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看中的就是陈奶奶这样早上摆摊的小生意，早餐已经有陈奶奶了，她在想自己能不能下班回来去摆摆夜宵摊子。
这么想着，姬青虞这天下班后就到陈奶奶那里了。
陈奶奶晚上不出门，姬青虞晚上还没去她家做过客呢，进门就看到陈奶奶手里拿着块布，对着灯光在缝些什么，姬青虞凑过去，发现老人在缝一件衣服。
“过来啦。坐。”
陈奶奶耐心地缝着一件一看就是小孩子穿的衣服，姬青虞摸了摸料子，发现很是细致，和陈阿旺平时穿的衣服不像是一类，她奇怪道：“这是给阿旺缝的衣服吗？”
“那小子哪穿得着这个。”陈奶奶笑了，说：“这是我从服装店拿的活计，他们卖一些衣服打的招牌就是手工缝制，我正好会一点，就偶尔能接点活干。你找新工作怎么样啦？”
姬青虞撇撇嘴，摇头：“别提了。我还想来找您问您摆摊的家伙式是怎么置办的呢，我现在打算看看能不能晚上出去摆摊卖夜宵。”
“夜宵啊，你小姑娘可不适合做这个。”陈奶奶一脸不赞同地给姬青虞科普了原因。
原来贫民窟这边晚上治安很乱，大量年轻无人管制的夏族年轻人都会在晚上出来到处乱逛，喝酒的，嗑药的，还有随便找个人就乱来的，如果和他们是一类人倒也没什么，但是陈奶奶知道姬青虞是难得有眼见愿意好好生活的人，和王兰一样想攒钱上申明补习班呢，可不想她被那些人带坏了。
别的不说，万一怀孕了，就得耽误一年了。
打胎是不可能打胎的，联邦的所有人口，包括受精卵都是联邦的财产，谁敢有意伤害，是要判重刑的。
“你和我学学缝东西吧，不过这个费眼睛和心思，你试试能不能学会。”陈奶奶把姬青虞拉到身边，耐心地教起她缝纫来。
姬青虞感激不已，老老实实地跟着陈奶奶学穿针引线缝东西。
在自己上手缝出了几个丑八怪形状后，她再看到陈奶奶缝出一条条笔直又细密的针脚，不由发出惊叹：“您的手可真巧，还能缝小鸭子呢。都是人手，我这手怎么就不长您这样啊。”
陈奶奶笑眯眯的，眼角眯起，一边继续纠正姬青虞，一边道：“我这才算什么，以前我们这里有个女孩子，那才叫厉害呢，据说是她家里传下来的手艺，缝出来的东西跟画一样，不得了……”
姬青虞和陈奶奶一学就是一个晚上，但是她这手笨的，农活干的不怎么样，学缝衣服好像也天赋平平，她不由有些丧气，陈奶奶照旧笑眯眯的，为了哄她继续学，还说可以教她一首缝纫的民谣。
姬青虞看着一脸慈祥的陈奶奶，想到了自己的姥姥，一时眼热，她用手背抹抹眼睛，鼓起精神追问民谣。
陈奶奶用针划过银发，唱起了民谣：“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嗨，这是别人传下来的旧民谣了，我唱得不好。”
而一边，原本一脸期待的姬青虞在陈奶奶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僵在了原地。
这不是孟郊的《游子吟》吗？怎么会变成陈奶奶嘴里用来说缝纫的民谣？她不知道这是诗歌吗？
姬青虞的指节在这一瞬间被交握的手捏得发白，她强忍激动，缓缓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这首……民谣，歌词写得真好，陈奶奶，您知道它的歌词是谁写的么？”
“都说了是民谣了，这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人唱，觉得好听，才学了。”
“哦。”姬青虞失望了应了一声。
从陈奶奶那里出来，孟郊的《游子吟》反复回响在她脑海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夏族文明遗失，所以所以夏族人都不记得这些文明的发源了吗？就像现在被称为通用语的汉语一样，文明消失了，只剩下些许文明的痕迹，大家仍然使用汉语，却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的语言了。
夜晚，姬青虞躺在床上，发出悠长的一声叹息。
她横竖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打开了神明直播间。
自从她开始在农场工作，空闲时间就变少了，每天回来都很累，但是在王兰的提醒下，她还是养成了每天看四小时直播的习惯，毕竟她马上就要成年了，不早点习惯这件事，哪天忘记了，就会被停水停电停公交，说不定这个城市的恒温系统也会看人下菜碟专挑她乱放温度呢。
今天的时长她已经看完了。
之前这段时间，因为了解到夏族人被神明厌弃，无法成为聆听者，连成为三阶信徒都是地狱难度，加上每天干农活都很累，所以她每天都是回来直接点开自然神的直播看完了事。
毕竟这个时代的信息垄断很厉害，不知道原理的时候，很多东西看了也看不懂，所以神明相关的东西，她决定还是等去神明补习班听老师正经讲，自己先别乱打听了。
免得自己到处瞎看，反而把基础打坏了。
对学习这种东西，从小就一路学过来的姬青虞是很慎重的。
但是今天看到陈奶奶明明在传唱着自己的文明最鲜明的象征之一——唐诗，却相见不相识，姬青虞真是觉得一股苦涩从胃里一直反到嘴里。
她再也等不及什么神明补习班了，她要自己先到处闯闯看。
姬青虞在神明直播间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条可以了解更多正规信息的合理路径——成为神明直播间的主播，开启自己的直播间，从此召唤各种神明进行直播和战斗。
只不过之前这条路一直被姬青虞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原因无他，盖因开启神明直播间，是要交钱滴，还是交星币。
一个月就是五星币，换成灰币折合五百，相当于半个月房租，对于还在攒钱准备上神明补习班的姬青虞来说，这是一大笔钱了。
不管是王兰还是火狐楼里别的邻居们，都不建议姬青虞成为主播。
“对别的种族来说，这可能是个赚钱的法子，但是对我们夏族人来说，这就只是个无底洞，钱丢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我们夏族人是被神明嫌弃的族群，不会有人想看你的直播的，更别提给你打赏了。”
“只有有钱人才会想成为主播，进入神明直播间体验一把高阶信徒使用技能的感觉。我们，体会过又怎么样呢，我们难道还能成为高阶信徒吗？二级信徒对我们而言就已经是另一个阶级了，看看火狐，那就是我们之中唯一成为二级信徒的人。这个世上能有几个火狐呢。”
总之，在这么多一心为她好的同胞的劝说下，姬青虞一直没有试过开启自己的神明直播间。
但是今天，她真的有一股冲动……
姬青虞点击申请，然后就冷静下来了。
工作稳定后，她已经交完了这个月的房租，每天又要花15灰币买营养液，还买了一点最基础的生活用品比如卫生巾和纸巾，所以现在户头只有2000灰币和3星币了。
距离开启自己神明直播间的5星币，还差两星币。
没关系，明天卖掉自己的福利餐就有了。
第二天，姬青虞早早起床，从自动售卖机器人那里领到了自己今天的福利餐，又是一根火腿肠和一个面包。
卖掉这两样东西，她凑够了5星币。
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姬青虞喝着一管没有任何味道的白开水营养液回到家里，坐在自己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开启了自己的神明直播间。
她面前出现了长长的一列神明直播间申请条例。
作为常识盲的姬青虞毫不嫌烦地一条一条看完了这些条例。
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一条让她心跳速度直接蹦到200的条例：自创神明。
这里竟然可以自己自创神明的吗！！！
为什么没有人早点告诉她！
白白蹉跎了这么久的时光啊！
齐天大圣！二郎神！哪吒！四海龙王！哪一个配不上主神之名的！甚至还有上古神女娲！盘古！哪一个不吊打现在一堆西族神明的逼格啊！
他们华夏一族哪里是没有文明的族群！他们是文明太过源远流长的族群好不好！没有自己的文明？开什么玩笑！
姬青虞坐在沙发上原地热血沸腾了三分钟，才重新冷静下来。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边在农场打工，一边观看神明直播间，已经知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规则。
比如这个世界有十大主神，三百副神，看起来很厉害是吧？但是在这个世界，人是比神明更厉害的事物。
因为这个世界的神明是因为人类的信仰才存在的，也就是说，哪个神明被更多人真情实感地信仰，祂的存在感就越强，能力就越强，而作为回报，祂反馈给信徒的能力也就越强。
一个神明的能力最大直观表现就是祂的神力池，虽然具体战力要根据神明的不同设定而有所出入，但是一个神明的神力池里的总神力多少直接表明了这个神明的强大与否。
而决定一个神明的神力池的又是两项因素：信徒数目和信徒对该神明的信仰纯度。
具体怎么算的姬青虞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信徒越多的神明神力池里的神力越多，信徒纯度越高的神明神力池里的神力也越多。
像自然神这一类的主神，姬青虞保守估计对方的信徒至少也是以十亿为单位计数，不过姬青虞不知道现在全联邦有多少人，她只是按自己估计的人数推测的。
所以在这个世界，人就是一切，人才是根源。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如此高度重视人口，把人民的生命视作最大财产的原因。
人要是少了，神明的神力池也会变少，神明就会变弱，而这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据说都是神明代行者，虽然姬青虞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毫无疑问，统治者和神明的利益高度相关，说不准神明就是被神明代行者控制的。
所以帮助神明强大，就是帮助统治者强大。
那他们当然会把人口当做自己最大的财产了。
而这一底层逻辑，又延伸出一个新的无形逻辑：在这个世界，宣传为王。
谁能占据最多的宣传渠道，谁就有机会获得最大的知名度，谁就有机会获得更多的信徒。
而当姬青虞想要在这个旧的西族神明牢牢把握住现有神明体系的地方，宣传华夏的神明，第一步，不是叫嚣着自己的神明有多牛逼，而是跟对方打文化战。
而华夏文明里，论文化传播度，那当然是——唐诗宋词！
说到这里，就要提到另一个概念了。
虽然姬青虞基本只看自然神的直播，但是一开始她也还是随便到处点了点试试看的。
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始终占据主流宣传渠道，永远都能在首页出现的十大主神，以及在主神下面轮流出现的三百副神之外，还有随机推荐页面里偶尔会看到的其他的神明，王兰管祂们叫“野神”。
当然，明面上他们被叫做不入流神明，稍微好听点，但也不是啥好词。
姬青虞很少刷到他们，王兰也从来不会主动看他们的直播，唯一见到祂们的机会是在对战中看到主播的对手或队友使用。
而这些所谓的“野神”其实也不算野，据王兰说，按照推送的概率，能被他们看到，那些野神至少也应该有几百万信徒，也都是某些族群本族历史悠久的神明，不然不可能在宣传竞争激烈无比的神明直播间占据一席之地。
哎，都怪王兰这么说，让她思路直接跑偏了，认为这些神明都应该是原本就已经被一群人信仰的，完全没想到，既然有野神这个概念，那就是可以自己创造神明嘛。
神明的定义里不都说了，被人信仰着的，即为神明。
那么，只有一个人信仰着的神明，算不算神明呢？
真实存在过的人物，算不算神明呢？
姬青虞这么想着，在她的神明直播间的昵称栏缓缓输入一个名字：千古风流人物。
我的信仰里没有神明，如果一定要说我信仰些什么，我的信仰是一个文明。
祂的名字叫华夏。
已经五千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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