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欺骗我感情◎
方清漪是真不知道要说容屹什么好了。
既让人心疼, 又让人忍不住骂他一句的程度。
但方清漪到底还是心软的,时不时会勾引他,然后问他:“梦里的我, 也这样吗?”
“那是哪样?”
“你和我说好不好?我帮你把那个梦做完, 容屹乖——”
容屹猩红着眼, 一字一句地描绘着梦里的场景。
如他所言,梦哪有她好?她会给他全部,现实里的她, 比梦里朦胧无法捕捉到的她,还能给予他更多的快感, 更多的惊喜。
她是真实的。
她的吻是真的, 撕烂的睡裙是真实的,柔嫩的肢体是真实的,温濡的泥沼是真实的。
唯一不真实的,是日历不断地翻页。
方清漪和容屹同居的日子, 眨眼间就过了一个月。
期间,方清漪别说回自己的平层了, 就连她父亲那儿,她也没回去过。
方清漪疲于社交这一点, 连在恋爱里都一样。每逢休息日,她都不愿出门,所幸容屹也不愿出门, 二人在家厮磨着。偶尔二人手拉手出门, 还是晚上吃完饭, 在小区里散步, 散着散着, 容屹钻进了便利店里。
出来的时候, 手上提着一大袋子的盒装用品。
蓝色的,巴掌大小的包装盒,满满一兜。他偏爱这一款。
方清漪饶是再波澜不惊,也被他这种行径吓得离他三米远。
“我们能装不认识吗?”
“你过来,还是我拉你过来,选一个。”容屹面无表情。
方清漪靠近他几步,荒唐地挤了个笑出来:“你把店里的……都买回来了吗?你不如把它们公司给收购了。”
容屹拧眉,借着路边昏昧灯光,方清漪看清他脸上神色。
认真思索的,仿佛在思考她这个提案的可行性。
几秒后,他启唇:“也不是不行。”
凉风徐来,方清漪被风吹得双肩泛冷。
双腿似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更坚定与容屹装不认识的念头:“你别太疯,行吗?”
“那你过来。”容屹说。
“不要。”方清漪断然拒绝,冷冰冰地指着他身后的路,“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不要。”他也冷下脸,拒绝。
“容屹乖。”她软声哄他。
“不乖。”
“……”
冰冰冷冷的一张面瘫脸,说着“不乖”这俩字儿,方清漪一瞬破功,笑了出来。
打破僵局的,除了她突然的笑,还有她兜里手机发出的提示音。
方清漪掏出来一看,是向葵发来的消息,她随手解锁手机,屏幕乍然跃入二人的聊天界面里。
看清消息的一瞬,方清漪怔忡住。
向葵:【我找好地方啦,明天是黄道吉日,宜搬家,限你今晚回来和我度过最后一个甜蜜的夜晚。】
见她盯着手机,神情凝滞,容屹走了过来:“怎么了?”
方清漪说:“向葵要搬家了。”
容屹见怪不怪:“你俩不是合租的关系,她之前也只是暂住在你家。”
方清漪抬头看他,眼神欲言又止。
容屹撇清关系:“我和她私底下没有任何的交集,我也不会和她聊私事,你别把她搬家的事儿,归结到我身上。”他不喜被误会,“而且,你都搬到我这里来了,我有必要让她搬走吗?她住不住你家,和我没关系。”
“但她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
“我怎么知道?”
“我今晚回家一趟。”
“不要。”容屹断然拒绝,抓着她手不放,重重地重复一遍,“不、要。”
“别闹小孩子脾气,成熟点儿行吗?”方清漪唇角弯一下,迅速而冷静地说,“我是回我自己的家,不是去别的地方,这种自由总该有吧?而且我朋友要搬家了,我怎么样也得回家一趟。我想知道,她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家。”
容屹听出了她话语里隐藏住的情绪,下颌收紧。
他知道自己当下的行为稍显幼稚,将方清漪当做他的私人所属物般,不愿让她离自己身边半步。他知道,她也知道,所以她故意强调两个字——自由。
容屹双眸黑沉,宛若远处天边夜幕,没有一颗星。
几秒后,他吐出三个字来:“我送你。”
……还是妥协了-
回去的路上,却是异样的平静。犹如一片无波无澜的海域,海平面以下的翻涌斗争,无从知晓。
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今天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近乎逼仄的阒寂。
方清漪靠躺在副驾驶上,虚阖着眸,身子倾向车门。
容屹双手把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然而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到了。”他车停在小区门口,终于开口,说第一句话。
“嗯,”方清漪解开安全带,“路上小心。”
没有多余的话了。
她下车。
车门被她用力关上。
容屹收起抓着方向盘的手,想要泄愤地按下喇叭。
还未等他动手。
驾驶座车门车窗被敲响。
容屹眸间敛着薄薄的一层愠色,怒目望去。
晦暗环境里,隔着车窗玻璃,方清漪半弓着腰,与他对视。
容屹一秒换了表情,但也只能做到面无表情。
车窗降下。
容屹硬邦邦的语气:“干什么?”
方清漪探进车里,无奈轻叹:“亲一下。”
容屹别过头,“不要。”
话音落下的同时,侧脸也落下一个柔软的吻。
“别闹脾气了,”方清漪捏捏他的耳垂,“容屹乖——”
“少用这句话搪塞我。”容屹语气还是凉的,却愿意转过头来了。
“那用什么话比较好?”
“……”他又不说话了。
“我喜欢你。”
“听腻了。”容屹趾高气昂。
四目相对,方清漪败下阵来。
蓦地,她上半身几乎都探进车里,极轻地咬了下容屹的唇,呵出一口热气:“宝宝。”
二人之间,鲜少有这样的名词称谓。
不管是在一起前还是在一起后,他们称呼对方永远是一成不变的,连名带姓。毫无情趣可言。
这还是第一次,方清漪这么叫容屹。
她音色本就清丽悦耳,故意压嗲压娇,念着“宝宝”,容屹再冷硬的傲骨,都为之震颤,变得酥酥麻麻,毫无骨气可言。
“……哦。”容屹眼里万千情绪翻涌,垂在身侧的右手不可遏制地颤抖,他用力地压制住。
“那,我走了?”见哄得差不多了,方清漪说。
“嗯。”
拉出两三米的距离。
方清漪听见背后,容屹说:“记得给我发消息。”
方清漪脸上漫出笑,回头:“知道,你也快点回家吧。”
容屹不情不愿:“哦。”
……
时隔一个多月,方清漪再度回到自己的家。
家里仍旧干净整洁,只是玄关处堆了几个行李箱。方清漪换好鞋,走进去。
客厅长廊道分两头,一头是她的房间和衣帽间,另一头是两间客卧和杂物间。方清漪走至发出声响的客卧——向葵住的房间。里面堆了好几个收纳纸箱,向葵此时正在化妆桌前,收拾她的化妆品。
方清漪敲了敲门。
向葵循声应道:“你回来啦。”
方清漪淡淡地嗯了声,走至她身边,歪了下头:“为什么突然要搬家?”
向葵:“因为我本来就是暂住在你这儿的啊。”
方清漪:“你已经住了两年了。”
向葵:“是啊,我已经省了两年的房租了。”
默了会儿,房间里响起瓶瓶罐罐堆叠的声音。
把护肤品都扔进收纳箱里,向葵才抬起头,直视方清漪,她拍了拍方清漪的肩,“我们都二十六七岁了,老家的同学在咱们这个年龄都结婚生子,能够独当一面了。”
“每个人的生活不同,不要和别人的生活比较,各自有各自的步伐。”
“是啊,各自有各自的步伐,但是清漪宝,我们两个的步伐不一样了。”向葵笑的暧昧又促狭,“你谈恋爱啦。”
“我恋爱与否,都不影响你住这里。”
“我不能一辈子都和你住在一起,”向葵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我找的房子地段挺好的,一室一厅,每个月八千房租,但是公司能稍微补贴一点儿。而且你别觉得八千块对我而言很多,我的月薪都快赶上你的年薪了。”
方清漪微抿唇,“我答应过你爸妈的,会照顾好你。”
向葵:“我也答应过你外婆,要照顾好你。”
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但是一直以来,好像都是你照顾我比较多。”
“哪有,外婆病重的那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俩。”方清漪扯了扯嘴角,眼梢稍垂,敛住眼底一片苍凉。
其实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容屹离开,方清漪差点儿和容裕订婚,方清漪外婆得知此事,脑溢血进了医院。——直到婚约取消,方清漪才接到外婆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外婆的声音,还有向葵的话外音,佯装生气:“必须打,这么大的事儿,您再不告诉她,我就把您转院转到南城去!”
而后,才是外婆故作轻松的声音:“清漪啊,最近忙吗,外婆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和你聊聊天。”
方清漪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外婆对话,结束后,她焦躁地给向葵打电话,得知外婆住院,她着急忙慌地回了趟老家。
外婆已近迟暮,人老了,身体技能大不如前,老人身上又有许多的小毛病。送来医院后,医院又做了个检查,发现她脑子里有颗肿瘤。医生给的答复,并不乐观。
最多三个月。
这是医生的判断。
方清漪如遭雷劈,半天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什么礼仪教养课,统统抛之脑后。
她做事果决,雷厉风行地办理休学手续,方正邺得知后,也是全然支持她的。学业可以暂时搁置,家人没有时间再等。
方清漪陪着老人走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
但她其实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生活上许多琐事都不会。当年要不是向葵帮衬着,方清漪没有那么容易度过那端艰难的时光。
对当时的方清漪而言,和谁订婚和谁结婚,都无关紧要。
能够影响到她的,只有家人。
所以她一个这么喜欢独处,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的人,会让向葵和她同住。因为向葵陪她度过了非常艰难的时光,因为向葵在她不在的时候,会记挂着、照顾她的外婆。
向葵是如何照顾外婆的,方清漪也会如何对向葵好。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有来有往的。
但是人都要长大,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们不可能永远都走向一个岔路口。
“你照顾我够多了,清漪,以你的智商应该能猜到,我能进入霍氏,应该有你的原因。”向葵思索许久,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能够打败一众简历耀眼到令她自惭形秽的求职者,入职霍氏总助办。
思来想去,这个困扰她五年的问题,总算有了答案。
方清漪怎么会猜不到呢?
得知向葵的老板就是容屹之后,她就猜到了个大概。
“说真的,我老板真的是个挺不错的人。我虽然总说他爱压榨员工,但他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向葵碎碎念道,“他的生活里,真的只有工作,没有女人,没有社交,没有应酬,私生活非常干净!”
“……”方清漪无语,“我听着怎么不太像是夸奖?”
向葵吞吞吐吐:“那,那我也夸不出什么来了,毕竟我当你的面骂了他太多次了。”
方清漪:“你也知道。”
向葵快哭了:“早知道你和他有一腿,我说什么都不会骂他好吗?真是无语,我的老板成了我闺蜜的男朋友——靠,”她话锋一转,喜上眉梢,一脸渴望地盯着方清漪,“我能利用一下裙带关系吗?”
“让他给你放一个月的带薪假期?”方清漪模糊记起来。
“不是,让他帮我在集团里征个婚。”
“……”
“我们公司的员工,除了扫地阿姨、保安、厨房打杂人员以外,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向葵已经想好了,“让容屹在我们公司的内网给我发个征婚启事,和我牵手成功的,眼瞎的帅哥,会获得’总经理女朋友的好朋友的男朋友’的美称,你觉得怎么样?”
“……”
方清漪头疼不已。
……
向葵的发言,时而发人省醒,时而不着四六。
方清漪疲于应付,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方清漪大致了解了下向葵租住的小区,离她家大概十分钟车程,不远。小区安保严格,绿化优美,一室一厅,八千块房租,也大差不差。
方清漪怕她搬家事多,问她要不要找人帮她过来搬家。
向葵拒绝了:“算了吧,你家里的司机保安过来,太隆重了。我已经找好搬家公司,明儿个就搬,咱俩的同居生活,暂告一段落。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带容屹回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在哪里干就在哪里干,不用害怕有人偷看了。”
非常光明磊落的发言。
作为曾经也是唯一一个偷窥者,毫无愧疚之心。
并且——“你怎么管他叫容屹,不叫他老板了?”
“公司里我肯定毕恭毕敬叫他老板,但是私底下,我想来想去,还是叫他名字比较好。”向葵颇有远见,“万一以后你俩结婚了,我要怎么叫他?他年纪比我小,这声姐夫,我是真的叫不下去。”
“我让他给你放一个月的带薪假期。”
向葵双手握拳,两手相击,中气十足:“姐夫!”
钞能力解决一切。
方清漪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角:“我开玩笑的。”
向葵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欺骗我感情,你这个感情骗子。”
方清漪逗完她,才转身回屋洗漱去。
洗漱前,她脱衣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脑海里冒出自己的小男朋友。于是,于心不忍地给小男朋友发了条消息。
方清漪:【你到家了吗?】
容屹是秒回:【嗯。】
方清漪:【洗过澡了吗?】
容屹冷冰冰:【干嘛。】
方清漪嗤笑了声,脾气挺大,还挺难哄的。
她把手机搁在一旁,准备晾晾他。衣服脱完,走入淋浴间,温水自头顶落下,淅沥水珠嘀嗒,方清漪脑海里一闪而过某种可能性。踟蹰半晌,水滴将她淋湿,方清漪还是关了水,走出淋浴间。
她甚至都没擦手,解锁手机后,给容屹发了个视频通话。
一秒。
两秒。
三秒——
容屹拒接了。
容屹:【我在洗澡。】
方清漪:【看看。】
容屹:【……】
说归说,方清漪倒也没再发视频申请。
她复又回到淋浴间,继续洗澡。
水声淅沥,雾气蔓延,呼吸掺杂着水汽,玻璃隔断门被弥漫出一层柔和的朦胧。
与此同时——
长久没有发动的轿车内,车窗玻璃也被雾气氤氲。
驾驶座座椅被放下,容屹百无聊赖地躺在座椅上。他时不时拿出手机,翻看下和方清漪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往上翻。
蓦地。
车窗被人敲了敲。
容屹以为是贴停车缴费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过去。
视线在半空截停。
窗外,并非是工作人员的脸,而是一张漂亮的令夜色都明媚了些许的脸。
是方清漪。
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朝他勾了勾手指,隔着一扇窗,听不到她的声音,但他看清了她的口型。
——“滚、下、来。”
她说。
容屹低啧了声。
下一秒。
打开车门,老老实实地下车。
他才不会用滚这个动作。
作者有话说:
晚点更完结章。
第52章
◎甘愿沦为你的裙下臣◎
十一月下旬, 凛冬将至。
寒风袭来,方清漪跟感受不到冷似的。一件单薄的大领口针织毛衣,松松垮垮, 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下半身是一条鱼尾裙, 脚踩一双凉拖。无视季节更替的穿搭。
容屹看了都觉得冷。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 披在方清漪的身上。
他眉头微蹙:“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不冷?”
方清漪:“还好。”
她抬了抬下巴,“解释一下。”
容屹不冷不热的,“有什么好解释的?不想开车, 所以在这边停一会儿。”
方清漪皮笑肉不笑:“不是说在洗澡?”
容屹直接:“骗你的。”
习惯于他一如既往的直接。
方清漪问他:“我要是不下来,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还是说今晚都待在这里,不回家了?”
又一阵风刮过,方清漪裸露着的脚踝,在寒风中冷到战栗, 双腿细微地发抖。
容屹将她神情变化尽收于眼底,打开车门, 将她塞进后座,而后, 自己跟了上来。
空阔的后座座椅,因为两个人的到来而显得逼仄。
主要原因,还是容屹将方清漪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调整好坐姿, 让她坐好。
拖鞋随之掉落在地。
“腿都冻紫了, 还说不冷, ”容屹一边冷哼, 一边又用手机打开车内暖气, “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大冬天的就不能老老实实穿羽绒服吗?”
“在外人面前我肯定裹得严严实实。”方清漪翘着脚趾,“在男朋友面前,我巴不得一件都不穿。”
容屹哽了下,神色有些不自在。
他越不自在,方清漪越开心,接着逗他:“这就不好意思了?脸皮怎么这么薄?”
“你是女孩子,”容屹着重强调,“能不能矜持点儿?”
“我要是矜持点儿,你会这么容易就得到我吗?”方清漪怡怡然。
“我哪儿容易了,除了名字叫容屹,我哪哪儿都不容易。”
容屹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尤为寡冷,眼帘一压一抬,眼底滋生些许委屈。
“你才容易,想玩我的时候随便玩,不想玩我的时候就把我扔在一边。”他伸手揉着她冻的发紫的脚踝,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觉得呢?谁容易。”
“我我我——”方清漪爱死他这幅小狗看似抱怨实则撒娇的模样了,“我最容易了。”
“知道就好。”
暖气氤氲,室温上升。
方清漪身上的体温也逐渐回稳,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复冰冷。
“不想走?”方清漪问他。
容屹头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嗯,不想和你分开。”
方清漪摸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于心不忍,“我就是回家过夜,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你至于吗?万一以后我出差呢,难不成你也要跟过去吗?”
“跟。”容屹毫不犹豫地说。
换来方清漪一阵哑然。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不跟,”容屹退了一步,“看你意愿。”
“什么看我意愿不意愿的?容屹,你是个成年人了,你有自己的生活,你的生活主题不是我,你不需要围绕我转。”
车厢内空调运转声嗡嗡作响,容屹默不作声。
良久。
容屹低声道:“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人活着的意义。”
忽然之间,世界变得安静,无声,所有一切,消陨沉寂。
方清漪听着他的话,眼睫轻颤,“遇见我以前,你是个天才少年,你忘了?你的人生,本来就是光鲜亮丽的。”
“——空壳。”容屹替她补充完整,“没意思,遇见你以前,活着很没意思。”
不需要动脑子就能解开的奥赛题。
唾手可得的学历。
几乎是命运送至他面前的庞大的人脉关系。
容屹没有任何享受的快感,刨开内心,是数不清的空虚与怅然。他的人生,看似华丽,荣耀满身,光彩照人;实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毫无意义的空壳。
直到方清漪的出现。
让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期盼。
期盼与她相遇;
期盼与她相爱。
方清漪大脑如滚水,翻涌着,毫无头绪,凌乱沸腾。
语言是最强有力的武器,但她丧失语言系统,只伸手,把容屹抱得更紧。
“太犯规了,你知道吗?”方清漪无奈,她只想和他调情,他却满怀真心,属实犯规。
“不知道,我只是说实话。”
看。
又犯规了。
方清漪酝酿了下情绪,瓮声道:“回家吧。”
容屹搭在她肩上的手,无声收紧,一副不愿让她下车的架势。
嘴上倒是装的挺尊重她的:“再抱一下。”
“回家再抱,”方清漪催促他,“回我们两个的家,好不好?”
容屹眼里一亮,疑心自己听错,虚心求问:“回我那里?你不上楼了吗?”
“不上了,”方清漪覆在他耳侧,轻嚇一笑,“回去,上你。”
……
然而当晚的第一次,是从车库开始的。
宽敞的驾驶座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显得逼仄。热浪浮荡,衣服凌乱地交织在一处,轻哼声与重嘤声此起彼伏。
就连车厢里,都有蓝黑色盒子的存在。
容屹从中掏出一只正方形的包装袋,嘴咬开,掏出里面的东西。
方清漪双眼被湿汗浸透,视线雾蒙蒙的,声音娇嫩,“你不是放在后备箱了吗?”
回来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他把那一大袋东西都放在后备箱了。怎么又能从驾驶座的收纳盒里找到一盒的?
“上周买的,”容屹嗓音喑哑,带着极致的欲念,“想着在车里和你用。”
闻言,方清漪偏脸,轻笑了声,“小疯子。”-
纵容男朋友的后果,就是遭到闺蜜的唾弃。
向葵一早醒来发现方清漪不在家里,卧室门开着,床上被子干净整洁,全然没有睡过的痕迹。
向葵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她去哪儿鬼混了。
向葵:【想你以前多乖的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容屹在一起之后,变成什么样了?彻夜不归,夜夜笙歌,沉迷男色,无法自拔。】
向葵:【我对你太失望了,为了个男人,你竟然变成这样。】
向葵:【放在古代,你就是昏君,他就是妖妃!】
回应向葵的,是方清漪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向葵浑不在意地点开,一道熟悉的冷淡男嗓阴恻恻地说:“向秘书,是最近工作太清闲了吗?我不介意给你增加点工作量。”
“……”
向葵毛骨悚然。
她义正言辞地发了语音回去:“容总,我最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照顾方清漪,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狗腿子的发言。
和之前深恶痛绝的惋惜,截然相反。
方清漪嘴角勾起清淡的一抹笑,轻飘飘道:“未来小姨子是要讨好的,懂吗?”
惊喜来得太突然,容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清漪已经钻进衣帽间,衣帽间的门,被她反锁住。
容屹:“为什么关门?”
他拿着手机,给向葵发消息,把她的工作量,锐减一半。
一门之隔。
方清漪声音散漫:“因为我要换衣服。”
容屹:“我想看。”
方清漪阴阳怪气:“你洗澡都不愿意给我看。”
——报昨晚视频没接,他解释自己在洗澡,却不愿给她看洗澡画面,的仇。
容屹抓狂:“我又没在洗澡,我要是真在洗澡,我肯定会给你看。”他扒拉着门,当真像只小狗。
话音落下。
门开了。
方清漪换了条裸粉色的蕾丝轻礼服,裙长至脚踝,v领设计,露出迤逦的胸部线条。掐出细窄的腰身,设计低调,款式大方得体。
脚底配套的是一双铆钉尖头细跟鞋,颜色是与礼服裙互相辉映的裸色。
她在容屹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容屹点头:“好看。”
又补充,“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也好看。”
“那我不穿衣服去参加齐聿礼的婚礼,你觉得怎么样?”方清漪凉声道。
“不可以。”容屹的脸瞬间塌了下来,“只许我看。”-
十一月底,南城豪门圈动荡。
归咎于现如今城西齐家掌权人,齐聿礼。齐聿礼的婚礼在这天举行,他与他的青梅竹马,更准确地描述,应当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一手养大的,南烟,由青梅竹马,升级为夫妻。
结婚请柬递交至整个豪门圈,方清漪自然也受邀出席。
原本她并不打算出席的,与她无瓜葛的人结婚,出席像是应酬。然而现在,齐聿礼和她已经有了瓜葛,他
殪崋
是容屹在国外结交的异性兄弟。霍氏四人,是比亲手足关系还要亲的生死之交。
方清漪疑惑:“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怎么他结婚,你不当伴郎?”
换来容屹略显骄傲的眼神和语气:“单身才能当伴郎。”
齐家规矩多是出了名的,方清漪没有想到是:“齐家还有这种规矩?”
“没,”容屹解释,“南烟说,要齐月从伴郎里挑个喜欢的男的。”
换言之。
伴郎团是供齐家大小姐齐月挑选的。
齐家众星拱月出来的齐月大小姐,待遇一流,连掌权人结婚的伴郎,都能由她随意挑选。
聊着聊着,到了婚礼现场。
婚礼分外两场,上半场,是室外婚礼,下半场,是室内婚礼。
上半场,只有齐家与南家,两家人参与;
室内婚礼,才是宴请了豪门圈的所有人。
容屹一出现,以他会圆心,三米左右的距离为半径,周遭空无一人。无人敢靠近他,无人敢与他寒暄搭讪。
商从洲见到他,如见到救命稻草般挤出人堆,“老四啊,你终于来了。”继而,转头,和方清漪打招呼。他长了双招人的桃花眼,看万物都多情,夸人听着像是在调戏,“方小姐,你今天看上去格外的漂亮。”
方清漪朝他举了举面前的香槟杯:“容屹也这么觉得。”
商从洲表情夸张:“真的?我们老四还会夸人啊?”
方清漪意笑晏晏,举杯,仰脖,喝酒。
一旁的容屹倏然出声,“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在夸她。”
这回,商从洲的表情不是故作夸张,而是由内而外地震撼:“容四,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来,二哥问你,二哥今儿个帅吗?”
容屹迎着商从洲一脸期待的表情,无言地扯了扯嘴角。
他视线上下轻扫过商从洲,而后,利落地扔下两个字来。
“——风骚。”
商从洲一身灰色西装,双腿笔直颀长,身材线条干净利落。矜贵,温润。
如果非要说“风骚”的话,他全身上下,符合这词的,就是那张脸了。面若桃花,笑起来,浮浪不羁。说是风骚,也不为过。
“谢、谢。”商从洲嘴角微抽,尤为勉强地道谢。
喧嚣嘈杂的环境里,三人像是处于独立世界,无人靠近。
再看身畔二人,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态,方清漪略有些惊讶。她私以为,以他们两个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周身势必围了一圈前来搭讪的人。
随即,她又想到容屹在圈内的风评。
糟糕透顶的风评,整个豪门圈再没有比他更恶劣的人了。
如此一想,在她眼里温顺的容小狗,在旁人眼里,是只极难亲近、随时有可能咬人的狼。
归其原因,好像是因为她。
要不是因为她,容屹也不会对容家几次三番的动手。
向葵说错了,放在古代,方清漪才是妖言惑心的艳妃,容屹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
……
上半场婚礼,方清漪一门心思都放在容屹身上。
和容屹聊天,显然比看新娘新郎交换新婚誓词有意思多了。反正,齐聿礼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几个字,更吐不出什么甜言蜜语。
齐聿礼可没她家容小狗可爱。
方清漪几乎退出豪门圈,退出所有的名媛社交活动。工作之后,她连酒吧都没怎么去,但她这人骨子里偏爱刺激,爱喝烈酒。
于是,每当侍应生捧着颜色不一的酒出现时,方清漪都会拦下他,拿过几杯,一饮而下。
容屹叮嘱她:“别喝醉。”
方清漪抿了一小口,尝尝味道。
然后,把酒杯递给容屹。
容屹一愣:“不好喝吗?”
方清漪:“喝不完,你喝吧。”
容屹动作自然地接了过来。
一杯。
两杯。
三杯。
……
眨眼,近二十杯。
商从洲看的直摇头,内心响起一片觑声。
容四这恋爱谈的,多少是有点儿栽进去了。
内心回音无数,明面上,他没有做任何表态。感情这档子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彼此心甘情愿,乐在其中。旁观者无需多言。
喝了近二十杯酒,容屹眼神清明,面色没有半分变化。
方清漪:“你酒量多少?”
容屹:“不知道,没喝醉过。”
方清漪眼神骤然亮起,容屹猜到她在想什么,立马制止:“别想着把我灌醉。”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自己的酒量吗?”方清漪声音轻柔地说,“我的酒量还是我爸爸带我试出来的,我成年之后,我爸爸带我在家里的酒窖喝酒。到最后,他喝醉了,我都没醉,还是看家里的监控,他才知道我的酒量是多少。”
容屹也曾见过她一人喝倒圈内出了名的千杯不醉酒鬼的场面,什么酒都往里倒,混在一块儿,她喝了之后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我不知道我的酒量是多少,也不知道我喝醉之后是什么状态,所以你别想把我灌醉。”
“可我想看你喝醉之后的样子。”
凡事包容方清漪的容屹,半警告半训诫的口吻:“不行,你不想,好了,换场了,把你手上的酒放下。”
冰冷,沉定,旁人眼中傲慢到不可一世的容屹,清晰映在方清漪眼底。
也是这个时候的容屹,让方清漪清楚意识到,他本质上是疏离寡冷的成熟男人,和“弟弟”毫无关系。
所以她才会喜欢他吧。
喜欢他能够独当一面的成熟腕力,也喜欢他面对自己时,非她不可的幼稚。
……
婚礼上半场结束。
无论是室内婚礼还是室外婚礼,举办的地点都在齐家宅邸。
齐家占地面积上千亩,国内许多高校的占地面积都没有齐家大。齐宅的宴会厅能够容纳上千人,灯光如流星般耀眼璀璨,婚礼现场布置的,可谓是极尽奢靡。
方清漪跟随容屹而坐。
坐的是二号桌。
齐家规矩多,宾客桌也按亲疏远近依次划分。
一号桌坐的是齐聿礼与南烟的至亲家人,到二号桌,霍氏几人落座,没人敢对此有异议。就连被安排在三号桌的,齐聿礼的堂兄弟们,也见怪不怪。然而霍以南并未落座,他只出现了一会儿。
方清漪远远地见到了霍以南一面,霍家的背景太过复杂,霍以南是个活在传闻中的男人。方清漪一度以为这种男人长相必定偏粗犷凶悍,却没想到,他斯文儒雅的,像是位大学教授。
室内婚礼即是传统常见的婚礼,有固定的流程。
然而固定流程里,新郎新娘敬酒的环节取消——齐聿礼是干不来敬别人酒的事儿的,一般都是别人敬他酒;而南烟是懒得一桌桌去敬酒。
没有人来敬酒,商从洲却一杯杯地敬容屹酒。
容屹面无表情,冷淡拒绝:“不喝。”
商从洲藏了一肚子坏水儿:“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容屹:“嗯,不给。”
气的商从洲低啧了声:“老四,你别以为你女朋友在,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他视线一转,对方清漪说,“想不想听老四以前读书的事儿,你别以为我们老四一直都是这么傲的,他当时被我们哥几个欺负的……啧——”
“——我喝,你能闭嘴吗?”
容屹想起那些糗事,自己都觉得丢人现眼。
要是被方清漪知道,那还得了?!
这倒是激起了方清漪的兴趣,“你别喝酒了,万一喝醉了怎么办?”
她问商从洲:“是什么事?我想听。”
换来的,是容屹将杯中酒一口闷,然后,他一手捂住方清漪的嘴。
容屹一字一句:“不、许、问。”
方清漪:“好好好,不问。”
容屹只得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婚宴结束后。
他被彻底灌醉。
商从洲挑了挑眉,深藏功与名:“不是想看他喝醉了的样子?看吧。”
方清漪怔了下:“谢谢商二少了。”
商从洲摸摸下巴:“是不是应该改口?”
方清漪莞尔,不温不火道:“那得要改口费。”
商从洲散漫一笑:“行,我明天差人把改口费明天送到你手上。”
不过在改口费送上之前,他得先差人把喝醉了的容屹弄上车。两位保镖架着容屹,把他放进车后座,随后离开。商从洲今晚没喝酒,他把自己的司机分给了他俩,自己开车离开。
目送他离去,方清漪思忖片刻。
怪不得在圈子里,无数人夸赞他,温文儒雅。方清漪每每与他相处时,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小时候学的一句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寒气由四面八方袭来,方清漪搓了搓冒鸡皮疙瘩的手,怡怡然钻进后座。
容屹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耍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座椅上。
他面泛不正常的红潮,湿漉漉的双眼被酒气熏染,眼神迷离,盯着方清漪看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她。
“方清漪。”他呢喃。
方清漪手搭在他后脑勺,轻轻地嗯了声,诱哄的语气:“怎么了?”
容屹头埋在她颈窝,“我好想你。”
方清漪笑:“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不是,”他嗓音被酒精浸泡过,低沉,沙哑,“五年来,我一直在想你。”
“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怎么可能没想过?
五年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绮糜,瑰丽,放浪形骸的黄粱一梦。
以至于方清漪午夜梦回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段时间。
方清漪温声道:“有的,容屹,我有想过你。”
容屹满意了,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好似睡去,只是时不时梦呓几声。
离得很近,方清漪听清了他说的话。
“我好想你。”
“我只想你。”
“不要扔下我了,方清漪。”
“……姐姐,我叫你姐姐,你别不要我。”
车窗外路灯一盏盏掠过,明暗交织的车厢内。
方清漪头微垂,碎发垂落,掩盖住她眼底沁出的,薄薄一层的水汽。
……
回到家中,方清漪给容屹泡了杯蜂蜜水。
一小会儿的工夫,容屹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把方清漪按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摸的。嘴里还念叨着:“我们也结婚吧?三哥都结婚了,我也想结婚,你比南烟还要大几岁,你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嫁给我?”
“你是不是只想和我玩玩?你不想和我结婚对吗?”
“那你想和谁结婚?那个实习生吗?”
“不行。”
“你要是和他结婚,我会发疯的,我会杀了他的。”
“……”
方清漪一开始还有耐心,嗯嗯啊啊地哄他,直到后面,手上的蜂蜜水被他凌乱的动作碰倒,水淋了她半身。方清漪不耐烦了,伸手掐了容屹的腰,“闭嘴!”
容屹闭嘴了,表情委屈。
方清漪:“回房睡觉去。”
容屹一声不吭。
方清漪意识到什么,“张嘴。”
容屹张嘴了,只是说话前,先亲了下方清漪的嘴,低哑的嗓,委委屈屈地撒娇:“我身上一股酒味,方清漪,你可以帮我洗澡吗?”
“不要。”
“为什么不要?”
“因为不要。”方清漪故意和他对着干。
容屹无言,低垂着脑袋,额前黑发也垂了下来。
半张脸藏于晦暗处,双唇紧抿,蓦地,他抬起头,漆黑双眸直直盯着她。
“……姐姐,帮我洗澡好不好?”
方清漪一顿,一个小时前,在车里几欲渗泪的眼再度氤氲出湿气。
脑海里像是数千种酒混合,酒精发酵,让她失去理智,不复清醒。
“好。”她娇声道,“姐姐帮你洗澡。”-
照顾醉鬼属实是桩难事。
更难的,是照顾一个爱撒娇的醉鬼。
一晚上,方清漪大概把这辈子容屹叫姐姐的份额听完。她一边满足,一边又很后悔——不该让他喝醉的,喝醉之后,他撒娇叫姐姐,都是为了让她伺候他。
帮他脱衣服,帮他洗澡,洗完澡又得帮他穿上衣服。
平时睡觉也没见他穿什么衣服,喝醉了倒是知道要穿衣服睡觉了。
方清漪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让容屹喝醉的年头了。
太折腾人了。
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方清漪才睡着。
一觉睡醒,已是中午十二点。
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再一摸,被窝里容屹睡过的那一边,也无任何暖意。他大概早醒了。
方清漪静躺了会儿,睡意褪去后,她捞起床头的手机。
昨晚齐三少大婚,想必朋友圈里应当是满屏关于齐聿礼和南烟婚礼的内容。然而,方清漪点开朋友圈,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双唇紧抿,脸部线条绷在一处。
——万盛集团47亿贷款违约,深陷债务危机。
方清漪身体绷直。
她退出朋友圈,点开新闻软件,头版头条,都是万盛集团的事。
再回到财经新闻组的工作群,众人议论纷纷。因是休息日,组长正临时抓人,组织去采访报道的事儿。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方清漪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
隐约听见客厅里有对话声,方清漪放下手机,□□着脚,走到门边。
她把门推开一小道缝,捕捉到外面的人声,辨认出,是齐聿礼与容屹在说话。
容屹:“你非得选今天这个时间吗?”
齐聿礼:“嗯,烟儿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容屹:“所以你让许家成为谈资?”
齐聿礼:“怎么?不行吗?”
容屹:“不是不行,我以为你会压一压时间。”
齐聿礼:“没什么好压的,既然要打倒许家,自然是快刀斩乱麻。怎么,你现在心软了?心疼了?退几步讲,许太太好歹也是你的未来丈母娘,你要真是心疼……事情也不是不能挽回的。”
“她不是我未来丈母娘,三哥,以后这话你也别当着方清漪的面儿说。”容屹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在你婚后闹这种事,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当初是我点头要帮你的。”齐聿礼轻嗤了声,“你要是真觉得不好,就多谈点儿合作,为了帮你掰倒许家,咱们哥几个可花了不少钱。”
乍然响起商从洲懒洋洋的声音,他应该是用手比了个数字:“这么多,美金。容四啊,哥的老婆本都砸了一半进去。”
容屹冷冰冰:“你身价多少我清楚得很,别装。”
“……”
“……”
之后的对话,方清漪没再听了。
快刀斩乱麻,是对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霍氏其余三人,都在帮容屹。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分明是至亲至爱之人,却想将你拉入地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又将你视为珍宝。
或许这也是命运,无法琢磨的命运。
方清漪继续躺在床上,时不时地玩会儿手机。
没一会儿,容屹应该是送走商从洲和齐聿礼,推门进来。
“醒了?”
“嗯,”方清漪扔下手机,若无其事地问,“他们走了?”
容屹愣了两秒:“你什么时候醒的?”
方清漪抿了下唇,微微一笑:“许家的人,有来找你吗?”
互联网时代,任何消息都难逃于她掌心。
容屹摇头:“没有,他们不知道是我们干的,也永远不会知道。”
方清漪是财经频道的记者,对这方面的事儿也略知一二。容屹能做到这种程度……方清漪心底一骇,怪不得他们四个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将霍氏发展为南城龙头企业。手段高明阴森程度,恐怕无人能及。
“那也挺好,至少她不会再多恨我一点儿。”方清漪笑了笑。
“她恨不恨你,很重要吗?”
“不重要,她对我而言,是个不重要的人,”方清漪担忧的是,“可我爸爸很喜欢她。”
“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人了,她没有办法联系上你父亲,也不可能和他见面。”容屹办事向来周全。
方清漪心口一颤,咬了咬唇,“嗯,挺好的。”
她走到他面前,双手慢慢抬起,然后,抱住了容屹。
她头埋在他胸口,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周身围绕着她的,是数不清的安全感。
“容屹,我送你一个礼物吧。”方清漪说。
“什么礼物?”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神神秘秘的。
容屹摸不着头脑,他本人从未憧憬过礼物,也从未憧憬过任何事物。除了她以外,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事值得他欣喜,期待。
而方清漪也深知这一点儿。
所以,能有什么东西,能被她称之为礼物的?
容屹想不到。
一场又一场雪落下,眨眼间便是圣诞。
圣诞前一天,寒冬冷雨。昼夜颠倒,醒来后,第二天一早,金色晨光洒满南城。
圣诞这天又是周六,方清漪不上班,容屹又是难得清闲,不加班。
下午,方清漪突发奇想,拉着容屹换上衣服,出门。
容屹:“约会吗?”
方清漪想了下,“对,是约会。”
容屹皱眉:“但我没给你准备圣诞礼物。”
方清漪:“你就是我今年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了。”
容屹没有被她的甜言蜜语收服,兀自钻进衣帽间找衣服去了。方清漪化妆技术一般,所以一旦化妆,都会格外的费时间。慢腾腾的化好妆,她听到玄关处的电梯铃响起,有人上来。
“容屹——”拖长尾音叫他,也没回应。
方清漪只好自己走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火红的红玫瑰。
容屹搬上来的。
方清漪问他:“哪儿来的?”
容屹:“给你买的。”
方清漪惊啧:“你上哪儿买的?”
容屹无奈:“花店。”
一大簇红玫瑰,数不清有多少朵,方清漪问他:“多少朵啊?”
容屹挠挠头,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了:“五百二十朵。”
方清漪呵笑了声,“好浪漫啊,容四少。”
容屹更窘迫了,转身往屋里走,不再搭理她。
五百二十朵玫瑰,宛若一只庞然大物,搬着都费力。方清漪索性让它待在客厅,进进出出都能看到。
等到真正出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天边日暮下沉,浅金色的阳光扯出柔和的慵懒线条。
方清漪坐在驾驶座,载着容屹。
容屹心底隐有预感,这大概不是约会,而是她要把那份藏了许久的礼物,送给他。
但是容屹万万没有想到,方清漪送他的礼物,是当年二人住过的那两栋别墅。
地面掉落着斑驳的叶子,雪水化开,空气里混淆着雨水的涩味。
时隔五年,别墅外墙经过风吹雨打,染上一层灰色。水洗过也无济于事。
容屹喉结重重地滚了下:“你不是说,卖了吗?”
方清漪拿出钥匙,打开容屹家的门口,“嗯,卖了,但后来很后悔,所以,又把它买回来了。正好遇到你这栋房子的房东,于是我把它也一起买回来了。”
汲汲寒风,她的手是凉的,握着容屹的手取暖。
“容屹,你不心疼吗?这里面都是我们两个的回忆。”
方清漪买的不是房子,买的是当初和容屹的回忆。
他们一同走进去,沿着楼梯,走下去。
走到了地下室。
回忆扑面而来。
裹挟着潮热,湿濡,像是永远化不开的雾,席卷着二人。
地下室里,沙发横亘期间。
似乎早已有人来打扫过,里面干净的一尘不染。深灰色的棉质沙发,好像仍是当初的模样,没有老化,没有被虫蚁啃噬过。
容屹被方清漪推倒在沙发上。
触感依旧。
软垫让他们都轻微地弹了下。
夕阳最后一抹余韵由那方寸窗户落了进来,落在二人的脸侧,唇上。
方清漪搂着他的脖子,樱桃色的红唇,妖冶,蛊惑人心:“容屹,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时间在她齿间拉长。
五年仿佛是弹指一挥间。
光晕摇曳,她眸间漾开一丝丝笑意。
容屹直直地望着她,漆黑瞳仁里只有她的存在。
像是他所望到的世界,只有她。
“喜欢,”阳光在此时遽然染上橙色的光,容屹迎着那道光吻上了方清漪,唇齿咬动,他将后半句话说完,“我更喜欢这个世界送我的礼物。”
——是你。
你是这个世界送我的礼物,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惊喜。
我爱你清冷孤傲的灵魂,也甘愿沦为你的裙下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感谢喜欢。
番外我休息一天再来更新,番外会有,吃醋/见家长/怀孕吧(南烟怀孕同步)/婚婚入睡没有写的,这里会写一点,其实系列文就是这样的啦,越写到下一个人,番外会越充实,二代也会慢慢地出来!
第53章 番外1
◎方清漪视角◎
人际关系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织网, 头尾难寻。
方清漪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意识到这一点的,或许是在她记事知事之后,便对此有了深刻认知。
——她有外婆, 也有父亲, 唯独没有母亲。
多么奇妙的关系, 偏偏失去了中间那根牵引线。
方清漪是在南城长大的。
繁华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生疏到,住在对门的邻居是男是女都无从知晓。所以方清漪的家长会总是父亲出席一事, 身边同学也没察觉出任何异样。
顶多也只是换来一句——“你爸爸真好,我让我爸爸来, 我爸爸说工作太忙, 下次再来。可是下次下次,那么多个下次,到底哪个下次才是这一次呢?”
类似的欣羡话语。
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缺席总比母亲缺席的情况多。
因为母亲怀胎十月孕育生命, 期间所经历的一切,辛酸苦楚也好, 喜悦幸福也罢,都只有她知晓。旁观者只能窥探一二。
所以母亲愿意为孩子付出, 能够为孩子付出许多。
学业,事业,朋友……任何能够放在天平上的东西, 都能被母亲放弃。母亲要的砝码, 永远都是她的孩子。
那她是什么呢?
是弃子, 是不被需要的砝码。
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方清漪没有像别的小孩, 会问家里人, 妈妈去哪儿了?
她也没有不懂装懂, 以为自己的母亲已经离世弃她而去。
在家里,“母亲”,这类的词,是违禁词,不允许被提及。
就连在外婆家,外婆也好似没有生过女儿,就能够凭空拥有一个外孙女。
方清漪的世界里,与母亲有关的一切,被统统剔除。
方清漪不认为自己的成长过程里,母亲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如同大部分人的生活里,父亲也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没有妈妈,她活得也挺好的。
有优越的成绩,出落的窈窕大方,追求者数不胜数。
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母亲是谁,没有人想知道她受不受母亲疼爱。她受人欢迎,是因为她本身就值得被人喜欢,与她父母是谁,无关。
直到学校生物课做血型检测实验,方清漪检测出自己的血型。
AB型。
同组的同学见她愣怔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血型试剂,伸手推了推方清漪:“你发什么呆呢?来帮我扎一下手指,我害怕。”
方清漪陡然回神,无事发生般地替同组不敢自己扎血的同学扎了一针。
那天课堂内容到底上了些什么,她大脑里一片空白。
课本知识里,清楚地写着血型遗传规律。
AB型的孩子,父母双方,绝不可能有一方是O型血。
——方正邺,是O型血。
晚自习下课后,教室里的人都散去,学生们各自回家。方清漪却在位置上归然不动地坐着,头顶的风扇“嘎吱”转着,缓慢又匀速,拉扯着方清漪的大脑神经,缓慢地震荡。
触底反弹。
不存在的一声“嗡——”声,敲击着她。
随后,是家里司机苦苦等她,却等不到人影,按捺不住,上楼寻她。
“大小姐,你怎么不接电话?”司机急得出了一身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方清漪佯装无事发生,随意找了个合理的接口,“手机静音,没听到铃声。”
司机要的当然不是她的解释,要的只是她的安全。
见方清漪安全,司机惴惴不安的心跳回落,他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家。”顿了顿,他补充说明,“先生出差回来了,这会儿刚落地,估计着,咱们能一块儿到家。”
方清漪嘴角扯了抹讳莫如深的笑:“正好,我也想见爸爸了。”
她需要一个答案。
正确的,清晰的,明朗的答案。
哪怕答案本身是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她也要直面。
或许成长就是挟带皲裂的阵痛的,方清漪平坦顺遂的人生,意料之外同样亦是意料之中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方正邺出差归来,本应该是父女俩分享喜悦的日子。
深夜,客厅灯未眠。
方正邺和方清漪如往常般坐在沙发上,又和往常有区别。
以往,二人是并肩坐在长沙发上的;
如今,长沙发上只有方正邺形单影只坐着,方清漪屈膝,抱腿,潦倒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
单人沙发也很大,方清漪小小的一个坐在那里,眼眸低垂,毫无血色的脸,憔悴狼狈。
方正邺无力辩解,他也没有任何辩解的念头。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你那么聪明,迟早会知道的,我不是你亲生的父亲。”他头耷拉而下,十指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但是这件事就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清漪,”方正邺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是不是爸爸亲生的,爸爸都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儿,这点儿不可能改变。”
“是谁?”方清漪冷不丁问。
“什么?”
“把我生下来的那个女人。”
“你妈妈——”方正邺意会到。
“不是,”方清漪纠正,“我妈妈是你结婚证上的配偶,你没有结婚,所以我没有妈妈。所以,爸爸,把我生下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执拗地纠正。
方正邺脸色复杂,深知自己无法劝动自己的女儿——她有成熟的思想,有周全的逻辑,独立的人格,他不应该也不可以否定她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里的人事的认知。
如果是错误的认知,他会循循善诱,引导她走向正途。
然而他不认为她是错的。
不是把她生下来的人就可以称之为母亲的,母亲不仅是一个身份,更是一种责任。
“你真的想知道吗?”方正邺胸口积郁,语气沉闷。
“嗯。”方清漪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外婆的。爸爸,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问过这件事,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我有您和外婆就够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不是我的爸爸,我不是你的女儿。
后半句话,她说不出口。
她不想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因为在她眼里,只承认方正邺这个父亲。
“她……”方正邺手指动了动,掏出手机,在屏幕里划拉着,然后,把手机递给她,“你见过她的。”
方清漪看清了正貌。
是那个幼小时期的方清漪,曾拉着方正邺的衣角,小声说:“爸爸,这个阿姨好漂亮。”——的阿姨。
是那个记得她每个生日,会在她每次生日时送她生日礼物的阿姨。
是每次她来家里,方正邺都会开心很久很久的,漂亮单身女人。
是,陈芝荷。
方清漪拿手机的手轻颤,又用力的指骨泛白。
……猜中了啊。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高智商,一猜即中。
“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她问。
换来方正邺一丝苦笑:“她不喜欢我。”
方清漪说:“你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了。”
方正邺说:“是我心甘情愿,我没想过回报——不对,我想过回报的,我想有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
方清漪眼里晕上一层湿意,“爸爸……”
方正邺站起身,走到方清漪面前,“怎么哭了?哭什么,我的宝贝女儿,爸爸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你抚养成人,养成最漂亮最优秀的孩子,让所有人都羡慕我有这么好的福气。”
方清漪泪意蹒跚。
“不过就算你不优秀,爸爸也会把你当作我的骄傲的,爸爸有你,就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方正邺突然伸开手,“抱抱爸爸,好吗?清漪,你还愿意让我当你的爸爸吗?”
方清漪一头钻进方正邺的怀里。
她不言不语,只用实际行动表示。
方正邺摸着她的后脑勺,眼底也沾有湿潮。
“没关系的,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爸爸永远都爱你,我的宝贝。”
方清漪哭得更大声了。
方正邺没有交代太多的细节,后来,方清漪差人多方打听,耗了不知多少人力财力,才知晓故事是如何曲折复杂。
陈芝荷生下方清漪的第一天,就给方正邺打去了电话,问他能不能帮她一个忙。方正邺是她数不胜数的追求者里,最执着的那一个。除却外貌不佳,其他形象好的挑不出一丝毛病。所以她选择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他,而方正邺也没让她失望,满口答应了,会把陈芝荷的女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照顾。
方正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他当真像是满怀期待的迎接新生,问陈芝荷:“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陈芝荷没有半分孕育的骄傲与满足,头一瞥,连看孩子一眼都不愿意。
“随你取,她是你的孩子,和我无关。”病房里,是冰凉的消毒药水的气息,陈芝荷的声音比消毒药水更沁入人心,冰冷,决绝,入侵人温热的身体里,将其冷冻,“方正邺,我把她送给你了,从此以后,她和我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沉寂数秒。
方正邺愣怔住。
蓦地。
怀里的孩子突然伸手,五指收紧,死死地拽着他的一根手指。
方正邺艰难地咽下空气里砭骨的冷,坚定道:“我明白,她是我的女儿,她姓方,她……我们,和你无关。”
陈芝荷闭上眼,“嗯。”
她下逐客令:“我困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走吧。”
她背靠着他躺着,方正邺抱着孩子,盯着她的背影许久,而后,说:“嗯,我走了,你……辛苦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找我。”
“不会,”陈芝荷疏冷道,“你照顾好她就行,我以后还想结婚,还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良久。
方正邺干涩的一句:“你会幸福的。”
终结了对话。
——私立医院,每个病房里都配备监控。
方清漪使用了不入流的手段,花了数不清的钱,收买了医院的工作人员。
她以为自己足够不入流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不堪。
也是。
她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像她,也不足为奇。
查明真相后,方清漪陷入了迷茫里。
伴随她生命一同而来的是被放弃的母爱,但命运又让她迎接到毫无保留地父爱。她手里抓住的不是方正邺的手指,而是她从此以往的命运。爱和不爱,在她身上同时发生。
她好像被光照耀,又被黑暗吞噬。
爱好像很廉价,从人身体里调出来的一块肉像是一颗瘤,被无情地放弃;
爱好像又很昂贵,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为什么?
世界上的事物都是对立的吗?没有折中的吗?
人只能选择爱,或是,不爱吗?
爱和不爱之间,是泾渭分明的吗?
不是的。
方清漪恍然大悟——暧昧。
处于爱与不爱之间的,是暧昧。
2.
从容屹的房间里,落荒而逃后。
方清漪对二人的关系陷入了深度的迷茫,她开始反复思索,为什么世界上不能有暧昧的存在呢?模棱两可的关系,给尽了双方自由,这种没有任何束缚的关系,不好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容屹变了呢?
他以前不是很享受和她暧昧的吗?
方清漪在度假村的酒店房间里,待了六天,没有出门过一次。
关于陈芝荷的事,她在看见监控视频后,就没有任何疑惑了。当被对方残忍舍弃,就不要再一昧地追求答案了。更何况,答案很明显。
不爱啊。
不爱就是答案,就像,爱也是答案一样。
二者相结合。
缠绕她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所以。
是爱吗?
容屹。
你该不会……爱我吧?
太可笑了,太离谱了,太荒唐了。
容屹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爱人的能力?他对自己的父亲都能下得了狠手。
可究其原因。
他是为了她。
该不会……五年前,他就爱上她了吧?
更荒唐了。
荒唐到连难以置信都无法匹敌。
但是容屹本身,就是难以置信的存在。
他光芒耀眼。
十九岁哈佛毕业的天才少年,同年,任职于意大利黑手党约拉姆家族,二十一岁,与霍氏其余三人将霍氏发展成为南城龙头企业。霍氏成功上市。
没有任何人能取得他这样的成就,没有任何人能复制他走的这一段路。
容屹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所以,他的爱欲也是超乎常人的偏执,强烈,执拗。
他具有爱人的能力,拥有毁天灭地,不得到手誓不罢休的手段。
被这样的人爱着,但凡没有热烈地回应,到头来,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容屹的占有欲强到令人窒息,他需要方清漪把任何人事都排在他之后,他需要方清漪的眼里只能看到他。——爱是相互的,对他而言,把方清漪放在首位,是尤为轻松的事。
可方清漪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她没有想过把爱情当作人生的全部。
这就是方清漪和容屹的不同之处。
容屹爱一个人,会把那个人当成他的全世界看待。
太过丰盈的爱,几欲将人湮没。
方清漪扪心自问,真的能接受这样的恋爱关系吗?
一旦接受,你交给他的,不只是你的真心,是你这辈子的真心。
是……
当初紧握住命运的手,松开,再握住另一个命运。
时移事易,命运周转改变。
方清漪无法做出决定。
这太艰难。
她甚至没有尝试过认真爱一个人。
又谈何厮守终身呢?
对她而言,恋爱势必要走向人生的尽头,否则,就失去了爱情本身的意义。
爱情的存在,意味着地老天荒。
我爱着你,这是我一生最骄傲的事。
方清漪对“爱”太慎重,举棋不定,纠结再三。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心道,这床,真不是那么容易上的;这人,也真不是那么容易睡的。
带来的连锁反应,犹如海啸般,令她寝食难安。
夜色悄然而至,方清漪混沌的大脑在迷离月色种昏昏沉沉地睡去。
双眼合上,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个场景——
五年前。
方清漪和容屹同榻而眠。
那时两个人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方清漪其实很想让他进来,,穿破她,灌进她,挞伐抑或是撕碎她。然而她总想看到他另一面,压抑不住欲望,不再顾及她的感受,蛮横地抒发。
但是他没有。
每到关键时刻,他总能停下。
方清漪问他:“为什么?”
容屹双手抱着她,身体的不适让他呼吸不稳。
粗重的呼吸拍打着她的耳蜗,明明连呼吸都没办法克制,为什么要克制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呢?方清漪想不明白。
“我怕你后悔,”容屹说,“这种事情,要和爱人做才对,方清漪,我不是你的爱人。”
光影晦暗,容屹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
她只能听到他起伏的心跳,无法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有多难过,有多悲伤,也有……诸多的期待。
隔着时光的长河,方清漪拥有了上帝视角,看清了这一切。
看清了容屹紧抿着的唇,看清了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汹涌爱意。
午夜梦回,方清漪手抚面,指尖触碰到的,是无尽的泪水。
他那么好,那么那么好,对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会因为她的到来而开心,会送她礼物,会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他是她的容小狗。
她的小狗,真的很喜欢她,也真的,很爱她。
当时的容屹,应该很想听到她接过那句话,说:“嗯,我爱你,容屹。”
是吧。
是的吧。
容屹。
好吧,容屹,这一次,我试着和你说,我爱你,好吗?
作者有话说:
方清漪视角来咯!
明天写,见家长+吃醋(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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