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二夫人被卫芩这一句口无遮拦的高骂惊回了神,两步上过前去,忙给她捂住了嘴。
暗呲她:“你疯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可仔细你的皮!你个笨货。”当堂骂爹,你怎么不上天!
卫芩还气着呢,被迫合了嘴也唔唔的反驳:“我又没乱说,二嫂,不信你自己去看。”
这姑嫂二人拉扯低语之余,厅堂内,叫卫芩的话弄得舌桥不下的其余人等,也都神思俱归,此起彼伏地发出“哗”的低呼后,无不脸红面涨的嚼起耳朵来。
嘁嘁喳喳的声音,个个乱飞的眼睛,无不关联在她一人的身上,这方情形,让秦兰月彷佛重归行宫夜宴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一天。
在行宫时,她不便发作,在自家里岂有忍得之理?她不与卫智春和离,可不是留下来吞声忍气的!
秦兰月忍无可忍地将手边桌几上的果碟茶盏一扫而空。
咔吧碎裂的巨响压过了人语,见她气涌如山,透冷的芙面上暗火沸腾,已然是动了真怒,室内众人便不敢在这个气头上再造次了,齐齐噤下了声来。
一般这种情况,但凡有点儿眼色的都该告辞退下了,但今儿她们偏都低眉顺眼的各坐下来,人就跟焊在椅子上似的不挪动。
没办法啊!
五姑娘的那几句话虽短,信息量却太足!这不听个明白,抓心挠肺的,它不舒坦呐。
再说了事关老爷、岁夫人和秦夫人,她们身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怎么也不该被蒙在鼓里不是。留下来听一听怎么了?
合该听一听,心里才有数儿不是!
众人不动声色、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
“又是话本子,她又刻意写了什么东西含沙射影的来作怪!你放开她,叫她说清楚!”震住了其他人,秦兰月绷直了身,又疾步上去,亲自上手将原二夫人一把扯开,红艳艳的指甲发着抖,险戳到了卫芩下巴上。
她大喝质问:“说!”
她一副审犯人的样子,发泄完憋了一晚上的心里话后的卫芩,稍微恢复了正常,见此不满的拉了拉脸,便也跟对吼一样的大声回她:“话本子里说我爹拿你当岁夫人的替身,表面上看着你,实际上想的全是岁夫人!”
替身……岁夫人?
秦兰月被她吼得耳边嗡嗡作响,这一句话就如一碗水溅进了滚烫的热油锅里,劈里啪啦的,炸得她头脸发懵,心颤神荡,连身子都打了个晃。
她是岁夫人的替身,卫邵那个名义上的“娘”的替身?
说笑的吧!
“不止你,连你妹妹也都是。”
卫芩又指向秦芙瑜。
在秦芙瑜目定口呆的愣样里,和众人眼珠子都快脱眶的注视中,卫芩从袖中掏出昨天新买的话本子,递出去:“就是这个!”
依旧是熟悉的蓝皮书封和写书人名姓,秦兰月抖战着就要伸手去接,岂料卫芩又一缩,连手带书一并给缩回去了,她用力地哼了一声:“我买的,要银子的,要看你自己去买,就在三嫂的书铺子里。”
凭啥我出钱买回来的,给你看免费的,想得美。你又不是我姐妹,又不是我亲娘,你刚才还凶我!
秦兰月本就因突闻惊耗而手脚发软,不期又被卫芩这缺心眼儿的虚晃一枪,她生生被气了一个倒仰,人都险栽了下去。
好在绿芯眼明手捷扶住了人,才没往让她往地上摔。
原二夫人:“……”她都要开始怜爱秦夫人了。
秦兰月深觉被卫芩耍了一顿,挂不住又吃不消,她靠在绿芯怀里,发着抖呼吸都艰难了起来。她再也受不住了,看着这满屋子的人,两眼直发黑,都飘起了重影儿,语声也没有先才那么中气十足了。
“滚,都给我滚……”她铁青着脸指向门外撵人,下了逐客令。
有了她发话,正院的下人们忙都请诸夫人小姐姨娘们离去。这些人一走,秦兰月大喘了几口气粗后,就立即叫人出府,往书铺里买话本子。
而这边被正院赶出来的诸人,也皆如她一般悄悄地吩咐伺候的婆子去买书,一行走,一行抑着声儿压不住激动的说起闲话来。
赵姨娘两只手都快把团扇给掰断了,也没能沉住气:“不是说老爷和岁夫人琴瑟不调,关系不睦的吗,人死了作何又找起替身来了!秦夫人和秦姨娘这两姐妹真和岁夫人生得像?”
“孙姐姐,你比我们年长,在这家里待得也久,你知不知道?”赵姨娘问同行的孙姨娘。
孙姨娘胆子最细,连忙说:“我入府时,岁夫人就已经亡故,不曾见过一面,哪里晓得这里头的原委。”
又道:“你们也别乱猜乱想,听五姑娘的口气,里头的事儿怕不简单,我们说得多了,若惹了老爷夫人不快,就不妙了。”
钱姨娘嗤道:“三夫人,不对,该叫二皇子妃了,人家的书都写上铺上了,你还不晓得那书的本事啊,多少人眼睛盯着呢,估计不到半天就能传遍了。我们说不说碍不着半点儿!”
赵姨娘应声说:“三夫人从不信口开河,十有是真的。指不定就是三公子……二殿下告诉她的,二殿下还能不认得自己的养娘长什么样吗!”
“我的天爷,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事儿啊!养替身,还养两个呢,亏我们老爷他想得出来!”
安国公府里的姨娘三人组避着人,口中闲话不绝。
大夫人二夫人却做不到她们这般事不关己般高高挂起,这一大家子人不要脸的吗!
安国公卫大爷等都在上值,不在府中,当下能主事的便只有老祖母了,这二位出了正院的大门,一掉头就拽着卫芩飞奔去了卫老夫人的院子。
卫老夫人才起不久,老人家正坐在椅榻上用汤饭。见她们火烧眉毛的跑进来,又听了她们的言语,却只放下勺子,拨了拨佛珠,不惊不讶,像尊看透尘世喧嚣的菩萨。
这是个什么意思?原二夫人唤了声:“祖母?您拿个主意啊,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卫老夫人不答,反而问卫芩:“除此之外,里头还写了什么?”
卫芩踌躇着,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原二夫人见她这副行径,重重的咯噔了一下,圆脸都快垮拉成长脸了,“不只是写了替身么,竟还有?还有什么东西?”
救命!她那公公,到底还有什么惊喜呸惊吓是她不知道的?
卫芩组织了一下语言,心一横眼一闭,说道:“话本子里还说,岁夫人是被父亲偷抢强娶回来的,娶回来了不珍惜就算了,还转头就将岁夫人送给了同僚兄弟,以求自保!他为了保命脱身,居然不惜献妻与人!”
大夫人温玉娴向来是家里头最镇得住的那个,却也听得人都傻了。偷抢强娶有夫之妇、自私自利献妻与人,单拎一件出来都够叫人怵目惊心的了,他还两件一起做了?
这是人能干的事儿吗?
大夫人温玉娴发直地望向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稳坐着,那毫不惊讶的神态在明晃晃地告知她们,她早就知晓了,而且都是真的。
大夫人跌坐在椅子上。
原二夫人发出呜的一声,捂住了心口,人就倒了。苍天在上,他们这个家,必是要完了。
她三弟妹敢这么写,定然是得过二皇子首肯的,说不得就是为他养娘讨公道来的!
不行,不能这么干坐下去了。她受够这狼狗配一堆的公婆两口子了,真就没个消停的。
分家,得马上分家!
原二夫人软着腿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即刻就使人去叫卫二。大夫人也是如此。
自这一早上后,安国公府里一连两天兵荒马乱。大房吵,大房吵完二房吵,二房吵完正院吵,正院吵完,全家一起吵,闹闹腾腾的,都快翻天了。
卫芩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吕小姐一天三次的叫她,她都严词拒绝了。
这事儿涉及得太重了,她不能随便出去乱说,这点儿分寸她还是有的。
第六次邀约被拒,吕小姐了然拍桌怒道:“看来是真的!”
就卫芩那脑子,要真没事儿,她早就没心没肺的跑出来耍了,还能在屋里呆着叫她们去请?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安国公可真是个畜生!堂堂国公,身居高位,没什么建树功勋就不说了,竟是连人品心性都不修的,这算个什么玩意儿嘛?”
“把妻子送人,亏他想得出来!”
“他送的是谁?收的那个也一样是个杀千刀的烂货!”
吃瓜姐妹团这里言辞激烈地大骂了一通,她们大都说亲了,以后也都是要多个妻子的身份,推己及人,这要是发生在她们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把我们当什么啊,你想送就送的!还当是往前那些朝代的典妻呢!他们大梁律例里可不是这样写的!
你送个屁,狗杂种,你怎么不把自己送出去给人!
她们愤气填膺,哪里会遮掩,回到家中和父母兄弟姊妹俱都依言以告。
老话都说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叫人精神炸裂的东西总是传得更快。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莫说官家贵族了,就连城北桥头算命的瞎子都听说了。
就在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
明王府里先后迎来了两拨人。
这两拨人还都是冲着沈云西来的。
前头来的是发痴的秦兰月,后头来的是皇宫的传旨太监,说是庆明帝宣她进宫问话。
庆明帝的动作在沈云西的意料之中,她写话本子时就做好了要和庆明帝对峙的准备。庆明帝本就是她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一朝国公,她可没想过单凭流言就能收拾得了他,按死他的活儿当然是交给他的好兄弟了!
相比起庆明帝,反而是秦兰月的到来让沈云西感到意外。听到婆子传话说安国公夫人求见,沈云西直接说了句:“不见。”
她自认和秦兰月没什么好说,这次的话本子并没有刻意针对秦兰月,有什么她就写什么,就事论事,秦兰月在卫智春的这次事件里,算是半个被欺瞒的受害者。
她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故意诋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写完了整本书。
整本话本子里唯一做了特别处理,模糊了身份的,只有庆明帝这一个人。毕竟现在还不到和庆明帝正面对上的时候。
回绝了和秦兰月的会面,沈云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吃橘子,然才剥完了皮,就听院子外面砰訇一串混乱的声响,她扭头一看,竟是秦兰月拿着一把刀子,一路比着自己脖子,闯了进来。
待见到了沈云西,她才把那刀子一掷,什么话也没说,就坐在那地上捂脸号啕大哭了起来。
沈云西默然,慢吞吞地自吃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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