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虞犹豫了一下,到街边的超市买了二两流心糖，然后趁着放学时间,混进了学校。
她自己也还是个未成年，长相又端正，属于平时家长老师见了都会觉得这一定是个好学生的那种长相，贸然混进学校，虽然看上去岁数大了点，倒也不算太突兀。
很快，姬青虞就借着几块流心糖，打入一个学生的小团体，并拐弯抹角地打听到这群学生的底细——他们真的都是在进行假期补课的夏族孤儿,当然，就夏族现在这个生存环境,想找不是孤儿的人反而难。
但是更重要的是,姬青虞打听到,这些孩子上课的时候真的会学习怎么伺候人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怎么给人当管家,怎么给人当仆人,怎么照顾上层社会的人……当然,课程的名字都取得高端大气，叫什么生活管理课，贵族家庭服务与自我管理课，但是姬青虞一听内容,这一翻译，不就是给人当下人吗？
姬青虞还听见这些孩子用很羡慕的语气说，这种课程是最高级的课程，只有成绩最好，表现最好的高年级同学才能上，据说这些同学以后毕业了就可以被介绍一个好工作，到发达地方去，而他们就只能上一些普通的课程。
姬青虞听得心里酸涩无比。
一连找了好几个学生小团体打听，确认自己得到的消息没有谬误后，姬青虞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学校里一个树林小道上，满脑子都是火狐说王叶林的那些话。
“当商人的，无利不起早。”
所以王叶林做这一切，帮助夏族人，投资她，都只是为了利益，前者是为了贩卖夏族人，后者则是为了拉拢自己，给她提供一个强大的武力帮手吗？
如果王叶林不是做人口买卖的，那她拉拢投资自己，其实是很正常的行为，姬青虞也愿意为了这种雪中送炭回报对方。
毕竟，如果不是对方，自己那些夏族邻居们，一定会下场凄惨。
但是对方的主业竟然是贩卖人口，而是买卖的就是她自己的种族——夏族人。
这时候，即使不去想买卖人口这件事，单单只是她表面上装作帮助夏族人的样子，暗地里却在贩卖夏族人，表里不一，佛口蛇心，就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善良正义，她甚至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好，而是有自己个性，拐着弯，需要挖掘，刀子嘴豆腐心式的好，而现在，现实却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伪装而已，她其实是个人贩子！！卖的还是自己的本族人！
王叶林，真是演技大师啊，奥斯卡没有你真是全世界的损失。
姬青虞越想越心凉，这时，她耳朵忽然一动，从后方不远的地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竟然是王叶林！她不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考察了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多亏她最近刚刚升了二级，身体素质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听力也连带着提高了很多，不然根本不可能提前提到！
姬青虞赶紧轻手轻脚地缩到旁边一丛灌木后，然后缩着脑袋飞快地往学校门口溜。
出了校门口也不放心，姬青虞又溜进一条人很多的巷子里，七拐八拐地跑出去十来里路，才扶着一个有点年头的旧路灯喘气。
结果才喘了一口气，姬青虞的身体就僵住了。
因为她听到了人的呼吸声，就在她身后两米。
姬青虞身体僵硬地慢慢转过身，正对上王叶林似笑非笑的目光。
姬青虞心头剧震，连忙垂下了眼帘。
“你没事到木绒中学干什么？”王叶林好像也没多想，慢悠悠提问。
“我下班了，到处闲逛一下，看到学校就进来长长见识。”姬青虞谨小慎微地回答。
“哦。”王叶林轻飘飘应了一声，姬青虞的心提到了半空中。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就跑啊？”
姬青虞的心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碎掉了。
“我……下班到处闲逛，被你抓包，这不是担心你觉得我太闲，再给我加课么。”姬青虞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抠了抠后脑勺，还眼巴巴仰着头问：“不会加吧不会吧不会吧？我就是今天心情好才逛逛，我平时很忙的，这个大椿可以给我作证，我天天上神明直播间挣钱，就想早点还你的钱啊！我刚还了1000星币呢。”
“哦，1000星币啊，我有印象。原来是怕我给你加课呀，你早说呀。”王叶林笑眯眯的，姬青虞的心也悄悄松了一点，结果下一句，王叶林就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特意来这里查我底细呢。”
姬青虞一下子就站直了：“不……不是……我……”
“不是查我底细，你一连这么多天，到处打听我行踪做什么？你在怀疑什么？”王叶林忽然变得冷酷，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们在大别墅第一次见面。
姬青虞被问得无言以对，支吾了一下，左右看看不远处的街上人来人往，心里一横，忽然也梗起了脖子，大胆直视王叶林：“那我也想问呢，你把这些夏族小孩搜集到学校，教他们伺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觉得我们夏族就天生低人一等，进了学校，也只配学怎么伺候人吗？”
“那你觉得他们在学校应该学什么？学信仰？学修炼？学习怎么使用技能，怎么和人战斗吗？”王叶林的声音也严厉起来。
“那至少也不应该是学习怎么当下人！”姬青虞这时候才不怕她呢，她已经豁出去了，青天白日，外面那么多人，她就不信王叶林敢杀人灭口，而且她是真的，真的不愿意相信……王叶林会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贩子。
她需要真相，一个王叶林亲口承认的真相。
“即使不能成为更高级的信徒，你也应该教他们别的知识，数学，物理，生物，这是科技时代，不是什么野蛮时期，即使不能靠身体的天赋，也可以靠智慧谋一份差事，为什么不能教他们更高级的知识，反而让他们学习伺候人？”
话到这里，王叶林反而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在看什么幼稚的东西做愚蠢的事：“先不和你谈他们能不能学好这些知识并能做出成绩之类的问题，我只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灰星？”姬青虞一下子拿不稳王叶林的目的了。
“灰星是几级星球？主业是什么？”
“三，三.级星球，主业……农业星球？”姬青虞更加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这都是她最近的常识课内容，她当然知道答案。
她不确定的是，王叶林问这些问题的目的。
她总觉得，这些问题会指向一个更加残酷恐怖的事实，而那个事实，是她目前尚且没有意识到的。
“三.级星球居民和二级星球居民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嗯……二级星球的神力浓度是三.级星球的十倍，出生在二级星球的居民会更容易成为二级信徒，一般而言，在二级星球出生的孩子，只要长到成年，绝大多数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二级信徒——不包括夏族人。而三级星球的人，绝大多数终生都无法成为二级信徒。”
王叶林摇头：“你说的是对的，但还不是我要的答案。再想。”
“嗯……三.级星球一般是功能性星球，信仰和产业单一，但是二级星球综合类星球较多，信仰也比较多元——还是不对，额……二级星球的居民可以来三.级星球，但是三.级星球的居民除非达到二级信徒，否则不能离开本星——”
说到最后，姬青虞忽然一愣，明白了王叶林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意思。
这其实也是王叶林给自己前面那个问题的回答：
你说让我教那些孩子那些更高级，更高深的知识，但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成为不了二级信徒，注定一生无法离开功能单一的三.级星球，而在只用来种田的农业星球，他们学了这些知识，又要到哪里去用呢？
灰星只需要会种田的工具人。
更何况，还有很多更严重问题王叶林没说，比如，他们是夏族人啊。
夏族人与狗不得入内，并不是一个玩笑，而是现实，是在最低等的三.级星球也成立的现实。
夏族人并不比别的种族的人更聪明更灵巧，同样的知识，夏族人会学，西族人或者别的族人也会学，同样的水平，人家为什么不雇佣别的种族的人，而要雇佣身上贴满了“小偷、混混、妓.女”标签，被神明厌弃的夏族人呢？
而且，在人工智能和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工作本身就是一种珍惜的资源，。
在灰星，留给绝大多数夏族人的，就只有一条还算正常的路：进入农场，老老实实种一辈子地。
姬青虞就像一只被打开气芯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来。
她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低声喃喃：“可是，即使是在灰星种地，也比去别的星球当下人，当奴隶要好的吧？至少，至少我们还留有尊严呐……”
忽然，姬青虞觉得肩头一沉，她一偏头，发现王叶林将手按到了她的肩膀上。
王叶林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渺远的天际，目光里不知道藏着什么：“那你觉得，夏族人在灰星种地，就留有了尊严吗？”
想到惨死的王婶，想到在火狐到来以前备受农场欺压的邻居们，再想想因为大人物们的一点小私心，就弄得颠沛流离的同胞们，姬青虞沉默了。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听到这些学校的消息，又误听了什么谣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送他们去二级星球甚至一级星球给贵族或者强者们做仆人，已经是我能给夏族孩子们找到的，最好的路了。”
“即使有我运作，他们当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连去二级星球当仆人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一辈子，在信仰又单一，神力浓度也极低的灰星待着，祖祖辈辈去盼那亿万分之一的突变，希望能有下一个火狐。”
“但是，区区灰星，又能有几个火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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