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摇摇晃晃,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将人带往哪里去。
楚微辞试着想要将花轿的前帘掀开,被旁边的婆子给制止:“夫人,您还没见着姑爷呢,可万不能破了这婚仪的规矩,私自掀帘。”
楚微辞的手又缩了回去。
安静乖巧坐在花轿之中,任凭这花轿一路摇摇晃晃前行。
脑海里忽然又多了那层信息,他是金麟楚家的现任家主老来得子,与沽宁顾家的嫡长子早定了婚约,如今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出嫁的这一日。
想到即将能够见到穿上新郎衣装的顾青禾的模样,楚微辞发自肺腑勾唇而笑。
但楚微辞总觉得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每当他试图去回想,脑海里都一片空白。
既然想不到,楚微辞索性也不再想了。
大红花轿继续摇摇晃晃,终于在许久之后停在了某地,陪在花轿外的婆子喜气洋洋道:“夫人,到地方了,我来扶您下轿子,还请小心脚下。”
一双玉白,娇生惯养出的嫩手忽然递出了轿帘,被那婆子接住,楚微辞借力从轿帘中缓缓走出。
他身形晃了晃,头上的红盖头便也跟着一起晃了晃,红盖头下方缀着透明色质地的珠帘,珠帘也随着他这样的动作一晃。
玉珠声相击,清脆动听。
周边都是欢天喜地的唢呐声,以及城中相邻的祝贺声。
新嫁娘进入府内,有跨火盆的规矩,那火盆早已在面前放置好,熊熊燃烧的火焰带着些许热气而来,楚微辞只能看到脚以下的物什。
他轻轻一笑,在婆子的搀扶下,鲜红色新嫁娘的衣衫拂过,隔空跨过了火盆。
总算来到了内堂。
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早已候在了那里。
只不过,以如今楚微辞的装扮,无法瞧清对方的具体模样,但依他来想,顾青禾穿那样的新郎服饰,定然十分英俊倜傥。
楚微辞刚刚站定,与他同行而立,一拜田地,二拜高堂,正转过身准备做第三个夫妻对拜。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莫名有些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到的声音。
……
谢镇安从比试台离开以后,便寻到了岑英彦的上等弟子房住处。
按照顾青禾的想法,为了给师尊疗伤,暂且不会将师尊带至太远的地方。
他只是想要赌一把,没想到竟然赌对了。
谢镇安甫一进入岑英彦屋中,竟看到顾青禾闭目坐在床侧,楚微辞已被他放倒在床榻上,双目同样紧阖。
他刚闯入屋中的动静并不算小,顾青禾却未能睁开眼睛,这实在不像顾青禾的作为,所以他又仔细观察了他们二人,很快发现一些猫腻。
顾青禾似乎趁着楚微辞虚弱,进入了他的神府。
越是意志强悍者,越是难以入侵神府,强行入侵,只会叫对方伤了元神。
只有在对方毫无防备,且身体十分虚弱的时候,神府最好入侵。
谢镇安指节紧握,顾青禾果然喜欢趁虚而入,师尊都这样了,他还进到他的神府里,是想为他编织什么样的梦?
谢镇安本欲将他二人都唤醒,试图告诉楚微辞,顾青禾居然做出此等卑劣的手段。
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身形一动,也顺着楚微辞的神府进入。
……
他看到他们成亲,红烛高燃,映照着彼此修长身影,谢镇安的脸色都变了。
不等拔剑,他已经飞一般出现在楚微辞与顾青禾的中间,一掌打了出去,拍在顾青禾的肩膀上。
顾青禾往后退了退,他们两个已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正准备夫妻对拜的时候,谢镇安忽然出现。
谢镇安站到了楚微辞的面前,目光骤冷:“顾大公子这般作为,怕是不妥吧?”
“你是什么人!”旁边有家丁跑来,却被他一掌拍飞出去。
顿时安静不少。
“我是什么人?”谢镇安一字一顿,冷笑道,“我才是他的恋人。”
“嗯?”楚微辞有些听不懂这其中的关系。
他是他的恋人?
那他和顾公子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他仰起头,但隔着一道红盖头,到底看不清对方的真实面貌,只能瞧见对方是一位衣着玄色衣衫的公子,正长身玉立在他的面前。
背影挺直如山脊,风度和气度也同样不错。
楚微辞听得那声音,总感觉十分熟悉,但总归想不起究竟是谁。
只是,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般作为是指?
顾青禾并未动作,谢镇安又道:“趁人之危,可非君子所为,你可知楚公子知晓这一切吗?”
楚微辞脸色一白,难道他真的和眼前这位公子有过什么情缘?
顾青禾轻轻含笑,眸光温润却又深邃,只笑道:“忘了请谢公子一叙,是我之过,我应当早日命人送上喜帖。”
谢镇安也轻轻一笑,眼神偏狠。
事到如今了,他竟然还想将这段梦境编织到结束。
虽然不至于对楚微辞的神识有任何影响,但绝对会动摇他在他心中的地位。
如此心机深沉,不愧是顾青禾。
况且看周遭的情形,以及楚微辞的反应,怕是这段梦境已经编织许久,不是一两日的功劳了。
一定是自从接触到师尊之后,就一直如此做了。
那他不如将计就计。
谢镇安道:“我与微辞才是青梅竹马,从小两小无猜的一对,是你顾公子假借欣赏楚家威望的名义接近他,想与他成为至交好友,却故意陷害他,将他设计失忆。”
“而今,他早已忘了我是谁,全然中了你的奸计。”
“……”这,原来他和这位公子是青梅竹马的设定?
楚微辞满脑子混乱,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但又无法言说这份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
“夫君,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那红盖头之下的人,终于缓声轻吐气息,言语之中的担忧不似作伪。
楚微辞本想将红盖头即刻掀开,可双手已经摆在了盖头边缘的位置,临了想到了喜婆交代的那些事情,又不敢作为了。
他担忧地往前摸了摸,恰巧摸到一双精致细腻,但虎口明显有老茧的手。
沽宁顾家的嫡长子擅使剑,很是厉害,不仅家世煊赫,家风极正,每个孩子从小都培养成了君子六艺样样都是绝顶高手的君子人物。
“没事吧?”楚微辞牢牢握住了他的指节,他宛若青山般站在他的面前。
他瞧不清他的脸容,因有红盖头盖着,只能看向他的胸膛。
以及那双皙白如玉的双手。
楚微辞的指尖很快被他也牢牢握住,他甚至捏了捏他的指腹。
“没事,夫人不用担心,只是有人信口开河罢了。”缓和而有力的嗓音平静传来。
楚微辞紧张的心情被平复,他又站在原地,只等着交由夫君来处理这一切。
不速之客究竟是谁,楚微辞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反正,一切有他的夫君在就行。
见情势不对,看来梦境太过深刻,已经一时半会儿无法改变他的印象。
谢镇安又是冷冷一笑,嗓音兀自抬高几分,带着些凌厉的骄纵,以及审视的味道,索性也不再隐瞒,而是说道:
“顾青禾,你还真是好本事,为了编织出这段梦,不惜将这喜堂布置得如此逼真,连喜婆、小厮,以及你的父母都如此逼真地出现在现场了。可惜,假的终归是假的。”
他的声音更是凌厉了几分,说到此处,还顿了顿。
楚微辞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很是奇怪,他紧张不安地重新去找寻顾青禾的手:“夫君,他说什么是假的?什么叫编织出这段梦?”
“跟我走!”不等顾青禾开口,一人强而有力的指节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我不走……”楚微辞挣动了一瞬,那红盖头也因此而落向地面。
楚微辞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究竟是谁。
玄色衣衫,容颜生得诡艳俊美,和顾青禾的俊雅是完全两种风格。
楚微辞怔在原地,他总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可到底还是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
而他的夫君,显然有许多谜团并未告诉他。
他回过头,试图从顾青禾的眼中看到一些答案,直到这时,顾青禾终于缓缓开口:“阿辞。”
一声“阿辞”,就让他有些动容。
楚微辞将谢镇安的手掌挥开:“我不走,今天是我和顾公子拜堂成亲的日子,你这人倒好,明明没收到喜帖,还敢私闯宅院,来到我们的喜堂,你想做什么?”
谢镇安听后蓦地看向了顾青禾,顾青禾竟然将楚微辞的记忆修改到这样的程度,他都已经认不出他了。
还认为他们今天一定会拜天地,结合成真正的夫妻。
荒唐,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谢镇安登时变了脸,梦境到底是梦境,想必顾青禾从未在楚微辞的面前显露过身手,因为这就是普通的凡世,他若是敢显山露水,就和他设定的背景相互违和。
到时候,楚微辞肯定能够从蛛丝马迹间感知到了不同。
那梦境就会因强烈的认知动摇,而天崩地裂。
想到此处,谢镇安难免骄纵一笑:“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夫人,这里的一切根本都是假的,全部是由他根据他的想法,他的意识而编造出,不管是人也好,喜堂也好,全部都是假的。”
楚微辞依然不相信,双瞳都瞪大了几分,木讷地看着这一切。
谢镇安便知道会这样,所以——
他直接抽出碧月秋光剑,突然朝着身侧的喜婆砍了过去。
楚微辞大惊失色:“不要!”
那喜婆也是“啊——”的一声尖叫,身上血流如注,很快倒地不起。
楚微辞本该没有见过鲜血,以及杀人的现场,他从小体弱多病,被父亲保护的很好,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然而此刻,当他看到满地的鲜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觉得这样的场景以前时有发生,他很是眼熟。
其他人早已乱了,那些小厮们,以及婢女们,还有请来的宾客们全部都吓得鸟兽散。
连坐在高堂上,正等着他们夫妻二人结拜的顾老爷和顾夫人两人,也都颤抖着手指着这个胆敢当面行凶的恶徒。
“你!你你你!竟然杀人了!”
“简直目无王法,我要去报官,你竟然敢私自闯入府邸里行凶!”
“好好的喜堂已经变成了灵堂。报官,必须报官,赶紧抓住这个恶徒好好惩治一番。”
顾青禾眸光一动。
那些声音只停留了片刻,很快变得遥远。
地上的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也逐渐变得奇奇怪怪,像是一滩血水正在眼前逐渐消失。
楚微辞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想法快要从脑海里冒出来。
他就快知道事实真相了。
而这时候,门口忽然又出现一道金色华服的身影。
那公子也同样生得君子雅致,只是他的笑容带了自成一派的倜傥风流,眼眸也天生含笑。
玉如意在掌心间轻轻敲了敲,闻人渡眸光轻柔:“二师兄,你说说你,抢亲便抢亲罢,杀什么人呀,叫楚公子见到了多不好。”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