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 也就是许意回苏城前的最后一天。
昨晚和周之越折腾到快天亮才睡，这天，两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外头风很大，天寒地冻的, 许意不怎么想出门。吃过早午餐, 便又拉着他去卧室，腻腻歪歪躺了几乎一整天。
傍晚, 周之越的手机响了, 他当时正好在拿衣服, 便让许意帮忙看消息。
许意用自己生日解了锁，点开他微信, 呵呵冷笑两声。
周之越转过头, 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谁的消息？”
许意两根手指捏着手机, 转了一圈，轻微嘲讽的语气说：“你同伙。”
周之越还是没反应过来，把手机接过来, 看到屏幕上是他的好员工兼好学弟, 王志强的聊天框。
王志强：【学姐那边没怀疑吧】
王志强：【对不起周总, 那条朋友圈我应该删除的。】
王志强：【因为一直设置三天可见，就给忘记删了，没想到会被看见】
许意把脑袋凑到他旁边, 要看看他怎么回复。
周之越手指在小键盘上顿了下，侧过头，去亲一下她的脸颊。
许意躲开, 拍他的胳膊：“诶呀，你干嘛, 快回消息。”
周之越想了想，发送：【没你事了。】
周之越：【新年快乐。】
许意“嘁”了声，把脑袋移开：“这同伙还挺尽职尽责。”
回完消息，周之越便把手机熄屏扔一边，淡笑着跟着她去厨房。
许意打开冰箱，拿出早上没吃完的蛋糕，看他一眼：“我明天就要回家了哦。”
周之越按她最近的新爱好，去给她泡无糖的鲜奶茶，搭配蛋糕吃。
“嗯，今晚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许意咽下一口蛋糕，抬眸：“你必须每天都要想我。”
周之越笑：“嗯。”
许意眨了眨眼，随口说：“如果有哪天我没打喷嚏，就证明你那天没有想我。”
周之越眉梢微抬：“这没有科学依据。就算你喷嚏打得多，也只能证明你没有好好穿衣服。”
说着，把泡好的奶茶放她面前。
许意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舔舔唇：“那你每天都要给我打视频，一有空就要给我发消息。”
周之越：“当然。”-
过年的机票也不好买，许意买的是很早的航班。
次日天不亮，周之越就叫她起床，开车送她去机场。
为了能陪许意久一点，他也随便买了张今天起飞的航班，跟她一起进安检。
许意昨晚又有点失眠，进了安检，实在没精神说话，在休息室里，靠在周之越肩膀上睡了过去。
工作人员过来提醒登机，许意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蒙：“啊要走了。”
周之越垂着眼：“嗯，时间到了。”
许意静了几秒，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伸手紧紧抱了他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重新在一起之后，他们这恋爱谈的比大学年轻时还要黏糊，真是一天也不想分开。
许意在他耳边轻声：“等到了我给你发消息。”
“好。”周之越低头吻她的额头，把几个带给许父和许思玥的新年礼物递到她手里。
“替我跟叔叔和你妹妹问好。”
登机之后，飞机还没起飞，许意就打了两个喷嚏。
她看着窗外的停机坪，笑了下。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明显就是某个人已经开始想她了。
落地苏城，还不到十点。
许意关闭手机飞行模式，先给周之越发了条消息，然后给许思玥发消息。
许思玥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姐，你直接到咱们家老房子吧。”
许意愣了下：“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前阵子工作太忙，都没顾得上问家里的事，但她想，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遗产清偿债务的流程应该还没走完。
许思玥笑着说：“还没呢。现在的房主正好在边租边卖，咱爸想今年在老房子里过年，就先租过来了。”
“对了，姐夫一起过来了吗？”
许意：“没。别乱叫，现在还不是呢。”
“我现在过去。”
出机场，许意直接打了辆车，目的地定位到老房子的地址。
这套房子是九几年建的，原本是许父他们单位的家属院，小区很老。
已经很多年没来过，环境还是跟小时候差别不大。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附近的住户也基本都是老年人了，各家楼前都停着好多车，子女回来陪父母过年的。
节日气氛也很足，一路进去，看见好几家在门口贴对联、贴福字的。好多小孩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色衣服，嬉笑打闹，在小路上蹿来跑去。
许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熟门熟路地走到原先家里那栋楼，上到二楼，敲门。
不到五秒，许思玥就笑嘻嘻过来开门。
许意把手上两个礼品袋递过去：“给，新年礼物。”
许思玥眼睛一亮：“哇，姐，你现在对我也太好了。过年还有礼物的，往年都没给过。”
许意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是我送的，是你姐夫哦不，是我男朋友。”
“怪不得。”
许思玥站在门口，就把礼物拆了。两个礼品袋，一个是围巾，一个是手链。
许思玥：“好看诶，姐夫眼光不错嘛。不过，这两个牌子，好像不便宜吧？”
许意瞧了一眼：“大概吧。爸呢？”
许思玥朝屋里扬扬下巴：“收拾厨房呢。这房子一直都在出租，上一个租户好像不太注意卫生，弄得乱七八糟，爸都收拾好几天了，现在又嫌厨房还不够干净。”
“那你也不帮着收拾。”
“我帮了，他嫌我碍事！”
许意摇摇头，笑着走去厨房。
许父正蹲在地上擦柜子里的缝隙，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小意回来了？饿不饿，我卤了点肉，先给你热热？”
许意笑说：“吃过飞机餐的，不饿。”
许父：“那行，饿了你们就自己拿东西吃。我收拾完这点，就开始做年夜饭。”
许意撸起袖子过去：“我帮你啊。”
许父：“不用，你俩自己玩去，厨房就这么大点位置，你站这都碍手碍脚。”
许意撇撇嘴：“行吧。对了，小周给你带了礼物，我搁餐桌上了啊。”
许父：“又带礼物？让小周别那么客气了，上次买的东西还原封不动都放着呢。”
又说了几句，许意被彻底赶出厨房，去沙发上坐着，跟许思玥一起看电视节目。
许意侧头看了眼，许思玥正满面春风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飞速移动打字。
“跟男朋友聊天呢？”
许思玥头也不抬：“是啊。他爸妈刚才给我发了新年红包，我让他当面帮我说声谢谢呢。”
许意：“这么快，你连他爸妈微信都加上了？”
许思玥：“对啊，不止呢，连孩子名字我们都起了三个了。”
“”
呵，年轻人。
许意盯着电视上无聊的节目看了会儿，把拿起手机。
落地时，周之越回了条消息，后来就没再发新的。
不过，他现在应该正忙着，家里有老人生病，这年应该过得也不顺。
许意：【你在干嘛？】
对着电视机拍了张照，【我在看电视，我妹和我爸都不理我，电视也好难看。】
周之越没马上回复。
旁边，许思玥终于舍得放下手机。
“听爸说，现在你这个男朋友，就是大学时候那个啊？你都没跟我说！”
许意瞥她：“爸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许思玥笑了笑：“我追着问的呗，回家无聊，只想听八卦。咱爸对他好像还挺满意的呢。”
许意挑眉，得意道：“那必须。”
许思玥笑着说：“姐，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怎么还跟前任搞到一起去了？”
许意没好气道：“请注意你的措辞，是重新在一起，不是‘搞’到一起！而且，我又不是马，凭什么不能吃回头草。”
许思玥：“行行行”
说着，她突然一拍脑袋：“雾草，我上次去给你过生日，是不是还当着他面说你放不下前任？那前任就是他啊！天，太尴尬了，我脚趾要扣出一套三室一厅了。”
“”
许意微笑着看她：“更尴尬的是我好吗。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我心地善良，当时那个社死程度，我肯定把你轰出去。”
许思玥挽住她胳膊：“诶呀我确实话有点多，我后来还反思来着。不过，当时你们还没在一起吧？”
许意面无表情：“嗯。所以更尴尬。”
许思玥笑了声：“那我应该还算助攻呢。姐，你得感谢我。”
许意白她一眼：“那真是谢谢哦。”-
另一边，周之越从下午开始就在老宅，老爷子身体不好，有几个专职的家庭医生陪着，加上家里一大群人，守岁到零点才结束。
周伯靖和太太肖琴从老爷子房间出来，叫周之越说话。
周伯靖：“刚听你爷爷说了没，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说完，看向肖琴：“让你给他介绍几个，介绍了吗？”
肖琴靠在沙发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又不是媒婆。儿子碰到喜欢的，自然会找，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我给他介绍。”
周伯靖和肖琴当年就是商业联姻，结婚时没什么感情，为了利益各取所需。
肖琴年轻的时候还帮着操持生意，忙里忙外，后来身体吃不消，生了一场病，痊愈之后就看开了，生意的事懒得再插手，日常除了到处旅游，便是跟几个朋友逛街打牌。
周伯靖眉毛竖起来：“那怎么行？你看他像是有心思找对象的人吗。前几年不声不响就出国了，现在好不容易舍得回来，又一门心思扑在他那公司上，不给他介绍，他上哪儿找对象去。”
肖琴打了个哈欠：“那就不找了呗。我朋友家几个孩子，都是不婚主义了，不结婚又不是活不下去，自己开心就行。”
周伯靖：“成家立业，成家才能立业，什么不婚主义”
周之越听得头疼，面无表情地打断：“爸、妈，我有女朋友了，忘了跟你们说，大概这两年就结婚。”
肖琴来了精神，坐起身：“呀？有女朋友啦。有照片没，看看？”
周伯靖：“这么大的事，也能忘了说？找的哪里人，在哪认识的，家里做什么的？”
肖琴白他一眼：“查户口还是搞背调呢？儿子找对象，又不是你招员工。”
又笑着看向周之越：“给我看看照片呀。”
周之越从相册里找了张和许意的合照，递给肖琴。
肖琴放大看了看，笑说：“这女孩子长得真好看，笑起来还有酒窝呢。性格应该也很好吧？”
周之越很浅地弯了下唇角：“嗯。大学同学，在一起很久了。”
“不能光看长相。”
虽这么说，周伯靖也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北阳大学的同学？学历倒是还行，家里做什么的？”
周之越淡道：“不是做生意的。爸，谈恋爱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认识这么久，互相都了解，而且一直感情很好，结婚以后也会过得很幸福。”
肖琴：“就是，你管人家家做什么的，俩孩子在一块开心就行。”
周伯靖：“婚姻大事！我问还不能问一句了？”
肖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推着周之越出去：“困了，你先回屋吧。”
周伯靖：“我还没跟他说完呢——”
在门外，肖琴压低声音说：“你爸那儿我来说，没事。他公司和老头家一堆事还忙不过来呢，没功夫管你这些。”
“嗯，谢谢妈。”周之越抿了下唇：“你也早点休息。”
“去吧去吧。”
肖琴回屋，周伯靖朝她哼了声：“你就惯着他吧，要不是今天我问，他领了结婚证都不一定能通知我们。”
肖琴：“儿子够不容易了，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时间管他，你现在也就别瞎操心了，他眼光差不了。那女孩子看面相就挺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周伯靖叹了声气：“想操心也没精力了，真是年纪大了。我就是想让你给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家境差不多才能处得来。”
肖琴扫他一眼：“我跟你，处得很来吗？”
周伯靖被噎住：“什么意思？”
肖琴语气随意道：“好多事，要不是我懒得计较，跟你早离婚了。结婚几十年，你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还有我生病做手术的时候，你忙着出差，一次都没去医院看过我。”
周伯靖默了会儿：“我那是真没时间，你也知道，公司”
肖琴撩了下头发，打断他：“知道。所以说，懒得跟你计较，反正这辈子也都过了一大半了。但是我不想儿子以后也过成我们这样。
“他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喜欢的人，就很好，咱们别乱搅合。”
话毕，她走去浴室：“行了，洗洗睡吧。”
周之越回房间之后，给许意发了条消息，便去浴室洗澡。
出来时，收到许意的回复，还有肖琴发来的消息。
肖琴：【你爸没说什么了，等年后有空，我们请你女朋友吃个饭。总归得见一面的。】
肖琴：【转账:/】
肖琴：【过年，给她的红包。】-
苏城。
快凌晨一点，许意躺在床上，等周之越的消息。
过了会儿，他洗澡回来。
周之越：【转账:/】
周之越：【我爸妈给你的新年红包。】
许意看到那88888的转账，愣了好一会儿。
【这么多？】
【不太好吧】
周之越：【心意，收着吧。】
许意问：【打视频吗？】
周之越：【好，但是我还没穿衣服。】
许意笑着回：【又不是没见过。】
刚发出去，对面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接起来，看到画面只到周之越的锁骨，他头发湿着，冷白的皮肤上滴了几颗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滑落，留下细细的水痕。
许意：“你忙到现在吗？”
周之越“嗯”了声：“家里事情有点多。”
许意安静几秒，忐忑地问：“你爸妈，知道我了？”
周之越：“刚跟他们说的。等年后有空，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许意睁大眼：“啊？”
周之越把手机架在桌上，拿了条毛巾擦头发，随意地说：“不想见也没事。”
许意：“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突然。”
她在现实里没接触过别的有钱家庭，但根据她看狗血豪门剧的经验，这种人家，应该有个恶婆婆和不管事的公公做标配。
周之越抬眸看她的表情，安慰说：“别紧张，就是吃顿饭。我妈人挺好的，跟你应该也能聊得来，我爸，可能有点古板，不过没事，有我在。”
许意深呼吸：“那我得准备一下到时候，你至少得提前十天告诉我。”
周之越笑：“不用。就算他们真不同意也没事。”
他暗示：“我现在是单独一个户口本。”
许意咬咬唇：“那不行，毕竟是你爸妈，我还是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的。”
周之越放下毛巾，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片刻后，他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许意撑着下巴说：“跟我爸和我妹聊天，吃年夜饭，看春晚。春晚的小品相声都好无聊，一点也不搞笑，我都快看睡着了。”
周之越声音低沉地问：“还有呢？”
许意：“还有，贴对联、贴福字、放鞭炮、啃鸭脖、嗑瓜子。”
周之越扬了下眉：“再没别的了？”
许意反应了一会儿，才轻声：“还有想你。”
“嗯。”周之越声音很低，缓慢地说：“我也想你。”
许意笑了一声，看着屏幕：“你就是想问这句吧？还拐弯抹角的。”
“…没。”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马上又转了话题。
“今天起得早，困了吗？”
许意说：“看春晚的时候就挺困的。但是想等你打视频给我，不然可能睡不着。”
周之越拿起手机，走去床边：“那今晚别挂。”
第62章
年初八上班, 许意在苏城住到了初六。
在家里老房子过年，感觉生活似乎也回到了原先上学的时候。
寒暑假在家，没有任何压力，每天和许思玥拌拌嘴, 吃吃玩玩,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不同的是，每天晚上都会和周之越打电话, 先是视频, 准备睡觉时切成语音, 插上充电器，在枕边挂一整晚。
但周之越这春节过得应该很辛苦, 每晚在视频里看到他, 眼中都有难掩的疲惫。
许意买了初六下午的机票返回北阳，周之越去机场接她。
本以为他会在停车场等, 却没想到，从出发层大门出去，就看见他就站在出口。
戴了副黑色的防雾霾口罩, 穿着长款风衣外套, 身形颀长, 细碎的黑发垂在额前。
虽然他跟一群接机的人站在一起，许意还是一抬眼就看见他，控制不住地唇角上扬, 拖着行李箱小步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许意笑着在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上来接我了。以前都是在楼下停车场的。”
周之越也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回抱住她, 低声说：“想早点看到你。”
许意眨眨眼：“我下楼也就十分钟。”
十分钟也不想再等，但周之越没说, 揉揉她的脑袋，去牵她的手：“回家。”
许意侧头看他，笑说：“我刚还以为看错了呢。”
周之越唇角也弯着，肉眼可见的好心情，轻飘飘地问：“看错了你还跑过来抱。”
许意：“抱错人就说声对不起呗。”
“？”周之越冷嗖嗖的看她一眼。
许意改口，笑了下：“嗨呀，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抱错，你以为你戴个口罩我就认不出你吗。周之越，你化成灰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他今天开了辆两座的阿斯顿马丁，车子一路飞驰，最高限速回到九里清江。
推开门，凯撒小帝就骂骂咧咧从客厅走过来，像是在埋怨这两人怎么六七天都不见人影。
许意蹲下身，把它抱起来：“怎么啦宝宝，不是有阿姨陪你玩吗？”
周之越也顺手在小猫头上摸了一把：“它想让你陪它。”
许意看向他：“那你呢？”
片刻后，周之越把小猫从她怀里拎下去，换成自己抱她，声音低低地说：“我跟它一样。”
凯撒小帝昂着脖子，愤怒地朝着两人喵喵叫，着急地在脚边转圈圈。
许意笑着推推他：“好啦，别欺负小朋友，我先抱它。”
“哦。”周之越低头看她，不甚满意地说：“猫现在比我还重要，排在我前面了。”
许意：“你幼不幼稚，小动物的醋也要吃。”
说完，她暗示地戳戳周之越的腰，小声：“明天还不上班，等会儿一整晚都用来陪你好不好。”
周之越扬眉：“你说的。”
许意抱起小猫，心不在焉地答应：“是哦。”
小别胜新婚，用在今晚正合适。
虽然没真到一整晚，但凯撒小帝被关在书房，两人从卧室转到客厅沙发，又去厨房的流理台，而后回到浴室，断断续续折腾到了后半夜。
最后一次结束时，许意是真的连话都不想说了，满腹的分享欲都先吞回去，被周之越抱出浴室，几乎碰到床的一瞬间就睡着。
有熟悉的人在旁边，加上体力消耗过度，这是一个星期以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见周之越父母这件事，比许意想象中来得要快。
当然，周之越也没能提前十天通知她。
年后大概月余，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五，两人正在公司附近的超市大采购，周之越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肖琴：【这周末你和你女朋友有空吗？】
肖琴：【你爸下周开始要去外地考察项目，大概率会在分公司待两三个月才回北阳。】
肖琴：【没空就等他回来再说。】
周之越把手机递给许意看。
许意深吸一口气，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一套，这种事，准备时间长点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夜长梦多，还不如早点见。
她点点头：“那就后天？我明天下午可能要去公司加会儿班。”
周之越：“行。”
于是，周六加班结束，许意拉着周之越去商场，边走路边问：“你爸妈会喜欢我穿什么样的啊我上午看了一下我的衣柜，现在的衣服好像都太偏职场风了，以前的又太学生气。唉，我是不是得买一套晚礼服之类的”
周之越被她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可爱到，笑了下说：“不用。你穿什么都行的。”
许意瞪他一眼：“你已经见过我爸了，现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着，就打开手机里的小地瓜app，搜索：见男朋友家长穿搭。
许意从上翻到下，总结出来——要穿那种看上去很温婉的，长裙或者宽松长裤，颜色尽量不太鲜明，但也不要太暗。
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差点撞上前面的柱子，还好有周之越及时拉她一把。
许意进了家女装店，在里面转来转去搭配了快四十分钟，终于选出一套像样的衣服。
出商场时，周之越悠悠地说：“见我都没这么认真过，见我爸妈还专门挑衣服。”
许意：“那是因为每天都会见到你，要是我们也一年见不了几次，我肯定每次见你前也精心准备。”
周之越：“”
许意瞥他一眼：“大学的时候我体测跑完800米，还有上次醉得不省人事，那么丑的样子你都看过了。而且，按照传统观念，我见叔叔阿姨前好好准备，体现了对你的重视。”
周之越挑了下眉，似乎被说服，把她揽进怀里，轻声说：“就这一次，以后不用这么麻烦的。”
许意：“知道啦。”
回到家，她还是觉得紧张，洗完澡之后，没着急上床，而是去客厅，从电视上找出了一部狗血的豪门韩剧，专挑女主黑化前和公婆作斗争的几集看。
周之越颇为无语地坐在她身边，拿了本书，放在腿上随意翻着。
许意看到女主和婆婆第一次见面，还小声跟着念那韩剧翻译腔的台词。
“阿姨，我跟俊贤是真心相爱的，给多少钱都不能拆散我们。我要的是俊贤这个人，而不是他的钱，请你相信我！”
周之越揉揉眉心，继续低头翻书。
直到电视剧播放到恶婆婆赌博欠债，要用女主的积蓄去还高利贷，还把女主推出去挨打，周之越终于忍无可忍，拿过遥控器，把电视给她关了。
许意看过来：“你干什么，我正在预习呢”
周之越沉默片刻，拉着她回卧室。
“我妈不是这样的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看了。”
躺到床上，许意还是有些睡不着，又拉着周之越聊天到很晚，才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吃饭的餐厅是肖琴订的，北阳市区一家很著名的豪华酒楼，装修是中式风，楼内许多木制雕花，很是精致典雅。
到包间门口时，许意深呼吸、再深呼吸，被周之越牵着手，推门进去。
正对面坐着两个人，女人眉眼跟周之越很像，细长的薄内双，脸很小，大概是保养得好，再加上这种面相不容易显老，看着也就三十多岁。
但昨晚周之越说过，他爸妈都已经年过五十。
男人气质很沉稳，像新闻上那种典型的中年企业家，脸上已经生出许多皱纹，气场足，不怒自威。
周之越估计是遗传上了父亲的表情系统，平时没表情时，似乎也显得很冷漠。
两人站起身，肖琴先开口，笑着说：“是叫许意吧，快坐，专门从开发区跑过来，累了吧？”
许意表情很是乖巧，礼貌地说：“叔叔阿姨好。”
“开车过来的，也不累。”
周伯靖领导似的“嗯”了一声，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朝着空位扬扬下巴：“坐吧。”
肖琴从旁边柜子顶上拎了大包小包，衣服、包包、首饰，各样都有，拿到许意身边：“提前看过你照片，按你的风格选了一些，你回去看看，不喜欢的话我下次逛街再买，让家里佣人给你送过去。”
许意一脸惶恐，又站起身，忙道：“不用不用，阿姨，您太破费了。”
周伯靖扫了眼，淡道：“收着吧，没什么破费的。你阿姨平时就喜欢买这些。”
周之越帮她接过来，声线温和道：“坐下。”
许意咬咬唇，笑了下：“那谢谢阿姨了，您眼光一定很好，您挑的我肯定喜欢。”
肖琴看了眼周之越，笑说：“你女朋友比你会说话多了，还爱笑，真好啊。”
这次见面，比许意想象中要顺利太多。
肖琴很健谈，而且跟年轻人似乎没什么代沟，话题一个接一个，都是许意能说得上几句的。
周伯靖就很寡言，大多时候沉默地坐在那喝茶，偶尔问个问题说句话，像是领导跟下属讲话一样。
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又问许意家里是什么意见。
大概两个小时，周伯靖看了眼腕表：“我下午还有个会，晚上还有应酬，差不多就到这吧。”
肖琴笑笑：“还早呢，你忙你的。小意一会儿跟我去逛街吗，晚上我还约了几个朋友去泡温泉，逛完我们一起过去？”
周之越皱了下眉：“算了吧妈，我们晚上也还有事，明早也还要上班的。”
肖琴撇撇嘴：“行，那改天。”
临走前，肖琴又加了许意的微信，开了辆鲜红的911离开。
看着两辆车分别离开，许意长长舒了口气，扯扯周之越的袖子：“好像跟我预习的剧情不太一样。”
周之越笑了下：“你预习的？给你两百万，让你跟我分手？”
许意：“你记得还挺清楚。”
周之越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就算真要给，我也不止值两百万。”
许意也笑：“那得两亿才行。”
周之越：“两亿就跟我分手？”
许意往他怀里靠，又垫脚去亲亲他的唇角：“不分。就算你一分钱都没有，我也会跟你在一起的！”
这句还是她昨晚“预习”时现学的台词。
跟他父母吃饭时没用到，那就用来哄哄他吧-
开春，许意和周之越各自忙了起来。
许意转到策划岗，确实比先前要忙很多。当然，时间安排上也更自由，在ddl之前做完就好，不用上下班固定时间打卡，也不用再各处跑着和客户直接沟通。
另外，平时的工作都是她喜欢的内容，同事间相处也很融洽，许意只觉得每天都冲劲满满。
周之越公司又招进一批员工，最近，他们和一家国内的车企达成合作，设计一款新能源汽车里用的什么芯片。
许意让他解释过，这芯片具体是做什么的，研发上有哪些难点。
但隔行如隔山，IC行业专业性实在太强，她听过之后，不到十分钟就完全忘记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芯片加上汽车，撞到了周之越为数不多的两大爱好，他也每天十多小时泡在办公室，坐在电脑前研究代码。
许意的工作，忙一阵闲一阵，赶项目时跟组员一起熬通宵都有可能，而有时闲下来，能在家里连休个三五天。
周之越偶尔会陪她一起休息，大多时候还是把工作带回家，坐在书房盯着电脑敲敲打打。
许意在旁边看着，有时甚至觉得梦回大学时代，周之越准备比赛，她在旁边闲着，吃零食、看动漫。
但到底是还年轻，精力充沛，周之越工作这么忙，还是几乎每晚都有精神跟她进行夜间活动。
而且时间久了，更是花样百出。
上次带回来的那一大袋香薰蜡烛，也消耗得没剩下几个。
这天晚上，许意不用加班，靠在书房的躺椅上看手机，时不时瞅一眼辛勤工作的男朋友。
快到十点，她打了个哈欠：“欸，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周之越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漫不经心地答：“还早，再等等。”
许意“哼”一声：“小周，我发现你最近只顾着工作，对我很不上心！”
周之越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笑了下：“我不是到点就跟你一起回家了？”
许意幽怨地说：“但是你回家之后，一直都在看电脑。”
周之越把电脑上的进度保存，熄灭显示器，起身走到她身边。
“那我明天不工作了，陪你一整天。”
许意站起身：“嘁，谁稀罕。”
周之越笑了下，去吻她的额头，低声问：“你昨天还说，我认真工作的样子很好看。怎么今天就变成只顾着工作，对你不上心了？”
许意看着他清俊的脸，被噎了一下，但马上又有话可以反驳。
“那你也不能只顾着耍帅。”
周之越眼神无辜：“我真的在工作，没有耍帅。”
他哄着她说：“今晚不工作了，陪你玩你一直想玩的那个，好不好？”
许意别开头，眼睛却亮了起来。
她一直想玩的，是美女房东和落魄帅哥房客的cosplay，提了好几次，都被周之越拒绝。
许意清清嗓子，看着他，装作严肃道：“小周，你打算什么时候交房租，都欠三个月了！”
周之越笑：“真的没钱。”
他伸手环住许意的腰，在她耳边说：“我用别的方式交房租，可以吗？一次抵一个月？”
许意抿唇偷笑。
他还真有点演技，这演技如果只能用来演她，用在这种事上，好像也很不错。
许意想了想，高冷地说：“可以吧。但是能不能一次抵一个月，得看你表现。”
她原以为，这只是几句瞎编乱造的台词。
没想到，这天晚上，周之越还真要“还她三个月的房租”。
一开始，她还在演，尽量冷静的告诉他，可以分次支付。
周之越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地说：“可是，我没有拖欠房租的习惯，既然要还，就今天还清。”
到后来，许意也没力气跟他cosplay了，红着眼眶，断断续续地说，她再也不当什么房东了，房子也送给他，只要他能快点。
周之越低头，很深地吻住她，说，那剩下一次就先欠着，明天她再还。
许意完全无力思考，立刻答应。
后来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她才觉得不对劲。
本来的剧本是他欠房租，怎么现在忽然就变成她欠他的了？
累到也不想再计较，许意枕在他胸口，轻声说：“对了。”
周之越：“嗯？”
许意抱住他的腰：“我没有不喜欢你忙工作就是，随便一说。”
想发发小脾气，找个借口让他哄一下她。
而且，周之越就算再忙，本来也会抽出时间陪她的。或者说，工作之外的时间，全是她一个人的。
周之越在她耳后亲了一下，低低地说：“嗯，知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闻言，许意翻了个身，唇角扬得很高。她很喜欢这种，不用特别提，他也都明白她心思的感觉。
从十八岁至今，他们认识也有十年了。
就算不提这个具体的时间，这十年的光阴，也已经掰开揉碎，融在这些心照不宣的小细节里。
*
很快，春天也过去了。
但还一直有件事，周之越拖到现在都没做。
许意也一直没再催他求婚，一方面，她想保留一点惊喜感。
另一方面，家长也都已经见过，两人现在的相处状态，跟已婚也没区别，只是缺个仪式，缺两张民政局颁发的小红本本。
不过，几个月都没动静，偶尔闲来无事，许意还是忍不住会猜上一猜。
她猜测，会不会是周之越最近太忙，想把这个汽车芯片的研发项目做完，再跟她求婚？
于是，许意去网上搜了一下，一款芯片从开始研发到量产，要经历多长时间。
结果显示：至少两年。
两年似乎有点过于久。
她正纠结要不要催催他的时候，有一天，偷听到周之越在阳台跟助理打电话，好像是在说什么戒指定做好的事。
许意心里窃喜，戒指都准备好了，他应该不是想等项目结束。
如此，她就还是不催了，耐心等着就好。
但是，心里知道要耐心，脑子却不听使唤。
在偷听到那通电话之后，周之越有任何“反常”举动，许意都会悬着一颗心。
譬如，上上周末，他说赵柯宇推荐了附近新开的一家法国餐厅，带她一起去吃。
许意就全程观察着周边人的反应，吃甜品时也小心翼翼，生怕一口咬出了戒指硌到牙。
结果，无事发生。
再譬如，上周五，家里的香薰蜡烛用完，周之越和她一起去学校对面那套公寓取。
许意一直盯着他裤子口袋，想看看有没装戒指盒之类的东西，后来还引起了他的误会
结果，又无事发生。
直到八月末，周之越还是没跟她求婚。
但又是一年开学季，这天，许意休假，收到了许思玥的消息。
【姐，今天学校话剧团有个迎新专场，是你喜欢的“暗恋桃花源”，票特别难抢，我这有多的两张，你要不要和姐夫来看？】
许意想了想，寻思今天也没事，周之越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陪她看电视，好像也不着急工作的样子。
她便问：【几点？】
许思玥：【晚上八点，你下午过来就来得及。】
许意：【行，那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许意：【你和你男朋友，也去？】
许思玥：【不去，他今晚有事。】
许意：【呵，怪不得把票送我。】
转头问周之越：“要不要一会儿去看话剧，北阳大学话剧团排的暗恋桃花源，应该蛮好看的。”
周之越语气随意道：“可以。”
晚饭后，两人便出发前往学校。
七点多，天色蒙蒙黑，周之越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牵着许意去学校礼堂。
路上，许意给许思玥发消息：【我到了。你在宿舍还是哪？】
许思玥：【出大问题。】
许意：【？】
许思玥：【我看错票上的时间了，迎新专场是9月30号，不是8月30号。】
“”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才过来，许意气得想冲过去给她两拳。
许意：【月份都能看错，你眼睛是怎么长的！！！】
许思玥：【诶呀对不起嘛，8和9长得太像了。】
许意不想回消息了，转头看周之越：“我妹把九月看场八月了话剧不是今天，白跑一趟。”
北阳大学今年新生报道的时间要早些，虽还没到九月，学校四处已经是朝气蓬勃。
附近小超市前，刚结束高考的学生拎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跟室友同学有说有笑，憧憬着大学的生活，聊报道那天在哪里看见了帅哥，猜测他是学长还是同级生。
周之越看了圈，不甚所谓地说：“没事。来都来了，转转吧。”
许意：“也行。”
两人从学校的主路慢慢走，经过小超市、教学楼、宿舍、礼堂，最后到了图书馆背后。
刚开学，加上已经快天黑，这里没什么人。
许意想到，大学时，她和周之越经常在这里谈恋爱，牵着手走来走去，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觉得很开心。
当然，现在也是。
她指指近处的一块牌子，职业病发作：“周之越你看，那个路标换成新的了，这个设计还挺好看，以前那个太老土了，像高速公路上的交通指示牌。”
待她转回头，眼前猝不及防多了一个戒指盒。
许意在原地愣了好久，忽地笑出来：“原来是你跟我妹串通好的！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能把话剧票上的月份都看错，同学也都没提醒她！”
周之越薄唇轻抿，心里不免还是忐忑。他把盒子打开，低头看她，低声问：“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带她转了一大圈，才走到这里。
大一时，周之越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在这个位置。
也是开学季，但当年是九月份。
那年，夏天迟迟都没过去，虽已经是九月，但连日高温，暑气半点未退。
许意那天穿了件浅紫色的裙子，和室友说笑着，从这里经过。
看见他时，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好久，从他身边经过，又回头看了很多次。
周之越和她对视几秒，只见过那一次，就记住了她的眼睛。
像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对他的一点好奇，但又没有不怀好意的打量。
他当时就有预感，不久之后，他们一定会再遇见。
后来的一年，秋天，他在青协组织部的例会上看见她。
她报名参加了所有跟他相同的志愿活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冬天，又频频在他固定的自习教室见到她。
她每天都很早过去，一定会坐在他周围的位置。
春天，他在微电子专业的小教室看到她。
一看就是来蹭课的，全程没看投影，也没看老师，只要一回头，就能对上她看他的目光。
又到夏天，他终于先沉不住气，在自习教室里主动跟她说话。
起因是她放音乐忘了插耳机，播放的恰好是他喜欢的歌，但那只是千百借口中的一个。
那是大一结束前，那年夏天来得又格外早。
只是六月，窗外便已经有蝉鸣鸟叫，气温也早早升至三十五度。
也许，夏天对他们来说，一直有着特殊的意义，就像是提前为她到来，又为她驻足停留。
有诗人说过，世间最留不住的，就是过去美好的青春岁月。
但十年过后，他和许意兜兜转转，在熟悉的季节，又能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
许意把手抬起来，伸给他，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
“愿意呀！”
周之越松一口气，但很快，又迟疑一瞬，笑着提醒：“好像，应该戴左手。”
“啊哦哦，不好意思，没经验。”许意换了只手，重新递给他。
周之越把戒指轻套在她手指上，小心又珍重。
未来，不仅是夏天，所有的春天秋冬，都将跟她一起度过。
许意转头看了看周围，忽然想起一件从没跟他说过的事。
“我第一次看见你，好像就是在这里。”
“我也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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