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菁依然长久地失声, 她不知道要从何问起——你怎么知道我老家在这里？你是亲自过来放的吗？你现在人在附近吗？
……以及，为什么要给我放烟花？
她的问题太多，每一个问题都担心收到不理想的回答。
又怕这些根本不重要的问题, 占去这几个月来难得的时光。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宋洵低声道：“地址是问的邱晓诗, 找人过去放的。”
顿了顿，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好看吗？”
沈茹菁正欲回答, 而后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转头, 看到原先在客厅里看电视嗑瓜子聊天的沈丽华等人出来了，正惊讶地看着漆黑夜幕中的烟火。
“噢哟，这是哪家放的烟花？好奢侈。”
“都放了这么久了, 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啊……”
“估计是哪家的年轻人，真是浪费钱，不过确实好看。”
沈丽华看到了在打电话的沈茹菁，对她招招手, “菁菁，别打电话了，快来一起看, 等会儿错过就没有了。”
时间仓促, 沈茹菁只来得及对电话那头说一声‘我先挂了等会儿打给你’。
然而老家的房间有限, 仅有两间，沈茹菁当天晚上是跟沈丽华挤在一张床上一起睡的, 实在没机会打电话。
沈丽华催着她早点洗漱休息, 不要熬夜, 沈茹菁没办法，只好趁洗漱的时候, 一边刷牙一边偷偷发短信。
【刚才有点事，烟花很好看。】
那边回复的依然很快，让沈茹菁怀疑宋洵是不是随时随地手机不离身：
【你的等会是两小时？】
沈茹菁竟然从语句里听出一些委屈的味道。
不过毕竟是她拖延在先，她只好一边刷牙一边单手打字：【抱歉，刚才家里人一直看着。】
短信发出去之后沈茹菁才察觉到哪里不对，总觉得偷偷摸摸发这种短信……有种地下恋的错觉？
“菁菁！怎么洗漱要那么久？我要关灯了。”
听到沈丽华催促的声音，沈茹菁连忙吐出一口漱口水，应道：“马上就好！”
快速解决完剩下的步骤，沈茹菁轻按手机侧面，锁好屏之后回到房间。
一条未读短信正静静躺在信息框里。
【你多久回学校？】
另一边。
宋氏公馆。
聚会散去，回归最初的安宁。
宋母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却投向楼上，自饭点就明显心不在焉、匆匆离场的小儿子，如今更是直接反锁了房门。
宋母让大儿子，也就是宋洵的哥哥宋湛，去叫了好几次下来一起看春晚，也没能叫动。
她那张完美面具似的脸孔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连跟家里人一起看春晚都不肯了？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想起宋洵对于出国安排的拒绝，她更是一阵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宋父忙扶过她，用眼神示意大儿子去倒一杯水，一边慢慢地拍着妻子的背部，“放宽心吧，儿子都这么大了，懂得自己以后想要什么，不必逼得太紧……”
“我逼他什么了？”宋母猛然抬起头来，“我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别人家的孩子，比如江家，成绩那个破烂样，他妈妈是巴不得江少聿早点出国眼不见为净，而我呢，从小到大为了他的教育，操碎了心，精心选的老师他也不闻不问，连个出国都不肯……”
“放轻松放轻松，儿孙自有儿孙福，阿洵既然不想出国，那就算了。何况他那个成绩，都是被华大京大争着要的，有这样优秀的儿子，你应该感到……”
“京大华大在国际上的QS排名都落到几十名开外了，明明他可以去TOP世界名校的。”宋母直接打断，语气微冷，“当初我就该直接带他移民，要不是为了……”
眼看着宋母的怒气越来越大，宋父连忙转移话题，“阿湛昨天去他爷爷那边……”
而旁边的jsg宋湛，看着一场吵架消于无形，也是松了口气。
这半年来，宋母和宋洵在家里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他总担心这个家不小心就散掉了-
寒假时光匆匆而过。
学习任务愈发紧凑，气氛也更加紧绷，连邱晓诗这样下课经常到处乱逛的人，都安安静静地留在教室刷题了。
下课时路过的每一个班级，大部分人都坐在位置上埋头苦干，乍一看去，像一片扎根土里的白萝卜，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
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吃完晚饭后，去喂一喂秋秋，是沈茹菁所剩无几的乐趣。
秋秋比去年刚见到时圆润了很多，原本瘦削的背脊逐渐有了肉，摸上去时不会再只摸到骇人的骨头。
毛发也长出来了，光滑柔软，摸在手里毛茸茸的，手感极好。
沈茹菁猜测应该不止有她投喂的功劳，还有高中部其他学生在投喂。
不过可能是下课时间对不上，沈茹菁从来没见过这几人。
晚自习下课后，沈茹菁照常留在教室多刷一会儿题，邱晓诗先跟其他人一起回寝室了。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课桌，寒假之后，不知道宋洵家里有事还是怎么的，来学校来得越来越少了。
班里也有个别其他同学，选择在外面请一对一的老师补课，比在学校跟班复习针对性更强，成绩也提升得更快。
但显然，宋洵根本不需要额外的补课，但她也不好过问对方的私事。
距离上次寒假通话，已经过去了足足一月。
眼看着教室的钟表指针过了十一，沈茹菁起身收拾准备回寝室。
夜晚的校园褪去了白日的嘈杂和活力，静谧地伫立在夜色里。
走到一楼时，却意外地听到了细弱的喵叫声，如泣如诉，似是在求救。
沈茹菁一惊，连忙循声找过去，却看到白天还活蹦乱跳的秋秋，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平时喜欢躲藏玩耍的花坛里。
原本顺滑的皮毛上，被一大片的暗色所占据，空气还浮动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慌忙翻出书包里的纸巾，沾了点水，轻轻擦拭着暗色的地方。
是一条长约五厘米的伤口，似乎被利器划伤，此刻已经止住了血，有肉红色的皮肉组织长了出来。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秋秋伸出舌头来，轻轻舔了舔沈茹菁的手心，虚弱而又乖巧的样子，沈茹菁的心都快碎了。
猫咪具有强烈的警惕心，也很聪明，不可能莫名其妙自己往利器上撞。
一想到是人为的，沈茹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敢放秋秋一个人在花坛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想着先带回寝室，明天再去医务室看一下。
刚走出几步，沈茹菁突然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她看向黑暗处，警惕道：“谁？”
四周教学楼已经陷入黑暗，高三放学历来是最晚的，而十一点，高三的学生都基本走得差不多了，空洞洞的黑暗教学楼，此刻显得格外死寂。
犹如血盆大口的巨兽。
无人的角落，阴影晃动了几下，而后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沈茹菁定睛一看，是一个黄毛男生，很高，脸上的笑容阴冷而又让人不适。
他耳朵上有一颗黑色耳钉，手里竟然拿着一把美术刀。
再联想到秋秋身上的伤口，沈茹菁心底暗叫不好，猜测可能是对方也在长时间投喂猫咪，待猫咪放下警惕心之后，再趁机伤害了对方。
她一边抱着秋秋不动声色地缓步后退，一边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同学，你还没回寝室吗？”
男生轻晃着手里的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他嘴角的笑容放荡而又恶意，“别装了，学姐，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闻言，沈茹菁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的五官，再结合这一句‘学姐’，她恍然有了一点印象，但表面仍是茫然，“什么意思，我以前见过你吗？”
“去年开学，你骗我是高二的学生，我在高二打听了好久，想尽办法拿到了花名册，仍没有找到你，后来才发现你是高三的学生。”
黄发男生毫不在意眼前少女的后撤和拖延，犹如猫抓老鼠一般，缓缓逼近。
沈茹菁听得心里发寒，一想到曾有人因为一面之缘暗自找她这么久，就手臂发抖。
“终于找到了你，知道了你的班级，可是你天天跟人结伴，我找不到机会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还好，我还得感谢这个小东西。”
沈茹菁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没必要伤害秋秋。”
她一边反问，一边不动声色地取下书包的包带。
“当然是为了……嘶——”
她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还好她每天回寝室都会带一些习题，书包里也常年备着各类东西，砸过去也是沉甸甸的。
对方吃痛，她趁机抱着秋秋跑开。
风呼啸而过，沈茹菁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剧烈运动灼烧着肺腔里所剩不多的氧气，如同老旧的拉风箱撕扯着。
她发誓哪怕是中考体测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身后的追逐声逐渐接近，眼看着马上跑出教学楼，她的腿却在此刻因急速冲刺而阵阵发软，整个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
眼看着就要到达紫藤花长廊，后面突然涌来一大股力将她的头发扯住，她吃痛出声：“救——”
话没喊完，她被一双手捂住口鼻，而后被狠狠绊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她还记得手里捧着的小猫，护着猫咪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摔了下去。
手肘碰到冰凉粗糙的水泥地，她一阵吃痛。
还未来得及起身，沉如大山的重量压了下来，她正欲挣扎——
锋利冰凉的硬物顶在她的脖颈后，沈茹菁立马不动了。
“乖一点，我不想伤害你。”
沉钝的刀柄划过她后背的皮肤，激起阵阵战栗。而后一只粗糙的大手顺着她的衣领往下滑，黏腻腻的，如同蛇滑动过。
沈茹菁忍住躲避的本能，在心里道：下次再也不这么晚回寝室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学校里会有这种精神不正常的学生……建议一中以后除了入学考试之外再加一个心理测试。
她拼命想各种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身上的重量和那只大手却无法让人忽视。
她的乖巧似乎很是让人满意，猫咪察觉到她受伤了，跳开来，炸毛地冲她背上的人哈着气，发出凄厉的叫声。
背上的人很是不耐烦地低吼一声：“滚啊畜生。”而后是沉闷的物体撞击声，猫咪好似被他一脚踹飞了。
沈茹菁心猛地一颤，尽量平静且不激怒对方地道：“我不动，你别伤害秋秋……”
话没说完，背上的重量倏然一空，黄发男似乎被人从她身上扯开来了。
沈茹菁一个打滚爬了起来，顾不得姿势有多狼狈，直接连滚带爬跑到旁边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她站定后凝神一看，居然是宋洵！
少年一身私服，风尘仆仆，精致的眉宇带着些倦色，一看就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他此刻神色极冷，正从背后一只手勒住黄发男的脖颈，力道逐渐缩紧，逼迫对方仰起头来，另一只手则牢牢制住对方拿刀的手腕。
宋洵力气极大，黄发男被扼住脖子，无法呼吸，青筋毕露，脸涨成紫红色，狰狞而又可怕，像阎王恶鬼。
这个姿势看得沈茹菁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宋洵就被对方手里的刀伤到，她很想先把黄发男手里的刀取下来，又怕自己贸然行动打破宋洵的平衡。
正犹豫着，宋洵右手微弯，轻巧一个肘击，看似简单却力量极其精准的一个动作。
黄发男骤然吃痛，美术刀便从他手中落下来，被宋洵一脚拨开。
“手机在我右边口袋。”宋洵看向她，言简意赅。
沈茹菁赶紧从宋洵的右边口袋摸出手机来，“密码多少？”
“0801。”
沈茹菁解锁之后，先是颤抖着声音报了警，拨打了学校的安保电话，而后又通知了安老师。
待一切完成，她才腿软地瘫倒在地，余光瞥见一旁的美术刀，她又爬过去捡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好。
“打完电话了？”宋洵问她。
沈茹菁点点头。
而后她就看到宋洵提着黄发男，跟提着一个蛇皮袋一样，在手里转了一圈，掐住对方的脖子，膝盖一记顶在黄发男的肚jsg腹部。
嘶——
沉闷的□□碾压声，伴随着细微的内脏器官碎裂开来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黄发男闷哼一声，五脏六腑翻滚成一团，气血涌动，脾脏似乎被顶裂了，剧烈的闷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宋洵扯着黄发男的头，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走到了教学楼的侧壁，拎着对方的头往冰冷的墙壁上一撞——
‘砰’的一声，一下又一下。
头骨与墙壁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听得人唇齿颤抖。
他面无表情，侧脸在月光下俊美无俦，手中的动作却莫名的规律而有节奏，生出一种诡异的美感，和漠视生命的冷感。
沈茹菁捂住嘴，掩住自己不小心溢出的惊呼。
黄发男断断续续地哀嚎出声：“别……撞……了……我给她……磕……头……赔……”
宋洵动作未停下半分，淡声道：“哦？给她磕头赔罪，你现在不正在磕吗？”
鲜血从黄发男的头缝渗出，蜿蜒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呛进他的鼻腔和喉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此刻昏过去。
艳红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黄发男逐渐发不出声音，意识模糊。
宋洵将黄发男丢在地上，对方便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滑落在地上，他满头鲜血，脸朝地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像一条死狗。
看起来可怖极了。
宋洵抬起脚，慢条斯理地碾压着黄发男的头颅，一下一下，仿佛要将那张脸生生摁进水泥，融为一体。
死寂的夜里，他嗓音凉薄，“不是说磕头赔罪吗？几十个就不行了？”
黄发男放弃了挣扎，他知道眼前人不会放过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声音微弱，几近蚊蝇：“有……本……事……你……打……死……”
宋洵的动作顿住，竟是轻轻露出了一个笑：“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的。”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沈茹菁怀里的美术刀上。
按理说，沈茹菁应当劝阻拦住对方的，然而此时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眼前的宋洵陌生得让她可怕，她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宋洵，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刀递了过去。
宋洵接过刀，在手里转了个刀花，姿态从容优雅地蹲下身，语气低而慢，“那就满足你。”
利器捅入皮肉组织的声音，在寂静里比之前的碰撞声还要可怕，沈茹菁颤抖着抬起手遮住眼睛。
她想起上一次被宋洵快勒死的张子怀，她终于知道宋洵身上那种淡漠的距离感从何而来。
那一次她还能够上前说一句别把张子怀勒死了，此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黄发男此刻如此惨状，她应当痛快才对，但……
宋洵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人的命。
在他眼里都与蝼蚁一般，无甚两异。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让人想要呕吐。
夹杂着尿骚味。
宋洵啧了一声，冷漠地丢开了，“没种的东西。”
沈茹菁听到刀落地的声音，放下颤抖的手，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宋洵朝她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又生生止住。
宋洵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保持在一个不会让她感到不适或者冒犯的距离，不再靠近。
而后抽出了一张纸，递给她。
“擦擦。”他语气竟然有几分低沉温柔。
沈茹菁怔愣地接过，本以为是擦脸上的灰尘，然而拂过面颊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22章 夜话
只是前面极度恐惧, 故作镇定面对一切，她才忽略了。
此刻缓过来，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茹菁用纸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然而眼泪仍旧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完全是无法控制的生理本能。
她的手也一直在抖, 根本稳不住。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现在一阵后怕。她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宋洵恰巧看到, 如果……
一想到这里, 她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宋洵看着眼前流泪发抖的少女，脆弱得像一颗一碰就碎的玻璃球，突然一种无法言喻的疼痛从心口涌了上来。
那点疼痛不致命, 却生长在胸口，一点一点蚕食着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想起刚才黄发男所做的一切，一直强行克制的暴戾、撕碎欲就无法抑制，在那一瞬, 他是真的想要亲手杀死这个蛆虫。
宋洵撕开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很是细致, 直到确认手上干干净净, 才伸手轻轻拍着沈茹菁的背, 一下又一下，温和而又和缓的节拍。
让人想起幼年在摇篮时母亲哄睡的节奏和温暖。
少女原本发抖的身体在这样和缓的节奏着像是找到了依靠, 逐渐镇定了下来, 然而削薄的背脊仍然如蝉翼, 让人担心风一吹，就折断了。
宋洵很想将少女拥入怀中, 轻声慢哄，消除对方所有的不安。
然而几经犹豫，另一只手仍垂落在空气中，只是轻轻拍着对方的背部，无声地安慰。
宋洵童年时也养过一只猫，是宋父朋友送的缅因，据说参加过国际选美比赛，毛光顺滑，长得颇有气势，但其实很黏人，最喜欢窝在宋洵的腿上睡觉。
小宋洵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抱着小猫玩一圈，再去写作业。
噩梦发生在小宋洵二年级的那一天，他回家后难得贪玩了会儿，恰好期中考试他的英语被扣了0.5分，又跟家教老师顶了嘴，宋母本就心情不好，再撞见此景，直接将小猫咪扔在别墅区的主道上。
那天小宋洵的苦苦挽留、誓言和保证都没能留下小猫，小猫被扔后的第二天，就过度应激去世了。
小宋洵面无表情地抱起小猫被遗弃在路边的尸体，手里的僵硬触感硬得像是在冰雪里风干了三天的寒冰。
他把小猫捡了回来，为猫咪布置了殡葬仪式，昨天还在他怀里活蹦乱跳的小小一团，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洁白的花环里，身侧堆叠着它最喜欢的罐头冻干。
在纯白清新的层层花朵下，它四肢垂下，一动不动，安静得好像只是睡着了。
然而仔细一看，小猫死寂的眼睛仍睁着，好似贪恋眼前的世界，曾经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圆滚滚肚子，静滞无比。
那是他第一次见证死亡，面临失去，也是第一次掉了泪。
他从此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并且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正喜好。
宋母看在眼里，只冷笑一声：“我还没死呢，死个玩意儿把你弄得，这么脆弱。”
于宋母而言，儿子的成绩、天赋、一切能力，都是她在这个家族里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所有阻碍她炫耀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投入全身的心血培养宋洵，并拒绝圈里其他太太逛街、医美、做SPA等等之类的休闲邀约，她嫌弃其庸俗、肤浅、不堪，认为自己做的才是有意义且光荣的。
她与那些肤浅且只知打扮享乐的人不太一样。
宋洵与其说是她的儿子，不如说是她精心雕琢出来的作品。
宋洵垂下眸，犹如沉睡的火山，缓缓将一切压下。
待沈茹菁彻底不抖了，只是无声地流泪，宋洵接过沈茹菁手中用过的纸团，随手放在口袋里，而后将干净的纸巾递给对方，低沉嗓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没事，我在。”
“别害怕，他爬不起来了。”
“也一辈子别想再做那种恶心事。”
闻言，沈茹菁的眼泪不流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黄发男的下身，“你把他……了？”
她鼻音很重，仍带着些哭后的沙哑，小小的，如同受伤的小兽。
宋洵嗯了一声。
沈茹菁担心的情绪瞬间压倒了害怕，“你不会有事吧？”
“正当防卫而已，且是他持有利器在先。”宋洵不甚在意地道，随后起身伸出手，“感觉好点了吗？”
沈茹菁将手放在宋洵的掌心上，借力站了起来，“好多了……谢谢你。”
少年的掌心温热，骨架比她的手大很多，能够轻轻松松将她还在微微发颤的冰冷的手包裹住，满满的安全感。
那种温暖透过皮肤一寸寸浸过来，仿佛骨肉都被热水慰贴了，将全身上下缝隙里的阴冷驱逐。
两人距离拉近，那股熟悉的淡淡冷木清香又萦绕在她鼻尖，以及少年人特有的荷尔蒙味道。
她突然比任何时候都贪恋那点温暖。
甚至怀念曾经被对方校服外套包裹着，密不透风的那种妥帖感。
宋洵将她拉了起来，短暂停留之后就极为绅士地松开了手。
沈茹菁克制住复杂的jsg心绪，起身去安抚躲在旁边草丛里的秋秋，然后又顺着路回去找自己被丢下的书包。
期间，宋洵一直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侧两米左右的位置，甚至伸手帮她抱着脏兮兮的小猫。
“乖。”他低头轻轻抚摸着怀中虚弱的小猫。
沈茹菁余光看到对方的动作，突然觉得对宋洵的印象再一度刷新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对方也看向了她。
沈茹菁低下头，然而对方的视线仍然难以忽视，她很难形容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
就像她从来也没想过，温柔和怜惜这种情绪能出现宋洵的眼里。他一直像不被约束的不羁的风，独特耀眼的天之骄子。
而此刻，他正静默地看着她。
安保、班主任、以及警察，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的。
黄发男意识不清，陷入昏迷，被先送往了医院。而沈茹菁和宋洵则作为当事人由班主任和另外的校领导陪着去派出所做笔录。
在派出所，沈茹菁看到了宋洵的父母亲，两人看上去都十分年轻，像是只有三十多岁，穿着体面，细节处尽显低调。
哪怕深夜着急地赶过来，神色依然是游刃有余的稳重之态。
得知宋洵是因为救同学而把黄发男打成这样，宋父也并没有任何责怪之词，而是先关切客气地询问沈茹菁如何。
待沈茹菁摇摇头后，宋父表达了对此类畜生的谴责之词，最后委婉地表示了一下对学校安保的不满。
安老师和另外两位校领导在旁边听着，连连带笑赔罪，就差举天发誓回去就加大安保力度，彻底改换巡逻方式，甚至会在以后的入学测试中加入心理测验这一项，并定期安排普法讲座。
沈茹菁在一旁听着，看平日里高高在上大腹便便的校领导如此殷勤备至，笑容讨好，简直大跌眼镜。
对此，宋父宋母只是轻颔首，脸上的表情客气而又淡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这一个细节，沈茹菁也能猜得出宋洵家庭背景应当非富即贵，否则不可能让省重点的校领导如此如临大敌，甚至是在宋洵半根汗毛也没伤到的情况下。
好在老师们处事圆滑，紧接着也慰问了沈茹菁，表示会给她放假调养，同时许诺学校出钱给予一定的补偿金作为精神损失补偿。
沈丽华也接到了电话赶了过来，先一把搂住沈茹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事。
沈茹菁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然而沈丽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晚回寝室？早点回去不就好了吗！”
沈茹菁张了张口，想告诉沈丽华，自己一直都会下晚自习后单独留下来，多花个二三十分钟查漏补缺。
如果不是经年的勤奋和努力，她一个小乡镇出来的中学生，如何能在卧虎藏龙的北城一中进入年级前一百名呢？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丽华就紧接着絮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不要去人少的地方，晚上天黑了就早点回寝室，不要逗留……”
沈茹菁彻底闭嘴，不说了。
而宋父宋母面露诧异，像是没遇到过这样第一时间先责怪女儿的母亲。
旁边的警察倒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样子。
眼看着儿子欲开口，宋父率先接过了话题，“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主要是学校安保没做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其次是有这种小小年纪心思不正的人，只能以后多加小心……”
旁边的宋母也打圆场，“是的是的，别怪孩子了，小姑娘受惊一场，怪叫人心疼的。”
宋母虽说着打圆场的话，但是睨向沈茹菁的眼神却并不友善，有的只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闻言，沈丽华也不继续责备了，而是换上了社交的客气笑容，“还要多谢谢你们家宋洵见义勇为，乐于助人，这样吧，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如何？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
宋父微笑着婉拒了，“这是他身为同学应该做的，您的好意他心领了。”
沈茹菁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铺子上卖不出去的处理货，灰扑扑的，好像象征她这些年同样暗淡无光的青春。
节俭、学业与经济压力、黯淡的一切，唯有少年的出现成为最浓墨重彩的痕迹。
旁边的宋洵突然打断，“可以让沈同学回去休息了吗？”
他虽用了敬语，但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
沈茹菁心底一颤，恰好与宋洵的目光对上。
原来他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太对。
安老师忙道：“孩子们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如果后续有什么进度我再通知你们。”
路上，沈茹菁拒绝了回家的提议，坚持表示自己要回寝室，第二天下午再继续上课，沈丽华拗不过她，只好送到学校门口之后离开了。
安老师安慰她明后天都可以请假，缺几天课也没什么关系，想回家随时回，受伤的流浪猫她也会送去医院，并且表示遇到这种事不是她的错，不要放在心上。
待沈茹菁在寝室门口与安老师告别，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疲倦地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被声响惊醒的邱晓诗问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呀？我跟宿管阿姨说了，阿姨说联系了安老师。”
沈茹菁沉默了一下，想起寝室此刻可能还有别的室友醒着，她小声道：“明天再跟你说。”
邱晓诗‘噢’了一声，低声关心道：“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沈茹菁应了声好，躺上床，安安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她向来是个并不怕黑的人，甚至对一切鬼怪黑暗免疫，然而此刻却突然有些不能呼吸。
她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蜷成一团，然而背后曾经被触碰过的肌肤却隐隐发烫，疼痒难耐，她伸手去摸，然而触及的温度和表面都很正常。
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今晚发生的一切也那么不真实。
她闭上眼，想要沉入梦乡，然而脑子里却反反复复播放那一幕，以及后面在派出所的一切难堪、心累、疲倦……如永不结局的电影。
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只好拿出安老师特地发放给她的手机，戴上耳机线，点开下载好的X3的歌曲听了起来。
舒缓温柔的嗓音入耳，她情绪缓和了一些，驱散了那些恐惧，正待继续酝酿睡意，却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好些了吗？】
手机号码有些熟悉，她一眼认出。
她蒙在被窝里，微弱的白光打在脸上，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摁键回复：【嗯。】
那边秒回：【睡不着吗？】
沈茹菁：【嗯。】
宋洵：【要我陪你吗？】
沈茹菁有些茫然：【你不是回家了吗。】
她没说不，潜意识对宋洵所说的内容抱有一定的期望。
下一秒，宋洵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沈茹菁一惊，连忙确认耳机线有没有插好，而后又把自己缩头乌龟式地牢牢埋在被窝里，才点了接通。
“沈茹菁。”
安静的夜色中，少年的声音贴着耳畔低低响起，清冽好听，浅浅的呼吸声也钻入耳中，如羽毛拂过耳廓，莫名多了几分暧昧。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沈茹菁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能把普通的名字也念得那么好好听，字字清晰，每个音节都清润低醇，缱绻动人。
她打字回复：【怎么了？】
他嗓音懒倦，带一点困意的鼻音，“想听歌？还是想听故事？”
沈茹菁鬼使神差地回复：【想听你唱校庆唱的那首歌。】
“drowning吗？”那边宋洵回想了一下，而后便打着拍子轻轻唱了起来。
“Wanna love me probably never will，heart throbbing anxiety a mail……”
他的音色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优秀无暇，极具辨识度，是属于少年人独有的清冽悦耳声线。
乐感也无可比拟，纯正的英音标准动人，每一个卷舌或咬舌的发音，都带着莫名的性.感与撩人。
那些萦绕的黑暗与恐惧，都被驱散了，抛之脑后。
沈茹菁侧身听着，将手机冰凉的外壳紧紧贴在发烫的脸颊和额头上，仿佛这样能让狂飙的心跳慢下来。
然而这样好似没有用，热度顺着脸颊传了过去，手机外壳也发烫起来，握在手里，灼热难耐。
“We're going down down baby hold up，She got me drowning drownjsging……”
沈茹菁偷偷点开录制按钮，想要录下来。
尤其是唱到那句‘baby’的时候，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率一路失衡，整个人仿佛能冒烟。
唱到一半，宋洵突然停下，漫不经心地道，“啊，忘词了。”
沈茹菁忍住笑意发消息：【我们年级第一的宋少也会忘词啊？】
她语气有些俏皮，没忍住用了江少聿阴阳怪气时喜欢用的称呼。
宋洵低嗤了一声，“你怎么跟着江少聿学啊？”随后又道，“开玩笑的，你怎么会想到校庆那首歌。”
沈茹菁正在打字：因为觉得那时……
消息还没发出去，宋洵忽然道，“其实那首歌就是唱给你的。”
沈茹菁呼吸一窒。
她联想到那句歌词：She got me drowning……
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欣顺着骨头缝悄悄蔓延开来，胸腔都好似被惊喜和雀跃因子填满。
她脸颊骤然烫了起来，浑身血液来回涌动，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在轻颤。
沈茹菁忍不住翻了个身，掩饰自己的小小激动，然而翻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也如此清晰，甚至顺着耳机线传到了电话那边。
宋洵忽而低而短促地轻笑了一声，尾音微扬，那笑声带一点不羁的散漫，低低的，撩拨得人浑身发酥，耳尖发麻。
沈茹菁要很努力地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平稳，不泄露破绽。
宋洵问她：“好点了吗。”
沈茹菁回复：【好点了，谢谢你。】
宋洵轻轻嗯了声，“晚安。”
沈茹菁深呼吸，趁着冲动的念头还在，一鼓作气把下一条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
【可以不挂电话吗？】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她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对温暖的贪恋，后悔自己突兀的表达和请求。
她只是害怕重新回到死寂的黑暗。
对方今晚的所有只是看在她遭遇此事的份上，对她的怜悯和不忍而已，她却贪心地还想要更多。
属实是越界了。
她掩盖式地闭上眼，做好了被拒绝、被挂断的准备。
夜色里安静的气氛，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那么漫长。
一颗心空空回落，宛如在茫茫大海上漂泊，被巨浪卷走，一片空白和苍茫。
寂静得让她以为对方已经挂断电话的静谧里。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尾音松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听你的。”
第23章 毕业
静谧的夜色里, 少年清浅的呼吸声成为了最好的助眠音，给予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她全身心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舒缓, 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沈茹菁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了。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正午的日光透过阳台洒下, 投下浮金似的点点，澄澈透明。
她猛然惊醒一般地去看手机，电话是在早上七点多挂断的, 通话时间显示有足足两百多分钟。
她想起自己昨晚说的话, 一阵懊恼，怎么会在不太清醒的时候说出那种请求的话。
她纠结着措辞，发了一条语气略显生疏客气的消息：【昨晚实在抱歉, 打扰你的休息时间了，你看昨天的通话话费是多少？我转你。】
而后起身收拾洗漱，准备去教室。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她不想浪费每一分每一秒时间。
昨晚的事情好似燕过无痕, 并未造成沈茹菁想象的那般阴影，她很快便将那些不堪的回忆抛之脑后，投入学习。
宋洵半个小时后才回复, 内容只是一个短短的符号：【？】
看着这个问号, 沈茹菁没有继续坚持把话费转给对方了。
四月底, 进入高考倒计时39天，学校开展了成人礼活动。
成人礼这天, 下午拍完毕业照, 而后就可以换上自己喜欢的私服, 去操场抑或校园的各个角落合影留念。
北城一中的成人礼极其豪华奢侈，操场上铺上了软硬适中的红毯, 设计精致的标语站牌到处都是，庄严而又不失仪式感。
「人生万事须自为，跬步江山即寥廓。」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
……
种种励志标语和横幅，挂满教学楼和操场。
主席台前摆满各式花篮和花环，想要拍照的学生都可以取用新鲜且漂亮的花束作为道具，青春的气息洋溢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一班在拍毕业照时处于靠前的位置，火箭班拍完之后就很快轮到了他们班。
男生们站在后面，女生们站在前面的架子上，大家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讨论自己的发型和位置，想要把最美好的一刻记录下来。
沈茹菁身高在班上女生中算中等，因此刚好处于男生和女生交接的那一排。
老师们也互相推让着中心的位置，最终是安老师温婉笑着站在了中心，她今天穿了一身烟粉色的旗袍，优雅动人，尽显岁月沉淀后的美。
沈茹菁心想，等她三十岁的时候，也想要成为安老师那样事业有成、成熟且有魅力的人。
摄影师：“321之后一起喊苹果哈。”
“3、2、1——”
“苹果！”
统一的毕业照拍完后，大家一哄而散，跑去换私服拍照留念。
女同学们有带旗袍、制服、小洋裙、小礼服甚至王冠的，样式繁复而又漂亮。
沈茹菁则选择从学校附近的服装店租了一套白衬衫、黑色百褶裙的套装。
白黑搭配永不过时。
邱晓诗看到沈茹菁从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少女不施粉黛却天然清丽温柔，一双潋滟如春水的杏眸，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严实，却掩不住细长白皙的脖颈。
细细的领绳在领口系成一个蝴蝶结，带子温柔地垂落下来，百褶裙下是纤细笔直的腿，洁白的短袜和黑色小皮鞋，精巧而又温婉。
“真好看啊菁菁！你真的很适合穿裙子。”邱晓诗抱着沈茹菁的胳膊，笑眯眯地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穿点。”
“好。”沈茹菁软声应道，“你也很漂亮。”
她并不是跟好友商业互吹，邱晓诗带了件米色旗袍，温婉的剪裁中和了她平时咋咋呼呼的气质，平添几分书卷气。
两人手挽手在校园里逛着，发现什么地方风景好，便以其为背景拍照，偶尔遇到其他班上同学，便一起拍。
手机里短短一小时就多了几十上百张照片。
同学里还有带了校服外套，逮着人就让对方在校服背后签名集邮的，好不热闹。
沈茹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宋洵的。
似乎是他们玩得好的那几个，前面摆着一个专业的三角支架和相机，那个叫江少聿的男生在旁边指挥着角度和姿势，和其他男生争论不休。
而宋洵半靠在一旁的银杏树边，神色冷淡，目光游离着，有些漫不经心。
在人群里也醒目而独一无二的气质，一种疏冷的距离感。
江少聿终于在位置排列上说服了其他人，赢得了中心位，转头就看到宋洵的神色，忍不住指指点点：
“洵哥，成人礼啊今天，一生只有一次，你能不能换一个开心点的表情？”
“哦。”宋洵阖着眼，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没问题。”
江少聿：“爹我求您了爹，儿子的成人礼就这一次，你给个面子吧。”
宋洵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江少聿，“无聊。”
不过还是配合地收敛了下表情。
江少聿满意地用蓝牙定格这一切。
取下相机查看成片时，江少聿看到了路过的沈茹菁和邱晓诗两人，他伸手招呼：“那个，沈……”
他死活也没想起宋洵那个小同桌的名字，只好含糊地道：“小美女们，要不要拍个合照纪念一下？”
“我们吗？”邱晓诗左右张望，然而紫藤花长廊这一处除了她们也没有别人了。
“对，要不要一起？”
一向胆大包天的邱晓诗难得的有些犹豫，毕竟她看到了宋神也在那边，有些发憷。
正踌躇着，旁边的沈茹菁却突然开口了，“好。”
邱晓诗：“……！”
不对劲，她熟悉沈茹菁的性格，并不是那种喜欢出头的，反而平时低调得紧。
然而这种环境下也来不及细问，即然好友答应了，邱晓诗就大大方方地跟沈茹菁一起过去了。
邱晓诗的自来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很快就跟江少聿等人称兄道弟起来。
而宋洵也将目光落在沈茹菁身上半响，而后突然离开了。
沈茹菁轻轻收回视线，与邱晓诗一起拍照。
没过多久，宋洵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外包是烛光雪梨纸，内衬裸色牛奶棉。
里面插着粉红jsg雪山玫瑰、曼塔玫瑰、白色洋桔梗，间或一点浅绿色的喷泉草和金色的乒乓菊点缀，参差错落，搭配基调是柔粉色和奶油色。
香槟色的蝴蝶结丝带垂落，花束中还有一张精致的白底黑字卡片，上面用衬线字体写着：
「Tanti auguri per il tuo battesimo」
一看就不是学校提供的，而是精心挑选搭配的。
“拿着。”他递给沈茹菁，语句简短。
沈茹菁有些懵逼地接过。
少女与花束，白色桔梗与柔顺黑发。
淡粉色的雪山玫瑰衬出少女晶莹如星的眼眸。
宋洵垂眼看她，目光比来时深了一分，“很衬你。”
他声量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可能都听不到。
“什么意思啊，宋少，合着早上亲手挑的这束花原来是给你的小同桌带的啊？”江少聿在一旁阴阳怪气，“兄弟们呢？兄弟们的花在哪里？”
季泽这次难得与江少聿统一战线，“是啊阿洵，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你不会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吧。”
宋洵一个眼神都没给兄弟，“两个大男人，跟小姑娘争什么。”
沈茹菁：“……”
她眨了眨眼，小姑娘？
“好了好了，快来拍照吧。”邱晓诗见好友有些尴尬，连声解围，“这束花真好看，菁菁我先给你拍一张。”
沈茹菁点点头，在紫藤花长廊下站定了。
初夏午后，瀑布似的紫藤萝如烟似雾，翠绿的藤曼缠绕着，开得盎然。
少女捧着花束，站在紫藤萝长廊前，白皙清秀的面孔却比紫藤萝更加出尘柔美。
澄澈阳光洒下，微风吹过，少女柔软的发丝随风颤动，沾了几缕在脸颊，她伸手拨开，对着镜头浅浅一笑。
宋洵看着眼前的画面，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也用手机纪录下了这一刻。
拍完单人照之后，邱晓诗问：“你们要不要合照一张？”
“让阿洵去吧。”江少聿嘻嘻笑道，助攻了一把，伸手推了下宋洵。
“就是就是。”
其他男生也跟着起哄。
沈茹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宋洵倒是极其从容地长腿一迈，真的走到沈茹菁旁边站定。
沈茹菁呼吸都慢了一拍，那点熟悉的冷杉香气又萦绕在鼻尖了。
他就在离她身侧不足二十厘米的位置。
“看镜头，我数321，一起笑噢，3、2、1——”
咔嚓一声，相机将眼前的画面定格。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漆黑，薄唇染着似有若无的笑，侧脸垂眸，余光看着一旁的少女，眼神克制又炙热。旁边的少女轻歪着头看向镜头，笑容温软。
俊男靓女，分外养眼，让人想起所有夏日青春有关的美好事物。
黑板上白粉笔写着的【距离高考还剩____天】，数字从从三位数到两位数，再到一位数。
流逝的时光恍若软糖一点点融化，终究定格在距离高考还剩0天。
最后五天里，所有科目老师都变得格外和善可亲起来。
考点在市中心的另一个重点学校，一中安排了巴士接送。
下车前安老师将准考证依次发放给学生们，不忘记殷殷叮嘱：“一定要记得填涂准考证号，二维码贴也要贴好，做完之后检查一下有没有没做的题……”
“知道了安老师！”
“大家加油呀！”
“都一起加油！”-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时，沈茹菁走出考点学校门口的大门。
远处是夏日傍晚紫红的晚霞，摇摇欲坠，染红了大片天空。
校门口往来熙攘，考生沸腾，伴着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将她从那个答题的专注世界抽离回到现实烟火人间。
沈茹菁抬头看着残阳落日，这就是她高中与青春的句号了。
照例坐大巴回一中，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唱歌地唱歌，讨论着暑假的旅游和各种计划。
往昔的课本资料不再需要，一中传统有一个撕书环节，纷纷扬扬的试卷碎片如雪花散落在教学楼间。
沈茹菁没舍得撕，准备抱回寝室拿去卖废品。
班上同学自己组织着开了个毕业聚会，约在了附近的广场1楼，先吃饭后唱K，邱晓诗兴致勃勃地拉着沈茹菁一起去了。
气氛热烈，女生们喝饮料，男生们喝酒，不管平时熟不熟，今天每个人之间的隔阂都似乎消弭了，心与心的距离都格外近。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很多人而言，这就是高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从此以后，各奔东西，天南地北，无处再汇。
饭过三巡，情绪也起来了，沈茹菁也应景喝了一杯啤酒，举杯庆祝，祝愿彼此前程似锦。
冰爽的啤酒入喉，凉彻心扉。
热意却慢慢涌上脸颊，连带着那些旖旎的绮思和埋藏已久的秘密逐渐复苏。
正想着，沈茹菁的电话响了，扫视到这串号码，她目光一顿，整个人都瞬间清明了。
她走到安静的长廊，接了电话。
“沈茹菁。”那边少年清冷低磁的嗓音顺着电波传过来，“你之前说，毕业后会告诉我，为什么躲着我。”
沈茹菁的手指扣紧手机，“嗯。”
“今天我们毕业了。”宋洵道，“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沈茹菁沉默了下，有些担心最后的结果会有些无法收场，但是她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宋洵了，她想要最后勇敢一次。
“回一中吧。”沈茹菁终于开口，“教学楼天台见。”
沈茹菁回座位，跟邱晓诗低声交代了一下有东西忘在学校了，而后犹豫了下，干脆带了两瓶啤酒，准备喝了壮胆。
万一结果不如意，她还可以推脱说是喝醉酒胡说八道。
哪怕她其实很清醒，一两杯的啤酒根本不足以让她醉倒。
匆匆赶回学校，夜色下的一中静谧美好，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区域灯火通明，而高三教学楼却是冷冷清清，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仍在部分教室清理着。
消息提示音响起，沈茹菁低头一看手机：【我到了。】
原本急促的步伐瞬间慢了下来，沈茹菁数着阶梯，一步一步地走向六楼天台，心跳声逐渐清晰可闻。
打开天台的门，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已经在那里了。
宋洵仍然是白天考试时的穿着，白衬衫，领口微散开没扣上，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袖口挽起几寸，松松散散，有些慵懒的随意。
他戴着黑色耳机，双手插兜，黑色碎发半遮住那双弧度微冷的桃花眼，闻声后掀起眼皮看了过来。
看到是沈茹菁之后，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接过她提着的包，“吃饭了吗？”
沈茹菁下意识地将分量颇重的包递给对方，“吃过了。”
待宋洵接过包之后，她才发现哪里不对——对方的动作如此熟稔流畅，好像这样的事做来理所应当。
宋洵单手掂量了一下，里面的玻璃啤酒瓶相撞，发出琳琅的脆响。
他挑眉，“你带酒了？”
沈茹菁的眼神开始游离，看天，看地，看树，看云，就是不直视宋洵的眼睛。
“带了几瓶啤酒过来。”她有些心虚。
宋洵拖长调子‘哦’了一声，“要我陪你喝吗？”
沈茹菁的心跳又开始加快，时而急促时而放缓，脸色却如常，甚至还能反问对方：“你酒量行吗？”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挑衅。
宋洵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淡声道，“试试就知道了。”
沈茹菁：“……”
她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两人就这样各自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沈茹菁将冰镇过的啤酒取出来，依次摆放好，青色的透明玻璃装，小麦色的液体，还冒着丝丝的凉气。
坐定之后她才发现一个问题——
她没带开盖器。
然而宋洵却直接单手拿过一瓶啤酒，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搭在盖子上，扣住。
沈茹菁都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听见咔嗒一声脆响，盖子已经被打开了，在空中旋转了几下，落在地上。
宋洵将开好的啤酒递给她，她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轻轻碰触，宋洵的指尖很凉，而她的手冒了很多汗，温热。
她一阵激灵，掩饰地大口大口辍饮起啤酒来。
远处是遥远的城市灯火，华灯初上，绚烂而又渺远。近处是黑暗与亮堂堂的教学楼，被泾渭分明的界限分开来。
晚风沙沙，吹过树叶时窸窣作响。
耳边只余身旁人浅浅的呼吸声，风声和若隐若无的蝉鸣。
“宋——”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而后又同时止住。
沈茹菁笑了，语速很快，“先让我说吧。”
“你之前送过我一本书jsg，书里有一段对话，ond day ， i saw the sunset forty-four times.”
她一边组织着措辞，一边缓缓开口，声音轻而认真，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
“One love the sunset，when one is so sad.”
“别人难过的时候，会选择看落日。”
沈茹菁仰起头，直视眼前的少年，不避不躲，字字清晰，“那你知道我难过的时候，我会做什么吗？”
她唇角微扬，眉梢弯弯，落在人心上，仿若一场绵绵麻麻的细雨，“我难过的时候，会想你。”
她举起手中的啤酒瓶示意，“祝你以后……”
“沈茹菁。”宋洵打断了她的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嗓音有些哑。
那目光太过深邃勾人，沈茹菁第一次发现自己仅仅是被看着，就开始血液上涌全身发软，恍若置身风雨飘摇的大海，她只能随波逐流，放任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在这样的目光里，沈茹菁突然意识到什么——
一种几乎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占据了她的大脑，并疯狂循环播放。
窸窣晚风里，少年的神情也如晚风撩人，无声地拨动心弦，“以后难过的时候，不必再想我。”
“你可以直接抱我，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第24章 花束
少年素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微哑, 他垂眼看着沈茹菁，眼眸微深。
被那双眼注视着，仿佛能坠入一池春水。
清澈而又温柔的春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容挣脱地包裹住她，让人心尖发颤, 头晕目眩。
沈茹菁被宋洵目光轻轻扫过的地方，都好似着了火，在隐隐发烫, 滚烫的血液来回滚动, 再涌至大脑，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明明每个字都清晰可闻，落入心涧, 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沈茹菁听不懂的意思。
沈茹菁眨了眨眼，过载的大脑还在思考宋洵刚才说的话的意思。
不待她反应过来，宋洵已经附身下来。
灼热呼吸如羽毛般轻拂过沈茹菁的脸颊, 夹杂着少年身上好闻而又清冷的冷杉清香。
他神情专注，问：“要和我试试吗？”
沈茹菁的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被骤然逼近的距离激得心跳急剧加速, 有什么东西从四肢冲上大脑, 冲得她眼前一阵发麻。
她下意识地问：“……试什么？”
宋洵很淡地笑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沈茹菁尝到了宋洵嘴里的味道，带点小麦啤酒的清香, 微涩。
她终于明白, 宋洵刚才说的和他试试, 有两层含义。
他垂眼，凌乱的碎发半遮住眉眼, 然而动作却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像是在确认什么。
宋洵只是轻啄她的唇，浅尝辄止。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如樱花落下，无声而浅淡。
沈茹菁手指微颤，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轻轻揪住宋洵的衣角。
她的手指随着每一个吻落下的瞬间，微微战栗，想要收回来，却又在退回的刹那顿住，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颤抖着。
奇怪的感觉如同尾椎过电，让人头皮一阵发麻，最后在最高处炸成烟花。
夜风吹过树林，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远方传来平日熟悉下课铃的声音，更添了几分禁.忌的奇妙感。
空气里溢出激烈的荷尔蒙味道，多巴胺的快乐顺着四肢流淌游走，快感在神经末梢来回传达。
仅仅是一个吻，她已经腿软到使不上力，一阵发虚。
分不清是酒精的后遗症还是缺氧的感觉，只能勉力用手撑着宋洵借力，才能不至于滑落下来。
少年结实有力的臂膀松松地环抱住她。
他的怀抱跟他的唇一样柔软温暖，还带着淡淡的雪松清香，如高山上千年不化的雪，清冽凉爽。
而此刻，雪被她融化了。
半晌，宋洵松开了她。
静谧的夜色里，只余风声蝉鸣蛙叫，还有沈茹菁的急促呼吸声。
宋洵也平复着呼吸，克制而又忍耐，哑声道：“沈茹菁，你会不会换气啊？”
“怎么，你很会吗？”沈茹菁不甘示弱地抬头，额头撞到了宋洵的下巴。
“我的学习能力一贯很好。”宋洵眉梢微抬，眼角染笑，有种白天没有的野性，勾人得紧，“你不是知道吗？”
他意有所指。
沈茹菁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
学习能力……宋洵哪怕每天上课睡觉仍常年稳坐年级第一，学习能力确实超群。
至少，从刚才的吻技进步，她能看出来，他的学习能力比她要好。
她嘴硬，“我学习能力也不差啊。”
“是吗？”宋洵眉梢微扬，“我来检查一下。”
沈茹菁一惊，“等等，再让我——”
喘口气。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已经再度被封缄住。
第一次的宋洵动作还有些生涩和小心翼翼，第二次的攻略性就强了很多。
那双平时转笔异常帅气利落、修长分明的手指，此刻轻轻地托住了沈茹菁的下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轻巧而又小心翼翼。
宋洵手指上因握笔而生出的薄薄的茧，轻轻擦过沈茹菁脖颈的娇嫩皮肤。
粗粝的触感与细腻的颈部皮肤相触，又是一种莫名的发麻。
沈茹菁轻仰着头，恍惚地闭上眼，想起视野里最后的画面。
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双平时能考七百多分的手碰过她，是不是能将高分传给她。
从嘴唇到鼻尖，从脸颊到敏感的耳廓。
沈茹菁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单纯的、浅浅的吻能有这么多花样。
炽热的温度来回传递，唯有被微凉的晚风吹过，才稍微降下一些。
而少年环绕扣着她的手臂，也一步步扣紧，用力得让人无法挣脱。
终于，在濒临窒息的前一刻，沈茹菁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口气。
全身上下都传来奇怪的感觉，已经不像是她自己的身体了。
沈茹菁勉强举起发软的胳膊，在对方身上借力坐直了身体。
她抬首就能看见淡淡月光洒下，为宋洵利落而又精致的下颔镀上一层柔辉。
溶溶月色里，少年的侧颜线条锐利冷然，仍然是那副拽拽的野样。
然而唇角却比平日多一点水光，而那一双桃花眼微眯，蕴着微暗之色。
哪来还有白天的高不可攀和拒人于千里外，更像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
当初高三刚见到宋洵又冷又拽模样的沈茹菁，是绝对不会想到一年后的今天，她会被对方按在怀里亲了整整十分钟。
这十分钟，比过去一千五百米的体育测试还要累、还要心率急促。
沈茹菁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看你这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啊。”
宋洵短促地轻笑了一声，“是第一次。”
他顿了顿，“怪我学习效果太好了？”
沈茹菁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有的地方被咬破了，轻按上去就是一阵脆弱的痛感。
她满是懊恼：“你把我嘴唇咬破了，宋洵你属狗的是吧？”
“嗯？破了吗。”宋洵低头凑过来，轻舔了一下，“好像是破了。”
沈茹菁：“……？”
沈茹菁：“你说话就说话，动嘴做什么！！”
宋洵嗯了一声，“知道了。”
沈茹菁：“……”
混乱的一天，最后以沈茹菁恼羞成怒地将对方推开，回家结束。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酒精侵蚀了大脑，才会在毕业这天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来。
一天内，直接一整个飞的跨越。
越想越气。
她十八年来从来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唯一出格的就是在毕业这一天与男同学私下见面。
本来沈茹菁只是想着两人并无任何可能，趁此机会，鼓起勇气，好让青春不留遗憾。
没想到阴差阳错……
羞恼之下，沈茹菁还记得将啤酒瓶收拾好扔进垃圾桶。
坐公交回家的路上，沈茹菁故意不曾回头看身后，也没有打开手机看消息。
而宋洵则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跟在她身后。
怕沈茹菁更生气，他特地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跟在少女的身后。
沈茹菁仍然是气鼓鼓的，没什么好脸色，又懊恼又后悔。
那张一贯温柔没什么攻击性的清丽五官，不笑的时候，倒颇有几分唬人的味道。
像炸毛的小猫伸出了爪子，轻蔑地喵喵叫示意。
让宋洵意外地想再逗几下。
濛濛夜色下，月明星稀，路灯洒下昏黄的灯光，呼啸而过的汽车声转瞬即逝。
少女少年的影子被灯光拉得细长，宋洵慢悠悠地迈着长腿，恰好一步一步踩在少女的影子上。
灯光jsg下，两人的影子在宋洵巧妙地控制下，逐渐重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宋洵勾起唇角，半晌，加快了脚步。
沈茹菁刷卡上了公交车，找了个位置坐下，她余光扫到熟悉的某个身影也上了车，一身从容不迫漫不经心的气质，在车上显得格格不入。
她戴上耳机，看向窗外，而后闭目养神。
叮铃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沈茹菁打开手机。
【还在生气？】
她熄屏，没有回复。
这样微妙的别扭直至持续到沈茹菁下车到家。
宋洵在小区门口停下了，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目送着沈茹菁平安回家。
【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刚洗完澡，清清爽爽躺在被窝里的沈茹菁就收到了短信。
刚关掉店铺的沈丽华也到了家，见家里灯光亮着还很奇怪，“菁菁，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今晚同学聚会吗。”
沈茹菁高声回道：“她们吃完饭还要去KTV唱歌，我喝酒喝得有点晕，就先回来了。”
一边应付着沈丽华，沈茹菁一边偷偷地在被窝里打字：
【我到了，你回家路上也注意安全。】
“这样啊，那乖乖你早点休息。”沈丽华正要关上门，又再度打开了门，吓得沈茹菁连忙把手机藏在枕头下，“我下午买的有西瓜，很甜，在冰箱里冰镇了一整天，你要不要吃点？”
“嗯嗯可以的。”沈茹菁胡乱点头，其实完全不知道沈丽华在说什么。
夏天的晚上，空调里呼啦啦地吹着冷气，盖着棉被在床上有种异样的舒适。
沈丽华将西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着送了进来，作为女儿考完高考的庆祝。
她睨了眼沈茹菁的脸色，看女儿脸色正常，甚至眉梢眼角看得出放松愉悦，也就没有在解放的第一天询问女儿考得如何，只问：“要不要改天给你办个庆功宴？”
“不用啦妈妈，等成绩出来再说吧。”沈茹菁应付着，心思早就飞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等沈丽华出去之后，沈茹菁偷偷上好锁，吃了一口清甜沙软的西瓜。
冰镇西瓜凉爽入口，冰沁凉意爽透心扉，带着那缕丝丝的甜。
她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捧着手机等待宋洵的回复。
那边似乎暂时有点什么事，没有看手机，沈茹菁分享爆棚，跟邱晓诗犹犹豫豫说了这件事。
“什、什么——”邱晓诗声音极其尖锐，几近破音，“你跟宋神……了？！！”
“嗯……差不多算是？”沈茹菁回忆了一下两人的接触过程。
邱晓诗倒吸一口气凉气，禁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牛呀菁宝！你真是太牛逼了，连宋神都能拿下！”
表达过震惊和敬佩之后，邱晓诗按例开始盘问沈茹菁——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表白的？怎么就背着她偷偷好上了？
沈茹菁三言两语支应过去，终于一个小时后，等到了宋洵的回复-
【刚到家。你收拾完了吗？】-
【已经躺床上好久了。】-
【好。明天见。】
简简单单三个字，明天见，沈茹菁却从此时此刻，就开始期待天亮。
她并未荒废自己的暑假时光，填好志愿坐等收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去了一家甜品店打工。
甜点店的位置在市区二环，离家好几公里，沈茹菁一边提前起床坐公交去。
一开始宋洵想要家里司机送她去，被沈茹菁断然拒绝后，第二天，少年伴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在了沈茹菁破破旧旧的小区门口。
小区进出的老人打量着这位格格不入的陌生来客，小孩子的眼神也全是好奇。
而宋洵全然不在乎这些打量的视线，从容自若如同回到了自己家，只漫不经心地半依靠着自行车，低头玩着手机。
【我到了，给你带了早餐。】
沈茹菁收到消息匆匆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姿态挺拔颀长如松，正懒洋洋地单脚支地，垂眸散漫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察觉到沈茹菁的视线，少年掀起眼皮来。
沈茹菁的心跳刹那漏掉了一拍。
不管对视多少次，看到的瞬间仍会再次心动，她低眉，掩饰自己的神色。
宋洵将精致礼盒包装着的欧包和酸奶递给沈茹菁，“我家阿姨做的，味道不错，尝尝。”
沈茹菁轻轻嗯了声，“谢谢。”
她侧着身姿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宋洵脚轻轻一拨，便不费吹灰之力地载着她走了。
清晨，朝露熹微，微风和煦。
沈茹菁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打开盒子，清新的小麦香气夹杂着芝士甜味扑面而来。
她轻轻咬了一口，欧包外层酥脆，内里松软绵延，微甜酥麻的幸福感沿着味蕾释放出来。
还有其他各种形状的透明盒子，装着蔓越莓饼干、抹茶酥、燕麦巧克力，零零碎碎花样繁多的小甜点。
她抽出吸管，插上，酸奶也是淡淡果香，冲散了欧包绵密微腻的口感，润彻心肺。
就是分量有点多，她一时之间吃不完。
“吃不完就扔了。”宋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胸腔震动。
沈茹菁将剩下的甜点饼干收拾好，“我可以留着当下午茶吃，填肚子。”
下班时间，沈茹菁还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就看到少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玻璃窗外。
他在等她下班。
交接好之后沈茹菁走出门，宋洵将手中热乎乎的东西递给她，“饿了吗？趁热吃。”
沈茹菁定睛一看，竟然是金灿灿的煎饼果子和炸得酥脆的烤火腿肠。
她哭笑不得，不知道宋大少爷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你把我当猪养呢？”
宋洵唇角微扬，散漫道：“还不准我投喂小猫了？”
天边烟云晚霞，被风儿吹散，两边茂盛的香樟树发出哗哗的响声，属于夏天燥热而又微苦的气息。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牵着宋洵的衣角，看着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如一面昂扬的旗帜。
而她终于可以向曾经想的那样，轻轻将脸贴在少年的背后，于是呼呼的风里也染了宋洵身上淡淡的冷杉清香。
像是青涩柠檬味的心事。
幸福而又回味悠长。
第二天下楼，沈茹菁就看到一束新鲜的粉白色甜蜜艾莎，包装精致地放在自家门口。
极淡的奶油色，花瓣层层绽放得极好，一点烟粉点缀在花蕊处，米色丝带，纯白卡片，美得清新甜蜜。
准备丢垃圾的沈丽华也看到了，她纳闷地提了起来：“谁家的花啊，怪好看的，怎么在我家门口？”
沈茹菁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抢过来，道：“我去问问，说不定就是楼上的。”
解决完这一茬，她偷偷给宋洵发消息：【你送的花？】
宋洵很快回复：【喜欢吗？】
沈茹菁手指顿了顿，回复：【很好看，但是别送了，太浪费钱了。】
第三天，门口的话又换成了粉雪山蔷薇。
第四天，是向日葵桔梗，淡雅动人。
第五天，曼塔玫瑰……
连着送了整整一周，每天不重样，最后在沈茹菁的强烈要求下被叫停。
再不停，她快瞒不下去了。
她必须每天悄悄提前定闹钟起床，才能抢在沈丽华之前偷偷把这些花束带回来，还得找个隐秘位置藏好。
偶有一次，沈茹菁睡过了头，沈丽华差点带着花束去保安处寻求失主。
“这花儿这么漂亮，主人丢了该很伤心的吧？”沈丽华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送花的这么多……”
沈茹菁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听着，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送花被叫停之后没多久，高考成绩出来，大家都考得不错，于是返校填志愿。
出成绩这天，为了祝贺沈茹菁取得优异成绩，宋洵又送了她一件礼物。
是一个淡粉色的礼盒，低饱和度的颜色，材质还带着淡金色的细纹，加了闪，远远望着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最上面系着一个纯白的精致蝴蝶结，还有一连串沈茹菁看不懂的字母。
“之前寒假在国外看到的，一看就很适合你，不过当时不知道怎么送给你，现在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送你了。”
宋洵低声说着，注视她的目光柔和而又深邃。
连带着低磁的嗓音，一起如绵绵细雨，落在沈茹菁心坎上。
拆开一看，整齐柔软叠放着的，竟然是一条小洋裙。
轻纱拢就的泡泡袖口，蕾丝荷叶边参差错落，层层交叠，却并不显得厚重，纱状的裙片自然垂落时服帖柔软，被风吹动时，又翩跹起舞，灵动俏皮，煞是好看。jsg
梦幻、甜蜜、少女心。
每个女孩子小时候都会梦想拥有过的那种。
材质也极柔软，摸起来如同一片温暖的云，似绸如缎，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放着一对珍珠耳环，色泽圆润明亮。
最后还有一根细细的浅米色丝带。
沈茹菁对应着吊牌上的字母，去网上搜了一下，跳出来的价格把沈茹菁吓了一大跳。
就算是看起来那么细细的、最不起眼的一根浅米色丝带，价格居然是沈茹菁在甜品店打工一天的工资。
令人头晕目眩。
她想要退回去，却被宋洵拒绝，“不要的话我就扔了。”
他神色很是无所谓的样子，“本来就是买来送你的。”
沈茹菁再次认识到，两人的家境差距究竟有多巨大。
她不知道的是，宋洵买这些少女心的东西时，被江少聿挖苦惨了。
“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宋少也有坠入爱河的一天哟。”
江少聿阴阳怪气，酸气快溢出来了，“又是送给你小同桌的？这都买了多少了，人家家里还堆得下吗？”
“一边去。”宋洵懒洋洋的，都懒得抬头给好友一个眼神，“不想跟没女朋友的人说话。”
这话顿时炸了锅了，季泽也不干了：
“说好的女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呢！怎么就背着兄弟偷偷陷入爱河了！真的不地道！”
江少聿凑过来，搭上宋洵的肩，“你怎么竟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女生就得送点实用的，你买太贵，人家不好意思收的。”
宋洵动作顿了顿，“是吗？”
他只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没考虑过别的。
“怎么，兄弟难道还会骗你？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送女生礼物很有一套啊。”
江少聿振振有词，“我那么多个表姐表妹难道是摆设吗？”
江少聿确实有很多表姐表妹，他那张抹了蜜的嘴也是从小在女生堆里泡着长大锻炼出来。
宋洵：“行，那你说说送什么好。”
“就送衣食住行方面的呗，这样人家每天穿啊吃啊住啊出行，都能想起你，你那个花能用什么用，又不能吃，只能放着当摆设，没几天花期就枯萎了。”
宋洵：“我试试，她要是不喜欢，找你算账。”
江少聿：“……”
江少聿：“我好心帮你提意见参考还有错了！赶紧把你买的那个内测资格借我玩玩！”
宋父宋母也听说了宋洵谈恋爱的事，毕竟他的架势实在是声势浩大，想不知道都不行。
宋父一向开明，且性格温文儒雅，并未多加干涉，只嘱咐道：“要好好对人家女孩子，注意保持分寸和界限。”
宋母则不咸不淡地问，“谁家的姑娘？什么家世啊？多大啊？父母都是什么工作啊？不会是之前在派出所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吧？长得不错，但是她母亲的做派太小家子气了，不堪……”
宋洵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他冷冷打断：“我的女朋友，需要跟你交代什么？恋爱是你在谈吗？”
宋父忙打圆场：“只是谈恋爱，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孩子们都还小，静观其变。”
宋母气急：“你的学业我干涉不了，你的婚姻我还不能做主看吧！”
宋洵无所谓地打开门，“我的人生，本来就是我自己做主。我想到了法定年龄就娶她，就这么简单。”
而后摔门而去，别墅墙上的挂着巨幅壁画都颤了一下。
檀木书柜上的清代凤纹花瓶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差点坠下来，原本默不作声打扫卫生的阿姨忙过去放稳。
宋母被气得素日的端庄从容气态全失，只能深呼吸克制自己的情绪，嗓音尖锐：“我是他的母亲，我不关心他关心谁？我难道还去管那个什么江家的烂泥谈什么样的女孩子？！”
“瞧瞧这都什么态度，他一定还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恨我……”
“没事没事，放宽心。”宋父连忙安抚爱妻，如和风细雨，“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正常的，我们做父母的，就多让这些……”-
沈茹菁的高考分数不错，考虑到沈丽华，沈茹菁没有出省，而是选了北城师范大学。
回家方便，选择师范类也只是因为沈丽华跟她说，女孩子读师范以后好找工作且体面。
沈丽华的原话是，做一个体面人，不要再像她一样，只能在菜市场摆摊开店。
宋洵高考再度考出了历史最高分，被北城最好的两所大学争先恐后地抢夺，最终去了北城大学。
另一所大学的招生负责人不甘地问输在了哪里，是教学质量还是提供的待遇不够吸引人。
而宋洵却道：“我女朋友更喜欢北城大学。”
招生负责人：“……”
好苦，招不到想要的生源，还要遭受一万暴击。
成绩优异就算了，怎么一个二个还都有恋爱可谈！
沈茹菁开学的日期比宋洵更早，因此宋洵提前开车送沈茹菁报道。
帮沈茹菁提着东西放进寝室之后，宋洵在楼底下边打电话边等沈茹菁收拾完。
路过的人群忍不住频频回头，可想而知，又在校园内引起了一阵轰动。
甚至论坛上还出现了一个HOT贴：
【今年新生居然有这种级别的帅哥出现，太绝了，感觉校草又要易主了……】
放一张我拍的微糊图镇楼。
图片里，极低的画质也挡不住少年身上如松的清冽气息，他散漫地低着头，隐约可见狭长的双眸。
远远望去，好似一幅丹青水墨画，让人害怕轻轻一碰便摔碎了。
帖子回复很快便叠起高楼。
2L：卧槽真的好帅啊……
3L：我们北城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号人物了？？震惊
9L：我要他的联系方式！现在！
11L：好心动555
26L：这样的人不去当明星真的太可惜了。
33L：有没有好心人跟我说下，他有女朋友吗？
49L：活的帅哥！！
55L：就在我们楼底下，有女朋友了，刚才问过了，你们私心吧。
57L：性别不是问题，有女朋友也不是距离……
60L：别太离谱了你们
76L：真的蛮帅的，收藏了，留着养眼也不错。
88L：有一说一，这样的气质，颜值，太能打了，不进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不然瞬秒多少明星。
沈茹菁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宋洵站在原地，头也不抬地拒绝了旁边要联系方式的女生。
“抱歉。”他语气冷淡，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掀一下，“有女朋友了。”
女生在原地踌躇了下，仍是不甘，试探着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宋洵终于抬头，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给了一点冷漠的余光，“自重。”
语气已经很重了。
女生无奈，只好跺跺脚不甘地走了。
沈茹菁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禁不住蹙眉，想不通为什么能这么招人。
她走过去，轻声道：“好了，走吧。”
宋洵收起手机，极其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扣，“想去吃什么？”
“都可以。”沈茹菁回答。
“怎么，不开心了？”宋洵垂眸打量她的神色，“我一个都没加，你可以检查我的手机。”
他直接递出自己的手机，“密码是0801。”
0801，既不是生日，也不是别的日子。
只是他第一次见到沈茹菁的那一天。
沈茹菁摇了摇头：“没事。”
她只是……只是有点没有安全感。
于她而言，这两个多月的快乐时光，就像偷来的蜜糖一样。
吃一块，少一块。
一天过去，就又少了一天。
他给了她一段轰轰烈烈而又如梦似幻的恋爱，短暂而又热烈，她从前灰暗的十八年，每一个黑白的角落都仿佛被这样炽热的爱意填满，浓墨重彩地填充每一个角落。
从此只余快乐和满足。
可短暂而又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像烟花，一阵之后，便散了。
余留满地的灰烬。
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开学半个月，沈茹菁在猝不及防地状态下，得知了宋洵要出国交换一年的事。
电话里邱晓诗有些奇怪，“菁菁，你居然不知道吗？好几天前就同学都知道了，宋洵要去美国伯克利交换，进修作曲还是编曲来着，忘了。”
“好几天前大家都讨论得沸沸扬扬呢，说这样一个状元不会去搞音乐吧，听说把他妈妈都气进医院了。”
而沈茹菁的心，也陡然浸进了冰水里。
明明正值夏末，气温仍酷暑难耐，她却如同置身腊月寒冬，浑身上下透心凉，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要打个jsg寒颤。
她深吸一口气，然而每一次的呼吸，于她而言，都如同冰棱刮过喉咙。
“你知道他要去交换多久吗？”沈茹菁问，努力克制着声音不发抖。
“好像是一年吧？”电话那边邱晓诗回忆着，更觉得不对劲了，“菁菁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不是……”
剩下几个字被她吞入喉咙，大大咧咧如她，也察觉到了接下来的话不好说出口。
沈茹菁轻轻嗯了声，“我去问问吧，先挂了。”
“好。”邱晓诗小心翼翼地道，“你先问问，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茹菁挂了电话，花了很长时间整理好思绪，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准备好了。
她伸手拨打电话，手抖了好几下，都没成功拨出去。
电话嘟嘟声传来，而后被接通了，“嗯？怎么了宝贝。”
他嗓音低哑，微微喘息着，透着运动后的疲惫。
似乎正在篮球场上，身边背景音很是嘈杂，夹杂着各类英文普通话都有，似乎还有人喊他的名字。
“宋少，别打电话了，快来，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什么电话值得我们宋少亲自接啊？真没眼色。”
“好像洵哥最近谈恋爱了？”
“我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真是啊，阿洵不会来真的吧？”
断断续续的起哄声顺着手机电波传入耳中。
而后宋洵好像斥责了一声，那边起哄声便顿时消弭了。
沈茹菁无意识地捏紧手机，“你在哪？”
“嗯？我在跟江少聿他们打篮球呢。”
宋洵的步伐匆匆，似乎换了个更加安静的房间，那边杂音一点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他低磁微哑的嗓音。
沈茹菁沉默了一会儿，久到宋洵也察觉到不对劲，“怎么，想我了？要不要我让司机接你过来？或者我过去接你。”
第25章 雨夜
沈茹菁沉默了几秒, 最后决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要去美国交换一年？”
“你知道了？”宋洵的语气是一贯的散漫，像是在说什么不甚重要的事，“我准备过两天跟你说的。”
沈茹菁轻声问：“你有没有考虑过, 到时候异国和时差的问题吗？”
换句话说，你做决定的时候, 规划里难道没有考虑过我吗？
那边宋洵沉吟了下，语气也认真了几分，“现在交通很方便, 任何时候, 你想见我，我可以给你订机票。或者你只要说一句想我了，我都能随时飞回国内。”
沈茹菁不说话了, 良久才道一声：“好，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是从来没有过的凝滞。
在一起三个多月，她和宋洵从来没吵过架。但凡小事上，宋洵都会依她。
这是第一次, 他们在意见上有了分歧。
察觉到沈茹菁的情绪不佳，宋洵顿了片刻，道:“实在不想的话, 我也可以不去。”
听见这样的话, 沈茹菁第一反应不是喜悦和放松, 反而心绪愈发沉甸甸的。
沈茹菁字字平稳清晰地道：“你不用这样，如果因为我, 让你放弃了本该进修学习的机会,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 你会因此对我产生芥蒂，我承担不起影响他人未来, 这样沉重的后果。”
“如果我放弃，一定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宋洵声线微冷，斩钉截铁的语气，“跟你没有关系，也不需要你承担什么。”
沈茹菁点头，“是，我们现在感情好，你放弃了也觉得甘之如饴，可谁能保证以后呢？以后的某一天……”
“以后的哪一天，如果我后悔了，我随时可以出国。——但是，没有如果，做过的任何事，我从不后悔。”
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宋洵放柔了语气，“一年，很快的。”
宋洵还要再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打开。
季泽在门口催促：“阿洵，你电话还要打多久，快别打了，都在等你一个人呢。”
宋洵对沈茹菁道：“朋友在催了，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顿了顿，又低声安慰：“别想太多，距离不是问题的，宝贝。”
沈茹菁轻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平心而论，她对宋洵出国的计划，并无反对之意。
在宋洵看来，只是为期一年的交换，他很快就会回来，想见面也随时都会机会。
在金钱面前，所有距离都不是问题。
可沈茹菁担心的从来不只是距离，而是这样的事，宋洵从来没有跟她一起商量过，哪怕提前告知一声。
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关于她对未来的悲观，关于她对异国的不确定性。
他向来招人，去了在男女关系上开放自信、以date形式为主的美国，谁知道会不会有狂蜂浪蝶呢。
这种话还说不出口，一旦说出口，好像在质疑他这个人似的。
而她一贯是知道宋洵性格的。
他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在意，平时也低调散漫，实际骨子里是一个很傲的人。
她按捺不表，最终还是平静中接受了。
宋洵出国的那一天，沈茹菁去机场送他。
送至第二道安检门口，沈茹菁突然伸手抱住宋洵。
熟悉的雪衫清香再度盈满鼻间，夹杂着属于宋洵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她侧着脸，深深嗅着这道让她安稳的气息，倾听着宋洵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宋洵看着沈茹菁的动作，有些失笑，他配合地微微弯身，任由怀中的人将他锢得死紧，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他似的。
沈茹菁在女生中不算矮，然而此时此刻，却在宋洵的怀中显得如此娇小，可以刚好被他宽阔的怀抱所拥住。
拥抱许久，直到来往人群朝他们投来些许打量的视线，沈茹菁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而宋洵静静地看着她，眼眸中涌动着些许情动。
他垂下眼帘，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滚动几下，却碍于在公众场合，最终只是轻轻伸手托住沈茹菁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如同逗猫一般耐心。
力道很轻，克制而又温柔，蕴着满腔柔和思绪。
“好好照顾自己，每个月我都会回来。”
指腹擦过沈茹菁柔嫩的肌肤，宋洵目光深深，嗓音低沉。
沈茹菁点点头，“你也是。”
沈茹菁凝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手里还提着她之前手工编织作为回礼的毛线袋。
袋子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哆啦A梦形状，与他全身上下其他的穿搭格格不入，别扭而又滑稽。
飞机的轰鸣声从头顶划过，在湛蓝的天际留下一道白痕，像是白鸽飞翔过的痕迹。
宋洵出国后的日子，一开始好像与以前并无太大不同。
波士顿与北城时差13个小时，沈茹菁早上或者晚上的时候会收到宋洵的视频电话，宋洵的课程很忙，他短短一年交换时间，要学太多东西。
而沈茹菁除了上课之外，还会参加各类学生会学院的活动，同时身为开学就被推举的学习委员，也有很多杂事需要做。
同样，身为学习委员，帮老师处理杂事，沈茹菁也获得了很多聚会，譬如有什么高薪兼职亦或者校友互助，辅导员都会优先推荐她去。
两人的行程都很匆忙，有时候电话的时间不一定合得上，逐渐就演变成手机挂着电话，然而各自都在忙各自的事。
然而忙并不算什么，最让沈茹菁恐惧的是，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变得越来越少。
她能说的无非是学校哪个食堂的窗口分量很足，又推出了新的米线套餐；哪个选修课老师极其讨厌，每节课都要点名。
学校小道上的银杏开了，很好看；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兼职，辅导两小时竟然足足有两百块……
平凡而又琐碎的日常。
然而宋洵所处的世界与她是两个极端。
她看过宋洵一年就一两条的朋友圈，也在视频电话里见到过波士顿的日落与黄昏，laguna海滩星光涌动的海，雷尼尔雪山花海，异国风情的街道，红白瓦极其复古的教学楼。
还有那些她根本听不懂，也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宋洵在琴房里给她现场演奏过一段他自己写的demo。
虽然那些黑色蝌蚪似的音符沈茹菁一个都看不懂，但是不妨碍她觉得曲调异常的好听迷人。
说不出来的开阔感觉，仿佛能见到渺茫开阔的海岸线，海鸥鸣叫着扑闪而过，潮湿的海风吹过耳梢。
电子般梦幻而又绚烂。
一曲结束，沈茹菁很是配合地鼓掌：“好听。”
宋洵垂睫，专注地看着支架上手机屏幕中的人，“想不想来试试作词？”
“我？”沈茹菁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在得到jsg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她踌躇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懵懵懂懂之间，沈茹菁写出了人生中第一首英文歌词。
在宋洵的帮助下，改得更加本地通顺。
宋洵加入了学校的本地乐队，并在乐队的小型音乐会上唱了这首歌。
沈茹菁看到了江少聿朋友圈发的Live视频，气氛很是热烈，狭窄空间快挤不下的各种肤色的人群，掌声和欢呼的热浪比之明星见面会都过之不及。
她隐约听懂了几句，人们脸上的狂热和兴奋，如同台上少年最虔诚的信徒。
而她的少年站在台上中心，持麦的姿势性感而又随意。
全场的气氛都被轻松拿捏，在他的带领下引来一个又一个小高潮和热浪巅峰。
那时，沈茹菁就在想，她很早知道，有的人是生来就会发光的，注定走向人群中央。
而她永远喜欢待在人群的角落，静默地存在着，像空气一样安静。
而后宋洵又参加了一个什么rap大赛，并在比赛中获得了冠军，在当地小火了一把。
听说此事，沈茹菁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就是之前校庆你唱的那种吗？”
宋洵极低地笑了一声，“傻子，不一样。”
再后来，沈茹菁连宋洵说的每一个词都不太能理解了，她又不好意思每句话都问，只好点点头假装听懂了。
时差的矛盾，共同话题的流逝，本以为这已经是异国面临的最大挑战了。
然而一个照常上完晚课回宿舍的的晚上，沈茹菁接到了一个让她浑身发冷、如遭雷劈的电话。
“菁菁，快来市医院，你妈妈出事了。”
电话那头三姨声音急促焦灼，沈茹菁大脑一片空白，打了个车赶往市医院。
在医院，沈茹菁看到了面色憔悴痛苦的沈丽华。
沈丽华头痛了好几周，一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感冒头痛，去诊所开了点药吃，没有改善，又来看医生开了药，没想到好几周不见好。
在医生的建议下做了核磁共振，没想到查出来是松果体肿瘤。
沈茹菁手指僵硬地在手机上搜索着什么是松果体肿瘤。
【松果体脑肿瘤的发病年龄大多在45至55岁之间，一般认为起源于……】
不幸中的万幸，是良性肿瘤。
医生给的建议是不到危急时刻，最好不要动刀开颅，先保守治疗。
沈茹菁将所有兼职和学生会那边的职务都推掉了，在尽量保证学业学分的情况下，课下时间都在往医院跑。
输液的那些天，沈茹菁和三姨交换着守夜，三姨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要照顾，因此沈茹菁承担了大部分的守夜。
守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些天沈茹菁没睡过一个整觉，每半个小时就订一个闹钟去看输液袋里的液体输完没有，防止血液倒流。
然而极度困倦的情况下还惦记着这样的事，沈茹菁几乎每眯上十几分钟就会惊醒。
耳边好似响起了让人心悸的急促钟声，然而仔细一听，闹钟似乎还没响。
她看了看时间，凌晨3:20。
医院的走廊漆黑一片，唯有绿色的安全出口灯闪着荧光，以及护士站的微茫光芒。
而她睡在走廊床位的旁边，绿色的陪床，动作必须很小心，才能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以免吵醒他人。
空气里弥散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刺鼻而又压抑。
待在这样的环境下，情绪很容易变得低沉。
沈茹菁再看了眼沈丽华，这些天因为头痛都没睡过好觉，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好几岁。
唯有这几天在医院治疗的时候缓解了许多，闹铃声也没能将她吵醒。
昏暗的走廊灯光映照出沈丽华沉沉的睡颜，沈茹菁才发现妈妈的脸上多了几条皱纹，老了一些。
小时候和沈丽华一起去公园放风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住校时开学和沈丽华一起搬东西，妈妈的力气比她大好多，能够一个人搬一整个蛇皮袋。
可如今，妈妈不再年轻了，也会遭受病痛的折磨。
天亮后，日光破晓，沈茹菁与三姨换班，赶地铁回学校上早八。
一整晚没休息好，沈茹菁整个脚步都是飘的，魂都要飘离出窍。
手机响了，是宋洵打来了视频电话。
沈茹菁看了看对面窗上反射出的自己因熬夜而浮肿的脸，迟疑片刻，点了拒绝。
Sx：？
Sx：手滑了吗。
乔木：有点事，暂时不是很方便接电话，晚上再说吧。
Sx：好。
也许是自尊心在作祟，还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沈茹菁没有直接说家人生病了，而是第一时间选择了瞒下来。
然而晚上沈茹菁又去了医院，自然而然，也没有时间打电话，医院里人多嘴杂，而且沈丽华就在身边。
她只能绞尽脑汁地打字找借口，说今晚学生会有事，在开会，没时间。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过了半晌，只是发过来一个好字。
而这种类似的事件，此后又上演了很多次。
忙于学业和医院两头转的沈茹菁每一天都极其疲惫，还要抽空去做兼职，作为路费开销。
沈丽华倒下之后，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学费可以申请贷款，但生活费沈茹菁必须靠自己挣，24小时恨不得拆分成48小时，根本没时间去应付其他的事。
两人视频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宋洵说想跟她谈谈。
她满心想的都是今天的日程安排，保守治疗效果一般，医生让她们考虑一下要不要做开颅手术。
而目前医院的医生里，能独立执刀且经验丰富的神经外科医生并不多，主治医生建议他她们去联系北城最好的神经科的专家。
然而专家号早就提前两个月一抢而空，根本没机会联系到专家。
而三姨寻遍了身边的所有关系亦或亲友，也没能找到渠道，唯有从黄牛手中高价购买。
好不容易挂到了号，交代清楚病因后，五十出头的专家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拒绝了。
理由是中年人的神经太密太脆弱，一个不好，术中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手术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
针对沈茹菁家里的情况和条件，建议还是保守治疗，能活多久看运气。
沈茹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木着脸走出去的，只余麻木。
原来病痛可以如此轻易地摧毁一个家庭，原来一个普通人在生病时想要获得一个活下去的渺茫机会，也如此艰难。
世事无常，远比一切艺术作品更戏剧。
就在众人沉默地在医院走廊里静滞时，沈茹菁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从就诊室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女人保养得极好，仅从外貌看不出具体年龄，衣着考究，气质成熟从容，行走间步步生风，雷厉风行。
敏锐地察觉到沈茹菁的目光，女人投来视线，而后忽而笑了，朝沈茹菁走了过来。
待女人走到沈茹菁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眼熟——
是在派出所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母。
沈茹菁不知道对方所来何事，但那时宋母打量她的轻蔑而又怜悯的眼神让她记忆尤深。
她迟疑着出声:“……阿姨好？”
宋母目光如雷达，扫视过她们手中提着的装片的袋子，再考虑到出现在神经外科专家的诊室外，情况瞬间明了。
“谈谈？”
宋母的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命令。
沈茹菁有些懵，但考虑到对方是宋洵的家人，仍然点点头跟着去了安静的楼道口。
宋母开门见山:“听说你在跟阿洵谈恋爱？”
沈茹菁一时无措，实在没有见男朋友家长的经验和准备，只能点点头。
“遇上麻烦了？”宋母下巴朝诊室那边微扬。
不愧是母子，宋洵那双漂亮张扬至极的桃花眼，就遗传自宋母。
沈茹菁想着，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
“好歹你也是阿洵……的女朋友。”
在说到女朋友三个字时，宋母嘴角微微下垂，一个很快的、不屑的小动作，又很快遮掩起来，恢复了之前的端庄。
“我跟郝医生打个招呼，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说。”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像是施舍，“郝医生之前做过宋洵他爸爸的私人医生，确实有几把刷子，你可以放心。”
沈茹菁抿了抿唇，总觉得有些怪异，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陷阱，何况她跟宋洵谈恋爱才几个月。
然而一边是妈妈苦求已久的专家，是生的希望，是摆脱肿瘤的曙光。
哪怕明知这个馅饼有毒，她也只能咬牙吃下去，“……谢谢阿姨，请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沈茹菁也开口直接。
这点伎俩在宋母看来生涩幼稚极了，jsg她大笑两声，像是被沈茹菁逗得乐不可支，“你才多大啊，能帮我做什么？我要你的帮忙做什么？”
“小姑娘人倒是挺可爱的。”
宋母顿了顿，像是随意地提起，“阿洵年纪还小，贪玩，总喜欢一些路边的猫猫狗狗，外面的野花野草。”
她耸了耸肩，像是无奈极了，优雅而又从容，“那些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的呢？不过图一个新鲜而已。真希望他能早点定定性子，别再这么贪玩。”
话止于此，宋母不再多说，而是施施然离开。
神奇的是，仅仅五分钟后，原来拒绝她们的郝医生就改变了注意。
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手术，还帮她们安排了医院最好的床位。
态度也从最开始的公事公办，转变得亲和极了，细致而又妥帖地交代拒绝到答应的前因后果，以及本次手术的安排。
前后转变令人叹为观止，让人惊叹这就是权与钱的滋味。
下课后，沈茹菁要去帮沈丽华办转院手续，同时在网上疯狂搜索开颅手术的危险状况和出事概率。
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沈茹菁收到了宋洵说要谈谈的消息。
然而，收到这条消息，沈茹菁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宋母略带暗示的那句话——
“总喜欢外面的野花野草。”
“图一时新鲜罢了。”
“让他定定性子，别再贪玩。”
沈茹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异国甚至异地的情侣很少走到最后。
这段本就差距甚大的恋爱，一个月不到，她已经觉得好辛苦好辛苦了。
而在她吃下了带毒的馅饼之后，两人的关系也不再纯粹了，而是掺杂了利益和交易。
她愧对于宋洵，愧对于这份纯粹的感情，她也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在利益交换间，再去应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和交流。
她疲惫至极，甚至失去了想要沟通和交流的欲望，一个字都不想说。
一种长痛不如短痛的冲动涌出，连同着之前的一切，支使她打出了几个字：
宋洵，我想了下，觉得我们可能性格不太合适。
当那几个字打出来之后，沈茹菁发现这几个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那边拨了电话回来，沈茹菁点了拒绝，颤抖着手继续打字。
【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并不是一时所起的念头，而是沈茹菁早就知道的结果。
只不过或早或晚。
而遇见宋母，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
她像个骗子，完全不知道再怎么面对宋洵。能做的，就是帮对方及时止损。
她熄屏手机，走出洗手间，洗手时才发现自己眼睛鼻子已经红了一圈，她打开水龙头，捧着冰冷的水泼到脸上，额头的温度也冰凉的水温镇定下来，清醒了一些。
连带着眼睛的泛红也散去许多。
沈茹菁故意没有再去看微信消息，而是神色如常地跟沈丽华聊天，故作开心地说些学校发生的趣事，即是转移妈妈的注意力和痛苦，也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知女莫过如母，沈丽华定定地看着女儿许久，忽而轻声道：“菁菁。”
“妈妈没有上过大学，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妈妈知道，最后的学生时代，是踏入社会前，人生中最纯粹、快乐的一段时间。”
“没有挣钱养家的压力，也没有学习的过重压力，妈妈也不想生病的，这些天你很辛苦，妈妈也知道。妈妈也不想拖累你的……”
沈茹菁的眼泪再也绷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投进沈丽华的怀抱，哽咽：“妈妈……”
自上初中住校之后，她就很久很久没有抱过沈丽华了。
这时候才发现，原本身材丰腴的妈妈，在不知不觉间，瘦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中，一个人将她带大了。
哪怕过程中沈茹菁也非常独立自主，从没让沈丽华操过一分心。
“你从小都很懂事，妈妈也一直以你为傲。希望你不要有太多压力，享受自己的大学时光，偶然来看看我就好了，不用每天都跑过来守夜，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说着，沈丽华还伸手点了点沈茹菁的眼下，“瞧，这黑眼圈，都快变成国宝了。”
沈茹菁扑哧一笑，笑中带泪，原本压抑紧张的气氛，在沈丽华刻意的调笑下，轻松了许多。
医院惯例熄灯很快，九点半就已经谢绝探望的亲属，整个住院部陷入黑暗和宁静之中，偶尔有病人的痛苦□□声，断断续续。
沈丽华最近很嗜睡，熄灯没多久就睡得很深了。
沈茹菁窝在小小的陪床上，微弱的手机荧光照亮她红肿的双眼。
未读消息除了室友发来的关心、辅导员的善意问候，剩下的全是宋洵发的。
她不敢细看，只匆匆点进去看一眼就赶紧退出来。多看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20:01
Sx：？什么意思，沈茹菁，把话说清楚。
20:25
Sx：为什么突然提分手？
20:51
Sx：我订了明天下午回国的机票。
看到最后一条信息，沈茹菁胸口猛的一窒。
心悸和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地翻身，将眼泪无声地一滴滴藏入衣角。
她突然痛恨几个月前毕业的那一天，为什么要答应。
为什么要亲手走进这场明知会碎的梦，再亲口说出离开的话。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乌黑一片，红灯闪烁，汽笛声嘈杂。
沈茹菁赶最早的公交回了学校，她神经困倦极了，如果是平时早就在车上睡着补觉了，然而今天却异常清醒。
仿佛一根绷到极限的橡皮筋。
她静静地看着雨水跌落成线，从车窗滑落，映照出斑斓的霓虹灯影。
天气阴，18°，小雨转大雨。
结束了一天的满课，晚课铃声响起，沈茹菁整个人都累得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撑着伞，结伴和室友一起回寝室，却在教学楼下见到了一个绝对没想到的人。
少年眉眼冷峻淡然，侧颜线条利落锋锐，风尘仆仆，却不掩独特的清冷气质，在人群中也极其耀眼，回头率颇高，令人望而生畏。
看到沈茹菁之后，那双漂亮微冷的桃花眼，视线停驻在了她的身上。
沈茹菁动作一僵，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她轻声跟室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突然有点事。”
室友点点头：“菁菁你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她走过去，明明只是十米的距离，她却走得艰涩极了。
她和宋洵默契地一起走到另一栋相接的教学楼里。
这栋楼没有晚课，没什么人，很冷清，教室的灯都是暗着的，乍一看去黑乎乎一片，唯有楼道有人经过时会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天空漆黑一片，外面雨声嘈杂切切，仿佛整个海面倒转过来，海水淅沥沥地倒灌进整个校园。
两个人在二楼楼道口站定。
走近了，才发现宋洵没有撑伞，全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只是穿的黑色衣服，所以并不显眼。
气氛凝滞，没有人先说话。
狭窄潮湿的空间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熟悉的雪衫清香，然而沈茹菁却蓦然感觉眼前的宋洵陌生极了。
像是回到高三刚开学，她第一见到宋洵的时候。
清冷，懒倦，漫不经心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一年过去，什么都没改变。
终究是沈茹菁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说今天下午的机票吗？”
按理说明天才会到。
她想象中的两人最后一面本来是体面而又和平的，在咖啡馆里就此别过。
而不是今晚这样，突兀、慌乱、充满了不确定性。
雨夜，空气里满是雨水泥土的腥味和草木清香，涌动着不安的躁动气息。
“你觉得我收到消息，还能等到今天下午？”宋洵神色冰冷，唇角的弧度有些嘲讽。
昨天收到消息时，波士顿正是上午，他在商场里挑选他们的120天纪念日礼物。
化着精致妆容的SA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很是真心实意地道：“先生，您对您女朋友真好，她收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宋洵随手取出一张卡给SA，他的钱包是一根根粗毛线编织而成，上面绣着一个小人的形象，旁边还有一朵玫瑰。
小王子与他的玫瑰。
SA恭谨地接过，没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一眼钱包。
主要是这个一看就十分简单粗陋的手工制品，着实与眼前人身上低调却难掩奢华的穿搭不相匹配。
应当是女朋友亲手送的？
脑子里脑补着，SA的动作一点不慢，熟练地快速包装好，最后放在精致的印着字母的包装纸袋里，“需要积分吗先生？”
宋洵轻摇头，提着袋子刚要回学校，就听到了消息提示jsg音。
他打开屏幕，是备注-宝贝发来的消息。
然而字字疏离，客气，好像他们从来只是陌生人。
宋洵一开始订了次日凌晨的机票，然而沈茹菁一直没有回复他消息。
下午的和声课他全程不在状态，连和他关系最好的黑人同学jett也好心问道:“Xun，are you ok？u look don't well.”
宋洵最终发邮件跟接下来几天课的教授请了假，包了架专机连夜赶回来。
原本和声课的教授是个极其严苛的六十岁白人，然而在听说他要回去追回未婚妻时，也批准了他的假，并鼓励道，“love is one of the greatest thing in life，youth，just go for it，i won't deduct your attendance score.”
（爱是生命最美好的事之一，年轻人，放手去做，我不会扣你考勤分的。）
他一路匆忙，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赶回来就为了见沈茹菁一面，好说清楚。
然而沈茹菁的反应让他极其失望。
除了回避，还是回避，没有任何见到他的欢欣。
极其陌生的沈茹菁。
或者说，从一两周前，那个通过社交媒体联系的人，就变得陌生起来。
两颗跨越茫茫千里，横穿地球的心，开始有了隔阂。
不只是宋洵觉得自己的恋人陌生，沈茹菁也觉得眼前的宋洵生疏陌生得可怕。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或者说，只在很久前刚认识的时候见识过。
他不再低沉温柔地唤她宝贝，甚至连语气都变了。
然而这种态度，才是最适合他们目前身份的。
沈茹菁恍惚了一瞬，而后镇定下来：“我以为微信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低下头，看着水迹顺着收拢的伞的脉络落下，留下一串透明痕迹。
“说清楚？你管这叫说清楚？”
宋洵气笑了，“连着一周不接电话，消息也不回，我说跟你谈谈，你就丢给我一句话，性格不合适，到此为止。”
“怎么，沈茹菁，你想分手就一句话分手，连个谈谈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把我当消遣吗？我是你想扔就扔的玩具吗？”
“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过路人。”
沈茹菁沉默，千万语言哽在喉中。
她要怎么说，说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然后宋洵质问她，明明心里如此想，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在一起。
让她亲口告诉他，她跟他在一起，只是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的光芒万丈、意气风发。
想要自私地借此，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
而如今，这段感情无法再为她提供情绪价值，反而变成了一个让她疲于应付的拖累。她倦了，想要暂时放下了。
她说不出口。
沈茹菁无法坦坦荡荡地说出自己所有不堪的小心思。
而宋洵的偏爱，一直是坦然明落，无所畏惧的。
她不敢抬头看宋洵，只低声道：“你被淋湿了，早点回去吧，小心感冒。”
顿了顿，她递出手中的旧伞，“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伞回去，不用还了。祝你……前程似锦，天天开心。”
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宋洵低沉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淡淡，“不用了。”
不用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
依稀记得高三篮球赛，有别的女生给宋洵送水，他原话也是这样。
沈茹菁终于明白了什么，此刻的她好像跟那个女生没什么区别。
宋洵没有理由再给她任何特权，她有些难堪地将伞收了回来，狼狈地想要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转身走了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扼住手腕。
沈茹菁脚步踉跄地被推在墙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彼此的呼吸声也在窄小潮湿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然而和以前的暧昧不同，这次只余冰冷的对峙。
“你要我说什么呢，宋洵，一定要我说那么清楚明白吗？如果我们真的性格合适，那为什么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出国的人？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那我也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从来没跟我商量过？我不在你的未来计划中，不是吗，还是说你的性格注定不屑于跟我说？”
“这点我道歉，是我想当然了，觉得距离不是问题，我从来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不存在你说的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一直都在我的未来计划中，我说过，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
“那你最后不去了吗？”
“你有说让我不去吗？沈茹菁，你不想我去，你不会告诉我吗？直接跟我说一声很难吗？如果要在出国和你之间选一个，我的的答案毋庸置疑，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吵过了，我很累，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性格真的不合适，抱歉。”
窄小的楼道如同牢笼，困兽在其中呜咽挣扎，鲜血淋漓。
她尝试着挣脱，然而宋洵的手牢牢箍住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力气也极大，一圈圈收紧，扣紧的力度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跑开了。
沈茹菁吃痛出声：“疼——”
她抬起头，却在对视的刹那吞了话音。
那双极黑的瞳仁里此刻翻滚着压抑的脆弱、疲倦、怒气、暴戾，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茹菁。”宋洵低低出声，像从前千万次那般地唤她。
沈茹菁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他嗓音沙哑，“其他事可以商量……能不能不分手？”
一瞬间，沈茹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否则，这样甚至带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请求的话，怎么可能从宋洵嘴里说出来。
她愕然，与宋洵专注的目光对上。
不是错觉，也不是幻听。
——真的是宋洵亲口问她，能不能不分手。
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沈茹菁猛地转过头，避开视线。
不敢再看宋洵的双眼。
心仿佛被撕裂成千万片碎片，一片片割扯着五脏六腑，疼痛入骨。
她却要亲手终结这场让人沉溺美好的梦。
她狠下心阖上眼，颤声道：“抱歉。”
声音很轻，很小，却很坚定。
同时也将宋洵箍住她的手，一点点地掰开。
这次，她不费什么力气就掰开了。
宋洵松了手，沈茹菁白皙娇嫩的手腕上，被他留下了一圈刺眼的红痕。
而沈茹菁闭着眼，说抱歉时也未曾看过他一眼。
唯有沈茹菁自己知道，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紧握住拳，她要很用力地指甲掐入手心，一阵剧烈的刺痛，才能将眼中的热泪逼回去。
她怕她一睁眼，就再也克制不住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害怕、恐惧、担忧、疲倦、悲观……种种负面情绪。
她怕她克制不住，想要丢盔卸甲，扑入那个温暖而又让人依恋的怀抱，纵情大哭，发泄所有的负能量。
将所有的伤口都一一撕开展露，她不要尊严了，不要可怜的自尊了，她只要宋洵熟悉的温柔和怜惜。
但是不可以。
残存的理智提醒她。
沈茹菁不想让那些伤口，成为日后刺向她的利器。也不想一场梦幻而破碎的迷迭梦，最后成为满地鸡毛和扯皮。
世俗的爱情总是初始浪漫，最后不堪。就像她的妈妈爸爸，沈丽华一开始也拥有一场美好的梦幻的恋爱。
最后发现只是裹着欲望外壳，包装精致的有毒的糖果而已。
沈茹菁闭着眼，一动不动，唇紧抿着，一个字没说，唯有睫毛轻颤着。
这句抱歉，就是她对这几个月最后的答复了。
宋洵点头，失望到极致，反而极其平静。
他轻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一字一句都如同休眠的火山，“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转身走进雨中，头也未回。
宋洵活了快二十年，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
唯二两次低头，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
第一次，是在最弱小的童年，他为了寒冬里被丢出别墅外的奄奄一息的小猫恳求母亲，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小猫冻死在他的怀里。
第二次，被冷落一周后，他喜欢的女孩子在手机里跟他提分手，说“到此为止吧”，他放下骄傲，连夜赶回来，坚持要见一面说清楚。
她一句解释的话也无，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分手借口都不愿给他。
从始至终，只有谎言与逃避。
连最近课太多，这样的拙劣的借口，都拿了出来，一查课表便破，难为她还能找借口敷衍他。
可笑至极。
宋洵浑身湿透地回jsg到车上，摸出一根烟，点了。
一点猩红在他指尖明灭，烟雾模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司机在前座，看到从来不抽烟的少爷破天荒地在阴影里，静默地抽一根烟，神色寥落，从头到尾透着一种疏冷于尘世的冷漠。
让他想起少年八岁那一年，抱着僵硬小猫，望向宋母平淡无波，极其冷酷的那一眼。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了。
司机不敢说话，更不敢开口询问。
宋洵抽了几口，烦躁暴戾的情绪翻滚着，终于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冷静下来，如沸水止汤。
他伸手，将一截黯光在水晶烟灰缸里碾灭，而后开窗散气。
微冷的冷空气伴着雨水的冰凉潮湿涌入鼻腔，宋洵系上安全带，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与散漫。
“回公馆。”
他声音平静，命令的口气。
司机点头，启动了轿车。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歇。
这一夜，没有人能安然入眠。
雷声阵阵，风也戚戚。
秋雨淅沥，打落满树的银杏叶，斑驳地跌落在校园小道上，如同触目惊心的残泪。
翌日，雨夜之后，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回寝室之后，沈茹菁把宋洵所有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一起打包，按照之前留的地址寄了过去。
跨国运费很贵，沈茹菁咬牙付了。
然而快递却被退回了。
沈茹菁花了很长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拨通了宋洵的电话。
让他给一个银行卡号，她全部折现转过去。
电话那头宋洵淡声道：“没必要，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是你的就是你的。”
沈茹菁微顿，那边宋洵问：“还有事吗？”
沈茹菁沉默一瞬：“……没了。”
宋洵嗯了一声，“那我挂了。”
自那以后，沈茹菁再也没见过宋洵。
再过几天，连宋洵的朋友圈都看不到了，黑色的背景下，是一条直线，代表你不是对方的好友。
沈茹菁近乎自虐地在一夜里翻完了和宋洵的所有聊天记录，才发现原来这几个月来他们说过这么多话。
原来宋洵跟她分享过这么多生活的点点滴滴，原来他们曾经熬夜聊天一整夜，话多到说不完，原来她和他一起看过那么美的海边和落日。
聊天背景还停留在高三那张合照，紫罗兰长廊下，她笑得温软，他侧脸垂睫，注视着她，目光近乎温柔。
沈茹菁换了这张笑容幸福得近乎刺眼的合照背景。
她想将所有的聊天记录清空，却终究是舍不得。
想起高三毕业那天的话，就觉得一阵讽刺。
曾经她对宋洵说，小王子难过的时候，一天看过四十三次日落。
而她难过的时候，会选择想一想所有与宋洵有关的事。
沉闷乏味的学习里，那是为数不多的彩色慰藉之一。
那时宋洵跟她说，你可以抱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而如今，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甚至连偷偷想他，都再也不敢了。
她不敢想他，害怕无止尽的疼痛，那疼痛并不钻心，却永远密密麻麻，蚕食啃噬着心脏，直直驻出一个小洞，呼呼地漏着风。
空落落的。
她好像从此失去了喜欢人的能力。
曾经和这样耀眼的一个人在一起过，拥有过一段梦幻而精彩、被偏爱宠爱的经历。
她要如何再去接受本就平凡乏味的生活，忍受一一页页琐碎的日子？
宋洵删了她的好友，从她的世界离开得干脆。
除此之外，沈茹菁再也没有任何途径跟宋洵联系了。
这场四个多月看似轰轰烈烈，梦幻而又绚烂的热恋，如同灿烂之后坠落的烟花，只余残烬。
人在跌落低谷之后，后续的所有路，哪怕走得再辛苦，好像都在走上坡路。
一点一点，走了出来。
大学第一年，大家都还处于对学校的摸索之中。而沈茹菁每天两点一线地在学校、医院之间往返。
手术很顺利，切除了一部分肿瘤，后续也恢复得也很好。
只要没课，她都会去医院陪沈丽华。
大二，沈丽华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除了需要定期去医院复查，其他看起来已经与常人无疑。
寝室舍友陆陆续续都谈了恋爱。
有人察觉到沈茹菁曾经轰动一时的男朋友很久没出现了，舍友小心翼翼地问她，她只温婉地笑着，摇摇头。
不是没有过人想追沈茹菁，她也曾在图书馆的时候，被对面的男生递过纸条。
她婉拒了。
室友里只有她还单身着，有好心的室友想要帮她介绍，她笑得温和，“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大学第三年，考研的考研，考公的考公，大家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大四，实习找工作接踵而至，忙碌而又琐碎，离别的愁绪提前降临。
从天南地北、五湖四海聚集在一起的大家，又各奔东西，在平凡的生活里挣扎浮沉。
人生好像总是这样，一段路有一段的独特风景，独特的人。
他们短暂地陪伴你这一站，而后离开。
能陪自己到终点的人，只有自己。
毕业后，沈茹菁的专业所选的工作只能拿到应届生的几千工资。她业余时间学了画画，又在网上报班自学了基础，最终成功加入何师的工作室。
一开始只是学徒，她用了小半年的时间就迅速入门，在本地小有口碑，从此一个月的收入也颇为不菲。
直到毕业那年年底，沈茹菁意外地在热搜上看见了宋洵的名字。
这几年来，她隐隐约约，听说过宋洵的消息。
他这样学生时代的风云人物，不需做什么，便有无数人关注着他的动向。
沈茹菁听说他从北城大学退学，直接申请了美国的学校。
留学四年，没有再回来过。
直到毕业这年年底，沈茹菁第一次看到放在心底的人，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千万浏览量的广场上，成为所有人谈论的对象。
原来宋洵回国了，还出道了。
发行的第一张EP便打破近年记录，唤醒了原本一潭死水的乐坛。
他们讨论他出色的外貌，恐怖的实力，崇尚他的才华，又忌惮他的背景，讨厌他极富个性的性格。
出道即巅峰，横扫乐坛各大新人奖。
如台风过境，吸粉千万。
他红的架势势不可挡，像燎原的火焰，燃烧过她的荒芜之地。
只不过，这一切与她再无关系。
那段时间，沈茹菁刷朋友圈时经常看到，列表有人发宋洵专辑的购买记录，嚎叫着：
【抢到了宋神的限量专辑！！！还有谁！！！就问这个手速还有谁！！！
Ps:不出，别问了，出一千块我也不出，一万块我可以考虑一下。】
沈茹菁手指一顿，而后滑了过去。
而同学群的讨论却源源不止。
沉寂了许久，死水一般的企鹅群滚动着消息，大家讨论着曾经的一切，兴致勃勃地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着所有宋洵有关的信息。
骄傲而又与荣共焉。
分享的信息得到了上千条粉丝热情的评论，有人甚至想出钱买宋洵的号码。
而这时，大家才发现，宋洵四年前就退群了。
沈茹菁看完群里的所有消息，设置为免打扰。
好像这样就能逃避掉所有和他有关的讯息。
下班回家的地铁上，她看到了两侧的广告牌。
列车在轨道里疾速行驶着，光影交错，衬得广告牌上的男人轮廓愈发立体利落。
那双极黑的眼狭长微挑，眸色隐晦沉暗，比五年前更难读懂，下颌线清晰锐利，姿态闲散淡然。
西服勾勒出男人肩宽腿长的身形，手腕上的奢侈品表盘反射出银色的微光，内敛而又克制。
如入鞘的宝剑，锋芒含蓄，却压迫感极强。
右下角是精致的衬线字体，写明身份。
品牌代言人-
宋 洵
Song / Xun
沈茹菁怔怔地看了半晌，连地铁到站了都未曾察觉。
他终于成了那颗最明耀夺目的星。
而她只是茫茫人海中，每天挤地铁、为过活而挣取一份薪资的普通打工人。
十八岁那年，她成为了宋洵生命中，短之又短的一段旅程的过路人。
如果不是那年高三，宋洵刚好转到北城一中，进了实验班，而她阴差阳错之下与他成了同桌，她与他本该一生没有任何交集。
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线，短暂相交，而后朝着不同的路，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晚间地铁7号线上的其他乘客，讶异地看到一个年轻女生，对着一旁的广告牌，失态地泪流满面。
第26章 邀约
沈茹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幽深绵长, 如走马观花，形形色色，虚妄梦境里, 最真实的就是那种钝痛感，后劲极强。
醒来后, 沈茹菁躺在大床上，失神地看着酒店的天花板jsg，仍是一阵恍惚。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闭上眼, 沈茹菁的脑海还能浮现出十八岁时的一切细节。
那束奶白色的精致花束，手指轻扯着少年衣角时的柔软的触感，接她下班时, 耳畔吹过的燥热微涩的夏风。
而她贴在对方的后背上，能闻到衬衫上淡淡的冷杉香和洗涤剂的味道。
每个触感都那么真实，风的气味、画面的细节，都镌刻在记忆里, 保存得极好。
清晨的日光顺着酒店未拉拢的窗帘落入，刺眼极了。
沈茹菁盯了天花板半晌，而后揉了揉疲倦的眼眶。
偌大的世界, 全球几十亿人, 茫茫人海, 本以为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她在时代广场的大屏上见过他，也在表妹亦或其他朋友同事口中听说过他, 甚至在各种广告牌、led屏上看过他的海报, 他的报道, 却从未再在现实中见过宋洵。
哪怕是之前在体育馆门口领取物料，她也只看到了他被工作人员包围着, 离开的背影。
却没想到随手接的一个单，宋洵会是别墅主人的朋友。
两人七年后的第一次正面碰面，会在那样尴尬的场景下。
她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服，衣上沾满腻子颜料，拿着铲刀狼狈地与七年前她提出分手的对象，对视。
她已经刻意将过去的回忆，埋在了时光长河的最深处。这么久了，工作和其他琐事充盈了生活，她以为她已经忘却了。
却还是被那句话勾起了情绪。
昨晚，宋洵送脚踝受伤的她回酒店。
一路上的气氛凝滞而又安静，沉默得让人尴尬。
车停靠在酒店门口，她疏离而又客气地道别下车，却被一句话留在原地。
夜色里，男人的半边脸庞都在阴影里，隐约可见天生优越的侧脸轮廓，月色里，影影绰绰而又浓墨深刻。
他一只手懒散地靠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摆弄着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明明灭灭，微渺的暗光照亮他线条优美的薄唇。
无端的予人距离感，遥远而又高不可攀。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叫住了离开的沈茹菁，“……当初为什么分手？”
语气随意平淡，像是在问今天吃饭了吗。
沈茹菁怔了一下，被这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不知道对方是随口问问，还是真的想知道原因。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潮如海啸过境，泥泞一片。
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些年的工作经历却让她下意识地开口粉饰太平。
无论如何，宋洵现在是她客户的朋友。
她笑了笑，轻声回答：“抱歉，过去太久，不太记得了。”
她语气平和，笑容温婉疏离，好像真的记不大清了。
光是保持语调的平静，让声线不至于颤抖，都费了她好大好大的力气。
打火机摆弄的清脆声戛然而止，阴影里男人的动作微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片压抑的死寂。
他的沉默让沈茹菁愈发难安，她开口，想要为这一场兵荒马乱的重逢划上句号，“夜深了，今天麻烦您了，我先回去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她不敢看对方的反应，匆忙转身走进酒店。
崴到的脚踝处又开始作痛，丝丝缕缕的，与胸口的闷痛糅杂在一起。
酒店一楼很是热闹，人流来往，她顺着人流拐弯，藏在人群后面，假装不经意地转头，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向马路边。
原本停着黑色越野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宋洵已经离开了。
沈茹菁微松一口气，却有莫名的空落落和失望之感萦绕，挥之不去。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刚分手的时候。
很长一段时间，她吃不下任何东西，甚至看到玫瑰蔷薇之类的花都想吐。
同寝的室友收到刚交往的男朋友送的一束花，很兴奋地在寝室分享，说是男朋友亲自搭配插束的。
众人起哄着，沈茹菁也跟着一起笑，夸花真漂亮，那天晚上，她失眠到凌晨三点。
回到房间，窗口恰好正对着酒店门口的马路，沈茹菁鬼使神差地拉开窗帘，遥遥望去。
仍然是空荡荡的，路边没有那辆黑色越野。
她随手拉上窗帘，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好笑极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疼痛的脚踝去洗漱。
然而，沈茹菁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马路拐角，一棵茂盛葱郁的香樟树下，一辆越野在树荫下静静停了许久。
车灯闪烁着，烟灰缸里的烟蒂从无到有，累成一团，灰烬跌落，光芒黯淡。
许久，越野车才离开。
一夜长梦，沈茹菁出神了半晌，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沈茹菁眼皮一跳，已经九点了。
她睡得太深，三个闹钟都没能将她叫醒。
壁画工作还没有完成。
沈茹菁匆匆赶到蔚蓝国际，别墅里很安静，空无一人，看来大明星跟他的两位助理都早早出门了。
毕竟今晚还有演唱会。
沈茹菁挽起袖子，倒入调好的颜料，开始壁画的最后一个步骤。
如果说腻子勾勒出的凹凸轮廓是壁画的骨架，决定着整幅画的走向及样式，那么上色就是给骨架填充血肉。
血肉是细腻柔滑，还是粗糙暗淡，都取决于这一步，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闭了闭酸胀的双眼，撇去大脑的混沌，开始专心上色。
山水林石类的壁画很讲究透视效果和描绘手法，需要依靠视觉偏差等处理方式来拉开空间感和距离感。
这一类也是沈茹菁最为熟练的一类浮雕壁画，她的色彩感也不错，更偏好饱和度较低的温和色彩，擅长用冷暖色调塑造对比美。
从阳光热烈到暮色四合，酸痛的胳膊抬了一整天，已经不像是属于自己的了。
沈茹菁从钢架下来，后撤几步，打量着自己辛苦了近两天的成品。
她大学学的并不是浮雕类的专业，是毕业后才开始自学的。
一开始只是为了能有相对不菲的收入，让沈丽华早点退休，不必再为生计劳累奔波。
但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真正地爱上了这一份职业，完成之后的成就感，是其他物质无法比拟的。
她也很享受这个过程。
沈茹菁打开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客户，并问客户什么时候过来验收。
客户那边很快回复：【辛苦了沈老师！我朋友也在，等他晚点回来验收，有任何问题我再联系你哈。】
乔木：【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下午之前我都还在北城，您有事跟我说就好。】
沈茹菁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关门的最后一秒，她再认真看了一眼呆了两天的别墅。
也许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和宋洵见面的地方了。
回到酒店，已经临近十点了。
洗完澡，沈茹菁换上了舒服的棉质睡衣，清清爽爽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心不在焉地处理了微信上所有的工作消息，最后，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底部，停留在七年前的聊天记录。
沈茹菁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点开对方的头像，本以为会看到熟悉的横线。
却没想到，这一次点开后，竟然有实质的朋友圈。
[非对方朋友只显示最近的十条朋友圈。]
她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万年不变的黑色背景，信息很少，时间线横跨好几年，几乎一下就可以翻到底，异常干净冷落。
在这样寥寥无几，不是音乐分享就是专辑通知的冷冰冰界面里，那张生活化的照片显得十分醒目，格格不入。
时间线是三年前，照片里是一张裸色的书桌。
桌上凌乱无比地散漫着无数废纸，揉成一团。
似乎是曲谱，焦点中心是一张写满字的纸。
字迹肆意，散乱的笔画组合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错落节奏感，写的人似乎很用力，力透纸背。
待沈茹菁仔细看了一眼内容，心突然咯噔了一声。
那是她还跟宋洵在一起时，写的一首词。
沈茹菁咬了下唇。
过去了这么多年，原来她并没有真的释怀。
可人无法永远活在回忆里，靠记忆里的星光照亮前路。
那些点点滴滴的甜，早就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抿化了。
她熄屏手机，合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待客户那边验收完毕，沈茹菁下午便赶回了A市。
沈茹菁先去工作室跟何师汇报了一下任务成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师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何师四十多岁，微胖，不高，甚至有点轻微的地中海倾向。
但他做壁画这一行已经近二十年了，在这个相对比较冷门的行业里，算是资历丰富的前辈。
他创办的工作室在整个s省也是数一数二的，因此被尊称为‘何师’。
“小沈jsg，这一趟辛苦你了，又是加班加点又是出差奔波，还完成得这么好，很不错。”
何师语气温和，像一位敦厚的师长。
“您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沈茹菁丝毫没有把客套话当真。
“你母亲怎么样？钱还够用吗？”何师关切道。
“暂时是够的，谢谢您的关心。”沈茹菁有些奇怪，师徒近三年，何师不是那种会对徒弟关怀备至的人，突然提起这个，有些莫名奇妙。
果然，何师下一句话就是，“北城的客户跟我反馈说你画得很好，还想找你约一幅，你私下有没有跟客户提前沟通过？”
沈茹菁一惊，“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提前跟我说这件事。您放心，我知道规矩的。”
圈子里很多徒弟学成之后，会辞职自己另开工作室，很常见，也是合乎情理的。
不过有的人会挖走自己以前在工作室的一部分客户，这种一般会被私下议论。
但还在工作室的时候，为了跳过抽成，私联客户偷偷接活，这种情况是不被允许。
想了想，沈茹菁又多解释了几句，“客户是我高中同学的朋友，可能因为刚好认识我，所以想找我再画一幅，我知道工作室发展客户不容易，我肯定是按规矩来正常抽成的。”
工作室采取的是底薪+提成的制度，多劳多得，提成取决于作品的单价、质量，以及这个客户是谁的资源，不同的情况对应不同的抽成比例。
“好，工作室有工作室的规矩，你一直是个懂规矩的孩子，我很放心。”何师在‘规矩’两个字上还加重了音。
“……好的，谢谢何师。”沈茹菁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自认为问心无愧，从来循规蹈矩、尊重前辈，尽心尽力地完成每一个任务。
但何师的话总感觉在暗示些什么，令她如芒在背。
匆匆汇报完工作之后，沈茹菁去市医院看望沈丽华。
去年寒冬，沈丽华又开始头痛，去医院检查发现是有脑积液，原本切除肿瘤后，有一部分残留，而手术安插的支架有些老旧了，排液效果没有那么好。
医生照例建议先保守治疗观察一下，如果后续恢复不错，就不必受动刀的罪。
这几年，沈茹菁工作一直很卖力，大学期间也兼职不停，有一定的积蓄，很快安排了化疗。
住院部。
病房里，一束新鲜的粉色康乃馨插在透明的花瓶中，散发着芳香，娇嫩的花蕊还含着清晨的露珠，莹润透亮。
“怎么又要出差啊，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换份稳定的工作，你经常一个人在外地出差，我怎么放得下心。”
沈丽华头上还包裹着白色纱布，握着沈茹菁的手絮絮叨叨。
“要我说，你就该找个男朋友了，有人照顾你保护你，这样我也放心。前天你余奶奶给我介绍了个小伙子，人不错，最重要的是工作稳定……”
这几年，在沈茹菁的强烈要求下，沈丽华关掉了原本开在菜市场的鞋铺，开始了每天散散步，买买菜，跳跳广场舞的休闲生活。
没了别的操心事，就开始关心沈茹菁的人生大事。
沈茹菁哭笑不得，直接跳过后一个话题，“怎么会呢，这份工作薪资高又自由，哪有您说的那么危险，妈您就放心吧，我这么大个人了，出差也要不了多久，很快的。”
“那你在外面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忙起来就一天不吃饭，特别是早饭，早饭是最重要的……”沈丽华继续念叨。
沈茹菁认真地听着，一点不耐的表情都没有，“好啦，知道了，我会的，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不出意外都是李婶照顾您，她要是哪里做得不好，您就直接跟我说，别客气。”
“花那么多钱做什么，哪里用得着，你叫你三姨他们过来就好了。”沈丽华嗔怪道，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骄傲，“你把钱省下来，以后买婚房用得着。”
“还早着呢，妈，我不想嫁人，我就想一辈子陪着您。”沈茹菁撒娇，内心酸楚又甜蜜，“好啦，我得走了，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新客户的时限要求也很紧，她要回去加班绘制初步图样，发给客户过目和选择。
*
完成新客户的单子之后，这个月的工资也到账了，扣除税费之外仍是一个可观的字数。
沈茹菁盯着银行卡里不断增加的余额，异常满足，连着两周高强度的工作似乎都没有那么累了。
就在她准备调休一天时，陈姐突然找上了她。
“啊？综艺节目怎么会找上我？”沈茹菁很是茫然。
她现在的工作可谓是跟综艺搭不上一点边。
“听说是一档剧本杀？还是什么的恋综节目，M台艺统组找到我们的，想让工作室推举一位壁画师去，代表小众行业，你要不要去报名试试？”
陈芳笑眯眯地道。
“我……我不行吧，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而且入行不久，跟前辈们比起来差远了。”
沈茹菁有些懵，虽然节目组开出的薪酬数字很让人动心，但想到自己的资历，还是婉拒了。
她向来信奉有多大能力，接多大的活儿，绝不逞强。
“去试试啊，我们工作室就你外形条件最好，其他不是结婚了，就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陈芳有理有据地劝道，“说白了综艺都有剧本的，你按着节目剧本来就好了。也不是真的让你代表小众行业，只是让观众更了解一些职业幕后而已，再说了，推举你也只是免初试，后面还要导演亲自过目审核的。”
“选上了，说明你符合她们节目组的要求；没选上，咱们也不吃亏是不？”
陈芳语重心长。
沈茹菁想了想，“那我回去考虑一下，明天答复您好吗？”
陈芳笑得温和，“当然没问题，我个人建议是可以去试试的。”
沈茹菁回去后，简单把这件事跟玩得好的朋友们说了一下。
邱晓诗的反应最为热烈：“去啊，怎么不去，又能见帅哥洗眼睛，又有工资拿，最重要的是还相当于公费出差！这也太爽了吧！”
她羡慕极了，恨不得透过手机抓住沈茹菁的肩膀一顿摇晃，“我公司要是让我去带薪参加综艺，别说出场费了，免费都可以，你还在犹豫什么！”
沈茹菁：“……”
沈茹菁：“可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邱晓诗：“谁说一定要谈恋爱，又不会有人非压着你谈，再说了那都是钱啊！一档综艺的出场费能抵累死累活打工多久啊！”
沈茹菁：“……你说得对。”
而追星狂魔表妹则是另一个反应：“姐姐姐姐，你要参加的是不是这个？听说顾漾也会去，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她点开沈小婷发的图和链接，宣传图是节目组的提前预热，链接则是一条微博。
@娱乐圈曹爷：
今年最受期待的恋综《100%恋爱》第三季即将拉开序幕！听说相比去年，节目不仅形式上大改动，内容创新，加入剧本杀、狼人杀、密室逃脱等多种新元素，同时嘉宾设置上也与往期有所不同。
除了惯例的4位素人外，还有4位艺人将加入本季节目，你期待哪些明星能够成为节目嘉宾？投出你的一票吧！
[链接]
光是投票就有足足八万人参加，一箩筐的明星名字，这条微博点赞也有好几十万。
说是万众瞩目，毫不夸张。
沈茹菁简单扫了一眼评论，压力更大了，“我就是一个素人，说不定连复审都过不了……”
沈小婷：“没事的姐，上次你给我带宋神的演唱会礼物我已经很感激了，已经把你名字刻在我祖坟上了，你要上节目，其他人必须都往后边站，我是绝对站你身后的。”
沈丽华女士不用问，她是巴不得沈茹菁马上找个男孩回来见家长的。
眼看沈茹菁这么多年没有谈恋爱的迹象，沈丽华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暗示过：“只要人品好，性别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她这是怀疑女儿喜欢女孩子。
沈茹菁纳闷极了，不知道妈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斟酌之下，沈茹菁还是在陈姐和亲友们的劝说下，答应试一试。
“我报名试试吧，但您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陈姐笑得开心，“放心吧小茹，你长这么漂亮，肯定能过的。”
面试和与艺统组沟通的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得让沈茹菁有jsg些不可思议。
节目组好似很满意她的条件，面试完的第二天就发来最终通知，如对沈茹菁能否加入录制这一件事极其重视。
沈茹菁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她与负责人沟通了一下合同细节，薪酬是目前很难拒绝的一个数字。
沈茹菁最终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录制之前，沈茹菁也做了较为充分的准备。
她先找了节目之前的几季恶补了一番，然后熟悉了一下负责人给的大致流程和内容，可能会涉及到的环节她都提前准备了一下。
因为要出镜，这段时间她还控制了一下饮食和睡眠，保持一个容光焕发的状态。
每天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表情管理，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亲切、生动。
毕竟她去了，就是代表壁画师这一行，目前来说，这一行还是比较小众，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有这个职业。
沈茹菁很喜欢这份工作，也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和喜欢上壁画。
如果说沈茹菁在节目录制之前，做足了准备。但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提前计划的。
录制的前一天晚上，沈茹菁赶到了江城，M台的大本营。
酒店就位于电视台的附近，是专门用来接待明星亦或者贵客的。
这个综艺算是M台近几年来热度较高、收视率比较能打的节目之一，因此安排的酒店也比较豪华奢侈。
沈茹菁下了飞机，风尘仆仆地打车到达了工作人员给出的酒店地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灯火辉煌的酒店伫立在市中心，欧式的建筑风格，贵重大气，被葱茏的树木环绕着。
大厅门口几十米处，便是一个巨大的叠水雕塑喷泉，明暗灯光错落有致，最下方的台面上刻着一行字母：St.Regis
绚烂的霓虹灯点亮熙攘的街头，刚下过雨的江城，空气里还弥留着淡淡的雨水味道，宽阔的马路边还有积水。
沈茹菁提着行李箱，在酒店对面耐心地等着绿灯。
一辆小汽车毫不减速地驶过，溅起了路边的积水，沈茹菁的裤子上也被溅上了泥点。
她蹙眉，抽出纸巾，俯身擦拭干净。
待收拾完，绿灯已经过了，只能再等一轮红灯。
终于等到绿灯，沈茹菁吃力地拖着行李箱走到马路对面，顺着人行道往酒店门口走，手心已然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一辆黑色加长Panamera恰在此时从她身旁驶过，拐进酒店的车道，而后缓缓停在了酒店门口。
大厅门口早已提前清场过，门口是姿态恭谨的迎宾员们，门外几十米外警戒线后，是拢着的人群，不多，但个个手持长.枪大.炮，如临大敌、气氛焦灼。
沈茹菁甚至看到了几个经常见到的媒体名字。
那边的架势像是在接待什么贵客嘉宾，引得沈茹菁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待黑色保时捷停稳后，警戒线外的人们一拥而上，安保员们连忙维持秩序，迎宾员们上前迎接。
车门打开，先是几个类似工作人员的人下车，侧身让出位置。
而后是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缓步下车。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淡灰色的西装低调而又内敛，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回来。
侧脸的线条如远山，清凌冷漠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
而另一半脸浸在酒店门口辉煌的光影里，像清晰的神明雕塑，自云端落下，周身气质散漫却又肃冷。
摄像机的拍照声此起彼伏，闪光灯刺眼而又炫目。
他取下墨镜，矜淡地冲上来的人群和媒体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简单一个动作，却让警戒线外的人群更加涌动激烈。
工作人员伸手拦住周围过分激动的人群，竭力保持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沈茹菁的目光微顿。
她认出了来人。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她的方向。
两人短暂地对视半秒。
沈茹菁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想要低头去确认自己裤子上，是否还残留泥点。还想要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发型有没有乱。
然而男人只是冷淡地收回视线，径直走进了酒店。
没有再看她一眼。
第27章 恰逢
沈茹菁也慢慢收回视线, 然而心底却是海浪滔天。
为什么宋洵会在这里？
她知道他最近的全球巡回演唱会热度极高，在大大小小媒体刷屏，她朋友圈也是人生百态, 抢到票的洋洋得意，没抢到的哭号震天。
国内一站紧接着一站, 还有海外十几个国家的行程，时间很紧，按理说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再联想到之前沈小婷发的那条链接, 营销号爆料说人员设置上也会进行改动, 也许会引入4位艺人参加恋综。
沈茹菁打开手机，热搜果然有节目的名字。
#业内人士称，当红小花顾漾也会参加恋综百分百！#
#疑似100%恋爱嘉宾名单曝光, 快来看看你担在不在#
#现场图曝光！宋洵出现在百分百节目组附近#
下面的评论也是沸反盈天。
【离了个大谱，为什么这次百分百还会邀请明星啊，看素人谈恋爱不香吗？？】
【求问看到自己艺人出现在节目中的粉丝的心理阴影面积……】
【我就纳闷了，接什么工作是艺人自己能够决定的吗？说白了不都是公司安排啊。】
【+1, 难道你上班做的所有工作都是你自己想做的吗？】
【呃，可是嘉宾里有的人，并不是那种毫无名气的小艺人啊, 拒绝一档节目, 换另一个综艺, 不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有没有可能，人家自己也想顺便谈个恋爱啊……】
【为什么要对艺人上恋综这么大恶意啊, 人家又不是爱豆, 合同里规定了不能谈恋爱的那种, 歌手演员什么的，上个恋综怎么你了？】
【对啊, 只是上节目，又不一定会遇见真爱，再说了就算真的遇到喜欢的人怎么了，都是单身，谈恋爱犯法吗】
【笑死，出轨劈腿同时脚踏三条船的男人无人管，其他单身艺人工作上个恋综也要被嘴】
【只有我觉得，顾漾和宋洵同时被曝出参加一档恋综节目很可疑吗！！不会是小情侣的公开手段吧！！】
【可疑+10086，这对CP我先磕为敬！！顾宋夫妇锁死！！】
【不是，节目都还播出，人员都不确定，你们这就磕起来了？！！】
还未正式开播，已能窥见日后腥风血雨的一隅。
沈茹菁草草浏览着，心底有些不安。
与网友的猜测不同，她是真的在节目安排的住宿酒店里，撞见了宋洵。
他出道三年，沈茹菁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任何绯闻。
难道他想谈恋爱了？
还是只是单纯地配合公司，接下这一个通告？
但无论如何，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茹菁勉强把心底思绪压下，进酒店，找到工作人员进行签到。
签到时沈茹菁扫了下其他名字，都是陌生的人名，应当跟她一样是素人。
邀请艺人的名单应当暂时还没放出来。
她来到五楼，刚要刷卡入门时，隔壁房门突然打开了。
出来了一个娃娃脸的可爱女生，穿着白T和背带裤，短发，带一点稚气，看起来就像高中刚毕业似的。
女生叫住了沈茹菁，很是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说自己叫苏悦，问她是不是百分百恋爱的嘉宾。
沈茹菁点点头。
苏悦瞬间如同找到了组织成员的人一般热情，感叹着：“终于来了一个小伙伴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聊天间，沈茹菁才知道对方是酒店试睡师，已经毕业五年了。
“我比你还大两岁呢！快叫姐姐。”
苏悦是典型的E人，自来熟且社牛，两人明明才聊几句，但她已然是一幅老大的做派，就差拍拍胸膛说我罩你。
“苏姐？叫我菁菁就可以。”沈茹菁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像在面对表妹2号。
苏悦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了很多节目的事项，还邀请她一起去酒店2楼吃晚餐。
“我是昨天来的，因为离得太远了……我们这一行嘛，就是一年365个地方不停跑，只要不是太偏僻的，中国基本每个城市的酒店我都去过了。”苏悦一边说一边摁下电梯。
“好厉害呀你……”沈茹菁真情实感地叹服，“我一个月跑四次外地都感觉累得发慌。”
“没办法咯，工作需要。”苏悦耸耸肩，随即又凑到沈茹菁耳边神神秘秘地道，“我从pd小姐姐那里得到的消息，听说节目也不全是素人jsg，好像会有个人气很高的明星过来，到时候可以要张签名！”
沈茹菁问：“男星还是女星呀？”
“不知道啊，只知道粉丝挺多的。 ”
“万一是你讨厌的明星怎么办？”沈茹菁想逗逗她。
“能怎么办，我就不找ta要签名呗。”
沈茹菁笑得不行，电梯门打开了，她正要出去，脚却一阵发麻。
“菁菁，怎么站着不动呀？”旁边的苏悦发现沈茹菁没有出来，转身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沈茹菁挪动了一下脚步，不禁微微蹙眉，腿因充血而麻了，“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啊！小心点，我扶你去那边坐一下。”苏悦闻言连忙扶着沈茹菁，想要绕过前方的人群。
沈茹菁虚虚靠在苏悦的身上，慢步走着。
缓了一会儿，她抬眼冲苏悦笑了笑：“好啦，老毛病了，我在这里坐一会，缓一下就好了。”
苏悦看着眼前女生一张天生眉眼柔和的脸，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哪怕不舒服，还在真诚而慰贴地安抚她，一刹那怜爱无比：
“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找个热帕子来敷一下。”
她不由分说将沈茹菁按在最近的餐椅上，转头去寻找服务员。
沈茹菁坐在椅子上，轻轻捶打着小腿，缓解麻痹之感，一边等着苏悦回来，一边打量着餐厅。
二楼的装修风格依然是欧式风，华丽的水晶灯投射下淡如烟雾的光，米白色的墙壁上挂着精致油画，每张桌上都摆着鲜花和烛台，小提琴的音乐柔和如流水。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就能遥望到外面斑斓的夜景。
正是饭点，来往的侍应生步伐匆匆，却没忘记挂着彬彬有礼的笑容，只余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让人忍不住放轻呼吸，生怕打扰了这样的气氛。
一道男声却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沈女士？”
沈茹菁转过头，讶然地发现眼前的黑短发男人极其眼熟。
好像是，那天她崴脚时，给她看病的医生。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位医生姓什么来着，“……谢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单位推荐我来参加节目的。”谢医生拿起胸前的工作牌，朝她示意了一下。
沈茹菁惊讶地张了张嘴，“您……您不会是《100%恋爱》的嘉宾吧？”
谢医生微微颔首。
沈茹菁内心感叹世界是真小，上上周看过病的医生，居然能在一个节目里再次遇到，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你的脚踝好些了吗？”谢医生很是温和而又客气地问她。
“早就好了，只是软组织挫伤而已。”沈茹菁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刚才突然抽筋了，我朋友去帮我拿热毛巾了。”
“你经常小腿抽筋吗？”谢医生问她。
沈茹菁点点头：“因为工作原因，经常需要站很久，没办法休息，所以时不时会抽筋。”
谢医生沉吟了片刻，“可以多补充一点维生素B1，抽筋之后按摩穴位来缓解。另外，也可以用热毛巾或者热水袋热敷，放松肌肉，促进血液循环。”
“好，谢谢您的分享。”面对谢医生的好意，沈茹菁很是感激，“我朋友已经帮我去找热毛巾了。”
“聊什么呢。”
去拿热毛巾的苏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沈茹菁身后，笑容有些促狭：“菁菁，你不跟我介绍一下？”
沈茹菁默默嘀咕我跟他也不熟啊，表面上还是从善如流：“这位是北城市人民医院的谢医生，之前我脚踝挫伤，就是谢医生给我开的药；谢医生，这是苏悦，也是来录制节目的。”
“噢，原来是这样，谢医生你好。”苏悦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她还以为有什么故事呢。
“不必这么客气，我姓谢，名砚辞，叫我名字就可以。”谢砚辞很是绅士地打圆场。
“好的砚辞哥~”苏悦很是熟练地笑眯眯道，随后将毛巾递给沈茹菁。
沈茹菁俯下身，掀起裤脚，还好她经常出差，穿的裤子都是宽松休闲的。
“介不介意我来帮你？”
许是她的手法太过粗糙，专业人士谢砚辞实在看不下去，礼貌地询问。
沈茹菁的动作顿了顿，温言婉拒：“谢谢您，不过不用了，这又不是在医院，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你不用太过负担，在医生眼里，你就是我的病人。”谢砚辞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付我一份挂号费也是可以。”
沈茹菁见对方坚持，也不好再扭捏推辞，便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好，那就麻烦谢医生了。”
一边琢磨着等节目录制结束，她选份礼物送给对方，也算报答了对方的诊治之恩。
谢砚辞很是绅士，握着热毛巾，并未与她直接肢体接触；手法也专业许多，对准穴位轻按慢敷，很快局部的疼痛和麻感就渐渐消散，只余毛巾的温热感。
不知为何，沈茹菁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她抬起头，转身环顾一周，却什么都没看到。
大厅里人来来往往，繁忙如织，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小插曲。
许是她多虑了，沈茹菁收回视线，放下裤腿，“好多了，谢谢您，耽误您吃饭了，我们去打饭吧。”
第28章 小屋
而远处, 原本凝视着这边的人缓缓收回视线，长腿一迈走了。
后面的小助理慌忙跟上老板的脚步，既不敢问为什么要停在这, 也不敢问接下来去哪。
休息室。
房间里静滞死寂的氛围，与二楼的柔和优雅形成鲜明对比。
小助理瑟瑟发抖地站在包间里最靠近卫生间的角落, 随时准备开溜钻进卫生间里。
他今刚毕业不久，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刚好因为宋洵这边之前的一个助理请假了, 他才能够得以顶上。
两个大佬之间的气氛尴尬而又窒息, 他根本不敢动，生怕被卷进去。
到时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在宋洵身边不到三个月, 这种事情几乎每周都要发生，即使如此他也没能免疫，每次气氛不对的时候，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终究是精致妆容的女人率先打破了冰冷的死寂, 她尽量平静地开口：“宋洵，虽然当初合同里说的不干涉你私事，但是作为一名专业的经纪人, 我还是想问问你,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档节目？”
正坐在化妆镜前, 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卸妆的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作为一名经纪人，跑来打探合同里写明禁止的私事, 你的专业体现在哪里？”
化妆师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卸妆。
钟琳被噎了一下, 半响又道：“是，我知道, 但我这也是为了你的未来规划，如果你真的想在娱乐圈好好发展，就不应该在事业上升期，接这种除了耗费你名气之外毫无帮助的节目……”
“所以？”
钟琳继续分析：“你有没有想过，等节目官宣出去，你会流失一部分粉丝？我知道你不是爱豆，但是之前的粉丝画像分析中，女友粉占了一部分比列，接下来的演唱会行程可能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宋洵扬了扬眉，终于抬头看她，“ 钟琳，我们合作三年，我以为你至少对我有基本的了解。”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他唇角的笑容有些散漫和讽刺。
钟琳：“……”
老板就是要上这档综艺，她一个打工人能怎么办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钟琳正要偃旗息鼓妥协，‘噌’的一声，宋洵丢过来一个小卡片似的东西，钟琳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密码6个0，当做你们上半年的额外奖金，等演唱会的工作结束之后，安排大家公费去国外旅游。”
“行行行，你是太子爷，你说了算。”
钟琳长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生气易老。
宋洵进娱乐圈本身就是玩票兴致，当初找到她时就提前说清楚了，一切按他的意愿来，他开出优渥的薪酬，而她来帮忙处理一切其他杂事，不过问其他私事。
说白了，她就是个打工的，只要能赚到钱，什么都不是问题……去他丫的，忍不了了。
“宋洵，你什么意思？几个破钱就能把我收买了？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经纪人放在眼里？”
钟琳满面怒容，把银行卡扔到一边，声音提高了八个度。
小助理见状，瑟缩着又向卫生jsg间的房间移动了几分。
钟琳就搞不明白了，平时宋洵虽懒倦散漫，不喜欢被管，但在下属面前都会给她留面子，哪怕她的安排有哪里不合理，也只是私下提一下，从未当众反驳过她。
他是今天心情不好？还是真的对她工作不满意？
“再说了，你演唱会的行程那么紧凑，你不为你的身体考虑一下？到时候连轴转，开完演唱会第二天再飞过来录节目，你觉得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她劝得苦口婆心。
宋洵挑了挑眉，终于转过身来：“你不觉得这个节目很有意义吗？”
钟琳愣了愣：“……什么？”
“集结各类小众职业的新型恋综，深入各行各业，致敬行业精英，宣扬时代奋斗精神。”
宋洵读着手上的台本介绍，他拥有一幅天生的好嗓子，吐字清晰，音质低醇细腻，宛如专业的声音演绎者。
读完，他抬起头来正视钟琳，语气仍然是懒怠的：“这不是很有意思吗？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不如去多做有意义的事。”
“奖金不想要的话，我就捐给慈善机构了。”
钟琳：“……”
节目组为了过审，刻意上价值观的立意介绍而已，本质上还是一部恋综，根本没人把这个当真！
偏偏他面色如常地胡扯，拿这个来搪塞她，她还找不到话来反驳。
钟琳咬咬牙：“……行！你赢了，我现在去跟节目组协调。”
她风风火火地叫上一个工作人员，跟着她去见导演组，还有很多拍摄细节都没来得及商量。
刚走出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又转头拾起了那张被她丢在一边的银行卡：“奖金我收下了，会捐一半给慈善机构的。”
谁会嫌钱多呢！钱不多一点，都对不起她熬夜掉的头发。
钟琳离开后，宋洵冲瑟缩在卫生间附近的小助理勾了勾手指，耳语了几句。
小助理睁大了眼睛：“洵哥，你……”
宋洵淡淡一瞥，小助理就止住了话音，小鸡啄米般点头：“好，保证完成任务。”-
沈茹菁和苏悦他们吃过晚饭，就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叫去分开录备采。
问题无非就是来节目组有什么目标和期待、对理想中另一半的标准以及对恋爱的困惑。
这些词，对于沈茹菁来说都有一些遥远，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忆起曾经心动的感觉，勉强应付着把这些回答完了。
工作人员也很耐心，看她说不出来也只是温柔地引导，没有任何不耐。
等备采录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两人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却意外地发现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挨个敲门纷发东西。
“这是什么？”苏悦凑过去拿了一份，好奇地打开来。
999感冒颗灵、布洛芬止痛药、维生素B1、钙片、甚至还有一大堆膏药贴……一大堆药品。
工作人员一边纷发，一边解释道：“这是导演组对大家的关心噢，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可以及时向我们反应，我们节目组请了两位私人医生24H坐诊的。”
“3楼休息厅也新配置了二台按摩椅，还有一位盲人师傅，是只对我们节目的嘉宾开放的。”
苏悦：“！！！”
苏悦：“节目组原来这么有钱吗，好大的手笔。”
不仅请了医生，还是24小时应对突发情况。
旁边房间门打开，一个棕发女人探出头来，很不耐烦地接了过来，匆匆看了一眼，吐槽道：
“节目组这是怕我们病死在这里吗？这也不是什么极限挑战综艺啊？大半夜的，搞什么啊。”
沈茹菁也领了一份，提着工作人员递给她的满满一口袋药品，这些药品的针对性实在太强，让人有一种荒谬的念头升起。
但她想了想，随即把这个念头打消，节目组就算真的细心到会照顾嘉宾的感受和伤处，也不可能是她这种素人收到这种待遇。
一般来说，都是艺人才能拥有的。
沈茹菁吃了药，敷了药膏，简单洗漱收拾了下，就早早睡觉了。
明天就是正式录制恋综的第一天了。
翌日，明媚清新的早晨，湛蓝明净的天空里漂浮着大朵大朵的云。
初升的第一缕日光从地平线蔓延开，一点浅金色薄晕开，而后为大地镀上了金色。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形成点点金色光斑。
而沈茹菁站在酒店附近，穿着一件浅米色的小玫瑰法式棉质上衣，袖口是镂空花边的，露出纤长莹白的小臂。
下面一件半身长裙，只露出细细的脚踝，低饱和度的烟青色裙摆更衬得人肤色莹润如玉。
清新、柔美、复古的法式搭配。
她按照工作人员给出的时间准时到达地点，却除了摄像机和摄影老师之外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
直至任务发布的清润女声从耳机中传来。
“欢迎您参加《100%恋综》，准备好开始这场为期30天的奇妙旅行了吗？”
沈茹菁点点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淡笑，“准备好了。”
“在入驻恋爱小屋之前，各位嘉宾需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到达恋爱小屋，大家的距离和出发时间都是一样的，先到达小屋的嘉宾拥有选择搭档的权利。”
任务发布，NPC打扮的工作人员把任务卡片递给了她，沈茹菁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
也就是说节目组拍摄的地点别墅，并不在电视台附近，而是在郊区。大家的起始点与终点的距离都一样。
节目组会提前给出备用金，需要嘉宾自己依靠备用金和自己的想法来到达地点，根据到达的顺序来选择自己合作的搭档。
虽然暂时不知道这个搭档选择来是干嘛的，但是肯定是到达的越早越好，选择范围更大。
而节目组的备用金……只有二十块。
再一看地址，在江城的郊区，距离市中心足足二十公里。
这个钱，打车是不能够，坐地铁都不一定能到达。
沈茹菁蹙眉，问：“可以用地图辅助吗？”
NPC点点头：“可以的，否则对于不是本地的嘉宾来说太不公平了。”
沈茹菁不再犹豫，径直打开手机搜索地图，找了条最近的转换路线，开始行动。
《100%恋综》采取的是直播+后期剪辑的方式，前面两期因CP够真、修罗场频出，一度雄霸国内恋综TOP。
而这一季采用模式创新+人员配置引入明星，更是早在网上掀起舆论巨浪，吸引了一大波热度，热潮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一大早，已经有无数人潮汹涌着挤进了直播频道，在线人数瞬间突破一个可怕的数字。
【来了来了！！我的电子榨菜！！终于等到了】
【一年了，节目组你知道我这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还得是百分百，又抓马又真情实感，不像别的恋综，剧本就差丢我脸上了。】
【啊啊啊啊啊终于开播了！！】
【迫不及待了已经！】
【喜欢直播的形式，感觉能实时参与！】
【会不会嘉宾们也会偷偷看我们弹幕啊？】
【卧槽，那岂不是磕CP都能被正主发现？】
【不是我说，你们大周末的都起这么早的吗？这么多人，太夸张了吧，都把我卡出去了】
【周六还要上班的苦逼路过……不过可以摸鱼偷偷用手机看直播QWQ】
直播采取了六位嘉宾的不同视角，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挑选不同视角，但是看不到嘉宾的脸，只能听见嘉宾透过耳麦说话的声音和身形。
可谓是吊足了胃口和期待值。
这就很考验观众的辨认力了，尤其是为了艺人而来的粉丝们。
【漾漾怎么还没出现！我就想看看我漾的盛世美颜qwq】
【洵哥呢洵哥呢为洵而来的！！！】
【完了，都看不到脸，只能靠身材辨认了……】
【那个腿蛮长的，不知道是不是？】
【啊我好喜欢这个浅米色小姐姐的穿搭！好温柔，小姐姐能不能分享一下衣服链接啊】
【笑死了，这才开始几分钟，一生要强的女人已经开始要链接了】
【盲猜这位是走温柔路线的！】
弹幕火热，然而捏着手机的沈茹菁却看不到，她忙着计划如何在二十块钱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恋爱别墅。
她先是坐地铁，转站足足三次，在离别墅最近的一个站点下了地铁。
她身后跟着两个跟着跑的工作人员，拿着相机记录，一路上或多或少有路人注视，甚至还有男生搭讪。
好在她身jsg上的微型摄像机不算太醒目，沈茹菁都切了麦低声告知是在录节目。
地铁站点出门，沈茹菁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辆面包车，问怎么拼车，奈何她要去的地方实在偏远，几乎没有人拼。
沈茹菁只好守在地铁门口，主动地问出来的乘客有没有去往郊区方向的，最终和另外一个要去同样方向的男生拼车了，在各种讲价下，师傅答应了拉他们过去。
地铁6.3元，拼车12元，刚好花完，且在两个小时内就到达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
还、还能这样？
他们原先设想的是，资金不够的情况下，暗示嘉宾们可以通过卖艺赚钱，赚取打车的钱来到达别墅。
隔壁的一些嘉宾还在卖艺中呢，他们这边已经要到达别墅了！
说是郊区，其实也不竟然，周围还是有一些基础设施和配套商铺的。
几幢精致而又梦幻的别墅，错落有致地散落在葱郁树木之中，白木栅栏，宽阔的青绿草坪，远处还有绵延起伏的山线。
好似一处世外桃源。
庭院一隅开满了白色蔷薇，风吹过，轻盈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
这就是接下来要待一个月的地方了。
沈茹菁在镂空雕花的大门口站定，右上角的木牌上镌刻着几个字：恋爱小屋。
她理了理在奔波中微乱的发丝，又将裙摆的褶皱抚平，而后轻声试探道：“有人吗？”
门口很安静，她等了一小会儿，见没有声响，正要去摇响铁门旁边的复古摇铃，一道有些熟悉的懒倦低沉男声突然响起。
“秋秋，去开门。”
漫不经心的语气，尾音松散，像是带着钩子，轻巧地勾住人的心。
第29章 选择
沈茹菁的呼吸下意识地慢了一瞬。
心跳都似乎被这带着钩子的尾音勾住。
这个声音, 她曾经睡前听对方温柔地唱歌哄她入睡，在她最害怕黑暗、最茫然无措的时候，陪着她熬过了漫长的黑夜。
哪怕昨晚在酒店门口见过了宋洵, 沈茹菁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此时此刻，她也很难相信和去接受, 对方会来参加这档节目。
沈茹菁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思绪，就看到一只圆滚滚的三花猫，慢条斯理地从铁门右边走了出来。
小猫迈着轻巧的猫步, 优雅至极地走到铁门后, 直起身子，粉色肉垫在墙上拍了一下，铁门就缓缓打开了。
沈茹菁：“……”
是她的幻觉吗, 这年头猫咪都会开门了？
她迈步走进了铁门，别墅门前的院落宽阔安静，左侧是一个小花园，盛放着各类非洲菊、花菱草、桔梗, 葱郁掩映，点点绯红，中心坐落着一间凉亭。
而小花园的外侧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 粗壮均匀的树干下挂着一个网床, 有人正在上面小憩。
声音似乎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沈茹菁只用余光简单地扫一眼, 并不敢多看。
猫咪开了门后并未离开，而是略带好奇地, 试探着靠近沈茹菁的脚边, 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躺下，打了个滚, 又起身蹭了蹭她的裙摆。
全然没有见到陌生人的应激和炸毛。
沈茹菁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
猫猫虽然生得皮光水滑，圆滚滚的身体憨态可掬，耳朵侧后方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破坏了几分美感。
这个位置，有些熟悉，再想到刚才那声“秋秋”。
沈茹菁心里一动，高中的那只流浪小猫，在她遇到那件事之后，就被安老师送去医院包扎治疗了，后来被医务室的老师们和巡逻的保安们一起散养着。
沈丽华对猫毛过敏，她当时也没条件领养。
听说秋秋被后来的一中学子们亲切地称为“学长。”
心中有着这样的猜测，沈茹菁轻轻地唤了一声：“秋秋？”
猫咪拖长着调子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而后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沈茹菁的手心。
与高三时第一次见到她的反应如出一辙。
沈茹菁又惊又喜，真的是秋秋！
可随之而来的疑问就是，秋秋怎么会在这里？节目中与她高中有联系的只有那个人。
她抬眼，一只手仍旧轻轻撸着猫，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树下的网床看去。
男人穿着黑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设计，仍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感觉，禁.欲而又冷感。
此刻他的姿态很是悠闲自得，阖着眼假寐着，仿佛不是来录制一档节目的，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招待来做客的客人。
【终于等到我宋神的第一个正脸镜头！！】
【prprprrprprprprp我是宋神身下的那张网床！】
【舔屏呜呜呜呜呜怎么做到穿件衬衫都如此之涩！！】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宋洵睁眼，瞥了她一眼。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清凌凌的，眸色深沉，如大海将人包裹，仿佛有万种思绪在海底翻涌。
而沈茹菁被大海的浪潮扑倒，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读懂这双眼了。
两人目光短暂地相触一瞬，又很快分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碰上。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而这些被观众看在眼里，品出了些许不对劲。
【卧槽女一就这么好看的吗！！不愧是百分百恋爱节目组！选人一如既往的高水准！】
【是刚才拼车的那位小姐姐？声音有点像】
【感觉蛮接地气的，穿得很温柔甜美但是意外地亲切…拼车也看起来好熟练的样子】
【终于等到我洵哥呜呜呜呜不枉费我大周末的七点就爬了起来】
【镜头为什么不给洵哥啊！是我们顶流不配吗！】
【他两怎么不说话啊？为啥不打招呼啊】
【宋神不打招呼我懂，他一向是平等地看不起在座的所有人。但是女一看起来是那种温婉乖乖女，都这么没礼貌吗？】
【有没有可能，女一只是害羞了，而已……不是所有素人上镜头都从容淡定的啊】
【女一这么害羞的吗，都不敢抬头看洵哥一眼？？】
旁边的工作人员和摄像机老师眼看不对，连忙冲沈茹菁打了个手势。
节目组特意安排在到达恋爱小屋之前有这样一个任务的环节，就是为了塑造时间差和信息差，让先到达的人进行简单的接触。
可是现在最先到达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到时候怎么剪素材，这样直播也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沈茹菁看懂了工作人员的手势，只好率先开口，装作才看到人的样子：“你好，怎么称呼？我是沈茹菁。”
睡床上的人掀起眼皮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停顿了一下，“宋洵。”
算是配合她在装第一次见面。
沈茹菁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没说话了。
她垂下眼，自顾自地陪着猫猫玩，然而没过多久，散漫低沉的男声就传来，“秋秋，过来。”
小猫听到主人喊它的名字，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沈茹菁的脚，屁颠颠地跑过去，灵巧地跃进了男人的怀里，很是熟练地在男人的怀抱里打着滚，玩闹着。
沈茹菁没有可以拿来转移注意力的事了，只能看看天，看树，看花，看云。
风吹过清新葱郁的庭院，倒也有几分静谧，甚至让沈茹菁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唯一不美的是两个人之间略显凝涩的氛围。
好在尴尬凝滞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嘹亮轻快的女声响起，“咦！门开着，都已经有人到了吗？”
沈茹菁抬头，是苏悦。
苏悦今天穿着杏黄色的连衣裙，很是青春靓丽，淡妆消减了几分稚气，像是刚毕业的学生。
【哦哟！女二来了！】
【女二也是个狠人，笑死，前面看她租了辆摩的开过来的，太狠了】
【终于有新嘉宾了啊啊啊啊前面这两位差点把我尬死了两个人都冷冰冰的不像是恋综像仇人见面！！】
【啊怎么会，为什么我反而觉得好带感，不需一言两个人就各自做好各自的事！】
【？？说带感的你认真的吗？】
“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呢！你好你好，我叫苏悦，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其实在昨晚沈茹菁和苏悦就已经认识了彼此，然而今天录制节目仍是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节目戏不戏剧，沈茹菁不知道，但目前看来，大家的演技都挺好。
沈茹菁也如常地打了招呼，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我坐地铁和拼车过来的。”
“拼车？这地方还能拼车？！”苏悦咋舌，jsg她觉得她的办法已经算是独辟蹊径了，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法子。
苏悦的到来像是开启了一个神秘开关，紧接着男二、男三、女三也接二连到来，粉墨登场。
女三是一个短发女人，穿着深咖色风衣，气质很是干脆利落，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御姐类型。
“即然人都到齐了，不如我们先来自我介绍，了解一下彼此？”
声音也是低沉清冷，听起来不言抗拒，略带强势而又自信。
她率先展开话题，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一群初次见面的人们的节奏，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骆曼，骆驼的骆，曼妙的曼。”
她说话时目光未曾落在苏悦和沈茹菁身上，而是放在男嘉宾那边打量着，似捕食之前先端详猎物的野豹。
男二是标准的精英男打扮，一丝不苟的西装和领带，衬衫一丝褶皱也无，笑容也是恰到好处的弧度：
“大家好，我是沈归逸，沈呢，就是跟这位女士一样的沈，四舍五入也算是一家人。”
他指向明确，大家视线也跟着投向沈茹菁，发出善意的起哄声。
起哄声里，沈茹菁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后是谢砚辞颔首打招呼，“谢砚辞，孤砚生冰的砚，故人西辞的辞。”
语调温和，不疾不徐。
苏悦正要开口，却被骆曼打断，“我猜你多半是老师、教授相关的职业，或许在教汉语言专业？”
她语气自信而又果断，不像猜测，而是定论，目光就这样不遮不掩地直视着谢砚辞。
节目组一开始对男女嘉宾是掩盖了双方的职业和年龄的，直到接触三天后才能透露。
因此，前三天只能靠接触的印象来猜测对方的职业和年龄。
对于骆曼的猜测，谢砚辞只礼貌地回应，“骆老师观察得很细致。”
没说对方猜没猜对，只委婉地肯定了对方的能力。
对于这样委婉的回应，骆曼也没有受挫的表现，只笑吟吟地道：“太客气了，叫我骆曼就可以，朋友们都叫我曼曼。”
【谢老师真是高情商啊！不会真的是汉语言教授吧！】
【看起来这么年轻，最多讲师吧，也有可能是语文老师？】
【卧槽！明明只是才开始的自我介绍，为什么我已经开始脑补一万种CP组合了啊啊啊啊】
【很明显，女三比较强势，喜欢温柔款的，看上男三了。男二也比较强势，看上女一了，至于其他人，暂时还看不出来。】
【这才是个自我介绍，能看出什么啊！接下来几天才是重头戏好不】
很快在场所有人都做完自我介绍，大致清楚彼此的名字了，工作人员适当地在耳麦里发布第二个任务。
“恭喜各位嘉宾各展才华，成功到达恋爱小屋。接下来将根据到达的顺序，逐一选择接下来的队友，被选择的队友不能拒绝。
待两两一组组队成功后，将按照抽签顺序进行小型迷宫挑战，挑战成功的队伍可以优先选择接下来为期一个月的房间。”
“房间分为单人间、双人间和三人间，基础设施也不尽相同，为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入住体验，请大家慎重选择队友噢！”
苏悦恍然：“意思就是自由组队，第一名可以挑选最好的房间呗？”
谢砚辞点点头。
他们后三位几乎每什么选择的空间，只能等前面三位先进行挑选。
就在沈茹菁在门口等待着前面的人选择完毕，准备进入房间选择时。
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的沈归逸突然对她道：“我方向感很好，走迷宫有一手，等下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哦哟！男二开始主动出击了！！】
【快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别太明显了！】
猝然听到这么直接的话，沈茹菁微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当她思考着用什么话应付过去时，一道灼灼的视线突然笼罩了她。
她侧脸，是第一个进入房间挑选的宋洵，已经走了出来。
他身形挺拔颀长，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成熟而又凌冽充满力量感的手臂线条，隐约可见淡青色筋脉，一切蓄势待发的力量仿佛被锁在紧致扣好的衬衫里。
碎发微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眼尾微微上挑，一双冷漠而又多情的桃花眼。
而此刻，桃花眼正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地，注视着她们这边。
镜头如实地记录了这一切。
【？？什么情况？？】
【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那么微妙！！】
【宋洵选了谁啊我真是好奇死了！！】
第30章 重叠
【这个气氛？？怎么回事！！！】
【宋神你在看哪儿呢！！】
【是我的错觉吗, 男二主动出击之后宋神的眼神好微妙？！】
原本平静的弹幕霎时刷了起来，一秒几十条，根本看不过来。
触及到那道灼灼的视线, 客套的话就在哽在沈茹菁口中，再也吐不出来。
她冲主动散发善意的沈归逸浅浅一笑, 含糊过去：“到我了，我先进去了。”
恰好这个时候工作人员也在喊她了，沈茹菁忙走过去。
她目不斜视, 与宋洵擦肩而过, 不露任何失态，两人谁也没有看谁。
如同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转瞬即逝。
擦肩而过的刹那, 沈茹菁闻到了一种清冽的木质香调，如松木神秘独特，又带点朗姆酒的后调，炽热微醺。
有别于以前熟悉的那个冷松香气。
他换香水了？还是换洗涤剂了？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刹划过, 沈茹菁稳了稳心神，走进选人的房间。
工作人员微笑着拿出六幅画，示意沈茹菁选择, 并友情提醒：“不可以选自己画的那幅哦。”
沈茹菁：“……”
这还需要提醒吗。
难道在她之前, 有人选过自己了？
再联想到之前刚出来的宋洵, 沈茹菁似有所悟，他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她开始仔细观察工作人员拿出的那几幅画。
这个画是昨晚录制备采的时候画的, 当时工作人员给了一整套水笔和蜡笔进行绘画, 限时十分钟, 想到什么画什么，既可以画自己的内心世界, 也可以画自己的理想型。
总而言之，没有限制，随心所欲。
沈茹菁在大学之前，基本不会画画。
是上了大学之后，偶然接触到PS，为了进阶，才去报班学习了素描、色彩等基础课程。
因此，她只用了简单的黑白灰三种色彩，随手画了面前的工作人员小姐姐。
十分钟结束，工作人员接过她手中的画，十分讶异：“您……画的是我？”
她遇到过嘉宾自画像的、画理想型的、甚至胡编乱造发挥想象力的，甚至还有画火柴人的。
唯独没想到有人会画一个工作人员。
沈茹菁浅浅一笑：“嗯，你很漂亮，我就画了。不是没规定说一定要画什么吗？”
饶是经历过风风雨雨、遇到再难搞的嘉宾也面不改色的工作人员，瞬间脸红了。
沈茹菁观察着工作人员的神色，好心道：“需要我重新画吗？”
“不用不用。”工作人员冲她回以善意，小声道，“这个环节您的画按理来说是合乎规矩的，就不再麻烦您了……”
其实当时是因为沈茹菁没什么想画的东西。
她想画的，都是些不能画出来公之于众的东西，被她小心翼翼地埋在记忆长河里。
也许人就是这样，小的时候就千种奇思妙想，灵感源源不断，倾泻于指尖。
长大之后，表达欲反而一再缩减，甚至惧怕于泄露自己真实的渴望和梦想。
沈茹菁收回思绪，观察着除开她自己那幅，剩余的五张画。
一幅画了一本书，还有一幅画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音符，还有火柴人一家……最吸引沈茹菁的反而是最后面一幅。
小王子在他的星球上，手心捧着一支玫瑰，简单的笔画，笨拙而又童真。
沈茹菁的情感让她下意识地想选择那幅小王子，理智又提醒她，这幅画很有可能是宋洵画的。
如果宋洵没有选她，届时她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处境。
如果宋洵恰好选的也是她，她也仍然会面对非常尴尬的一幕。
“沈小姐，请您挑选一幅画，画的主人将会是您接下来迷宫这一关的队友。”
工作人员再度提醒道。
听到工作人员的催促，沈茹菁匆忙之中，跟随了身体的本能指引——选了那幅小王子。
她忍不住问：“如果我选的人，ta前面已经选过了，怎么办？”
“您选择的人，如果前面已经选择过了，我们会提醒您的。”工作人员解答，“节目组有提前考虑到所有的情况。”
沈茹菁jsg：“好的，谢谢。”
工作人员将她选的那幅小王子的画背后做好标记，“好了，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离开，请下一位进来了。”
沈茹菁点点头，转身离开，工作人员并没有提醒她，说明那幅画并不是宋洵的。
她有些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她凭什么认为那幅小王子会是宋洵画的？又凭什么觉得过去了这么多年，还会有人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
也许那天宋洵送她回酒店，只是单纯地看到老同学受伤，发挥一下绅士精神而已。
而那句为什么分手，也仅仅是当年他们分手得太过仓促荒诞，他有些好奇缘由罢了。
从始至终，单方面地想了这些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沈茹菁走了出去，紧接着是第三个到达小屋的苏悦进去了。
苏悦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工作人员开始宣布迷宫挑战的分组。
分组有些大跌眼镜。
宋洵和骆曼。
苏悦和沈归逸。
沈茹菁和谢砚辞。
【草，节目组好鸡贼，营造出了一种选人的刺激氛围，结果实操却是选画？？】
【主要是这个画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啊……】
【所以前面白激动白期待了？真的太鸡贼了！！】
【期待了半天宋神会选谁，结果发现他随便点的，笑死】
【总结就是随便分组大乱炖】
【该说不说还好节目组没有男男一队或者女女一队吗- -】
【会提醒的吧，要是真这样分组，节目组八成要被骂上热搜……】
【挺好的，至少都是男女一组，有看头！万一就擦出火花了呢！】
沈茹菁没想到，她选的那幅小王子，竟然是谢砚辞画的。
谢砚辞很有绅士精神，率先去领了游戏道具过来，沈茹菁什么都不用做，对方就办妥了一切回来了。
谢砚辞领了东西，站在沈茹菁一旁，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打趣道：“是不是感觉很意外？”
“有点。”沈茹道说，“主要没想到谢——老师您会看小王子。”
考虑到节目组特意掩盖了职业和年龄，她及时地吞下原本的称谓。
她本来想说，没想到医生这么忙，也会有空看这些闲情逸致的书。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谢砚辞从容地为她解答。
“小王子是我高中时读的书，挺有印象的，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就画了他。”
谢砚辞顿了顿，又道：“叫我名字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巧了，我也是高中的时候看的。”沈茹菁有些惊喜，“初中的时候觉得太幼稚了，高中的时候觉得刚刚好。”
谢砚辞展眉微笑，清隽斯文，“谁说成年人不能看这些呢？就是要保有对世界的童真和向往，世界才会越来越好。”
沈茹菁是听说过学医有多么苦和累的，俗话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能从谢砚辞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在成年人身上显得极为珍贵。
再结合谢砚辞之前的自我介绍，沈茹菁猜测对方应该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所以教养和涵养都极好。
沈茹菁这边显得极为和谐，而另一处的气氛就没这么好了。
骆曼眼看着自己提前选好的猎物被人挑走了，且谢砚辞还和沈茹菁相谈甚欢的样子，刺眼极了。
她目光不明地盯着沈茹菁的笑靥，还有谢砚辞脸上温和的笑容，两人俊男靓女，男的清俊斯文，女的温婉秀美，看着煞是登对。
心中不平，面对队友时，她语气也略差：“怎么分？”
迷宫挑战分为两个角色，一个是在蒙眼状态下，靠队友指路通关的角色A；另一个队友B则负责纵观全局，分析出口，为队友指路。
总的来说，十分考验前者的胆量、后者的智力筹谋，以及前者对后者的信任程度。
像骆曼这样的人，她是绝对不甘于做那个失去视觉、只能被动地依靠队友指路的人。
她要做的，一贯是掌控者，主导者。
队友没有回答她，而是望着不远处。
骆曼循着视线看过去，是正在和谢砚辞说说笑笑的沈茹菁。
女人一身温柔而又甜美的浅米色穿搭，眸光潋滟，笑起来时弯似皎月，仿若山间清纯而洁白的山茶花。
骆曼伸出手，在队友面前晃了晃，拉回对方游离的魂，“先别看了，想想怎么赢这一关吧，我可不想睡一个月的三人间。你要哪个角色？”
宋洵收回视线，终于给了旁边的骆曼一个眼神，“随便。”
语气仍是懒洋洋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行，那我就自己分了，你去走吧，我帮你指路。”骆曼便直接下了决定，语气是一贯的颐指气使，“放心，我脑子很好，只要你按我说的走，保准我们拿到第一名。”
面对她的自信，宋洵什么回应都没有，只去领取了游戏道具。
于是这场游戏变成了骆曼一个人的舞台剧，她觉得无趣极了，也没有兴趣再继续指挥。
【节目组怎么想的啊啊啊这个分组气死我了】
【本来想看男二跟女一的，意外地发现男三跟女一也很有CP感欸！】
【算不算双温柔组合？哈哈哈哈】
【别笑了，旁边女三都快把女一盯出个洞了】
【女三的想法我远在H市都听到了……】
很快领取完了游戏道具，众人跟随指引走到迷宫处。
迷宫就在别墅后方的一个大花园，宽约五十米，长约一百米，里面是纵横交错的小道，蔷薇月季开得艳丽，偶有荆棘探出。
而迷宫的即时平面图则在工作人员的手里，待计时开始之后，将发放到队友B手上的IPAD上。
分为三组的成员按照抽签的结果，依次在三个入口站定。
迷宫有三个入口，却只有一个出口，中途更是会遇到各种岔路、拐角，十分考验角色B的观察能力和决策能力，同时也考验角色A的胆量。
而最后根据走出迷宫的计时，用时最短的一组
沈茹菁简单地扫视了一圈，和她一样作为角色A的还有宋洵和苏悦。
苏悦作为走迷宫的人，她不意外。可宋洵怎么会在？
导演组还嫌游戏不够刺激，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在行进过程中遇到其他组的成员，可以扯下对方的眼罩，被扯下眼罩的一组将直接成为最后一名。”
众人：“……！”
补充的这一条规则，为原本只靠智力和决策的迷宫游戏，又增加了一定的对抗性。
苏悦已经在默默地低声祈祷：“不要让我碰到宋神不要让我碰到宋神……也别让我碰到沈茹菁，我谁也打不过。”
她想到了什么，转头眼神亮晶晶地期待地看着一旁的沈归逸：“大佬，你能不能给我规划一条路，完美避开所有可能会跟他们碰上的岔口啊？”
沈归逸：“……”
沈归逸：“我尽量吧，但我是人，我不是计算机。”
苏悦鼓励道：“相信你可以的！接下来一个月的住宿就靠你了啊！”
待最后规则再度宣读完毕，工作人员为沈茹菁戴好了眼罩。
眼罩的防光性很好，明明前一瞬还是晴朗白日，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茫的边缘，漏出的点点白光，提醒沈茹菁现在还是白天。
“感觉还好吗？”谢砚辞的声音恰在此时从耳麦中响起，温润悦耳，“怕黑吗？要不要我来换你。”
沈茹菁：“没关系的，我方向感不是很好，反而是胆子比较大，角色B交给你比较放心。”
察觉到那边谢砚辞的担心，沈茹菁安慰道：“就靠你啦谢砚辞，我们争取做第一名，都有豪华单人间住。”
谢砚辞轻轻一笑，“好，希望我能幸不辱命。”
在紧张的气氛中，工作人员的倒计时响起：“倒计时开始，3、2、1、开始！”
哪怕眼前一片漆黑，沈茹菁仍是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进了迷宫。
迷宫里面虽说是花园，但外面被高约两米的茶树密密麻麻地围住了，当人的身影消失在迷宫中，从外面很难再观察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砚辞低头，看着ipad上显示的迷宫即时地图，闪烁着的代表己方活动的绿点，不疾不许地指挥：“向左。”
“前面五米左右有个三条路的岔路口，向最右边的那条路。”
“嗯……这里停一下，我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走。”
沈茹菁在原地听话地停了下来。
【啊！！！女一好乖好可爱啊！！】
【好像幼儿园里乖乖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x】
【我先买定离手了，女一X男三，先磕为敬！！】
【她们这边好和谐啊哈哈哈哈，jsg我去听了下宋神那边，都快吵起来了x】
【宋神直接自己走自己的了，笑死】
【小声地说一句，宋神戴眼罩的样子好涩，救命】
【草，别说出来啊啊啊啊，原本独享的！】
【已经截图了，这就是我接下来一周的壁纸，prprprprpr】
【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我们是正经恋综！！蟹蟹！！不是什么十八禁恋综】
弹幕火热，而嘉宾们的气氛却是异常肃静焦灼。
谢砚辞思考着，怎么才能让沈茹菁避开苏悦和宋洵那边的路。
他一边揣摩着对手可能的走法，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出路，整个迷宫的地图如同3D在他脑海中拔地而起，三条线在其中穿梭来回。
思考片刻，谢砚辞再度开口：“直走十米，右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骆曼和宋洵那一组几近决裂，最后几乎是宋洵自己在盲走判断。
沈茹菁则老老实实地按照队友所说的路线行走。
她盘算着，自己迈一步大约半米左右，十米大约需要二十步，一边算着一边在心底默念：十步、十一步、十二步……
二十步到了，她摸索着准备右拐，然而转弯过去，却不是意想之中空阔平坦的小道。
她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沈茹菁怔了下，苏悦比她矮一些，进入迷宫的人一共就只有三个人，所以面前的人，除了……别无其它。
她慌乱地想要绕开这堵墙，然而匆忙转向间，却被什么枝蔓绊了一下。
她短促地‘啊’了一声，失去重心，即将要摔倒之时——
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阻止了下坠之态。
沈茹菁反射性地抓紧对方，这一刹，害怕摔倒的身体本能取代了想要避嫌的想法。
被重力拉扯，她避无可避地被带近了几分，对方劲瘦有力的胳膊牢牢垫在她的腰后，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接触的部分霎时极度升温。
同时升温的，还有看见这一幕的观众。
【卧槽！！！撞上了！！！】
【卧槽卧槽卧槽！！！宋神居然伸手揽住了！！！】
【？？？这是洵哥？？？这是出道三年洁身自好的洵哥？？？】
【宋洵你不干净了你居然抱别的女人啊啊啊】
【宋洵你变了你居然会怜香惜玉了！（痛斥）（痛彻心扉）（阴暗地爬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CP雷达响了啊啊啊这对我磕爆！哪怕只是一刹的巧合而已，我也磕了！！！】
【管它的磕了再说！！呜呜呜这个氛围太让人心跳加速了！！】
【震惊！吃惊！诧异！托马斯螺旋回旋炮震惊！！】
【明天的热搜头条有了……】
双眼被蒙住的情况下，其他听觉和嗅觉就变得格外敏感。
她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如羽毛划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阵阵疙瘩，鼻尖萦绕着淡淡木质香。
而那双搭在腰上的手，微微凸起的肌肉触感无一不展示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褪去了十八岁少年的单薄，更加厚重、结实，盈满属于成年男人的宽阔和利落。
沈茹菁一阵恍惚，回忆与现实交合，仿佛现在不是在综艺的录制现场，而是七年前那个炽热暧昧的夏天。
她和一众同学一起去毕业旅游，夏日，海边，除了邱晓诗和江少聿这几个跟她和宋洵关系好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和宋洵在谈恋爱。
日落时分，霞光满天，无人的角落，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浪花。
身下是冰冷的礁石，身侧却是少年炽热而又温暖宽阔的怀抱。
他揽着她的腰，紧紧箍住她，温热的吻落在发间、额角、鼻尖，却就是不落在唇角。
如同下边海浪扑打着她的脚踝，轻浅而又微痒，勾得人心底最本能的一些东西在生根发芽。
沈茹菁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整个身体都软成一汪海水，全靠腰间的手的力量支撑。
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扣在她腰间，那只放在腰上的手炙热如铁，身下的礁石却冰冷得让她浑身都在颤抖。
如同身处地狱与天堂交界，冰与火之间，沈茹菁被撩拨得难受极了。
她终于受不了了，拽下宋洵的衣领，扬起脖子破天荒地也去亲吻对方的喉结。
她吻得生涩，全然没有宋洵逗她时的游刃有余，只是笨拙地用唇去轻轻触碰少年分明的喉结和利落漂亮的下颌。
宋洵低低笑着，尾音愉悦而又散漫，像是逗猫，前面猫咪都甩甩尾巴爱答不理，而这一刻他终于逗猫成功，见到猫咪炸毛的样子。
“怎么了宝宝？”
他微仰起下巴，任由沈茹菁在他修长的脖颈喉结处又蹭又啃，留下湿润的红痕，唇角的笑容恶劣，却又勾人的紧。
两人本就身高差明显，此刻又都是坐着，沈茹菁费尽力气也够不着，急了：“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并作势要挣脱对方的手。
宋洵终于不再逗她，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唇。
一个带着海水、阳光、沙滩气息，青春涌动的，干燥的吻。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密不可分，那只揽在腰上的臂膀，像是要把沈茹菁按进他的身体里。
另一只手则不容抗拒地按住了她空余的手，缓缓分开她的五指，随着唇部入侵的姿态，一点点与她十指交扣。
空气里都是引人心跳加速的暧昧声响。
而沈茹菁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头晕目眩的浪潮。
天空与海面此刻倒转，她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整颗心都随着浪打礁石的节奏，在旋涡里晃啊晃。
而此刻，七年前的记忆画面，海水的味道，熟悉的怀抱，与现在黑暗里，腰上的那双手，短暂地重叠交合。
一片昏暗中，她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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