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容屹,切切实实地沉入梦境。
梦境里的一切,真实,生动,就连怀里的触感都万分清晰。
他抱着方清漪,贪恋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其实他一直都没有说过,她身上有股体香,像是奶香,又掺杂着一股橙子香味。之所以说是体香而不是她刻意勾引他而喷的香水香,是因为得到了实践证明。
——洗完澡后,那股味道依然在。
与方清漪分开的五年时间里,容屹做过无数次有关于方清漪的梦。
这是唯一一次,梦境里,二人纯洁的发乎情,止乎礼,仅限于一个拥抱。
“又梦到你了,”他说话时,喘息伴随病人独有的粗重,吐息像是落水的求救,“为什么不亲我?方清漪,我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了……你说,我改。”末尾,是落水者得不到救援的绝望与哀鸣。
……
……
卧室内只一盏落地灯亮着。
方清漪靠坐在床头,昏昏欲睡,又被他的梦话激醒。
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容屹的手都是紧拽着方清漪的手。用力到她指节都有痛感。
“生病了还想要接吻,”方清漪半真半假地埋怨他,“会传染的,还想让我也生病吗?”
“……”
“……”
床上的容屹翻了个身。
方清漪拿体温计又量了一遍。
这回,体温正常了。
她把体温计放到床头柜上,转回身的时候,发现容屹已经醒了。
他眼帘半开,眼睫里浮着困倦,视线虚晃,最后落在床边打完了的吊瓶上。
“醒了?”方清漪若无其事地问他。
容屹怔愣的视线,转移在了她身上,目光逐渐明朗,眼里有着茫然。
对吊瓶、对她出现在这里的茫然。
“你高烧不退,我又叫不醒你,只好拿你的手机给医生打电话。私人医生没来,来的是医院其他医生,给你打了两瓶吊瓶。”容屹一个病人倒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病人该有的待遇,方清漪折腾了半宿,幸运的是他床头放着一只工作手机,没有密码,她在里面找到了医生的电话号码。要不然,她估计得打120了。
容屹张了张嘴,说话时才意识到自己喉咙干哑得快要冒火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因为你是在我的车上晕倒的,我得对你负责。”方清漪倒了杯水,试了下水温,发觉太烫,又拿起边上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倒了凉水降温。等到水温差不多,她才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喝点水润润喉。”
“嗯。”容屹接了过来。
他半靠在床头,因为高烧,身上都是汗,湿黑额发贴着头皮,衬得底下那双眼更幽暗。
面色不似之前惨白,是他本身的肤色,依然白得近乎病态,像是终年不见光的人。也许是生病了的缘故,他似乎失去味觉,嘴里喝的水,口腔里感知到了甜味。
“负责,”容屹细嚼慢咽这词,蓦地,问她,“如果是别人,你也会对他负责吗?”
“会。”她答得很快。
容屹眼底本就没有光,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嘴角扯起自嘲的笑。
“会给他打个120,但是医药费肯定不出了,又不是我让他生病的。”方清漪逻辑清晰,她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好了,你既然醒了,那么小容屹,告诉我,我可以睡哪间客房?”
话题转移得飞快。
对容屹而言,却是恰到好处的速度。
因为她已经明确了态度——她只会陪他。
“我带你去。”容屹掀被下床。
容屹住的平层空间很大,近四百平的江景房。
他睡着时,方清漪参观过,有三个客房,没经过主人允许,她不知道睡在哪一间。但如果容屹真醒不过来,方清漪打算随便睡一间得了。她在容屹面前,向来不怎么有礼貌。
礼貌是伪装,她和容屹之间,是无所拘束的关系。所以,不需要伪装。
她需要拥抱的时候,容屹会给她拥抱,要接吻时便接吻,他唇齿会安抚她动荡不安的身体,低荡过她每一寸肌肤。亲密的男女关系,是不能讲礼貌的。
“我想舔你,可以吗?”
——所谓的礼貌,令人满怀期待的同时,又让人羞耻。煞风景的礼貌。
所以容屹也不讲礼貌,他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话,而是直接做。
……
容屹把她带到一间房外:“这里。”
方清漪好奇:“别的房间不能睡吗?”
容屹说:“别的房间有人睡过,就这间没人睡过。”
方清漪漫不经心地调侃:“难不成你家客房不是客人来住的,是某某某的专属卧室?”
“嗯,”容屹的声音还掺杂病怠感,“左手边那间是商二睡的,最里头那间是大哥睡的。”
“所以这间是齐聿礼的房间?”方清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霍氏四大总经理,南城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方清漪自然也知道是哪四位。南城当仁不让的首富家族霍家掌权人霍以南,家里不知出了多少忠烈的商从洲,第三位则是城西齐家的齐三少爷齐聿礼。剩下的那位,是面前的容屹,容四少。
容屹:“三哥没住过。”
方清漪:“为什么?”
要怎么说?
霍以南过来睡,是和霍南笙吵架,在霍南笙滚出家门和他滚出家门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商从洲过来睡,是被家里催婚催得不耐烦,极其自觉地选择滚出家门,讨个清净。
齐聿礼不一样,他追南烟追到国外去,甚至申请海外的工作,就是为了和南烟待在一块儿。就他这种腻歪劲儿,是决计不可能不和南烟过夜的。所以给他留的房间一直空着。
理由难以启齿,任谁能想到被称为商界传奇人物的三人,私底下要么离家出走要么追人追到千里之外。一个比一个老婆奴。
见他不愿意说,方清漪没再追问:“里面有睡衣吗?”
“没有。”
“你都不准备睡衣吗?”
“我要准备也是给男的准备,”容屹皱眉,“我准备女的睡衣干什么?”
方清漪怡怡然:“万一有女的来呢?”
容屹:“我家不会有女的来。”
方清漪指指自己:“我不是吗?”
容屹低头,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内敛的眼挑起,直视她:“你可以穿我的睡衣。”
方清漪笑意盈盈,一双眼含情凝望他,轻松应允:“好。”
没多久,方清漪接过容屹递来的睡衣,合上房门之前。
“容屹——”她叫住长廊里的容屹,容屹逆光而站,神情辨不真切,唯独脸部寡冷线条透着不近人情的郁色。光落在他身上,嵌着他周身的清冷矜贵,高高在上犹如神邸。
方清漪永远执着于,看高高在上者堕落。
时过境迁,她必须得承认,自己想看的是——容屹堕落。
容屹问她:“还有什么事?”
方清漪答:“刚刚的问题,还有一个答案。”
容屹蹙眉:“什么问题?”
方清漪抬起手里捧着的睡衣。
黑夜里。
她是无法触及到的妖精。
“容屹,想好答案可以和我说,”她媚眼如丝,“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奖励。”
-
“万一有女的来呢?”
容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翻来覆去。
脑海运转,情感发酵,混淆着理智的解读,进而给出回答。
你可以穿我的睡衣。
这是他今晚的回答。
他睁眼到天亮,似懂非懂地想了个正确答案。
你也可以选择不穿,躺在我怀里。
……
答案好像清晰了,又好像更惶惑了。
迷迷糊糊中,容屹还是睡了过去。再醒来,家里空无一人,干净整洁的程度,让他怀疑昨晚一切都是一场梦。
餐桌上,却有一份早餐。
还有一张纸条,提醒着他昨晚一切都是真的。
方清漪留的字——
【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去上班了。
ps:想到答案再来找我;
pps:只有一次答题机会,答案要是出错,我可不会给你重考的机会。】
容屹清冷侧脸,起伏柔和。
“真严格。”他语气平和地对这位老师发表评价。
-
出完题的方清漪,万万没想到自己真成了老师。
中午午餐时间,台里有食堂,方清漪拿好工卡独自前往食堂,正好遇到副台长何松柏柏。副台长和她父亲是旧识,私底下,方清漪都会叫他一声何叔叔。在台里,她会公事公办地叫他一声何副台。
“清漪,我正好找你。”何松柏叫住她,“咱们边吃饭边说。”
“……”
和领导一道儿吃饭,压力颇大。
周围同事都会投来异样目光,方清漪神情淡漠地全部忽视。
打完菜后,二人面对面坐在餐位上。
何松柏缓缓说明来意:“我有个儿子你还记得吧?小澍,你小时候还抱过他的。”
方清漪其实不记得了,但还是点点头:“记得的,他怎么了?”
何松柏说:“他下半年大四了,学的正好也是新闻专业,在找实习,我寻思着,要不把他送到台里来实习得了。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凡事都能照顾到些。”
话到这里,方清漪要还不清楚他找她的用意,未免太不通人情了。
“您是想让我带他吗?”
何松柏和善地笑着:“可以吗?”
方清漪似乎也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利,“可以的,但是跟我的话,会比较辛苦。您也知道,财经新闻部采访要准备很多专业上的知识,他……”
“这你放心,他大学辅修了经济学,相对有一点儿基础。”何松柏说,“而且男孩子嘛,辛苦一点儿也没什么的,你可劲儿使唤他就行。”
方清漪轻笑:“行,那您什么时候带他过来?”
“他今天最后一门考试,明天我就让他带着实习报告上你这儿报道。”说完正事儿,何松柏进入闲聊的放松状态,“他小时候可缠着你了,你还记得吗?每回去你家,都要跟着你。我当时还和你爸开玩笑,说让你俩订个娃娃亲。你爸那人你也知道,老顽固老迂腐,觉得你俩年龄差太大,不乐意。”
大三的学生,最多二十二岁。
方清漪都二十七岁了。
而且她对这个弟弟是真没什么印象。
“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你都能抱两块金砖了,也不晓得你爸不开心个啥。”何松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
方清漪不知要如何打断,嘴角扯了抹笑后,低头吃饭。
熟料,午休结束,方清漪喉咙不太舒服,手背碰了碰额头,疑心自己被容屹传染着感冒了。她去茶水间找体温计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副台长打来的电话,她心不在焉地接了起来:“副台?”
“清漪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何松柏乐呵呵的,听上去,心情极好。
方清漪不明所以地挂断电话,到了副台长的办公室后,才知晓他为什么如此高兴。
“小澍,这是你清漪姐,你俩好久没见了吧?”何松柏身边站了个男生,清润挺阔,朝气蓬勃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小澍,和你清漪姐问好。”
何澍走至方清漪面前,下颚线条干净流畅,笑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清朗起来。
“清漪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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