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字情书11

    电影院是个幽闭而隐秘的环境, 大家安静地坐在黑暗之中,透过一扇窗户似的银幕,窥探另一个世界与另一种人生。

    裴令宣望着那本属于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他的脸庞流动着淡淡的光影, 专注的目光里沉淀着无人知晓的深暗。

    几年过去了, 他仍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他看这部电影的过程形同自虐,难以言述的痛苦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蔓延至全身。

    观影结束后,他遍身疼痛, 像骨头被拆出来丢进药池子里泡过,每走一步都酸胀苦涩难忍。

    “好饿啊, 去吃宵夜吧。”越重影挽着他说。

    他们去连锁快餐店买了高热量的单人份套餐, 坐在午夜的路边花坛上,解决最基础的生理需求。

    越重影对饮食结构并不注重,咬着汉堡充饥,鼓着腮帮子道:“好嫉妒啊,这人他妈的,凭什么所有好事儿都轮到他了?”

    裴令宣还沉浸在方才的幽暗静谧中, 心不在焉道:“有吗?”

    越重影固然对宁则远抱有成见, 但该夸奖时也并不吝啬溢美之词。“这种大众化的题材,到他手里居然能变得独一无二。我看他得奖的那部都没感受到他有这么强烈的个人风格, 他那点神经质、狂躁、古怪的调调, 和血腥暴力的情节结合得太好了,随手拈来的凌厉,很自然, 叙事也好强……”

    “你在口述影评?”

    “给这部电影写篇影评也不是不行,但他不缺我这份褒奖吧。”越重影舔掉嘴角沾上的酱汁, 啃起鸡翅,她是真饿了。“我喜欢这个片子,它是我目前做不到的。小宁导很厉害,我心服口服,但我不甘心,他妈的凭什么,早晚我要比他更牛逼!我要比他先拿到金棕榈!”

    “你别跟他比啊,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裴令宣开导她,“我没觉得他一定比你厉害,你的剧本给他拍,他也拍不出来的,你们各有所长。”

    “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几斤几两。我这人不小心眼的,他厉害他的呀,不碍着我什么,人生还长着呢,我会超过他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

    “我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把他杀了不准他拍电影?”越重影边吃边笑,不顾及形象地嘬起手指头,“倒是你怎么想呢,裴老师,遗憾不?后悔不?我知道原定的男主角是你,你们俩那会儿就已经在一起了吧,那你临时改档期的原因是什么呢?方便让我吃吃瓜吗?”

    “不重要了,我都忘了。”

    他不愿说,越重影不强行触他霉头,捡他爱听的说道:“不过兰昱森不怎么样,看得出他很努力了,但上限只到这里。平庸、乏味、死板,论起做演员,他比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裴令宣:“我知道啊。”

    “真不谦虚啊你!”越重影斜睨他,展颜一笑,“但是裴老师,我就喜欢你的骄傲!没事,交给我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你最好是不会。”

    “你不信任我噢?”

    “我信任你呀,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导演,不管你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取得好成绩。”

    “那我必须拿出实力证明自己了,我不比谁差,包括你的前男友。”

    “别耍嘴皮子了,吃快点,我想回酒店睡觉。”

    越重影故意慢条斯理地嚼起薯条,“要不我们白天再看一遍吧,我意犹未尽呢。”

    “你自己去看,我不想再看了。”

    “看来你被伤得有点深哦?”她敏锐地挑拨着他内心压抑的情绪,“怎么了嘛,说给我听听啊,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裴令宣冷笑道:“再问,我把你舌头割了。”

    “吓不住我,你越想瞒着,我越好奇,”她皱起眉乞求道,“拜托拜托,求求你了裴老师。”

    “我有个前男友从中作梗,把这事儿搅黄了;但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多说他什么。”

    “啊?他为什么不在了?”

    “作恶多端,被杀了。”

    “——啊?不会是,是那个……?”

    “嘘。”裴令宣拍她的头道,“吃你的吧,还想吃别的吗?我去给你买。”

    “吃的超饱了,不要了。还得是汉堡薯条可乐才能给我带来快乐。”越重影拿纸巾擦手擦嘴,擦到一半,忽然捂着脸痛哭起来。

    裴令宣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感到手足无措,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越重影哭哭啼啼,掩面干嚎道:“我好难过啊。他可是宁勤的儿子,还拍的是这种大众题材的商业片,可是连他的电影想上映都这么困难,那我该怎么办呀?我不敢想象,如果被卡住,功亏一篑,我要怎么跟大家交代……我好想崩溃啊……”

    “没有人要你交代什么呀。”裴令宣无奈道,“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要不我们多玩两天,陪你散散心再回去?”

    她哭得更大声了。

    “没关系,上映是肯定能上映的,无非早点上和晚点上的区别,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别哭了,重影,天塌着还有我给你顶着。”

    “可我的期望是让它在庭审前上映啊,我想让全部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一件事,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以及正在发生什么事。我好希望能够实现我的目标,如果不能如期上映,我会遗憾终生的。”

    裴令宣看着她,然后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

    越重影停止哭泣,愤怒地瞪着他。

    “那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宁则远?你考虑下呢,如果是他的话,多少会有办法的。”裴令宣提出解决方案。

    “问他有用吗?难道你找他,他就愿意无条件帮忙了?”

    “应该是有条件的吧,不过他那个人,很难说。”

    “呜……那好,你去问问吧。”越重影拭去泪水,抽抽嗒嗒地擤鼻涕,“要是太为难就算了,我只是一下子焦虑情绪大爆发了,很抱歉。”

    裴令宣事后反复揣摩,仍然不能确定他是被算计了,还是一切缘分天注定。

    但越重影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他相信她会成功的。

    于他个人而言,电影何时上映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当前没有急于赚钱或出名的需求,电影存货他有,新的电视剧项目尚在商谈,广告合约续了一年又一年,代言费拿到手软,做制片人真就只是助朋友一臂之力。

    他很知足能成为有余力帮助他人的那一方,但他到底为什么要为了越重影的目标,煞费苦心地将前男友约出去见面呢。

    纵使宁则远有位地位超然的父亲,但既然本职工作是导演,就不可能不为票房发愁;电影上映是属于导演的头等大事,裴令宣打电话前踌躇了良久,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

    这种时刻还总为别人着想,谁能说他不善解人意,不温柔体贴呢?

    几番思想工作准备完毕后,他拨通了耳熟能详的手机号码。

    所幸宁则远不带迟疑地秒接了他的电话,然而开头就把他问住了——

    “去看我的新电影了吗?”

    裴令宣险些闪了舌头,支支吾吾道:“看是想看的……但还没空去……”

    “嗯,我很想听听你的评价,你看了跟我说一声。”

    “好。”

    多时未联络,竟陷入生疏和词穷的尴尬境地。

    宁则远不想把宝贵时间耗在沉默上,言简意赅地问:“所以?”

    多说一个完整问句能要你的命吗。他不悦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见你一面。”

    “我不知道,待会儿问了给你回电话吧。”

    “行,你现在就问,我等你回话。”裴令宣最不耐烦别人对他拿乔,什么玩意儿,就你忙啊?

    宁则远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被这熟悉的跋扈逗笑了,不过笑意很轻,藏在话尾句末上扬的声调里,温言细语道:“那你等我两分钟,宝贝。”

    裴令宣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好像……被调戏了?

    被前男友调戏……奇耻大辱啊。

    正当他想发作时,电话那头没人了,只传来远距离脚步声和谈话的噪音。

    宁则远去了不止两分钟,裴令宣度秒如年地与自己的手机僵持着,三番五次想挂断,却都忍了下来。

    “我回来了,”宁则远的声音贴近话筒,“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们几时见?”他切入正题。

    “后天中午我有时间,一块儿吃饭吗?”

    “可以。”

    “那我晚点把餐厅定位和预约时间发给你。”

    “OK。”

    “你是有事要跟我说,还是单纯约我吃饭?”宁则远这会儿的时间倒变充裕了,和他闲聊道。

    “我当然是有事要跟你说,是你非要约我吃饭。”裴令宣纠正道。

    “好的,我非要约你吃饭,希望你能准时赴约,不要放我鸽子。”

    他心里舒坦点了,但依旧不松口道:“看情况吧,我尽量不迟到。”

    “嗯,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没了,拜拜。”

    裴令宣挂了电话,膈应得慌,可他怎么能为这点旁枝末节的小事和自己过不去?见了面再说吧,当着面指不定谁膈应谁呢!

    第92章 无字情书12

    都说见前任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以彰显“我离开你以后过得很好”, 但裴令宣想,他过得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何必装腔作势呢, 于是他穿得像下楼买烟一样, 走进了那家预约制的高档餐厅, 手中还拿了一把

    折叠雨伞。

    宁则远比他更加不修边幅,连头发都没打理,温顺松散地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杯白开水。据他了解, 小宁导的衣食住行一向从俭,似乎把自己从铺张浪费的有钱人行列择出, 在面对纪录片中的主体人群时就能少两分愧疚感。

    但装束简便随意地坐在这种金碧辉煌的消费场所, 本身便是一种宣誓特权的傲慢行为。

    以前受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蒙蔽,裴令宣觉得这叫出淤泥而不染,如今只想嗤之以鼻,装你妈,万恶的有钱人。

    宁则远见他落座,视线落在他的带来的雨伞上, “今天要下雨吗?”

    “谁知道呢?未雨绸缪, 有备无患。”裴令宣支着一根指头拨弄着收束伞盖的扣带。

    他如此随便,宁则远也决定将潦草的约会进行到底, 叫来服务员点菜, 并转头跟他说:“我不太饿,吃不下,你看你想吃什么, 点你自己的就行。”

    裴令宣呛回去道:“我是什么免费吃播吗?在这儿给你表演吃相来了?”

    “好吧,那我陪你吃点。”宁则远垂头看菜单, 询问他道,“他们家份量大,头盘要鹅肝,主菜要龙虾,怎么样?汤就算了,甜品你喜欢什么?马卡龙还是冰淇淋?”

    “我不要甜品。”

    宁则远叮嘱完服务生,在等菜的时间里和他开启了此次见面的话题,“听说你的新电影题材很特殊。”

    “还好啊。”

    宁则远开门见山道:“依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找我是有什么需要呢?”

    裴令宣眉毛一蹙,“你说话真难听啊,我找你能有什么需要?”

    “这得问你了。”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先不说了。”

    宁则远无所谓道:“你请便。”

    这顿饭食不知味,吃了一半就不欢而散。

    裴令宣也琢磨不透自己,他谈过的男人不少,每次见到前任都是和和气气、云淡风轻的,为何一遇上宁则远,就总想着较劲呢。

    眼看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拨开云层洒在城市上端,他决定起身离去。

    “你的伞不要了?”宁则远不打算挽留他,只提醒他落下的物件。

    他望了眼透亮的玻璃窗,道:“都出太阳了,还要雨伞干什么?”

    说完空着手走出了餐厅。

    小蛇在车里等他,听完约会经过,斥责他道:“你疯了啊?你勾引他干嘛?他对你又不好。”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我勾引他什么了?”裴令宣反驳道。

    “大哥,谁不知道还雨伞等于下次再约?”

    “我没让他还给我啊,那是我丢了的。”

    “你为什么不丢进垃圾桶,要丢到他手里呢?”

    裴令宣嘴硬道:“他可以不捡。”

    “你这心思连我都能看出来,他还能不知道?”小蛇咄咄逼人道,“你吃错了药吧,还想跟他有瓜葛?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想不起他怎么收拾你的了?”

    “别骂了别骂了,那只是一把伞而已,你用得着凶我吗?”

    “我是不想看你自讨苦吃!”

    “你不懂,”裴令宣放弃争辩道,“我有我的道理。”

    小蛇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狗屁道理,你就是犯贱!”

    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也有些傻眼,但他是雇主是老板,还是要脸皮的大明星,怎么能和员工对骂?裴令宣心平气和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开除你。”

    “开除就开除!我他妈正好不想干了!”小蛇解开安全带,利索地下车,猛地摔上车门。

    被留在车内的裴令宣茫然地待了几分钟,整顿好心情后从后座换去了驾驶室。

    不就开车吗,有什么难的?以为撂挑子就能反抗他?何其可笑!

    他的手一搭上方向盘,又想起不能放任佘冉这怪脾气。拿出手机想给人发一条“你以后都不用来了”的辞退通知,但字都没打完,他就心软了。

    是人都有脾气,也许小蛇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没控制好情绪吧。

    谅解他人同样是宽宥自己。平常心,平常心,多少年的情谊了,总不能因为小打小闹就毁于一旦。

    裴令宣给自己顺了顺毛,等心里平静多了,稳稳地开车回酒店。

    他仍然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他故意留一把伞在桌上,并不叫“勾引”,这只是一项经由设计的互动小游戏,主动权掌握在宁则远手里,要不要参与进来,全凭对方的意愿。

    只能说进展顺利,他的游戏按照他所预期的那样展开了。他留下的雨伞没有被扔进垃圾桶,而是被完好无损地交还到了他手中。

    时隔三天,宁则远突然跑来找他还伞,一把谁也没用过的,质量还不错的崭新雨伞。

    小宁导今天有打扮过,头发和衣着都比往常考究,有备而来。

    裴令宣站在房门前,接过淡蓝色的伞柄,他像一扇半遮半掩的门帘挡去了房间入口,但他消瘦高挑,周身都是漏洞;他的头发和眼眸漆黑,皮肤很白,嘴角冷淡的笑容极易被误解成某种不声张的暗示。

    “又不值钱,还劳烦你特地跑一趟。”他刻意用上调情的语气,“难不成是想见我?”

    宁则远和他保持着一臂的安全距离,不急于上前,也不忙着退后,就那么不远不近地与他对望着,富有耐心地问他:“电影看了吗?”

    “看了,”他慷慨地侧过身,让开供人进入房间的宽绰道路,暧昧不明道,“我觉得……还不错吧。”

    宁则远冷静的目光在他的脸和他身后的屋子来回逡视,权衡过后,仍不咬这个钩,“就你一个人?”

    裴令宣慢悠悠地摇晃头,“你来了就不是了呀。”

    “我就是来还你东西的。”宁则远和他撇清关系。

    “哦,那你走吧。”他转身回房,自顾自嘀咕道,“我问问别人有没有空。”

    裴令宣毫不留恋地转过面向,反手带上门,然而他没能摸到门把手,手腕在半空中被人强制拽住,推进了屋内。

    关门的声音有点响,震得他脑袋发懵。

    “你就不能轻些吗?”他怪责的声音缺乏力度,听在耳朵里更像撒娇。

    宁则远吃透了他这套把戏,敞亮道:“说吧,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想你嘛。”他盯着对方的眉心,巧妙地规避了眼神对峙。

    “是么?”宁则远掐着他的下巴掰正他的眼光,深究道,“哪里想?说来我听听。”

    “嗯……就是……好久没见你了……你的新电影我很喜欢,然后也很想和你聊聊……”裴令宣语焉不详地东拉西扯了半晌,放弃抵抗似的扑向人胸膛,“别逼我了,每个细胞都很想你。”

    宁则远铁了心要把他弄痛,擒着他的手臂将他摁在那堵隔音效果相当好的墙壁上,“那我看一看你有没有说实话。”

    在有关忠诚和背叛、诚实与谎言的漫长拷问中,他无数次崩溃想要逃跑,但都没能成功;在他快要溺毙时,宁则远会放他浮到水面上呼吸一口,再把他拖去很深的水底,他屡次挣脱束缚、沉沉浮浮,终于累得昏迷过去。

    可是他没有如愿沉睡,只过了一两小时便惊醒过来。

    裴令宣缩在被窝里抽噎哭泣,哪有这么折磨人的,他是大活人又不是玩具,世界上都没有人心疼他了。

    好难过,好难过。

    “宝贝。”宁则远的手掌放在他的背上,“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无声地拒绝。我不是你们谁的宝贝,你们没有任何人把我当宝贝。

    “不要哭了。”宁则远的手指梳弄着他脑后的发尾,“哪次不是你一时兴起就把我叫来,腻了就把我甩掉。你都没有爱过我,但我永远都是你的。”

    裴令宣让眼睛露到外面,干涩的眼眶被空气刺得微微发疼,他说:“那你叫我哥哥,说你错了。”

    “哥哥,我错了。原谅我吧哥哥。”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后颈。

    “一开始你可不是这样的,”他咬牙记恨道,“那时候你什么都不会……还要我教你……”

    “是呀,你把我教会了啊。这世界还有谁比你更会折磨人?我都是跟你学的。”宁则远抱紧他,“我把我变成这样,我还是喜欢你,有谁敢说比我更爱你?”

    “又不想要你了,你给我滚。”他说着,却翻身钻入对方的怀抱。

    宁则远当然不会滚,体贴地搂抱着他,指尖穿插在他的发梢间,生怕惊扰了他那般柔声问:“那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啊……”裴令宣仰起头颅,注视着相隔咫尺,触手可及的人,“我想的是,睡过了就不能抵赖了。你明白吧?我可是很贵的。”

    宁则远投降道:“嗯,我明白,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笑着抬起手指,缓慢描摹那抚摸过千百遍的鼻梁和眉眼,“好乖哦。”

    第93章 无字情书13

    【兰昱森这把稳了, 目测他能凭借叶慈这个角色一飞冲天】

    蛋挞超人发布讨论:

    昨天刚在hk看的南国,只能说这片子太牛逼了,小宁导绝对是不输给他亲爹的鬼才导演, 而且他还这么年轻

    我起码有近十年没看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警匪片了, 爽死

    剧情有点压抑, 很暗黑,怀疑内地版会大量删减剧情

    无论如何都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兰昱森的叶慈演得好,不拿奖天理难容, 建议别等流媒体,上映了都进电影院看吧, 视听效果拉满, 配乐极具特色,要不是因为出差不能多呆几天,我高低得三刷四刷

    unicorn:

    这几天南国的讨论帖好多啊,但怎么感觉评论两极分化的样子

    很多观众都说没看懂啊,真有吹的这么好看吗

    [引用:unicorn……]蛋挞超人[楼主]:

    好看不好看是主观感受,剧情上没什么难懂的, 只是叙事风格有别于普通商业动作片, 通俗地讲就是,有观影门槛……但阅片量300以上的都不会看不懂吧?

    辣酱:

    额, 一部商业片谈观影门槛

    我就那句话, 需要做阅读理解的电影不是好电影

    [引用:辣酱……]蛋挞超人[楼主]:

    错,电影分析和文学评论一样是一门课程

    阅读理解本身就是电影的一部分

    你要是只爱看不懂脑的爆米花爽片你就别去看了,这片不适合你

    弱弱:

    这个口气……水军吧?

    [引用:弱弱……]蛋挞超人[楼主]:

    是, 宁则远给我打了笔巨款让我这么说的

    爱信不信吧

    宁宁:

    电影好不好看是挺主观,但演员演得好不好是客观的

    我觉得兰昱森的男主没有贺通那个配角令人惊艳

    看完立刻去搜了这个人, 演技这么卓越,居然一直都在演男配,我倒觉得他是一匹黑马,最晚明年就会大火

    ……

    【看了《南国》的进来说说,好看不好看啊?能值回票价吗?】

    妙脆曲奇发布讨论:

    看过小宁导的飞星坠梦,不是很吃这类型,看不懂一点

    但南国看预告片太吸引我了,心痒难耐

    想看剧透球球了

    冥王星往事:

    听我的,别看剧透

    崇山:

    好看,超级好看,那种又变态又好看的feel

    蛮cult的,不好这口的还是不推荐,可能会看得比较难受

    [引用:崇山……]妙脆曲奇[楼主]:

    看得难受是啥意思?

    [引用:妙脆曲奇……]崇山:

    就很血腥很残暴,也很冰冷,虐心

    喜欢的人会很喜欢,不喜欢的就会反感

    [引用:崇山……]妙脆曲奇[楼主]:

    天呐,那我得考虑下了,我心里承受力很一般

    douchdouch:

    都说精彩好看啥的,但我看睡着了,想去电影院放松的千万别,整部电影沉闷又憋屈

    两个半小时啊!整整150分钟!!导演未免高估了当代观众的耐心

    留白:

    我朋友去看了说很震撼,搞得我超级期待

    ailujjj:

    报看,看一周票房就知道了,大部分观众都不喜欢

    怀疑导演是不是从小被丢进猪圈遭受过惨无人道的虐待才长大成人的,怎么能想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故事

    就是说很难评,看完只想报警

    ……

    裴令宣买了一瓶酒去向贺通道贺。他和兰昱森有过节,不好评价人家的演技,但贺通的优秀是有目共睹;不止银幕外的观众,连业内也关注到了还有这样一位内敛踏实的实力派演员。

    越重影明示她就欣赏贺通这种刻苦的,想让他帮忙介绍,认识认识。

    于是他去找贺通叙旧,顺带捎上她一路。

    贺通的性子孤僻,不爱聚会和热闹,不拍戏的空闲时候,爱好是钓鱼和做饭。在远郊的林场租了一间小木屋,心烦或疲累了就自己到那里小住几日,回归大自然、修身养性。

    裴令宣寻思是叙旧,没带司机和助理,就他和越重影两人,开了四小时车才抵达林场外延的驿站。

    野外秋高气爽,使人心境开阔,绿茵茵的草场上或卧或立着枣红色马匹,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埋头啃草。他打趣道:“重影,会骑马吗?不如我们骑马进去找他?”

    “可他说了会出来接我们呀,”她不上当,摘了墨镜和帽子,展开双臂道,“好舒服啊!我想照相,裴老师你给我来两张。”

    “遵命,大导演。”裴令宣指导她摆动作,用手机给她拍了几组亲近自然的氛围照片。“你是头一个使唤我当摄影师的人。”

    越重影检查着相册里的成果,“放心吧,往后我当摄影师拍你的日子多着呢。”

    他们俩近来交往密切,时常同进同出,形影相随。有小道消息在传这条绯闻,然而知情人和吃瓜群众都对此兴趣寥寥,算白炒作了一通。

    前者更有兴致探究他和前男友的二三事,例如越重影就没有半点儿身为花边新闻女主的自觉,天天扒着他打听八卦。

    趁着贺通尚未现身,她宛如鼹鼠般翕动着鼻翼嗅来嗅去,问东问西。

    “真没有后续了。”裴令宣甚至想将脑瓜子打开让她看个够。

    “好啦好啦,我信你。”

    不论她信不信,他和宁则远自从那天见过,便再没碰过面;私下也没有联系,仿佛一段偶然碰撞出火花的露水情缘。这笔私相授受的买卖双方必定都记在了心上,不过是未到他要账的契机。

    越重影揪住不放道:“那你是自愿的吗,如果你是被迫的,我会过很内疚诶。”

    尽管她怀有一腔热血和理想,可她还没天真到以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圈子里呐喊两声,就能得到赏识或资助。人想往上爬,终究要出卖些什么。

    “我是自愿的啊,和他搞好关系对我来说又没坏处。”想要实现利益最大化,最好给予合作伙伴充分的信任,裴令宣对越重影毫无保留;在这部电影完成前,他们可以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她所希望的,即是他要倾尽全力为她争取的。

    “他提没提想跟你和好的事?”她如履薄冰地问。

    “没有。”裴令宣对着她眼睛里的四分好奇六分盘算,说道,“我们男人跟你们女人不太一样,我的每段感情经历,追求的无非是生理上的那个结果。一个人再完美,如果我不想跟他上床了,那纵然有再深厚的情谊,也不能支撑我和他走下去。

    “反之,我只要和他睡得好,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别的不重要,我不在乎。那种稳定长久的陪伴关系,对我可有可无;我要他天长地久地守着我做什么呢?我又不和他生儿育女抚养后代。这方面我相信他跟我是相同的,我们俩又不是没试过谈恋爱,的确不合适啊。”

    越重影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想被束缚,我懂。但我觉得小宁导是很传统保守的人,看他的电影就知道了,他对情感纠葛的想象力很匮乏,他应该特别希望和你建立稳定长久的恋情,是你拒绝了他,他才退而求其次吧。”

    “打住,”他提高音量,“你不要把他形容得那么被动,你要是总把男人想得简单无害,那我可不建议你当异性恋。”

    “好吧,你不承认就算咯。”越重影转移话题,“反正重要的是我们的电影,对吧?”

    裴令宣揽着她的肩,“对,我牺牲这么大,上映后你要怎么奖励我?越导。”

    越重影把他往边上推了推,“你别这么说话,我觉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你说,要不咱俩结个婚如何?”裴令宣和她商量道,“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再单下去要被质疑性取向的,同性恋说出去对我前景不好。”

    “我才不要当同妻。”越重影撇开头。

    “你仔细想想,嫁给我比嫁给别人好处多多了。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你也不干涉我的,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共同进退,分开生活。我的钱可以给你花,你看上了哪个小鲜肉,我帮你追他,替你打掩护。”

    “我看上的人要你帮我追啊?”她不能打他的脸,好歹是自家男主角,打坏了还怎么拍戏;但打肩膀和脖子可以,她踮着脚狠狠打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地球上没有男人配得上本姑娘,你这祸害就该孤独终老,你敢结婚我去你婚礼上泼红油漆!”

    裴令宣不停退让,却摆脱不了她那双十指尖尖的手爪子,他委屈道:“不结就不结呗,为什么打我?”

    “叫你嘴贱!”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他敢打裴晶晶,因为那是哥哥教训妹妹;但跟越重影动起手,得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哄好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要展现出容纳她的气量,若为这芝麻大点的事儿跟她较真,那电影干脆别拍了。

    小闹剧在贺通露面的一刹那间戛然而止。

    “宣哥!”黑亮的眼眸,窄瘦的脸颊,剃得短短的头发。

    贺通比上次见变白变瘦了,好像还变帅了?裴令宣甩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原谅他,他只是对男人的外貌变化和外在魅力比较敏感,绝无动歪心思的念头。

    第94章 无字情书14

    贺通在人情世故上带着一种未开窍的笨拙, 见了他们没有热切寒暄,而是先报告坏消息。

    “真是抱歉宣哥,宁导临时叫我去拿新剧本, 晚上不能陪你们吃饭了。”贺通带了一盒新鲜采摘的草莓, 开了盖捧给他们解渴。

    裴令宣观察着草莓的品质, 明知故问道:“哪个宁导啊?”

    “年轻那个,”贺通面带羞赧地摸摸后脑勺,“宁导说我这次试镜表现的好,就让我演男主角。”

    裴令宣挑了颗红艳饱满, 形状规整的,“他的话, 你信一半就好。”

    “啊为什么?”越重影插嘴问, “小宁导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反正他的事情,变数都很大,如果成了,姑且算好事多磨,成不了就是命运多舛。”他一口吃掉草莓,眼睛发亮道, “好甜。”

    “那我也要吃。”越重影不客气地探出手。

    “吃, 多吃点,就是专门给你们摘的。”贺通一笑, 露出洁白的牙, 越看越有男主角相。

    “你晚上带我们一起去呗。”裴令宣说。

    越重影张大嘴:“啊?不好吧?”

    贺通对他提出的要求颇感迷茫,问:“你们俩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了不能谈公事吗?”

    “可以,肯定可以, 那我给宁导打电话说一声。”

    “不许打。”裴令宣命令道,“你让他提前知道了, 我还怎么给他惊喜?”

    “可是他本来也知道我今天要和你见面啊。”

    “他怎么会知道?”

    “他说他中午的飞机到,问我下午有没有空,我说我下午和你约好了,晚上才能见他,他说行,那他请我吃饭。”贺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是木头脑袋吗?你把自己的行程跟他说得那么详细干嘛?”裴令宣恨铁不成钢。

    “宣哥,你也知道我不会撒谎……”

    “罢了,他只知道你要见我,不知道我会跟着你去蹭饭,你不准跟他说,说了我们俩就恩断义绝。”

    贺通:“好的,我坚决不说,宣哥我跟你才是最好的。”

    面对这样诚挚的表忠心,裴令宣和颜悦色道:“乖,哥相信你。”

    “谢谢哥。”

    “哈哈哈哈哈!”越重影愉快笑了,对贺通说,“你好可爱哦,我也想让你当男主角了。”

    成为艺人,时间就会变得紧俏。他们在贺通的小木屋待了两个半小时,闲聊了些彼此的近况,太阳还未落山,便要启程赶去晚上和宁则远约定的地点。

    越重影平日里张狂惯了,满嘴豪言壮语,可一到和假想敌面对面的时刻,竟然露怯了。缠着裴令宣说:“你前男友不难相处吧?我看他面相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他会不会凶我啊?”

    “无缘无故的他不会凶你,但你招惹他的话,就未必了。”

    “那我怎么样能避免招惹他呢?万一他不给我好脸色,你会不会帮我说话啊?”她焦虑不安道。

    裴令宣动了动胳膊甩掉她的手,“你给我少来,你们俩嘴皮子一个比一个能说,真吵起来都给我滚,我懒得听。”

    贺通说:“不至于啊,我感觉宁导的脾气不能说超好,但也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教训人的时候嘴下不留情。但他不会教训你啊越导,你又不在他手底下做事。”

    越重影在胸前比划十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怕是也快了。”

    宁则远好像事先知道他和越重影要来,定的包间,桌面摆着四套餐具。

    裴令宣既答应相信贺通,就绝不会怀疑对方,见状后先入座,然后阴阳怪气了一句:“宁导料事如神啊,还能预判出会多两个人,连碗筷都给我们备好了。”

    宁则远沉默地为他倒了茶,才不紧不慢道:“我叫了兰昱森和他女朋友,但他们突然有事不能来,碗筷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越重影扑哧一笑,急忙捂住嘴,绷紧了脸皮。

    “哦,那我们是来的巧还是不巧呢?”裴令宣处变不惊。

    “很巧,是缘分,能和你好好的吃顿饭,我求之不得。”宁则远结束与他的交锋,转而问贺通,“让你看的那几部电影,你看完了吗?”

    “我看了,”贺通天生具备温良的服从性,谦虚道,“但我其实没看太懂,很深奥,可能我得多看几遍。”

    “没事。”宁则远言简意赅,望向越重影,“这位是越导吧?你的新电影进展还顺利吗?”

    “顺利啊,有无所不能的裴老师在,哪儿能不顺利?”她扬眉吐气地笑着。

    宁则远意味深长道:“嗯,的确是无所不能的裴老师。”

    “我不是。”裴令宣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走,“宁导的新电影是讲什么的?虽然我没机会演,但我想听一听。”

    “讲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更具体点呢?”

    “不适合你,别问了。”

    宁则远总有本事把气氛搞到尴尬凝重的地步,但有什么关系,又没人敢指摘他言辞刻薄、情商低。

    裴令宣自食其果,灰溜溜道:“算我多嘴咯。”

    小宁导说话不中听,不过在出力的事情上极少推辞,宽容地说也叫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身为在场最尊贵、最娇生惯养的人,偏偏愿意干又苦又累的司机的活儿;滴酒不沾,就为着在他们仨喝得大醉酩酊时,好载他们去酒店。

    越重影有蒙古族血统,酒量惊人,按她的说法她只是微醺,为了证明这点,她自己拿着房卡摇摇晃晃地进了电梯;而贺通醉得不省人事,被半拖半抱地运回房间。

    裴令宣还好,他还有意识,但走不稳路,没人扶怕出洋相,所以等着被伺候。

    他是被伺候惯了的,酒劲上头,浑身都软绵绵,再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仅仅是接触,摩擦不出半片火花。

    一沾到雪白的枕头,他宛如滴入海棉的水,沉沉地深陷进去。

    这一晚他连梦也没有做。

    黎明前夕,他被壁灯的暖光惊扰了酣眠,缓慢惑然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团圆融的光源,光里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直挺挺的背脊、前倾的颈脖,微微垂下的头颅,像座雕塑般静邃地端坐在那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这身影,这用功程度,不会是旁人了。

    裴令宣在被窝里赖了会儿,慢速坐起身,眯着眼道:“你还不走啊?”

    宁则远早知道他醒了,却不抬眼,说:“我回去又睡不着,不如在这儿陪着你。”

    谁睡觉还需要人陪?他转动着钝拙的思维,醍醐灌顶道:“啊……你是等着我陪你睡啊?”

    “行吧行吧,我去洗澡……”他揉着太阳穴下床,从那团光源的边界走过,进了浴室。

    当看着镜子里那张被水汽蒸得泛红的脸,裴令宣意识到这是他的决定。他不仅贸然地闯入了前男友的饭局,还喝得烂醉等人送上床。这在宁则远看来,和他主动送上门没有区别,毕竟他干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来是他不敬业了,怎么能让金主干坐着等他酒醒呢。

    希望待会儿他叫得好听点,能够弥补他今晚的失误。

    然而他做足了充分准备,去卧室里迎合他想象中的金主,却遭遇了对方的冷待。

    宁则远还在白纸上画着分镜草稿,不曾看他一眼,但已熟知他的每一个举动,说:“你别过来,坐那儿就好了,我忙完跟你说。”

    “噢。”裴令宣退回床尾坐下,无聊得左右张望室内的装潢,他问,“我能多开点灯吗?好暗,对你眼睛也不好。”

    “我习惯了,光太亮会扰乱我的思路。”

    他没睡醒,盼着早些完事能继续睡,于是出言撩拨:“你记得咱们俩去山里避暑的那次吗?那个庭院有座流水的台阶,还有两棵形状很漂亮的罗汉松,你在树下看书,我弄水泼你。”

    “记得。”

    “其实我不是故意想捣乱,我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很嫉妒,也很想占有你,我要你生气,因为我而生气。”

    “你总是这样。”

    “那我现在把你刚画的这些丑画儿全撕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他挑衅道。

    “是很丑。”宁则远审视着方才刻苦用功的成果,将那一沓稿纸递给他,“你撕吧。”

    画分镜不需要多么出色的画功,要的是能让人看懂;宁则远的分镜稿都是潦草的简笔画,但再丑也是不能随随便便给他撕着玩儿的。

    裴令宣不伸手接,懒洋洋地在床尾与地毯间划拉着小腿,“你不搞快点,我又要困了。”

    “困就睡觉。”宁则远收回手,整理草稿,盖好笔盖。

    “那你什么意思啊?我天亮就要走了,没空陪你耗着。”

    “嗯,快睡吧。”

    他爬回被窝里,“那我睡了哦。”

    “晚安。”

    他其实还没有很困,躺下睡不着,便把枕头堆叠起来,靠在床头玩起手机;冷冷的荧光落在脸上,他刷朋友圈刷得正上瘾,宁则远的话音打断了他——

    “你认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裴令宣放下手机,无比正经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也喝多了?”

    第95章 无字情书15

    怎么会有人想要重蹈覆辙呢?

    他几次想把注意力转移回手机屏幕, 却都失败了,无法自控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尽量坐得更端正,泄气地说:“你不到二十岁我就认识你了, 我很遗憾没有给你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你记恨我, 我理解, 虽然我很难接受,但其实我每次都宽容了你;你比我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爷,我不怪你有脾气, 可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我从头到尾要的都很简单,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和你在一起。”

    “怎么叫安稳?非得昭告天下、浓情蜜意才叫安稳吗?只要你找我, 我就在酒店里等你, 算不算安稳?”裴令宣道,“撇开所有的外界因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是事实;但还有一个事实是,无论我们尝试多少次, 我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明白吗?”

    “为什么不可能?”宁则远问。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因为你不信任我啊,小远。你搜出那张房卡的时候, 你有问过我那是怎么一回事吗?你没有, 你只相信你看见的,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没有廉耻和道德,必然会背叛和出轨的坏人。我承认, 我并不高尚,我使过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我用过很脏的手段去勾心斗角。但我这一生,要论真心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你;除了单方面提出分手以外,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当时该问清楚的,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地误会你。你能原谅我吗?”宁则远选择望着他的眼睛服软。

    “已经过去了,那不重要了,小远。我不是在和你理论谁对谁错,那些都没有关系了。我只想说,我们何时可以彻底结束这段糟糕的感情呢?你不累吗?我很累了,我们可以结束了吗?”

    “你说了,糟糕吗?”宁则远怔怔地反问道,随后低着眼,抬手做了擦拭的动作,然而亮晶晶的水光仍挂在睫毛上。“可我从没觉得糟糕。”

    裴令宣一瞬间汗流浃背,他没说多过分的话吧,还能把人弄哭了?

    宁则远说:“第一次分开,你在电话里一言不发,我说了好多话都没能打动你。后来我下雨天去找你,你不接受我送的礼物,我想这没关系,只是小小的失败而已。你那么骄傲,哪会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追到的呢。

    “我那时还很自信,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我们早晚会重逢,你总有用得上我的那一天。但是你为了男主角的位置而找上我的那段时间,我痛苦极了;原来你是真的爱慕虚荣,真的追名逐利、攀龙附凤。我很想看看你的底线,所以我不停地欺负你,我就想听你向我求饶。可紧接着我发现,即使你这样不堪,我依然喜欢你。

    “拍《南国》的那个夏天,是我人生最痛苦的季节,我恨你,恨一切和你有关的人和事。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现在看那部电影,都感觉不到它是我拍出来的东西。我甚至不敢看第二遍,我好害怕它又把我带回那个夏天。

    “都说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当我再次遇见你,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你。察觉到这点时,我连自己都恨,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我为什么非要喜欢你这么一个把我当工具用完就丢,冷血到极致的人。

    “但你说的没错,总问为什么没有意义,我很快就接受了,我就是只喜欢你。无论你如何对待我,我都会再度接纳你。”宁则远暂歇一口气,再道,“至于我们经历的争吵、分歧,以及矛盾。我只能说,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本就如此。有时候如胶似漆、不分你我,有时候互相仇视、对抗;我们不止一次分道扬镳,也不止一次并肩同行。更多的时候,我把你当作唯一的、想要共度余生的伴侣。

    “你说是分手,但我觉得那些仅仅是时间较长的冷战、小别。我从没想过要真正和你分开。”

    长久的寂静弥漫了房间。

    裴令宣后悔死了,他怎么可能说的过宁则远这张嘴,他千不该万不该挑起这场剖心的对峙。何苦啊,人就要活得糊涂点才会快乐啊。

    “你走吧。”他冷酷道。

    “好,”宁则远并未多加迟疑,利索地站直身,“打扰你休息了。”

    然后安分而体面地推门离开。

    门合上的下一秒,裴令宣扑倒在枕头里,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

    老天爷啊。他的心脏犹如一颗浮肿溃烂的苹果,烧灼的痛感似乎要在胸腔中炸开,他小声地大哭。谁也没有告诉过他,被人爱着会这么痛啊。

    “裴老师,裴老师?”

    “嗯?”他蓦地醒神,两眼聚拢光芒,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水开了,可以下食材了。”易书友善地提示道,但已上手帮他完成下一个步骤。

    裴令宣自觉地从灶台边退开,“我好像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碍手碍脚的。”

    “君子远庖厨。”易书笑了笑,“说笑的,但您是大明星,不会做饭很正常。我太太前段日子对明星四处开餐厅的综艺节目很着迷,我跟着她看了几集,好无聊。”

    “无聊吗?喜欢那类型综艺的观众蛮多的,大家都说很有趣。”

    “不理解,或许我对真人秀过敏。”易书把下厨当作生活乐趣之一,有条不紊切菜的同时,还能和他畅快聊天。“我工作也忙,没空追剧,只能看两小时一部的电影。”

    裴令宣戏谑地说:“你喜欢看电影,但不认识我?”

    “我看的不多,都是些国外的老电影,我喜欢黑白电影的台词风格和画面质感,很古典,有独特的韵味。”

    他对和人聊电影提不起劲儿,应和道:“你的品味很有格调,我是不爱看老电影,我喜欢新的。”

    “电影和衣服是新的更稀罕,但人还是旧的好。”易书毫无前因后果地冒出这一句。

    裴令宣偷吃了一枚没下锅的小番茄,“你和你太太是初恋?”

    “不,我谈过好几任女朋友,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爱吃回头草。”

    “她也是啊。我们属于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发觉还是彼此最般配,所以复合没多久就去领证结婚了。”易书嘴角的笑容柔和而温馨。

    “那你们结婚后吵不吵架?”

    “吵,吵得厉害了她会摔门走人,开车去我找不到的地方。”

    “你会去追她吗?像偶像剧里那样。”

    裴令宣吃了还想吃,易书见他伸手不便,将果盘端到他面前。

    “我不会去追她,她自己知道回来。”

    “你放心吗?不怕她出事,或者再也不回来了?”

    “我太太她不是那种使性子的小女生,她思想成熟、独立,她离开家门不是为了考验我会不会追她,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我把独处的空间留给她。不过她又很可爱,我们每次合好,她都会把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她怎么度过的每一天,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

    “你们俩都是很善于沟通的个性吧,这样最好了,多数人吵架都是沟通不当导致的。”

    “嗯,如果长了嘴,只用来争执和辩论,而忽略了表白和亲吻,那就太可悲了。”易书搅拌着锅里的酱料,看颜色差不多了,换勺子蘸了点汤汁尝味道。

    “裴老师。”

    又被点名,裴令宣分散的神思回到厨房,“嗯,怎么?”

    “您不是异性恋吧?”

    换别人问,他会果决摇头,会模棱两可地敷衍回答;但他对易书的好感度很高,宁愿降低戒心交这个朋友。他问:“很明显吗?”

    “我猜的,因为您很聪明。不是精明世故和圆滑,该说是灵动狡黠吧,千变万化,很有魅力。直男恐怕达不到这种高度。”

    裴令宣乐道:“你也很会夸人,轮到我脸红了。”

    “我这不是奉承,是客观评价。”

    “谢谢,”他感谢道,“是我近期收到的最好听的评价。”

    易书的妻子闺名哲哲,她有份忙碌但薪酬可观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吃到丈夫亲手做的饭,会露出幸福的微妙小表情。

    裴令宣和她也很聊得来,时不时给她透露丁点内幕小八卦,谁和谁背地里谈过,谁和谁偷偷离婚不敢公开,哪几个人是三角恋,哪对夫妻是真伉俪情深,逗得她惊呼不已,眉开眼笑。

    晚饭是海鲜烩饭、意面,配红酒和腌橄榄。

    干杯之前,哲哲叫住他:“裴老师。”

    “诶。”他猜她喜欢温顺的回应。

    “你能不能就留在我们家,跟我们一起过日子啊?”哲哲应该是微醺了,眼神散漫迷离,但红润的面色透出一抹浓烈的执着。

    “那不行啊,”裴令宣不当真,哄着她说,“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们夫妻俩,但我有自己的家的。”

    “你家有人等你吗?”

    “嗯……”他违心道,“有我的亲妹妹。”

    “好吧!”哲哲高举起酒杯,“祝我曾经不屑一顾,现在爱得要死的裴老师新电影一帆风顺、票房大卖——”

    她突兀地转了话锋,“还要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来自陌生人的美好祝福,笼统淳朴,却又真实。

    裴令宣和她碰杯,响声清脆,他回赠道:“你们也是。”

    第96章 无字情书16

    他们要拍摄的是一部纪实电影, 前期要敲定的细节繁重如山,越重影又精益求精,所以拍摄周期可以预见会很长。他们的矛盾起源于越重影擅自作主, 选了几位初出茅庐的新演员来饰演片中的重要女性角色。

    用裴令宣的话来说, 这简直叫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一度悔恨自己没能劝阻她的异想天开, 开机后与全员新人搭戏,相互磨合的过程,于他犹如一场鲜血淋漓的酷刑。要从头教,要慢慢调, 这期间他多次逼着越重影熬夜改剧本、通宵开会,两人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争执和异见。

    这部电影后来几乎成为他噩梦的某一篇章, 他宁死都不愿再回想。

    易书的戏份一杀青, 裴令宣立马买了张机票逃之夭夭。果然生活中能做好朋友,不代表工作中也能和睦融洽;但愿那几场轰轰烈烈的争吵,不会致使他和越重影的友谊产生裂缝。

    但这又哪里是他能控制的,也罢,随缘好了。

    说完他这头,再说另一头。

    《南国寒夜》的票房表现不尽人意, 不仅没为导演和投资人赚到钱, 搞不好还大亏一笔;但电影是有艺术价值的商品,不卖座不等于劣质, 这部片子最终仍是被写入了内地电影史, 因为它将男主和男配一同送上了领奖台,为兰昱森和贺通的演艺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数次提名,屡次获奖, 哪怕没有一座奖杯属于导演,但从此再没人敢小觑“小宁导”的名号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裴令宣正身处遥远的北美洲, 他今年没有作品选送,自然不必留在国内遭受白眼或冷嘲热讽。不止粉丝观众爱拿他和兰昱森做比较,他本人也过不了热衷攀比这关;眼不见心不烦,躲得远远的,清净。

    他打了一通越洋电话恭喜贺通最佳男配获奖,天道酬勤,再接再厉。

    贺通人是傻的,天真地误会了同桌吃饭等于冰释前嫌,竟对他说:“宣哥,宁导在旁边,你要和他说两句吗?”

    我和他说个鬼。裴令宣挖苦道:“我就不和他说了,他又没拿奖。挂了,拜拜。”

    佘冉和女友筹备婚礼在即,却因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人远赴重洋,硬生生挤出黄金时间陪他去洛杉矶试镜。

    现下的裴令宣并无闯荡好莱坞的想法,时代变了,大陆的电影市场分化得很成熟,是他事业的重心所在;北美本土的亚裔演员竞争激烈,有顶级好资源也轮不上他,而去超英漫改电影里客串边边角角的配角不是他的追求。

    他远道而来是为面试美籍日裔导演南岛文世的新电影。很惭愧,他此前不曾听说过这位导演的大名,是早年间合作过的日本导演安藤龙生向对方推荐了他,然后他的经纪人便收到了一封很正式的试镜邀约。

    人都有舒适区,裴令宣不久前才结束了与越重影的艰难拍摄经历,现在对于接触新导演与新班底,他报以十分消极的态度。

    可安藤导演对他栽培有加,他不好辜负这份器重与期许。试镜而已,演不演再说吧。

    南岛文世的作品履历不算丰富,但出道以来一直在稳定产出,裴令宣以为至少是位能力在平均水准之上的老牌导演。然而他抽空看完南岛导演的那几部代表作,却感到被薄待了。

    他不歧视任何题材的文艺创作,可是怎么能有人二十年如一日地拍血浆片,却拍了几十年都没有分毫进步呢。

    不过出于尊重,他答应了来自导演的私人邀约。南岛文世想先请他见面聊一聊,聊得好再谈别的。这令他心里犯嘀咕,不知是要聊些什么。

    全世界只有好莱坞每年都在稳定地产出恐怖片,这或许是南岛文世坚持留在北美发展的原因。此人过去的作品基本都是限定在万圣节前夜上映的杀戮电影,像甘蔗,嚼得时候糖分令大脑活跃,很过瘾,但回味过来是满嘴咽不下的渣滓,寡淡无味,只有吐掉。

    那些脑浆四溅、内脏乱飞的凶残影片的幕后创作者,是名留络腮胡、头发略长的中年男子,忽略邋遢的外表,他的五官其实很英俊;还占据着亚洲人的长相优势,不显老,看着至多三十出头。

    裴令宣希望这场谈话更有效率,横竖他那半吊子日语不够深入交谈,所以他直接装听不懂日语,想让对方讲英文速战速决。

    然而南岛导演不遂他的愿,偏要从盘古开天地时讲起,用聒噪的语调和他追忆起当初:“我的口音还算流利地道吧?但你应该想象不到,我刚来美国时都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于是我找了个英语比我好的日本人,充当我的翻译,我们两人每天结伴出入各大制片公司,推销手中的剧本;好莱坞的圈子也小,很快就传遍了,有两个奇怪的日本人在到处找人投资电影。我们像哗众取宠的小丑那般,坎坷地度过了闯荡好莱坞的初期……

    “哎……看你的脸色,我猜你不太想听我的发家史。那我老实说吧,我想找个交流无障碍的男演员合作。因为这次的剧本,男主角很重要,我以前都只拍女主人公的电影,今年我想挑战自己的短板,拍男人。”

    裴令宣:“是指语言交流无障碍吗?”

    “是思想上的交流。你无法想象这个地方的男演员有多蠢,他们愚钝得像长了草的石头。也有聪明的,我相信,但我可能请不起。”南岛文世端看着他,“安藤龙生那老家伙说,你比一般的男演员要敏锐,你能看穿别人的想法,包括导演的。但他也说,如果我想请你参演我的电影,就一定要把我的男主角改成外乡人。今天我看到你,很棒,你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那你怎么确定,你就请得起我呢?”裴令宣半开玩笑道。

    “我打听过你的片酬,我很确定我是请不起的。不过我们这种人嘛,天生有持之以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只要我还付得起你的机票,我就要把你邀请过来,让你听听我脑子里的声音。万一你就被我说服了呢?即使不成功,我也只亏了些小钱。”

    “那你就打算空口无凭地说服我吗?不给我看看剧本?”他逐渐对眼前的人生出耐心,好有意思。

    “剧本那种东西随时都能改,难道我能写出什么推陈出新、别具一格的故事吗?不,我的故事都很烂,俗套又乏味,我享受的是拍电影,不是讲故事。”

    南岛文世突兀地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的工作场所,在那儿和你聊天我会更在状态。”

    然后裴令宣跟着去了。不得不说他是适合演恐怖片男主角的,因为他有强烈的猎奇心理。

    南岛文世带他去制片厂的大厦参观自家的工作室,正好选角导演在面试其他演员,于是他也被叫进办公室,不过只作为旁观者。南岛文世劝说他认真观察这些演员的试镜表现,他是本片男主角的首要人选,只要他愿意,是可以对配角拥有发言权的。

    “你瞧,片酬我给不了你太多,但你肯做我的男主角,我就让你尝尝当国王的滋味。”南岛没有带他坐到幕前的席位,而是安排他在更里面的小房间,观看屏幕上的实时转播的录像。

    裴令宣盯着影像中的黑发女人脱下外套,束手束脚地表演人临死前的惨状。他专注地看了四五个,而后变得兴味索然、心猿意马。

    “都不怎么样。”他说。

    “是的,好的演员,对导演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露。”南岛和他摊牌道,“我知道你在中国很有名,你回国能赚到更多的钱,和更优秀的导演合作。但安藤说你热爱电影,如果不是热爱,你不会拍那部《江河尽头的青穹》;我对电影的爱同样深入骨髓,它是用我的生命炼化出的结晶。只不过有的电影是带给人温暖与爱,而我的电影是为给人带来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是的,我这个人是为了那些如烟花般一闪而过的快感而活的。所以,你可否也给我次机会呢?”

    裴令宣置若罔闻,他此时的关注点和心跳声,全部聚焦于屏幕中央的女人脸上。

    那不是一张精细保养的脸,有细纹和淡斑,松垮的皮肤包裹着消瘦的骨头,但她依然是漂亮的,大约是美丽的人即便化作一堆枯骨,也能被复原成风华正茂的亮丽模样。

    不会有错,是她。

    导演是最擅解读人面部微表情的职业,南岛问他:“怎么了?她吸引到你了吗?”

    裴令宣罕见地冲动了一回。他迫不及待地闯进门后的办公室,在一众惊奇、讶异、愕然的目光注视下,他上前抱住那个瘦弱的女人。

    拥抱着怀中那具温热的身体,他仿佛找回了丢失的自我。他听见血液流动的窸窣碎响回荡在耳畔,是活生生的,不是做梦啊。

    “妈妈……”他依靠在她的肩头,用母语低声嗫嚅道,“我是宣宣啊,妈妈。”

    第97章 无字情书17

    的确, 世界上没有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何况她离开时他已有十六岁,容貌和如今相比只有年龄的跨度,长相上并无辨识难度。

    裴令宣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的脸。她的第一反应是局促与尴尬, 宛如在大街上偶遇了许久不见的熟人,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恰当的寒暄之词, 于是嘴角僵硬地挤出淡淡的、违心的微笑。

    这迫使多年未见的儿子将眼泪和满腹话语收回心底。他的胸口剧痛,压抑得快要停止呼吸,连泪水也像被冰冻的湖水,沉甸甸地压在眼睛里, 一滴也流不出。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他问她。

    女人顾忌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再看他, 是默认的意思。

    裴令宣凝视着她的双眼, 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他乡遇故人,理当珍重款待。

    星级餐厅里宽阔的位置为顾客留出谈话的私密空间,一丛他叫不出名字的绿油油植物生机盎然地竖立在椅子后方,映衬着母亲素净的黑发和脸庞。她不再威严急躁,眉头也并不总是紧蹙了,与他对视的目光恬然沉静, 像一潭水波盈盈的清泉。

    “你这些年, 过得很好啊?”她温柔地望着他。

    裴令宣摇头道:“不好。”

    “不好还能请我来这么贵的地方喝下午茶?”她笑眯眯地说。

    “那你呢?你这些年……”他其实羞于问出这句话,他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母亲离家出走这些年, 他对她的下落不闻不问,并未尝试过寻找她;如今见了面,却虚情假意地关心起她的现状, 他哪里配呢。

    “不太好,但又很好。”她嫌气氛凝重, 握着小勺搅动咖啡里尚未融尽的方糖块,发出金属碰击陶瓷杯壁的轻响。“我有微薄的收入,够维持拮据的生活;有并不宽裕的时间,用来钻研兴趣爱好。但在这里,我是演员,我喜欢演戏,所以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我可以……”他欲言又止。

    好歹是他的亲生母亲,能透过微表情洞穿他的各种想法。她制止道:“不用了,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

    “我看着你,一点也想象不出你是我的孩子。虽然你和我长得很像,可是做你的母亲,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她微微抬高眼睑,俯视他道,“我让你很痛苦吧?我也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逼迫小小的你活得那么艰辛,你心里一定很恨我。”

    “我也恨过你的外婆,恨她生下我。我想你跟我是一样的,我们是心连心的母子,我受过的苦,你也都受过。不过宣宣,你长大了,你做到了妈妈这一生都做不到的事,妈妈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可妈妈也加倍的嫉妒和痛恨你。

    “我也常常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冷血而糟糕的母亲。但是……我不后悔,你知道吗?我把你带来这个人世间,将你抚养长大,我作为母亲的使命和责任就完成了。在你十六岁以后,我终于又做回我了,我不再是你的妈妈,我是我自己。

    “妈妈亏欠你很多,但妈妈也带给了你那些你永远无法偿还的东西。你会原谅妈妈的自私,理解妈妈的选择,对吗?”

    他哑口无言。

    “再次见到你,你仍然令我伤心。”她捋着颊侧的一绺头发,眼神落寞道,“我问你过得好不好,你说不好,可是你明明都这么成功了。你是众望所归的大明星,我却连三流电影的龙套角色都面试不上,你的出现好像是在提醒我,我有多么失败和无能。”

    “你是无辜的,我还要反思,我是不是太扭曲病态了,怎么会如此看待我的亲生儿子?我真的不想见你,你会让我无法控制地想很多。如果我没有生过你就好了,如果我们不是母子,那该有多好啊。”

    裴令宣别过脸,让眼眶滚烫的热度消融殆尽,当再度转头面向她,他依旧说不出只言片语。他的心像一条枯竭的河流,只剩坚硬的石块散落在干涸的河床之上。

    她笑意更深,含情脉脉道:“我很坏吧?每句话都在告诉你:妈妈不爱你。”

    “宝贝,你能走到今天,那你必定学会了独自面对一切。所以,坚强,好吗?毕竟又有谁,能陪你走到最后呢?你生来就是一个人,走时也会孤独地离开。妈妈就只陪你到十六岁,你从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妈妈了。”

    她走后,裴令宣幻视自己伏倒在桌面失声痛哭,肩膀颤抖,哆嗦不止。但实际上他只是坐在那里,他的视线掠过葱郁的绿叶和透光的窗缝,投射在深红的墙面;时间漫长得犹如树根的年轮,一圈又一圈,无止境地旋转、流连。

    他呆坐了一下午,结账前才端起杯子喝掉冷透的咖啡。这就是他和母亲久别重逢的经过,没有更多了。

    母亲的存在至少令他明白了,他不是铁石心肠,他的心同样是肉长的,被碎玻璃划了会流血,会痛得彻夜难眠。

    他何尝不想靠酒精或尼古丁来麻痹神经,但人深受打击、精神脆弱时,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他残余的气力只够他蜷缩在床角,木然地盯着屏幕反复点亮的手机。

    大约是求生意志支使他捡起了赖以生存的工具,滑动屏幕解锁,跃入眼帘的是层出不穷的消息提醒。

    他一再下滑,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

    或许是巧合,亦或许是宿命。在他头脑空白、不知如何书写之际,对方先发来三个字:好想你

    他落在键盘上的指尖瑟缩地蜷起,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宁则远:你打算什么时候理我呢?我们可不可以不冷战了

    宁则远:你把关系搞太僵不好吧,明年还要一起去戛纳的

    裴令宣抹掉眼泪,笑着输入:你先抱抱我

    他的物质条件向来优渥,但要说何时庆幸过自己是富人,那便是宁则远连夜飞来找他,他不必躲在阴暗的房间像颗发霉的蘑菇般等待被挖掘,而是拾掇得鲜亮照人去和对方见面的那一刻。

    他要面子,偶像包袱重,不愿以狼狈的一面示人。宁则远也绝口不问他的经历,只当是他愿意和解了。

    他今日的拥抱比以往更为慷慨,眼底含光,看着人时有些粘乎乎的不舍。

    宁则远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说:“对我旧情复燃了?”

    “嗯。”他不想解释,有什么关系呢,他从十六岁起就不需要被安慰了。

    “我想跳伞。”裴令宣期待地说。

    他难得愿意撒娇,没人会拒绝。宁则远立马拿出手机道:“那我订去瑞士的机票?就下午起飞的航班如何?你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吗?”

    “我放假了,什么事也没有。但你刚来,不休息一天再走?”他问。

    “你想去我们就出发,不用休息。”

    “不急,明天再走也来得及。”

    “心愿不能及时被满足,就没有意义了,”宁则远大方道,“我发誓不会再委屈你了,不管我在做什么,你的需求永远优先。”

    “你还是没学会怎么讨好人,”裴令宣批评他,“你不仅要做,还要光做不说,默默付出才能让人感动。你每次都把话说得很好听,只会拉高我的期望值,一旦你没做到,我就会失望透顶。”

    “是吗?那还是我做得不够好。”宁则远虚心受教,又说,“但你也知道啊,我哪里学过怎么讨好人。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是你,只有你值得,换做别人我不可能这样做的。”

    “那我还要感激你的偏爱,为此感到幸运咯?”

    “没有……”宁则远拉长声调辩驳道,“是我幸运,我就是命好,能有被你需要的时候。”

    裴令宣扬起眉,“这还差不多。”

    他们只去吃了顿午饭,又再次回到机场;谁也没带行李,到达目的地重新买,也比回酒店收拾来的快。

    在小蛇两头奔波的日子里,裴令宣学会了随身携带身份证件和护照,说走就走的感觉潇洒自如,很棒。他感谢努力挣钱的自己,感谢财富为他赎回的宝贵时间,令他不必把生命浪费在省钱上。他把节约下来的时间用以拥抱和亲吻喜欢的人。

    宁则远从最初的青涩蜕变为能轻松地招架住他的热情,但公开场合也做不出多过火的行为,亲够了想起问他:“叫不叫上你妹妹?她离得近。”

    “对哦。”裴令宣记起他那在外面越放越野,假期也不着家的妹妹。“我给她打个电话,抽查她在干嘛,敢谈恋爱她就死定了。”

    “她都多大了,成年了吧?你还管她谈不谈恋爱?”

    “这个家只有我管得住她,她性格像我,喜欢乱搞,不约束她迟早要出事。”

    宁则远笑道:“你知道你以前那叫乱搞?”

    “也算不上吧,”裴令宣一面拨号,一面为自己开脱,“我又没脚踏两条船过,我就是换得勤,但我爱干净。”

    “喂……哥哥。”另一头的裴晶晶声音困乏,似乎是被吵醒的。

    “想不想去瑞士玩儿?给你订机票。”他把行程简单一说。

    “哎哟我不去……我最近缺觉,没精力玩儿了。”

    他这妹妹,心里有鬼。裴令宣使出杀招道:“真不去?忘了跟你说,我们又复合啦,想约你庆祝来着。”

    “复合?和那个谁?”裴晶晶登时来劲儿了,冲着话筒咆哮,“你疯啦!?”

    “对呀,我疯了,等着你来唤回我的理智,阻止我犯傻呢。”他说着,将右手放到身边人摊开的手掌里,十根手指自然地交错相扣。

    “你等着,我这就洗头化妆去机场,我非得拆散你俩不可。”

    “等你。”裴令宣叮嘱完妹妹路上注意安全,然后歪倒在宁则远怀里,他仰视着抬抬手就能摸到的那张脸,说,“我也不是一无所有吧?”

    “当然,”宁则远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

    第98章 无字情书18

    重逢的结果并不美满如意, 但不能否认他确有一位直系亲属尚在人世。亲人嘛,要么是精神支柱和坚实的后盾;要么是前世的仇人,今生的拖累, 真正能做到形同陌路的又有多少?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 既然都对他没有亲情可言, 他就不能寄希望于他们会真心为他着想,况且有心又如何,真心本就易变。

    他的妈妈不肯认他,那他也只好把她当作外人, 奉承着、讨好着、防范着。

    前两年他在瑞士一家银行开过户头,当年重金求购的马蒂斯真迹也一并转移到这边的金库。此番临时起意的短途旅行, 他正好把画取出来, 办理赠予手续,送给养育了他十六年的母亲,作为答谢礼。

    送钱很麻烦的,一是她不一定肯收,二是她爽快地收了,将来也有概率演变为无底洞。不如送幅画干净利落, 她想花钱可以把它变现, 不屑一顾的话就丢进储藏间;是财富或是一文不值的废品,全看她的需求和意愿。

    他不愿宣扬, 私下带着佘冉去办的这些事;把宁则远和裴晶晶留在酒店, 管他俩能翻出几层浪花。

    裴晶晶自小猖狂惯了,她活到成年以来遭遇过的最大变故就只有一个男人跑到她面前自杀。不过接受了长达两年的心理治疗后,她认为不如把天价治疗费用兑换成她的零花钱, 果然拥有那笔钱的她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她审视着宁则远,决心要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其实自从年满十八岁, 她便醒悟了自己并没有哪里很厉害,她的全部骄傲和张扬,都来自于家人的宠溺与放纵。

    她摘下耳机,靠近另一把椅子,问还在专心写写画画的宁则远:“喂,你是真的喜欢我哥哥吗?”

    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优越,从窗户向外远眺,是高耸的雪色山峰和碧蓝湖水;宁则远坐在窗下,如同被一幅蓝白主色调的古典油画框在其中,头发与眼瞳漆黑乌亮。

    宁则远不是非常想搭理她,拖延了一分钟,慢吞吞地说:“你问这干什么?”

    “我是他妹妹,我关心他啊。他单独外出你都不陪着他,你哪里有男朋友的样子?”

    “我觉得,”宁则远停了笔,抬头看她,“你不了解你哥哥。”

    她不是把气恼和欢愉都摆在脸上的无知少女了,所以听了这话只是笑笑,“那你很了解他?”

    “嗯,远比你了解。”

    裴晶晶说:“所以你惹他不高兴,让他伤心难过,都是你故意的咯?”

    宁则远没有回避她尖锐的提问,平和道:“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是你所想象的,或你从偶像剧里看到的那样,你宠我,我宠你就可以;你也不要觉得你哥哥是完人,他的优缺点我都切身感受过,他是什么性格,我比你清楚一万倍。这种相处方式,是我们共同选择的,而不是我单方面强加于他。”

    裴晶晶拧着眉头厌恶道,“你这人真是太傲慢了,令我不适。”

    “对,我强势又傲慢,我不喜欢和别人产生分歧,如果有分歧,最好全都听我的。但有一个人是例外,你哥哥,我愿意让他来拿主意,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乖乖听他的。”

    宁则远没有用哄孩子的态度对待她,反而一本正经道:“你应该想象得到你哥哥有多受欢迎,他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从头到尾都是他选的我。如果你是来指责我对他不够好,那我承认你说的对,我不是随时照看别人情绪的类型;但有没有可能,你哥哥不需要别人对他那么好?

    “你呢,你关心过你哥哥想要什么吗?他想要的是一个每天把他哄得喜笑颜开,对他关怀备至的好男人;还是一个有求必应,能托举着他往上爬的靠山?你想过吗?我不完美,我只是万千男人中的一个。倒是你,妹妹,如果你还梦想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异性作为伴侣,那我觉得你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小心被男人骗吧。”

    “你,你,好,你给我等着。”裴晶晶气得发抖,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更有力,转开头生闷气。

    她是心智不成熟,受了委屈还要扑到大人怀里哭呢,积攒了一早上的眼泪,她生生忍到裴令宣回来才发作,红着眼眶哽咽道:“他趁你不在,使劲说我,我又说不过他。我好难过啊哥哥。”

    裴令宣不知来龙去脉,但他是兄长,天然要为妹妹主持公道,于是指使宁则远说:“你快给她道歉,诚恳点。”

    窗外天气晴朗,金色阳光从云缝洒下,铺满整片灿亮的湖水。宁则远背着光,眉目的轮廓含混不清,灵动的手指转着一支铅笔,抬着下巴道:“凭什么?她闲着没事儿来挑我的刺,我还得惯着她?”

    “她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你会这么对待你的亲妹妹吗?”

    “我把她当妹妹的条件是,她也得把我当哥哥,但她从没有把我看作你的男朋友,在她心里我就是仇人。”

    裴令宣笑道:“你再顶我一句嘴试试看。”

    宁则远该低头时懂得服软,放下笔垂着手,从椅子里起立,向裴晶晶郑重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晶晶;我不该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

    “你已经说了呀!难不成我还当你没说过吗!嘴上道歉没用!”她不依不饶。

    “那公主殿下是想打我还是骂我呢,我不还口也不还手,直到您气消了开心为止。”

    “哥哥!你看他!他挖苦我!”

    裴令宣一个头两个大,说:“趁我还有耐心,都给我消停点。”

    宁则远和裴晶晶商量道:“我们别给你哥哥添堵了,他好不容易放假。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带你去逛街,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买单。一个男人要是真心实意对你,就一定会给你花钱,我最大的诚意也就是钱了。”

    谁还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裴晶晶是不行,所以她努嘴考虑道:“唔……那就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裴令宣:“你完了,她花钱大手大脚,不狠狠宰你一笔不会罢休。”

    “没关系,我钱够。”宁则远自我吹捧道,“相比起一般男人我有个致命优点,我是真的把钱财看作身外之物,看我拍的那些赔本电影就知道了。”

    “这算什么优点啊?”裴晶晶鄙夷他,“男人要会赚钱才行,你这种坐吃山空的二世祖,我可不放心把我哥交给你。”

    “你要知道,喜欢钱和权的男人,就不会那么喜欢你哥了。所以我最可靠,我亏钱都要拍电影捧他,谁能说我对他不是真爱?”

    “额……”裴晶晶被说迷糊了,“好像也有道理。”

    “你们俩少拌几句嘴我就谢天谢地了,”裴令宣拍她的头顶,伸出手要牵她,“走吧宝贝,咱们花他的钱去。”

    妹妹握着他的手指借力站起,“好呀。”

    宁则远却在旁边无动于衷地杵着。

    裴令宣:“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宁则远抠着后脑勺,没看他,小声说:“都不叫我宝贝……”

    他妥协道:“你也是宝贝,她是小宝贝,你是大宝贝,总行了吧?”

    宁则远正眼和他对视,得寸进尺地说:“那我也要你牵。”

    然而他许久没动作,这无声的拒绝促使裴晶晶得意地朝仇人吐舌头道:“你、不、配!”

    裴令宣设想着左手牵妹妹右手牵男朋友的画面……他做不出来,再恩爱也不至于黏糊成那样,所以他无视对方的诉求,领着妹妹先走了。

    第一天忙着办事和逛街消费哄裴晶晶,跳伞滑雪等极限运动的行程便改在了次日。

    这天晚上裴令宣决定早睡早起,但他在亲热事项上极具奉献精神,并且体贴入微;早些年为了哄男友开心,也不是没在床上演过戏。

    所以睡前他拎着枕头敲开了宁则远的房门,积极地投怀送抱,被人温柔地搂住,他软绵绵地靠过去,“一个小时能搞定吗?我今天有点困。”

    “那就直接睡觉。”宁则远迎他进屋,关了门,替他布置好枕头。

    “白天没有牵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你是为了来给我道歉?”

    “你有没有不高兴嘛。”

    “没有啊,”宁则远豁达道,“那不就开玩笑吗,只是很小一件事,你别多想。”

    “好吧。”裴令宣安然地躺入被窝。

    灯光一暗,屋内氛围陷入沉寂,他听着墙上挂钟里的秒针转动发出的机械音,翻身抱住枕边人的胳膊,说:“我喜欢这个季节的阿尔卑斯山。”

    “是很美。”宁则远答。

    “明年还想来。”

    “那就还来。”

    裴令宣埋下头,前额抵着对方的肩膀,许愿道:“希望明年还是你。”

    “好,我才不要离开你,”宁则远亲吻他的眉心,“晚安。”

    他虔诚地许下心愿入睡,在他的梦里母亲卖掉了那幅画,换成钱投资了那部他不打算参演的电影,也正因为他的拒绝,南岛文世终于找到一位比他更适合的男主角。影片在第二年的万圣节上映,收获了不俗的票房成绩,并开启拍摄续集的长期计划。母亲因此摆脱拮据的生活,正式成为一名不必再为衣食温饱发愁的演员。

    凡是他的梦,最终都会显化成为现实,包括但不限于这个梦。

    第99章 无字情书19

    【影片信息】

    片名:石头记

    又名:The history of the Stone.

    导演:宁则远

    编剧:宁则远

    主演:裴令宣/方圆/杜英琪/白天/郁温纯/路桑/林武辉

    上映:20□□-03-28(中国大陆)

    类型:剧情/传记

    片长:89分钟

    地区:中国大陆

    语言:英语/汉语普通话

    IMDb:tt22□□□□□□

    【短评】

    艾米粒:★★★★☆

    额, 宁则远是不是爱上裴令宣了?

    (1.9万)

    O_o:★★★★★

    故事马马虎虎,剧本单调薄弱,奈何导演活儿好。配乐色调极具辨识度, 几个纵深场景和框图的构图很精美, 弥漫着小宁导特有的神经质、愤懑、孤独、暗黑氛围(题外话, 相当好奇这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的内心世界,为什么总拍同一个调调的电影)

    裴令宣发挥稳定,从未陨落的天才影帝,各类角色驾轻就熟, 表演精准细腻;但唯有这部电影挖掘并捕捉到了他那种别致的冰冷玉石之美。这哪里是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分明是写给裴令宣的情书。

    一次完美的大银幕观影体验, 很喜欢(9.5/10)

    (1.2万).

    :★★☆☆☆

    这片子太怪了, 导演是中国籍吧?为啥老整些外语对白,看得浑身不自在。远不如《南国寒夜》好看,在电影院睡着了

    (5944)

    降落伞:★★★★☆

    还以为憋了个大招,原来是做减法的技术性投机取巧。这故事可以说妙趣横生,也可以说莫名其妙,要不是裴令宣, 只能打三星了

    (7289)

    哪吒:★★★☆☆

    小宁导的第三部作品, 总体及格。尽管是亲父子,但他还真不是老宁衣钵的传承者, 这么早就放弃普通观众专攻这类影迷特供的晦涩闷片了, 感觉不是拍给我看的,三星给摄影和配乐

    (8730)

    粉蓝碎花裙:★★★☆☆

    都在夸裴影帝,但早已对他的寡淡风格审美疲劳, 就不能接点更有挑战性的角色?血再厚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啊- -

    (3921)

    Joker:★★★★★

    好看,爱看, 多拍。我上辈子拯救了宇宙吗何德何能嗑上这对cp,看完幸福到流泪了,你的每一次掌镜都是为了深深地凝望他,我哭死

    (2894)

    七条尾巴的狐狸: ★★★★☆

    1.深绿的荒原和土黄色的旷野,冰蓝的山峰和青灰的天幕,五彩斑斓的村落和衰颓的城堡,恢弘的取景之下是精巧的小格局故事;2.投胎与转世、覆灭与重生、父与子,有关代际、传承,对血缘和继承关系的探讨;3.晕开的花纹,既是不可磨灭的错误和遗憾,又象征着不朽传奇的瓷盘。

    没有人比裴令宣更适合这个角色,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拍出这样的电影。宁导还年轻,喜欢炫耀他盛气凌人的掌控力,才华横溢,未来可期。

    (1822)

    ():★★★★★

    已三刷,不谈别的,就说大陆文艺片能走出悬疑谋杀案,不再上演老套的警匪追凶,狗血婚外情,以及乱七八糟的知音体男女关系,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再说这片拍的很不赖啊,技法老练、风格纯熟。小宁纵然有再多不足,但驾驭这个剧本也绰绰有余。裴神的演技已进化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秒杀亚洲所有同年龄段的男演员,看他表演真是享受

    (4675)

    举高高:★☆☆☆☆

    巨难看,不值票价,后悔

    (1319)

    ……

    【他妈的!!!!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路演官宣!!!!】

    手可摘星辰发布讨论:

    [链接] [视频]

    指路1分26秒,影评人提问“都知道小宁导是与生俱来的话题人物,那不知道您对网上的评价有什么看法?”

    宁:“我不怎么关注外界的评价,如何拍电影或拍好下一部电影,始终是我自己的功课,我对别人的看法没有看法。”

    影评人(笑):“也包括关于您和裴老师的评价吗?”

    宁:“哦,那我在此感谢那位id是「艾米粒」的网友,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上裴令宣了。”……全场哄堂大笑,裴宣都不好意思地扭开头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公开出柜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这对小情侣不要命啦[流泪][流泪][流泪]

    我们宁裴解天天吃国宴[玫瑰][玫瑰]都来给我嗑!!!!!

    吖吖吖吖头:

    路过浅嗑一口,怎么说呢,是国宴水准的售后了

    黑白棋盘格:

    宁裴解给@艾米粒磕头吧,不知道小组里艾特本人能不能看见,哥属实是为这对cp立下汗马功劳[震惊]

    钱后:

    我就说了这俩是真基,粉丝还非不信

    捏捏你的rednose:

    堂堂太子,竟为宣传新电影下海麦麸,和过气影帝假戏真做,够拼,啥也不说了,咱就祝他成功叭[烟花]

    软白[]粉[]耳朵:

    没觉得真基,怎么看都是俩直男营业

    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太子那绯闻前女友了?kyj永远不长记性

    明灭:

    这电影真的好看吗???导演说话个人观感真差

    既不在乎观众又想从观众兜里掏钱的感觉

    青玉子:

    戏文专业,朋友送票去了现场,说下真实感受,那个影评人提了蛮多问题,有的就挺刻薄,宁导都回答得很有礼貌,所以还是别以偏概全吧。观感这东西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有他这种天赋条件,我也恃才傲物啊,干嘛要拿普通人的标准约束天才

    视频里这段是真心甜,我一个路人在观众席都忍不住尖叫,好羡慕这家粉丝哦,可惜我不嗑rps,太没保障容易be……

    以及这部电影不适合想去看热闹的观众,它就是一部大众不会选择的沉闷艺术片,如果抱着“好看”的期望去会失望而归的,我不会说它好在哪里,但我个人是超喜欢

    [引用:青玉子……]caira:

    +1姐妹,能在内地影院看到这种类型的片子我很满足……[许愿]

    也多亏了宁导和裴影帝,不是这二位的实力和影响力,院线肯定拿不到这么多排片

    还想再看亿遍呜呜呜呜

    我劝你答应他:

    emmm嗑不下介种假糖……

    [引用:我劝你答应他……]绝爱:

    习惯吧,宁裴解一贯捡垃圾都觉得香,路人看了只会犯噁心

    [引用:绝爱……]风之轻语:

    啊是是是,看双周票房持续攀升、cp超话登顶,某些阴沟里的蛆又不淡定了

    我看这片要是再拿个奖,不得给深柜粉气得牙痒痒成为你们一辈子的意难平心头恨啊[龇牙][龇牙]

    叽咕叽咕嘟嘟:

    咋又吵……不过分分钟就盖了这么多层楼,这两人是真火啊

    别光骂不买票,请多多去影院支持票房哈

    ……

    《石头记》一上映便在网络上溅起了铺天盖地的水花,海量的评价一半归功于作品和主创自身的讨论度,另一半则是大力宣传的成果;导演和男主角出席同一场合天经地义,他们俩的绯闻在圈内是公开的秘密,人尽皆知,在圈外的粉丝又喜闻乐见,这一来二去的,电影票房反倒比预期中的强上许多。

    裴令宣对这番大费周折的营销不置可否,他正值男演员的黄金年龄,只要不出大问题,事业必然处在上升期。这部电影本就是拍给固定受众看的,再折腾都不会有惊喜收益,至多银子打水漂,听个响儿。

    他也不盼着能靠宁则远赚钱或拿奖,实现了财务自由,又没了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拦路挡道,再看这些虚名,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

    他的人生好似来到一个平阔旷达的阶段,从独木难支到中流砥柱,四面风生水起,而他在风浪中屹立不倒。当与巅峰只相隔咫尺之遥,他却不那么急于登顶了,也许在拨开云雾看清那里的真相后,是否站上去,早已无关紧要。

    宁则远说他不关注外界的评价是陈述事实,如果手头没有紧迫的工作,他要么是在剪那部跨越了数个年头的北方纪录片,要么是在构思新剧本。

    裴令宣托着腮注视他,有感而发道:“你忙得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还要匀出那么多时间跟我谈情情爱爱,很辛苦吧?”

    “谁不是一天只睡几个小时?睡十多个小时的是猫。”

    “还有猪。”

    宁则远猜不透他想表达的,说:“你也很忙啊,我们抽空谈恋爱,都能谈得这么轰轰烈烈,只能说天生一对了。”

    “也还好,我就是懒得跟你较量了,不然咱俩可没有今天。”

    “那你是喜欢跟我较量的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现在?”

    裴令宣思索道:“说不好吧,不过我突然发现,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你,我也很开心。”

    “这算表白吗?”

    “算。”

    宁则远还要跟他说些什么,可不凑巧的是佘冉进来了,给他送手机,“哥,你的电话。”

    “先挂了吧,我待会儿回过去。”他不想中断当下的话题与氛围,无情地赶走助理。

    “别,你先接,是好消息。”宁则远说。

    裴令宣怀着疑问接起那通电话,对面的人讲英语,先确认了他是本尊,再兴奋地对他道贺并发出邀请。

    通话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他把手机还给小蛇,等人一走,他坐回方才的位置,继续望着宁则远。

    这下轮到宁则远揣摩着他的神色问:“怎么了?不高兴?”

    “高兴啊,戛纳组委会的人通知我有新作品入围,邀请我去参加今年的电影节,怎么不高兴呢?”

    “我看你都没表情。”宁则远虚惊一场。

    “那个人还跟我说……”裴令宣故意卖关子,等对方被吊起胃口盯着他,他才讲道,“——感谢我为他们带来如此伟大的作品。”

    宁则远:“恭喜你。”

    “这应该是客套话和恭维吧?”

    “不是,我就没有听到过类似的恭维。”

    裴令宣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边,他惬意地坐在桌沿晃荡着一条腿,“那我来恭维你。”

    宁则远仰头看他,期待道:“你?还会恭维我?”

    裴令宣向前倾身,将自己安放在他人怀中,说:“我是无你不成的伟大作品。”

    宁则远搂着他的肩,“你会在领奖台上说这句话吗?”

    他欣欣然笑道:“嗯,我会的。”

    第100章 无字情书20

    小虞第二次给同一个人做专访, 历经几年的摸爬滚打,她终于成长为一名成熟干练的资深记者,身上再也看不出曾经束手束脚、战战兢兢的影子。

    她面对的是风头正盛的当红影帝, 业内公认的天才, 多少人中年甚至是晚年才能获得的殊荣, 他年纪轻轻就拿了个遍。

    所以他仍然是散漫随意的状态,坐得不算端正,见她来了,将手机递给助理, 摆出心不在焉的聆听姿势。

    “裴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她熟络地套近乎。

    “当然,我记性很好的。”

    做完工作的前置准备, 小虞在安静的环境中提出头一个问题:“您这次获奖有什么心得或感想吗?成为戛纳影史上最年轻的华人影帝, 必定是非凡的体验吧。”

    “我的获奖感言和心得都在颁奖典礼上表述过了,你可以去找找别人整理的版本。”裴令宣回答。

    小虞定定地看着他,旋即两人相视一笑,原有的生疏拘谨荡然无存,距离蓦地拉近。她理了理耳边的长发,道:“其实我们是想做一期关于您演员职业生涯的访谈。”

    “嗯, 我会尽量诚实。”

    小虞:“回顾您在电影、电视剧和话剧舞台的不同参演经历, 是什么驱使您选择了那些与主流人物比较起来,性格行为上更边缘化的角色呢?”

    “这是最基础的叙事理论, 创作者没有必要去讲述一个平庸的凡夫俗子的故事, 每部电影和戏剧的主角都是不同寻常的,这种不寻常正是它的趣味和目的性所在。我并没有十分偏爱那些疯狂的角色,我只是演员, 我永远在等待剧本来找上我;只能说找到我的导演们,都很统一地认为我适合扮演那样的人物。”

    “在您搭档过的多位导演中, 宁则远导演是最年轻的一位,是什么促成了你们的这次合作呢?”

    “我跟宁导有私交,他在正式做导演之前就想找我拍戏,我们在《南国寒夜》的那次合作阴差阳错没能成功,《石头记》是他给我的补偿——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我在收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很惊喜,他偶尔是能写出一些好得令人惊叹的故事。”

    “《石头记》是部台词和对白非常少的电影,它备受赞誉的部分是对音乐的应用。对您来说,这有没有为您的表演增添难度呢?”

    “你说台词少吗?”

    “对。”

    “那没有。台词是传递信息的一种途径,好的编剧会在台词中放入很多深刻的内容,但它不是唯一的途径。语言是有限的,而音乐是无限的,它能够勾起观众无尽的遐思和想象力。宁导相当注重技巧,他在炫耀他不是靠对话推动剧情的导演,他可以用音乐来展现别人要长篇大论叙述的信息,这是他的才能。跟他合作很轻松,他年轻,却拥有绝对的掌控力,我只要按照他说的来演就好了,这并不困难,如果演戏对我来说很难,我就不会去演了。”

    “但据我所知您也参与过电影的制作工作,并且成果卓越,那您有打算开一家制片公司吗?还是专心做演员?”

    “我当制片人是身不由己,我本身只想单纯地做个演员。有的导演会给我自由发挥的空间,有的则要求我必须分毫不差地达到他预期的效果,这只是每位导演的工作模式不同,伟大的电影终究是导演个人意志的表达,它是私人的,独立的,演员不过是实现这一主旨的工具。我喜欢听导演的话,他们命令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想法。我选择做演员是因为我做不了别的事,只能努力做好演员。”

    “那您愿意分享和宁则远导演合作的感受吗?”

    “这部《石头记》跟他合作得很愉快,但下次我不能保证,我和他不单单是上级和下级、导演和演员的从属关系,我们私下相处总是吵架,能一起工作也挺不可思议的。”

    “之后会考虑回归电视剧吗?还是深耕于电影?”

    “看情况吧,这也不是我能完全决定的。”

    “有考虑过合作另类风格的导演吗?比如方梦或陈姿寒?”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

    “您最受观众津津乐道的角色无疑是《晴雨燕歌行》中的卓昀,您怎么看待这个角色呢?”

    “卓昀,他是我写人物小传写得最刻苦的一个角色,我花了许多心思设计他。多数人都只会注意到他的邪恶,然而逻辑自洽的角色,或者每个鲜活的人物,他们的内在必然是善恶共存的,我想要体现这一点,所以我调整了少量情节去展示他良知尚存的一面。不管电影或电视剧,创作它们的初衷与价值都是为了娱乐,但从故事中探索外部世界的运行规则和人的灵魂,是件其乐无穷的事呀。”

    ……

    采访结束,裴令宣讲了一下午的话,口干舌燥,新来的助理给他递饮料,佘冉负责送记者小虞下楼。

    宁则远刚出电梯,和他们碰个正着,小虞殷切地问候他:“宁导!”

    “你好。”他客气道,哪怕他不认识这个人。

    她的成长包括在交际中擅用自己开朗可人的一面,俏皮道:“您什么时候接受我们的独家专访啊?”

    宁则远也不是当初不懂变通的愣头青了,他说:“劳烦你给我一张名片,空了我会联系你。”

    “怎么能是劳烦呢!”小虞飞速摸出一张名片塞他手里,跳进电梯按下关门键,向他挥手,“那我先走啦,改天见,宁导!”

    裴令宣晚上还有酒会,得赶时间换衣服做造型,一见宁则远素面朝天就来了,使唤新助理:“快联系化妆老师,要多收拾一个人,叫她来早点。”

    “知道了。”

    宁则远问:“下午的采访还愉快吗?”

    “愉快啊,我都没有撒谎,她可能研究过我吧,一点没问我讨厌的问题。”

    “往后你就是高高在上的戛纳影帝了,我还能排得上你的片约吗?”

    “你乱说什么,你可是我的大导演,没有你哪能有我?”裴令宣脱掉接受采访时穿的那身衣裳,换上造型师选的外套。

    宁则远紧盯着他,“你今天真好看,不想放你出去了。”

    “你胡言乱语够了没?你也是要跟我一块儿去的,别啰嗦,你坐那边。”

    “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宁则远没说话。

    裴令宣没追着问,因为他临时接到越重影打来道贺的电话。

    她近来为新电影的后期制作呕心沥血、废寝忘食,还能记得他的喜讯,很是不易。电话里她的声音倦乏,听着像感冒了,“裴老师,恭喜你,废话我也不多说,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大餐。那个小宁导在你旁边是吧?你能不能让我和他说两句,我想问他几个事情……”

    “好,你跟他聊吧。”说罢他将手机交给宁则远,安心坐到镜子前上妆。

    宁则远和越重影足足聊了四十分钟之久,都是与电影相关的事宜,越重影的用词委婉谦逊,俨然是一副求人的低微语气。裴令宣旁听着等他们讲完,问:“她拜托你什么了?”

    “都是审核进程和定档日期的事,”宁则远说,“你们是商量好的吗?还是她单方面的决定?”

    “是她单方面的决定,但也是我们商量好的。”

    “这不是儿戏,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认真回答我。”

    “不是儿戏,是很严肃的决定,”裴令宣坐正身姿,从镜中看向站着的人,“这部片子必须在庭审前上映,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太赶了。”

    “小远啊……”他拖住宁则远的手,依恋地摇摆着对方的手臂,“你做得到,我知道很难,但你是宁则远啊。”

    “我是认为她的进度太赶了。这样一部承载着无数人的心血、寄托,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的重要作品,不该这么草率地定档,她可以花更多时间来打磨它,让它成为一部真正的电影,而不只是宣传工具。”

    “你就当是满足她的心愿,我们会感激你一辈子的,”裴令宣的指尖摩挲着对方手心,“拜托拜托,嗯?”

    既是他的要求,宁则远不论情愿与否,最终都是要应下的,“那我试试看。”

    “谢谢你。”

    夜晚的沙滩犹如地狱边缘的暧暗的警戒线,往前一步是冰冷的浪花和黑漆漆的礁石,它们是深海的舌头和牙,张着深渊巨口虎视眈眈,伺机吞噬被醉酒后走向死亡的人。

    裴令宣走在风里,回头顾望对准他的面庞的长焦镜头,海风将头发丝撩得凌乱,模糊了眼神光和笑容。

    起因是酒会上偶遇的摄影师说想要为他和其他人留下合影,但天生适合上镜的脸难得一遇,拍完合照,又问能不能再拍两张单人写真。

    他从不吝啬分享肖像权给欣赏他的人,他很喜欢在镜头底下的自己。

    摄影师遇上好模特,就像良驹遇伯乐,一拿到原片就欢天喜地地跑了,毕竟着急回酒店选片修图;不过留了他的邮箱,保证会及时发给他电子版和冲印版。

    这一晚过得很充实,他趁着没人管,沿海边走了好远好远,佘冉带着实习生在后头对他穷追猛打,逮他回去睡觉。

    凌晨的时候,裴令宣躺在床上醒酒,他以为这一天到来之时,他会欣喜若狂、趾高气扬。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今日的晚霞照旧艳丽,明日的朝阳照常升起;宿醉的他,在下午睁眼的那一刹那,仍然会头痛欲裂。

    他的手机发出清悦的提示音,举起一看,是新邮件。

    他下载保存了新照片,兴高采烈地分享给宁则远。

    :好看吗?

    小远:没我拍的好

    :自恋狂

    小远:你睡了吗?我想给你打电话

    :你要说什么?

    小远: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黏糊劲儿。裴令宣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拨出通话键,就在困意和酒意的双重压迫下睡过去。

    没关系,等他天亮醒来,一切都不会变。

    宁则远在一遍又一遍拨打相同的号码而无人应答后,说服自己相信了裴令宣只是不小心睡着的事实。

    “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念着一句没人听的情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

    那两张照片拍的特别好,他纯粹嫉妒而已。

    算了,不必在意,反正他会扭着裴令宣给他提供一些外人无缘得见的亲密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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