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东走近他们,只见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尤其是程远征,好像有些紧张?
一个性格沉稳的人出现这种表情,就很怪异,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程叔,我妈叫您过去一下。”
程远征站起身,往右侧挪了挪,想把叶思易挡住,可叶思易头一偏,在程远征身后露出脑袋,很直白地看向沈城东。
“你好,你是姜柔的丈夫吧?”
沈城东闻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孩,“嗯,是的。”
见他真的是,叶思易想继续跟他聊两句,便拨开程远征,说道:“你长得真像我爷爷,比我爸和我叔还要像。”
“……”
这种时候,再堵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程远征默默叹气,已经放弃挣扎。
程夕见状,却很兴奋,犹如看到一出认亲戏码。
沈城东愣怔一瞬,不认识对方,见她和程家人关系亲密,便问程远征,“您认识这位?”
“对,她是我外甥女。”
程远征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见其脸色不变,有些猜不透,刚刚那些话他有没有听进去?
这时,叶思易又说:“如果有时间门,你和姜柔可以来我家玩。”
这样,她既可以请他们吃饭,也可以让爷爷认识这个和他样貌相似的人。
听到这句邀请,程远征差点没站稳,程夕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打岔道:“姐,你别说了,不如咱们去看看小柔在干嘛?”
叶思易一愣,她还在等答复呢,怎么能问完话就走呢?于是困惑地看向程夕,没有动。
沈城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那丝古怪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程远征第一次觉得,闺女是来拖后腿的,她这纯属是画蛇添足。
他觉得,以沈城东的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分析出这其中的关联。
事已至此,他沉思片刻道:“城东,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沈城东看向三人,点头说好。
但不是现在,他还要回厨房继续做菜,两人商定等宴席结束后再说。
等沈城东走后。
程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反应过激了,她小声问父亲,“爸,我是不是犯错误了?”
程远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道:“这也不能全怪你,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想告诉他实情?”
“嗯,有这想法。如果他偷偷调查,反而会打草惊蛇,还不如我把真相告诉他。”
他们的对话,没背着叶思易。叶思易根本听不懂,她一脸迷茫,还在想:姜柔和她丈夫到底会不会去她家玩?
怕她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程夕对她柔声哄道:“姐,姜柔的丈夫像叶爷爷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为什么?”
程远征接话道:“因为还不是时候,如果你能保证不说,大舅给你买那块手表。”
叶思易没那么在乎一块手表,但还是答应了,只要他们能开心,她就开心。
回到厨房,沈城东继续做菜,不自觉回忆刚才的一切,某个答案在脑海中闪过。
他用力甩开那些猜测,继续认真做菜。
姜柔走进来,见他额头沁着汗珠儿,掏出手绢为他擦汗。
“今天辛苦你了。”
沈城东侧过头,眼底含笑,“你出去陪他们聊天吧,这里面热。”
可姜柔打算在这里多陪陪他,“我不怕热,你看我都没出汗。”
沈城东无奈,只能加快手里的动作。
屋外。
叶思易想找姜柔。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碎花红裙的姑娘,便以为是她,叶思易忙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等那姑娘转过身,才发现不是。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姜柔。”
安宁尴尬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没想到今天会和她穿一样颜色的裙子。”
叶思易轻声道别,便离开了。
安宁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很羡慕这些城里姑娘。
见她怔怔出神,唐真撇撇嘴,“别以为你穿件红裙子就能成变成姜柔,劝你还是做自己比较好,如果让我哥发现你那些小心思,一定会很生气的。”
安宁听了,有些无地自容。她确实想变得像姜柔那样优秀,所以才会买与其相似的衣服。
为了面子,她装作听不懂,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便匆匆进屋。
唐真无奈摇头,觉得她这是死鸭子嘴硬。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碌,八菜一汤终于上桌了。
每道菜都是沈城东做的,没让任何人插手,而且都是姜柔最爱吃的菜。
大家见他这么能干,纷纷夸赞。
姜柔身处幸福之中,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酒席一共三桌,双方亲友各坐一桌,还有一桌坐的都是朋友。
林墨今天也来了,他没坐田文斌那桌,而是坐在程夕身边,在程远征面前有些拘谨。
现如今,他的身世在大院里传遍了,程远征讶异于他竟和沈城东认识?
见自己这桌没有外人,程远征提起他的身世。
“你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丢的吗?”
林墨大大方方回答道:“不清楚,我养父说是别人捡到我送给他养的。”
程远征蹙了下眉,又问:“即便是别人捡到的,他都没问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想到程远征的权势,林墨沉思几秒后,说道:“叔叔,我问过这个问题,但他只说不知道,我也没办法。而且年代久远,很多事都查不到了。”
身为仕途中人,程远征哪会听出他的意思,他抿起唇想了想,决定还是帮一把。
“你也别着急,有些真相会弄清楚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
林墨很感激,连声道谢。
姜柔和沈城东也坐在这一桌,见程远征愿意帮他,心里也替林墨高兴。
这时,姜文芳从另一桌过来,在姜柔身边坐下,笑呵呵地端起酒杯祝贺:“姑要跟你干一个,祝你早日上电视!”
因为要保护嗓子,姜柔从不喝酒,她端起一杯白开水回敬,说自己会努力的!
等敬完酒,姜文芳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姜柔不由得心头一跳,问:“是什么事?”
“我喜欢你们台的范家申,你能不能帮我要张签名啊?上面要写着致姜文芳同志。”
见只是签名,姜柔默默松气,“好,我明天上班,帮您问问。”
范家申是《电视新闻》的播音员,声音好听,模样好。
姜文芳笑着感谢:“还是我侄女本事大!这件事,你可要多上心!”
等她走后,叶思易好奇地问:“范家申是谁啊?”
姜柔为她科普这位播音员,语气崇拜道:“他在台里人缘很好,工作能力极强,是我们栏目的灵魂人物。”
沈城东在旁边默默听着,又喝一瓶干醋。
吃完饭,送走各位亲戚朋友。
沈城东和程远征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对立而站。
见他依然淡定,程远征问:“能猜到找你过来,是为什么吗?”
沈城东回答:“不知道。”
话题重新回到原点,程远征一时之间门,不知该怎么开口。
沈城东耐心等着,心底毫无波澜。
过了一会儿,程远征终于说道:“可能你已经猜到一些,这段时间门,我和你们频繁走动,是因为我觉得,你也许是我亲外甥。”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把自己发现的种种巧合,娓娓道出。
沈城东听到这些,神情渐渐凝重。
“我还在调查当中,至于为什么现在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擅自调查,这样有可能惊动敌人。”
程远征一口气说完,见他毫无反应,有些不解,“你难道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也许你是叶家孩子,如果真是这样,你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沈城东抬眸看他,平静说道:“你用了‘也许’、‘如果’这种不确定的词汇,就说明我有可能不是您外甥,所以我不会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于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不想发生太大改变。”
听他这么说,程远征沉默几秒,算是理解了他的心情。
毕竟这种巨变,换作是谁,一时半刻都无法接受。他没因此得意忘形或是急于认亲,就说明他人品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你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到时候给你一个交代,也给我妹一个交代。”
……
两人告别后,沈城东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实心情远不如表面那样镇定。
他双手插兜慢慢走着,当快到家门口时,便看见姜柔站在那里朝他笑。
她的笑容就像水花,瞬间门冲掉他内心所有阴霾。
“你怎么送人送了这么久才回来?”
沈城东快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紧了紧,“刚刚和程夕的父亲聊了几句。”
姜柔挑眉,好奇地问:“你们聊什么了?”
“等晚上再告诉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姜柔便没再问。
但好奇心未消,晚上回到家,又提起这件事。
沈城东把她拉坐到床边,把程远征的那些猜测全部说出来。
把姜柔听得一愣一愣的。
“也就是说…如果是真的,程夕是你表妹,叶思易是双胞胎亲姐?”
这世界未免太玄幻了吧?!
“嗯。”莫名多出两个姐妹,沈城东很不自在。从小到大,他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姜柔消化许久,才接受这种可能。
“如果你真是叶家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打算,不过每年,我会去祭拜亲母。”
想到程夕姑姑所遭遇的那些,姜柔心里很不好受。
觉得他这么做是正确的。
怕他心里难过,姜柔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安慰,“你的身世,一定会真相大白的。坏人,一定能绳之以法。”
他们不知道叶家是怎样的家庭?不过看程夕和叶思易,觉得应该不会那么难相处。
沈城东揽住她的肩膀,默默看着一对熟睡中的儿女,陷入沉思。
第二天。
姜柔先是把孩子们送到娘家,然后去上班。
经过昨夜交流,她和沈城东把心态放得很平。如果对方是家人,那很好。如果不是,也没什么。
日子仍要继续过。
来到电视台,她先是和同事们一起去开会,看到范家申,忽然想到姑姑的拜托,她打算等中午休息,去求个签名。
因为是刚来电视台,栏目组给她分配的工作并不多。
到了中午,她趁范家申要去食堂吃饭的间门隙,快步走上前,微笑打招呼,“范老师,您好。”
范家申今年28岁,属于那种玉树临风,很稳重的男人,听到她的称呼,忍不住轻笑,“姜柔同志,咱们还是以同志相称吧,你叫老师都把我叫老了,我还没对象呢。”
姜柔尴尬地笑了笑,她一直以为他有三十多岁……
一上来就出师不利,她有些难以开口要签名。
本想随便说句话搪塞过去,就听对方问:“你找我有事?”
姜柔深深吸气,决定还是要吧。
“范同志,是这样的。我姑姑特别喜欢您和咱们这个栏目,她想求张签名可以吗?”
范家申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帮你签。”
见对方这么好说话,姜柔赶紧拿出日记本和钢笔毕恭毕敬递过去。
想到姑姑还有要求,她红着耳根说道:“麻烦您写——致姜文芳同志,再签上姓名就可以了。谢谢你!”
“好。”范家申接过笔和本,在空白页龙飞凤舞写下那段话,然后再把它们还给姜柔。
刚好这一幕被路过的冯钢看见,他冷哼一声,与他们擦肩而过。
姜柔也看到他,觉得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晚上回到大杂院,她先是去姑姑家,把日记本交给对方。
姜文芳看到上面的签字,脸上笑开了花,吴庸见状,忍不住酸道:“至于把你乐成这样吗?我年轻时候比他好看多了。”
“可惜你已经不年轻了,而且我也没看见。”
姜文芳把日记本小心翼翼放进抽屉里,完全不给面子。吴庸老脸通红,彻底不吭声了。
姜柔忍笑离开,回到家便听到母亲在抱怨天气。
“这是不是要下雨啊?感觉闷得上不来气。”
姜柔看了一眼天色,也觉得要变天。怕夜里下雨,陈爱荷把外面晾的衣服,全收进屋。
晚上回到家,哄睡两个宝宝,姜柔总觉得有些心慌。
见她一直在愣怔出神,沈城东问她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今天特别闷?”姜柔拿着蒲扇猛扇风,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你吹风扇睡吧,别怕浪费电。”沈城东把风扇挪到床边,打开电源开关。
不一会儿,扇叶转动,“嗡嗡”作响。姜柔躺到床上,努力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另一边,程家书房。
程远征站着接起电话,对方向他汇报许久。他抿唇默默听着,直到汇报完毕,才开口:“把人带回来,不要惊动别人。”
等挂掉电话,他坐回到椅子上,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整整一夜没睡。
第二天清早,他没去单位,而是坐车前往总军区大院。
经过通报后,走进一栋二层小楼。
叶思易见他来了,开心问道:“大舅,你怎么来了?”
程远征朝她解释,“找你爷爷有点事。”
说完,便问:“他老人家呢?”
“应该在书房吧。”
佣人赵婶在这时走过来笑呵呵地说:“程先生您来了?首长在书房呢,我带您过去吧。”
程远征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好,谢谢。”
敲响书房门,走进去。
老人正站在书桌前,练习书法。
见他来了,放下毛笔,抬眸问:“这么早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叶鸿霖虽已六十多岁,但看起来精神抖擞,那双厉眼带着杀伐果断,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慑人气势。
程远征,咱们去外面谈吧。”
叶鸿霖挑眉,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内线,等挂掉电话后,说道:“你可以说了,这栋房子里的人都被调走了。”
程远征不放心,到门外观望过后,才相信。
见他如此谨慎,叶鸿霖随之表情更加严肃。
“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远征站到他面前,一五一十汇报沈城东的身世。
老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双手搭在一起,陷入思考当中。
怕他不信,程远征从怀兜掏出沈城东的照片,放到他眼前。
“您看,他和您年轻时长得很像。”
叶鸿霖看向那张照片,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程远征见状,继续汇报,“那个产婆已经承认,当初程意先是生出女儿,在生儿子的过程中,突然哮喘发作,等她把儿子生出来时,人已经快不行了。送去医院后因抢救无效去世。至于两个孩子,全都交给赵婶照顾,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叶鸿霖抬眸,问:“还有吗?继续说。”
其实在1953年回国之后,他也曾做过调查,但当时产婆所说的,与现在有很大出入。
“如今可以肯定,这件事跟赵婶有关,但她背后的人,我又查出一件事情。”
“什么事?”
“在程意去世当天,产婆曾看见一个男人和赵婶有过短暂见面,至于那人…目前的怀疑对象是林长平。”
叶鸿霖蹙眉回忆,没想起谁是林长平?
“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因为他和产婆所描述的那人一样,下巴有一条长长的疤痕,那是他年轻时因救人留下的。我和他曾打过交道,所以很清楚那道疤怎么来的。而且,他有个养子,叫林墨,跟沈城东同年出生,却相差四个月,这一点很怪异。”
如果说,沈城东是他抱走的,那他为什么要收养林墨呢?这之间门必定有什么关联。
叶鸿霖听完所有,沉声交代道:“等那个产婆回到京市,要第一时间门通知我。”
“好,我知道了。”
“至于那个林长平,我会派人调查,你不用再插手。”
程远征听了,回绝道:“我已经答应林墨,给他一个答案,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弄清楚。”
见他执意如此,叶鸿霖点头答应了。不过,仍提醒道:“凡事要小心,别伤到自己。”
等程远征离开后不久,调出去的人分批都回来了。
叶鸿霖坐在一楼客厅看报纸,见赵婶拎着个菜篮子准备去厨房,他出声把人叫住。
“小赵,你过来一下。”
赵婶放下菜篮子,走过去忙问:“首长,您叫我有啥事?”
叶鸿霖放下报纸问:“今天厨房做什么菜?”
“做红烧狮子头,您看行吗?”赵婶回答得毕恭毕敬,同时想不明白,老爷子今天怎么关心起饭菜了?
“你坐吧,咱们聊聊。”
赵婶不敢坐,仍站在那里,“您有话就问,我站着就成。”
叶鸿霖抬眸,目光炯炯,很有压迫感。
“你觉得叶家人对你怎么样?”
这一问,赵婶整个人都慌了,她强装淡定道:“您和其他人都对我挺好的,我要谢谢您肯收留我这么多年。”
叶鸿霖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又问:“我有两子一女,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赵婶被问得一愣,根本猜不到对方为什么这么问,只能捡好听的说:“他们都是大好人,对我也好,这都是随了您的优点。”
“那他们的伴侣,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看都挺好。”赵婶回答得磕磕绊绊,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跑。
见差不多了,叶鸿霖没再继续吓唬她,“行了,你去厨房吧。”
赵婶一头雾水,有些猜不准对方的想法,打算抽空去找人问问。
这天夜里,她悄悄走出大院儿,并不知道在出门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
两天后。
沈城东跑完短途货车回来,就听运输队里的同事念叨,“你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凭啥这次单位分房没有我啊?还是你好命,找个媳妇自带两间门房,如果我长成你这样,也去当上门女婿。”
平时大家经常开这种玩笑,沈城东并不觉得当上门女婿有什么丢人的。
他回道:“你想当,也要看你媳妇同不同意。”
听到这话,周围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沈城东,有个老先生找你!”
大家闻声转过头,只见有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一身中山装,站在不远处,表情严肃。
很显然,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沈城东望向他,犹如看到自己老了之后的样子。
只一瞬,便猜到其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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