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啾啾不着痕迹后退了一点,与这随时可能会发病的大妖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耳垂上的珠玉饰品白皙,随着细微动作流淌着朦胧的光。
封屹舟抬眼看她,睫毛翕动,少年嘴角翘起温润无辜的弧度。
他信手拈来的,转移话题地对黎啾啾发出无害疑问:“黎姑娘为何胆子如此小呢?”
黎啾啾觉得他这变脸速度可以来一个世界纪录。
黎啾啾脸上流露出疑惑,“什么?”
少年无辜地打量她,他压低了声音,微微沙哑,“黎姑娘,我杀人的时候你竟然害怕,无论是我杀死幻境外的那女人时还是杀死幻境中人时。”
他嘴角弧度翘着无辜,眸中有危险异色掠过。
作为一个妖怪,却害怕他杀人,所以被怀疑了。
黎啾啾忽然有种被死去的东西回击的感觉。
这狗事情也太多了。
她本以为这大妖没有注意到她这个跟班傀儡背对着他时的神情,但没想到他竟然是秋后算账,简直防不胜防,谁知道会不会不小心得罪他,被他暗暗记在仇杀名单上。
大妖杀人的时候带笑,杀的越疯,笑的越无害,身上都是扭曲的暴戾气息,这种变态是个生物都会怕的吧。
“主人,我、我很少见到那样的场面……”黎啾啾低眼,语气自责,可怜的像是柔软的小动物蔫蔫垂下耳垂,“对不起,我的表现让主人失望了。”
算一算时间线,原著的剧情才刚开始没多久,也就是说,傀儡黎姑娘相当于刚出生没几天。
小小年纪就要跟着扒皮老板当扒皮老板的炮灰挡箭牌,太惨了。
封屹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黎啾啾脸上一直是乖顺懵懂的自责神情。
好像无论是对她好还是对她坏,她都会不计较,只会带着纯挚信任,认真地思考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般清澈洁净,倒是会引起妖怪心中带着恶念的摧毁欲望,满身黑暗的妖怪生来就藏在角落,如果阳光太过刺眼,就会让双眼发红流下不喜欢的脆弱泪水,不禁想要撕碎光亮。
封屹舟好看俊美的少年脸庞露出无害轻柔的笑,像是对傀儡温柔心软的主人,声音缓慢温和,“抱歉,是我之前疏忽了。”
“之后,我会教你妖怪应该做的事情的……”少年慢条斯理地说,“所有事情,手把手教你。”
封屹舟漆黑的眸光像落进了诡谲的日色,粲然鎏金的妖力光华划过,他嘴角的笑都变得更加美丽。
他身边的傀儡,他定是要亲自打碎她所有的天真与希望。
黎啾啾内心抽了抽嘴角。
被这大妖手把手教导?
还是算了吧。
要不然被卖了还要帮这心黑狗东西数钱。
面上黎啾啾像是得到了宝贵的奖励,眼中绽放出惊喜的情绪。
“谢谢主人。”
黎啾啾握住了封屹舟的手,指尖攥住封屹舟的指尖,温热覆盖他的冰凉,像喜悦地蹭蹭主人的毛绒小动物。
满是热烈的信任,一点黑暗都没有。
好像用苍白冰冷的手掐住她的脖子时,她也会乖顺温热地蹭蹭他的指骨。
封屹舟忽然觉得烦躁,她凑近的动作也变得惹人不愉。
少女嗓音柔软,万分感激道,“主人,我一定一定会认真听话,不让你失望。”
黎啾啾:变态大妖,一定一定会让你未来被弄死的。
这时,黎啾啾感觉四周景象扭曲。
当身体进行了天旋地转的晕眩后,黎啾啾再次睁开眼,坐在摇摆行进的轿子中,外面街市声音喧嚣,她进入了幻境中的下一段剧情。
*
幻境场景忽然切换了。
简直是及时雨,太好了。
不再跟小疯子大妖共处一室,黎啾啾松口气。
紧接着,黎啾啾打起精神,她要得到圣女泪石。
小贩吆喝声、人群熙熙攘攘在外面响起。
黎啾啾掀开轿子的帘子,向外瞥了眼。
“夫人,您怎么了?”拂冬立马靠近询问。
“没事,只是随便看看。”黎啾啾从善如流地应答。
她松开了帘子,闭目感受了下二夫人“原身”在这个剧情中的心情。
沉重、压抑、不甘……紧张,还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复杂的愤怒。
难得出府。
她要见一个人了,见她那日夜留宿在外的夫君二公子。
黎啾啾:哎,这悲催的恋爱脑与渣男剧情。
黎啾啾感觉到外面的环境氛围变化,从嘈杂的环境进入到另一个嘈杂的环境,只是前一处嘈杂是闹市的嘈杂,小贩人烟,热闹红尘,后一个嘈杂则是娘子们的娇声软笑,公子哥们的哄闹,青楼楚馆之地。
二夫人是终于坐不住,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亲自到青楼捉奸了。
轿子晃晃悠悠行进了一段时间,像卸载重量物品一样停下来,底盘往下,晃悠的感觉顿时消失,与地面的近距离接触让一切都变得安定稳固了般。
但黎啾啾感受到身体中二夫人的情绪立刻忐忑,所有负面的不安定感放大。
“夫人,到了。”外面的下人说。
黎啾啾从轿子中走出,迎面而来的,是飘着胭脂水粉香气,飞着红罗纱帐,走着歌楼女子的风月歌馆。
少女站在原地,双目怔然地盯着面前的歌馆,紧紧地攥住帕子,手指关节泛起白色。
拂冬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愤愤道:“姑爷这么做太伤您的心了,您从未做过伤害姑爷的事,可他怎么能日日夜夜流连在这种腌臜地方。”
拂冬的话被少女打断。
少女声音压抑着颤抖,“好了,拂冬,莫要再说了。”
“可是……”拂冬拧眉,对自家小姐的心疼和对这桩婚姻不满积累到顶峰,“夫人,哪能这样对待您啊,想您之前在家中享受娇贵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姑爷他……”
仿佛将被戳破了美好的幻想,压抑与痛苦在心中腾升,少女痛苦地呵斥丫鬟,“拂冬,闭嘴。”
拂冬表情变了变,她无奈伤感地看着少女。
拂冬看到少女面色更加苍白,仿佛呵责的并不是丫鬟,而是少女自己的心。
夫人鲜少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拂冬想,她太了解夫人了,夫人性格贤淑常常检讨自己,所以,夫人的态度越是严厉,夫人的内心越是痛苦。
姑爷流连在歌楼楚馆醉生梦死,夫人此刻内心一定很伤心。
夫人怔怔看着歌楼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少女抿紧唇线,眼中水花晃荡,她慢慢地走入歌楼酒馆中,一身清雅服裳,与浓烈的脂粉擦肩而过,逆行着。
“夫人,这里面不干净,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拂冬跟在黎啾啾身后,焦急劝说。
“我知道了。”少女定住脚步。
拂冬目露喜悦,宽了口气,“那夫人,我们......”
“拂冬,你在门口等我。”少女冷冷说。
“夫人?!”拂冬惊讶。
少女头也不回,急急走进歌楼深处,背影慌张,仿佛要掩饰什么。
她的身影渐渐被红罗帐埋没。
“我要找陆家二公子。”少女在歌楼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焦急地拽住一个又一个衣着薄衫纱衣的美艳女郎,“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有一位美艳女郎将手软软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往她脸上软软吐了一口气,醉醺醺的,“陆家二公子?”
“你找陆家那位好哥哥呀,你是什么人呢。”美艳女郎咯咯笑。
听到“好哥哥”这种亲昵的称呼,少女脸色惨白一分。
她抬起眼睛,澄澈纯良的眸子映入面前女人婀娜的身姿,美艳的脸庞。
女人的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妖娆勾人。
二夫人不由得自卑想,而她常常素容,二公子会觉得她无趣吧。
少女低眼,别开视线,积聚爆发的勇气仿佛被压低缩小,声音变轻,“我是他的妻子。”
“嗯?是什么?”
“小姑娘,听不清呀。”女郎娇笑着。
少女涨红脸,骤然抬高声音,“我是陆家二公子的妻子!”
“原来是来捉汉子的啊。”又一位艳丽的薄衫女子走过,嬉笑着,神情是见怪不怪的轻佻。
少女的脸通红,神情难堪,紧绷着颤抖的声音,“他在哪里?”
女郎们娇娇笑着。
“哎,春雅,你知道陆家哥哥在哪里吗?”
春雅撩了下头发,眸光娇艳地看着少女,“陆家哥哥?嗨呀,陆家哥哥每天都眼巴巴地跟着清祝娘子,我哪知道陆家哥哥今个在哪里呢,这得问清祝呀。”
少女的目光不安地扫过众女。
一身端庄衣裳的少女站在歌楼舞女的包围间,舞女们笑的娇媚,少女的脸色越发难堪。
她与四周格格不入,静谧温良,像一朵纯洁的兰花,在风雨中坚强地摇晃着颤抖的花瓣。
女郎们笑着,捉弄着小绵羊,少女有些站不稳,在这风情魅惑的氛围中露出失措茫然。
少女踉跄向后退,口中执着地询问,“陆家二公子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舞女们不以为然,态度依然轻佻,“这里的恩客多了呢,我们怎么知道呀,小夫人。”
“你们应该知道的。”少女攥了攥手指,手背泛起隐忍的青筋,喃喃的声音带着求之不得的执着。
舞女们并没有把陆二公子妻子的不满放在眼里,这里的人谁不知道陆二公子连看都不看这位妻子。
她是个笑话呀。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大,紧绷到极点,“你们不要瞒着我了,快告诉我,陆家二公子在哪里?”
她指骨死死攥紧裙角,泛白。
浑身写满格格不入却为了寻找夫君而撑起勇气。
这时,一声压低的声音在二夫人身后响起,“我知道陆家二公子在哪里,夫人,我带你过去。”
少女仿佛一下子被拉回清明世界,怔然地看了眼说话的人。
这人好像是救她于水火之中。
看不清面容,但有无端熟悉感。
二夫人的心跳了跳,总有种不该做什么的偷偷感。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少年穿着小侍的衣服,头戴帽子遮住眉眼,他身形修长,侍从衣服也无法遮掩风光霁月,但低着头,像是有些卑躬。
“夫人,跟我来,他就在楼上雅间。”少年不紧不慢说。
一丝古怪划过少女的脸庞,但很快,她脸上露出二夫人的焦急。
二夫人迫切与夫君见面啊。
“快,带我去见他。”少女急急地催促。
侍从点头,平静地带着她走上歌楼的楼梯。
黎啾啾看着侍从的背影,心中懊恼一声糟糕。
这大妖简直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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