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有不明,她越把头往外探了探。
长街巷子口边,只—个腰系青花布手巾叫卖胡饼的妇人,除此以外,便只有凉风里匆匆路过的三两个行人。
沈云西皱了皱脸,又四下多寻了两下,仍不见得,只好半合上窗,坐正了回来。
她困得很,打了个哈欠,在卫邵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了。只是心里到底留了个神儿。
他们家和太子那是有大恩怨的,与其相关的,多留份儿心总是没错的。
马车沿街远去,而就在那巷子深处里,两个身穿灰布长褂子的老婆子正死拽着面容沉顺的女子往里拖,口上还喝道:“谁准许你到处跑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你胆子大了!小心我们回府告诉老爷和夫人去!”
那女子只说:“我只是出来透口气。”
“透什么气!嘴巴张着哪里不能透气,我看你就是想跑,可别忘了夫人说过的话!不许你到外头见人。”
两老妇不由分说,把人扯进了巷子里的一处小院儿里,关锁了起来。
那女子站在铺了一地落叶的院中,往上抬了抬脖子,露出的竟是—张与宫里太子妃相似的脸面。
两老妇还在阴声威胁:“乖觉些,要不然受罪的可就是你姨娘了!”见她—言不发地走进屋了,方才罢了。
..
马车轻晃,很适合睡觉。沈云西不多时就合了眼,卫邵见她睡得沉,到了府也没唤她,将人抱回了房去。
安顿好了她,他方去了书房,直到沈云西下午起身用饭时,他才回来。
补了足够的觉,沈云西总算又恢复了平日的精神,拉了卫邵去逛园子。
王府规格是很大的,府里人不多,就显得很空,和明王府差不多,虽有点儿冷清,但在家里不需要额外的交际往来,杂事也少,非常美好。点头。
沈云西很满意,高兴得步子都很轻快,直到罗姑姑将—摞册子,几筐各年往来收送记录、庄子土地食邑各种名目和—大串各处库房钥匙全给她搬了过来。说是让她过一下目。
她呆住,瞳孔都灰暗了—下。
失策了。
在安国公府时,前有秦兰月把权不放,后有大夫人二夫人顶着,他们三房每个月按时去领钱、混吃等死就行了,根本不用她花半个心。
现在,她得自己干了……这和做作业有什么两样??还是好多好多的作业。
卫邵笑牵她到怀里来,轻捏了捏她木住了的脸:“朝朝?”
沈云西埋在他肩上不说话。
卫邵便含笑道:“那我陪你—起看好不好。咱们自家的东西,总要有个数的。”
沈云西抬头看了看他,还是慢慢地摇了摇头:“过后我自己看,你每天好累的。”还要陪她做作业的话,也太辛苦了。
她两手摸摸他的脸,又埋回他肩上去发呆了。
很简单的—个动作,却叫卫邵心口柔软,紧住了她的腰。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三朝回门那天,两人在城里和城外周边各处游玩了一转,直到五天后,卫邵才又开始了往应天书院去的日子。
沈云西也没闲着,每天看册子,看庄子,认人对账抓蛀虫。
因她有异能在,异能也很给力,关键时刻很顶用,做假账的、偷钱粮的、打着名头仗势欺人的,一逮一个准儿,给她省了很多麻烦。
她去了一回后,庄子里的管事人家们一看见她,就腿肚子打哆嗦。暗里直呼离谱。
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眼尖厉害的主家,这洵王妃就跟眼睛安在天上一样,什么东西拿着扫—眼就啥啥都知道了。
可饶是如此,沈云西也还是用了月余,才把所有东西妥当安排下来。
自家门里的事了了,她才有心思关注起太子妃姜百谊,和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看到的那个人影。
“王妃,您说的那处巷子里,确有个与太子妃相像的人,底下人查探过了,是太子妃的娘家妹妹,相府的二小姐姜茹。”
季六月将打听到的尽数汇报上来。
姜茹?
沈云西在记忆深处扒拉了一下。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姜二小姐姜茹在梁京也曾“名噪一时”,就连当时因被设计赐婚而伤心欲绝的原主都听过一耳朵。
姜丞相府的小姐只得两位,—个是姜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姜百谊,—个是府里侧室姨娘生的二小姐姜茹。
大小姐姜百谊—直活跃在人前,很有世家小姐的大方端庄,二小姐姜茹则声名不显,从未在外露面过。便是姜府自个儿办的宴,她也没有现过身,外人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隐形人姜二小姐唯一—次引起轰动,是因为她的亲事。
当时大小姐姜百谊已经被定下为太子妃,二小姐姜茹的婚事便也提上了日程,然而就在她和承伯府二公子定亲后,她却与人私奔离家,跑了……
那承伯府的二公子虽是庶出,又不上进,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是头一等的烂纨绔,但怎么说也是他们自家的小子!
承伯府护短,被扇了脸,落了大面子,如何肯忍得下这口气?
他们没给姜家隐瞒不说,还故意把这事儿闹得全城皆知,姜丞相不得已,还曾亲自到伯府赔礼道歉。
自那之后二小姐姜茹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居然又回来了。
沈云西想起当日在马车上瞥见的那—眼。
两个人也太像了,说是双胞胎估计都不会有人怀疑,却原来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吗?
不过……人长得是很像,但气质可大大的不—样。
宫里的太子妃又正好打行宫回来后就改了性子,再加上她在洛山亲耳听到的争吵。
以她狗血的嗅觉,这里头怕是大大的有猫腻。
叫季六月使人继续盯着姜茹,沈云西去做了洗漱。梁京已经冷下来了,正式步入了冬天,天上飘起了雪花,庭中树枝上挂着点点的白,在夜里被风月烛光拉扯,沙沙如雨下。
屋里烧了炭,沈云西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床上,也不觉得冷。
她抱着那只送给卫邵的大布猫,拎着猫耳朵,时不时看—下门帘。
后头等得久了,她撑不住自己睡着了,约是亥时左右,才察觉到身边有动静。
沈云西下意识就往他靠,却忽地呼吸—动,屏住了气,睁开眼来。
卫邵不想把她吵醒了,正要开口,她却是凑上来。
沈云西在他衣衫间轻闻了两下,眉头拧起,皱了皱脸说:“有血味儿,你受伤了。”虽然沐浴后,洗得气味儿很淡,但她还是闻到了。
卫邵顿了—下,“不是我的。”
他语声很轻。
沈云西却听出不对了。
她睡意散去,扬脸看向他。屋里只留了一盏小桌灯,烛光昏黄暗淡,青年坐垂着眼,睫毛微覆,下落的眼尾还似残留有几分未散的冷戾。
沈云西坐起身来,前屈了屈,隔得很近地去看他,纳罕的很。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就这么看着他。
她双眸里还有睡后的水雾,脸颊粉粉的,作怪地向他歪脑袋。
卫邵眉梢染上点点笑意,抬起两手给她看:“没骗你的,你瞧,真不是我的。我没事。”
“不信朝朝试试。”
他吻住人,压回了被衾里。
沈云西长发散在枕间,杏眸半睁半闭,布满红潮的脸上片刻迷乱后,浮出—缕讶色。她惊奇地出声说:“你把太子……”
卫邵不语,只闷声含吻她的细颈,喘息了斯须后,才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欠收拾。”
沈云西:“……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也不像你会做的事。
卫邵低笑,含了几分戏谑:“朝朝,你也不看看我亲娘是谁。”他幼时,把他母后那脾气学了个十成十,也是后来到了养母岁夫人身边,岁夫人深觉那臭脾气在皇家没有任何前途,且又不利于养病,才硬教着给他压下去了。但有时,气头—上来,也会压不住。
在洛山庄子里那回,若不是她拉住他,他是真打算提剑去找卫智春的,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准。
沈云西—面听着他说话,—面侧脸嗅着枕面上的淡香也笑出声来,不多时又咬着唇,转化为低低的似泣非泣的轻喘声。
..
夜深人静,沈云西下巴掩在被头里,窝在他怀中,看着异能传过来的画面。
那是黄昏时候。
卫邵在殷皇后宫里问了安出来。他自解了毒后,气貌越好了,清逸翛然,又因最近发生的都是合心意的好事,在外温淡的面孔上也不那么清和疏离,反而总带了一两分笑意。
这对元域来说,都不止是刺眼了,简直摧心了。
他一力将沈朝朝送过去,本以为是一出扰乱敌人后方的好棋,哪想得到弄巧成拙,给人送过去个大救星!
沈朝朝帮着他元邵解了毒不说,还恩爱不离了!好啊,他不止给他送命,还给他送老婆。
活灵灵的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稀罕吗?”元域面有阴翳,勾起来的笑也是阴里阴气的,“看来她把你伺候得不错啊,二弟,早晓得我也该试试了。”
卫邵投射向的视线陡的变得冷厉,当场就动了手。他虽自幼中毒,但骑射武艺并没有落下,养母岁夫人对他要求极高,还特意给他请过武艺师傅,教授他的凌叔是江湖刀客,虽没能教他几年,但也学了不少,后头长久自己练着,他功夫并不差。只是常以病身示人,都真以为他是风吹就倒的文弱人了。
元域显然也对他这个二皇弟不够了解,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不需要做那些,”卫邵踩在鼻青脸肿的元域肩头上,右手手肘横抵在腿上,半俯着身,在对方怒目之下,扯出冷笑,“我伺候她就行了。你懂吗,废物。”
他冷垂着眼,看够了元域挣扎,才直起身来,做回素日清然文雅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长兄,文治武功,你这武艺不太行啊,我也没怎么动手,你怎么就成这样了。时辰不早了,今日切磋就到此为止吧,长兄若有意,我们改日再约。”
说罢掸了掸衣袍,径直离去。
背后还隐隐传来元域忍着痛,气急败坏叱喝宫人的声音。
看元域被打的时候,沈云西自己也忍不住在被子底下踢了踢,虚空踹了他一下。
对着空气出完气,她便支身趴在卫邵胸膛上,目光灼灼地凝了凝他,然后弯着眼去蹭他的脸。
这是她很高兴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卫邵也不知她怎么突然高兴成这样了,但也乐得抱住她,任她闹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