”崔寄梦望向窗外,仿佛望到了很久以前:“我爹爹乃至我崔家数代人皆一心报国,以护卫疆土为己任,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西南的沙场上尚埋着我崔家世代忠魂,到了我这一代后继无人,我虽是女子无法上阵杀敌振兴门楣,可我流着崔家的血,承的是崔家的姓,理应维护崔家世代忠名不受污蔑。”


    “值得么?”


    谢泠舟掀起长睫凝着她,幽然低语。


    “表妹,你这样会吃亏的。”


    从前祖母、外祖母、二表兄都曾这般调笑过她,可他们的语气大多是宠溺和怜惜的,谢泠舟不同,他话里夹着一些不同的意味,似乎是……威胁和暗示?


    崔寄梦亦回望着他,这人周身永远隔着一层凉凉的薄雾,叫人捉摸不透。


    说他是正人君子,可他冷情冷心,从前还偶尔有温和的一面,自两年前外祖母去世后,他就彻底变得无法靠近,过于理性,甚至到了无情的地步。


    可若说他无情无义、唯利是图,似乎也不尽然,他清心寡欲,如今身处高位却不曾见他借此谋取权色钱财,偶尔也会在旁人危急时搭把手,但一切得看他心情。


    若他是彻头彻尾的正义君子或无情无义之人,反倒好猜,可谢泠舟让她看不透,便也猜不透他的行事准则。


    她细细琢磨着谢泠舟的话,听他意思,朝廷当是在谋划什么,而崔家如今败落无人,更无旧部,即便当真有过,此时追究亦没什么价值,大概只是其中附带的一环,而非不可或缺之处,她开门见山道:“兄长,要我如何做,才会帮我?”


    谢泠舟漫不经心把玩笔杆,手一点点、慢慢地握紧笔杆:“你猜。”


    崔寄梦无心与他迂回周旋:“兄长深不可测,我纵有一万个脑子也猜不透。”


    谢泠舟起身,“表妹若猜到且想明白了,可随时到城郊别院寻我。”


    他说罢径自往外走去,吩咐护卫:“备车,我该去赴宴了。”


    崔寄梦凝望着他清癯的身影,他的意思是让她自己想想她有何价值?


    或者说她对他有何价值。


    她毫无头绪,走到佛堂正中,仰头望着佛像,佛像亦回望她。


    门外一个护卫着急忙慌奔了进来,到书案抽屉里匆忙取了个东西,经过她身侧时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崔寄梦素来以礼待人,亦朝那少年颔首,不经意间瞥见少年手中拿着的香囊,少年察觉到她正盯着香囊看,忙抬袖护住香囊:“这是公子贴身之物。”


    语气诚惶诚恐,仿佛她多看一眼香囊都是他身为属下的失职。


    换做旧时,崔寄梦不会想窥探别人物品,可这会她有求于谢泠舟,任何关于他的事都会是个突破口。


    遂不顾失礼,推开少年遮挡的手,待瞧清后,崔寄梦如遭雷击殛。


    她拉住那少年:“你方才说,这是兄长的贴身之物?”


    少年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崔寄梦心跳骤然乱起来。


    那香囊,分明是她上香那日掉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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