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驸马的大名,齐淑妃怎么可能不知晓。那位可是梁京城里有名的变态大笑话,也全是拜沈云西所赐。
齐淑妃从秦兰月面儿上掠视而过,巧了,这一位亦同样在对方手中吃过苦头。齐淑妃浸淫深宫多年,她在指尖儿心头细细的一掰算,一弹指顷,就把秦兰月那点儿心思掐算得明明白白。
这女人是心有盘算,想拉她入伙,更甚者是欲叫她当马前卒,出头鸟。
但她仍揣着明白装糊涂:“贵妃这话实在没头没脑的。”
得知了秦兰月的把戏,齐淑妃足了底气,一抚衣摆,心不慌了,气也顺了,一扬头,说道:“什么借尸还魂,你该去找道士,找我做甚,我一深宫妇人,没多大见识,听不懂贵妃你在说什么,也没法子为你分忧的。”
秦兰月见此,便把茶碗放下,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来,付诸一笑说:“淑妃姐姐这话说得可不对,这可不是为我分忧,既有同样的仇人,缘何不能同仇敌忾呢?”
齐淑妃皮笑肉不笑:“是同仇敌忾,还是想用我杀人,而你不留痕,你自己心里清楚。”
宫里的千年狐狸,你在我面前玩这点儿心计。那全皆是老娘玩剩下的。
秦兰月倒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既如此,也省了虚与委蛇,她顿了一顿,直言道:“我确实想借你的手行事,毕竟我现在的身份不好主动伸手。但借尸还魂之事,并非我胡诌乱言,难道淑妃娘娘你就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处吗?对太子、对你,对我,自打从城郊回来,就大变了心性了。”
她一提,齐淑妃微闪了闪眼。别说,还真是,前头那沈家的一心对她的域儿,便是嫁给了元邵一片心意亦不曾动摇,卫老夫人寿宴上,还要死要活的差点抹了自己的脖子,这些都是她看在眼里的。哪曾想,不过去庄子住了几月,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人一样,把他们当仇人了。
但这也不是不能解释,人在大受打击之下,改换心性亦是常有的。
秦兰月又说:“不仅如此,她那话本子更是奇怪,旁人做了什么,她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我原也只是怀疑,并未多想,直到遇上宋驸马……”
在齐淑妃微拧眉头的注视下,秦兰月挨近了她,娓娓道来。
承熙宫里,两人交近低语,及至午时,齐淑妃才神色不动的告辞离去。
齐淑妃一走,秦兰月面对殿中宫人便又端起了那副假做派,到内殿独处,亦不敢放轻松。
身穿湖蓝服饰的宫婢将饭食端到内中来,又关好了房门,才近前来伺候她用饭。那宫婢与秦兰月递上玉箸,说道:“那洵王妃邪门儿得很,婢子看她怕真是不知哪儿来的鬼怪。咱们往常在她身上吃了多少亏,如今刚进得宫来,娘娘何苦就非得和她对上呢?”
秦兰月看了看绿芯:“你懂什么,正因为我刚进宫来,皇帝还在兴头上,就得趁这个空儿,把该做的事全都做了。男人,得到了满足,时间一长,你以为他还会像现在一样偏向我?”
真的白月光都能落个那样的下场,她这个假的,还能越得过真的去吗?等他把过往的遗憾补足,就该醒过神儿了。
不趁情浓时候打击异己,等失势了再追悔莫及?她此回进宫来,是奔着太后的位置去的!
如今养子在身侧,恩宠于一身,她当然要趁这大好时机扫荡前路。
而最大的阻碍不就是洵王府的那两口子吗。
至于邪门儿什么的,“你还真当她是什么厉害的鬼怪了。”不过是和她一样重生回来的罢了。
秦兰月想得很通,前世的沈太后,活得比她长久,又大权在握,知道京中权贵臣子的隐秘并不足为奇。
“左右有淑妃顶着,我们坐山观虎斗,看鹬蚌相争便是了。”她用了半碗汤,优雅的拭了拭唇角,好整以暇的问道:“十二现在何处?叫他一起来用饭吧,正好我前两日给他做了一对护膝,让他试试好用不好用,若不合适,我再给他改改。”
虽知道她对十二皇子这番呵护备至是为他们来日的大局,但绿芯想起秦兰月留在安侯府里亲生的九公子,还是不免心情复杂,她这位主子,到底还是因为老侯爷替身那事,连亲子也膈应上几分了。
亲母不见踪影,丈夫两看相厌,妹妹也因做姨娘那事生了嫌隙,最亲近的几个人都生了厌斥,便一心奔着权势去了。当然,许是她自己都没发觉,其实她暗里还是存了几分和洵王妃较劲儿的心的。不然也不至于还没进宫,就先一步筹谋起拉宋驸马入阵的事儿了。
绿芯按捺下诸多杂乱的心绪,回道:“陛下要亲自考校十二殿下的骑射,午膳应是在紫宸殿用的。”
那老陛下像是把十二皇子当作了他和白月光的亲子,上心得很,若非年岁不够,学问本事差了一截,前头又有洵王和三皇子这两个成年的在,那架势,说不得真就把那十二殿下扶做储君了。
秦兰月笑了笑,很满意这个发展,自用了饭食,便取了书坐在窗边,神色淡淡的翻看。
庆明帝带着十二皇子过来时,见着这般熟悉场景,又失了神。
而另一头齐淑妃从承熙宫离开后,回到自己宫里用了午饭,又出宫去了靖王府看儿子。不想,才走到外院仪门,就见沈云西从府内出来,迎面往她这边走来。
齐淑妃眉头狠狠一皱,冷冷上下打量完,没给好脸色:“你来做什么?我们靖王府庙小,可供不起洵王妃你这尊大佛。”
对齐淑妃夹枪带棍的话,沈云西也不生恼,只俯了俯身,问了好,方不紧不慢的说:“从这边路过,想着许久不见了,就顺道过来看看二皇兄和二嫂了。”
齐淑妃冷笑:“你倒是好心。”
沈云西嗯的点头,对旁人的夸奖欣然接受:“我确实人美心善。”她语调轻而平,眉眼顺和,不正经的回答也硬带了一股子正经味儿。
齐淑妃:“……”
我那是在夸你吗?我那是在阴阳怪气,你还真就顺竿子往上爬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齐淑妃胸口起伏不定。
沈云西只当看不见,还兀自说道:“幸亏今日来了,我要再迟些日子过来探看,怕是都要认不出二皇兄了。说起来也是怪他自己,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把自己磕成傻子,比较起来,真是连傻子都不如的。”
她往齐淑妃渐渐发青的脸上一瞄,平心静气的继续道:“二皇兄瘫成这样,肯定是没救了的,淑妃娘娘你以后也没什么指望了,还是认命吧。”
她就是故意的,专往齐淑妃心坎儿上戳,齐淑妃也确实被戳到了,元域现在就是她心口上碰不得的伤,触一下就疼得咬牙裂齿的。
沈云西根本不给她说话呵骂的机会:“淑妃娘娘,我说这些你不会生气吧。”她一斜眼,从齐淑妃身侧往外走,边走还边说:“哦,生气也没有用,我这个人心直口快,都是实话实说的。”
齐淑妃整张脸都青了,一把挥开扶住她的宫人,出气叱喝道:“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们居然就放着她进来了,拦个人都拦不住吗?叫她个丧门鬼沾上,也不嫌晦气!”
宫人心内叫苦不迭,那是洵王妃,人家来探望兄嫂,名义正得很,哪就是他们拦得住的。
心头腹诽,口上还是详细的回说道:“回娘娘的话,洵王妃一到府里就去正房见了王爷和王妃,过后喝半盏茶,坐了不到半刻钟就说要走了。出来时正好碰上娘娘您。”
齐淑妃憋着一肚子火往里走,甩袖:“没别的了?说了什么话没有?”
宫人道:“只站在床边问了王妃几句王爷身体如何如何的,再没有别的了。”
齐淑妃拧着眉头,入到正房里,尤不放心:“将她碰过的地方挨过的人,给我里里外外全搜一遍,搜仔细了!以后这王府,不许他们洵王府的人踏足一步!”昨夜洵王府才招了刺客,今日她就上门来,保不准儿包藏了什么祸心。
宫人忙应喏。守在元域床前的姜百谊紧了紧手,将头埋到胸前,怯怯的任宫婢在她衣裳里搜寻。
而沈云西离了靖王府就直接回家了。
因昨日之事,书房暂时不能用,卫邵便就近在正院的书案上翻读公文,处理公事。季五年禀报完,欲要退下,又被卫邵叫住了。
几只雀鸟在槅窗外啁啾,方窗里框着晴空薄雪,卫邵端坐在案前,眉目间覆了几分冷凉,他曲起修长的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宋修文那边怎么样了?”
季五年拱手:“已经盯住了,王爷放心,都在计划之中。”
“你们在说什么计划?”沈云西穿过玉珠帘,将凉了手炉搁在高脚几上,又慢步过了落地罩,到跟前来问了一句。
季五年没有作答,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卫邵缓和的笑道:“不过一些小事,朝朝去哪里了?我午时回府来,半天都没找到你。”
沈云西弯弯眼:“我去报仇的。”去挑拨,煽风点火去了。烧她家房子,伤她家的人,人家都下死手了,她是个懂礼貌的人,当然也要还礼回去了。
她附耳与他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
卫邵听了,莞尔而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叹道:“看来皇祖母的寿辰要热闹过头了。希望她老人家不要怪罪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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