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李大鼎给李丹青擦泪, 结果越擦越多,袖角湿了一片。
李丹青“呜咽”出声,控制不住泪水。
她不想这么哭的, 但没办法,这具身体特别能掉泪。
九次轮回, 逃到京城之后,还没好好睡一觉, 又被薅到状元府这个狼窝。
现肠胃不适, 浑身难受。
千盼万盼的父亲于这个时刻来了,实在是忍不住眼泪。
李大鼎怜惜道:“别哭了,别哭了,咱们回家去!”
说着吩咐魏凌光,“状元爷给我们备一辆马车, 我带大虎回将军府。”
李丹青听得“将军府”三个字, 大吃一惊。 父亲李大鼎是将军?
她记得,在第二次轮回时, 编过父亲的故事。
当时编的是:父亲从了军,立了军功, 被封为将军, 至京城面圣,已给她去信, 要接她上京相聚。
现下父亲对魏凌光说话的口吻,是身居高位的口吻。
魏凌光对父亲说话的口吻,则带着恭敬。
魏凌光是状元,自恃才高, 岳父身份若低下,他定然恭敬不起来。
所以, 她编的故事成了真!
父亲是将军! 呜呜呜,太好了!
魏凌光听得李大鼎的话,却是一愣,为难道:“岳父大人,宋御医叮嘱过,丹娘须得静养,不能移动。”
说着又看李丹青,“丹娘上京来寻我,现下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她也不想离开这儿。”
李丹青大急,一下伸手扯住李大鼎袖角,“父亲,我想跟您回家。”
魏凌光叹息,上前握住李丹青的手,“丹娘,你病成这样,被马车一颠,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待病好了,再回罢!”
他又转向李大鼎,“岳父大人,丹娘生着病,有些任性了。还是待她病好,我再亲送她过去将军府与岳父团聚。”
李大鼎也有些犹豫了,大虎病成这样,确实颠簸不得。
魏凌光又朝李大鼎道:“岳父大人前面请茶,我跟您说说丹娘的事。”
李丹青扯着李大鼎的袖角不放,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用眼神哀求,不要走,不要走!
李大鼎想了想,扬声喊道:“仲然进来!”
李仲然闻声进门,探头看一眼李丹青,瞪大了眼睛,大虎姐姐长成这样!
李大鼎吩咐他道:“你回一趟将军府,将大虎的事告诉你母亲,请你母亲和姐姐过来一趟,帮着照料大虎。”
他又看向魏凌光道:“丹娘要养病,可状元府冷清,连个得力女眷也未见,还得让内人过来一趟,帮着照料才好。”
魏凌光高中状元后,圣人赐他暂住状元府,待授了官,自要搬到别的府第去。
这儿不过暂住,自然不会置办太多奴婢家人。
府大,人少,是有些冷清。
李大鼎说毕,俯身朝李丹青道:“我们不走,先在状元府叨扰几日,待你病好了,再一起走。”
一家人全住状元府了。
李丹青一听,松了口气。
太好了,一家人全住下,很有安全感了。
魏凌光再奸滑,还能当着一家人的面欺负她吗?
李丹青松开李大鼎的袖角,闭上眼睛,放心睡觉。 还得赶紧养好身体,快快离开这儿。
李丹青睡一觉醒来时,便听见床边一个声音道:“可算是醒了,先喝药罢,还温着呢。”
说着,一只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背,扶她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拿枕头塞在她腰上,让她舒服靠着。
李丹青未及说话,扶她坐起来的中年贵妇又从婆子手里接过一碟子蜜饯,挟了一颗塞进李丹青嘴里,一边道:“这是自家腌渍的,加了糖,去了核,只管放心含着。”
李丹青含了蜜饯,果然感觉比之前吃过的都要甜。
她嚼了一下蜜饯,一碗药便凑到了她唇边。
中年贵妇道:“趁还温着,赶紧一口气喝完。”
李丹青才张嘴,药碗便一倾,她不由自主“咕噜咕噜”喝药。
很快,药碗就空了。
中年贵妇再挟一颗蜜饯进李丹青嘴里,含笑道:“行了。”
李丹青嚼着蜜饯,犹有些怔怔的。
啊,这次喝药好顺利!
整个过程不算痛苦。
中年贵妇这时自我介绍道:“丹娘,我姓郭,是你父亲继娶的妻子。你若不见外,可跟着仲然他们一道,喊我母亲。若一时喊不出来,可喊我夫人。”
又道:“我是带着嫣然和仲然嫁给你父亲的,之后,我们没有所出。”
“我本还在嘀咕,与你父亲一道,没给他生个孩子,实有些内疚。现下好了,他也有亲生血脉,如此,我就不必愧疚。”
李丹青见得郭夫人此等言行,一时放下心来。
继母是一个爽利能干的,自己能安稳养病了。
她开口道:“多谢夫人过来照料我!”
这当下喊母亲,确实喊不出来。
郭夫人微微一笑,吩咐身边一位娘子道:“收了碗罢!”
身边的娘子应了一声。
李丹青瞧过去,这才发现自己认得这位娘子。
是在路上遇见的张娘子。
张娘子见李丹青瞧她,笑着打招呼道:“丹娘哄得我好苦呢,在路上遇着,说自己是魏三娘……”
李丹青脸一红道:“当时不得已。”
张娘子拿着碗要退下,郭夫人另吩咐道:“喊嫣然进来见姐姐。”
张娘子应了。
很快,张娘子便领着一个娇美少女进来。
郭夫人待少女走近,跟李丹青介绍道:“这是嫣然。”
又朝少女道:“见过姐姐罢!”
少女站到床前,看了看李丹青,轻声道:“见过姐姐。”
李丹青眨眨眼睛,扬起笑脸道:“妹妹好!”
李嫣然见得李丹青的笑脸,一下失了神。
郭夫人笑道:“嫣娘,快醒神!”
说着朝李丹青解释道:“嫣娘喜书画,犹喜画美人嬉闹图,每见着美人笑脸,总要失神。”
李丹青听着这个解释,止不住又笑了。
李嫣然红着脸道:“姐姐笑得真好看!”
李丹青大大松口气。
继母和继妹看着都不错。
继弟虽还没接触过,但他母亲和姐姐不差,他应该也不差。
她以后要对付魏家,而魏家背后是荣昌公主和秦王,权力太大。
自己这一边的人,纵然不能提供助力,起码不要拖后腿。
现下瞧着,倒是超出预期了。
一会儿,张娘子又端了粥进来。
郭夫人接过,亲自喂李丹青吃粥。
她手势熟练,稳稳当当的。
李丹青含着粥,忍不住问道:“夫人常喂药和喂粥么?”
张娘子在旁边道:“好教丹娘得知,我们夫人当时遇见将军时,将军受了伤,是夫人照料了几个月,亲自喂药喂粥,才有后来的良缘。”
“夫人这喂药喂粥的手势,那是极熟悉的。”
郭夫人“咳”了一声道:“说这些做什么,让丹娘见笑了。”
李丹青恍然,原来是战火后,受伤喂药,喂出来的感情。
郭夫人喂毕粥,柔声道:“你安心养病,别的事皆有我们。”
李丹青听得这话,鼻子有些发酸,轻声道:“多谢夫人!”
她平复情绪,隔一会问道:“父亲呢?”
郭夫人道:“和状元爷在书房说话。”
这会儿,魏凌光正奉茶给李大鼎,一边道:“昨日之事,是小婿草率了。”
“料着武安侯定已递折子进宫状告小婿。小婿适才也写了请罪折子,着人递进宫了。”
李大鼎一脸大咧咧,“圣人早已不满京城这些勋贵,只是苦于没法子削弱他们的权柄。你昨日所做,圣人知道了,料着雷声大雨点小,不会重罚的。”
魏凌光听得此话,便试探着问道:“听闻岳父大人先前拒了秦王殿下的好意?”
秦王想招揽李大鼎,多有言语暗示,李大鼎一直装着听不懂。
秦王因疑心李大鼎有意靠向晋王,便着严江离和朱峰等人监视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还监视了郭夫人的娘家。
郭靖安和其父郭侍郎有所察觉,吓得差点失魂。
一段时间后,秦王发现,李大鼎只忠于皇帝,并不靠拢其它皇子,方不再监视。
魏凌光见李大鼎喊了全家到状元府住着,期间也算好言好语,似乎承认了他这个女婿,因想试探一番。
他是秦王一党,若能为秦王招揽了李大鼎,也是功劳一件。
李大鼎闻言,却摇摇头道:“圣人正当壮年,咱们当臣子的,该当忠于圣人。”
魏凌光不甘心,笑道:“总要为以后计。”
李大鼎道:“你便笃定秦王是你的以后么?”
魏凌光忙小心瞥瞥窗外,起身去瞧一眼,回转身道:“岳父大人难道看不出形势么?诸位皇子中,还有谁能跟秦王殿下抗衡的?”
“如今不表忠心,以后再表,却是迟了。”
他压着声音,“别的先不提,单说秦王殿下手下那些能兵干将,单拎一位出来,都是一时俊杰。其它皇子手下,有什么能人?”
“天下英才,多在秦王麾下。”
“得英才者,自然得天下。”
“岳父大人宜早做决定。”
武安侯府那边,待递了折子进宫,状告魏凌光带着狂生在侯府门前大闹之事后,就等着宫中音讯。
这一等,等到午后,才有内官至侯府传圣人口谕。
圣人言道,魏凌光已上了请罪折子,声称知错,此事本是一场误会,两位卿家实不必因误会结仇,异日叫状元郎上侯府赔礼便是。
内官一走,武安侯气得捶桌。
圣人明显偏心魏凌光。
齐子涵道:“父亲,此事便不了了之么?”
武安侯沉声道:“由此事可知,圣人想把魏凌光当成利刃,拿他试试我们,看能不能捅出血来。”
“以后晋王若不成事,我们武安侯府的血,会渗出门缝。”
这个时候,齐子蛰服了药睡下,正做着梦。
梦里,他被砍断一条手臂,血渗出门缝外。
透过门缝,看见朱峰拿刀架在李丹青脖子上。
李丹青也在门缝外看见他了,大喊道:“子蛰,齐子蛰,你会死吗?”
齐子蛰感觉自己全身力气正在流失,却撑着一口气,答李丹青道:“我命硬,不会死!”
他话音一落,便见朱峰一刀切断李丹青的脖子。
血喷了一地。
血海里,他视线一片模糊。
“丹娘!”齐子蛰狂喊一声,醒了过来。
他连滚带爬下地,吩咐道:“备马车,备马车,我要去状元府一趟!”
杨管家闻声进门,扶起齐子蛰,一边问道:“三爷去状元府做什么?”
齐子蛰扶在杨管家肩膀上道:“我梦见丹娘出了事,我得去瞧瞧。”
杨管家问道:“三爷眼睛好了么?”
齐子蛰看向窗外,这才发现自己已能看清大半,便点头道:“差不多好了。”
又催杨管家,“快去备马车。”
“不瞧她一眼,我没法安睡!”
第51章
齐子蛰心急如焚。
梦里场景历历在目, 总怕李丹青在状元府那边出了事。
杨管家听得齐子蛰的话,却慢吞吞道:“三爷,天快黑了, 你还病着,还是待明儿持了贴子, 再正式去拜候状元爷罢。”
他可是提醒,李娘子是状元之妻, 你凭什么去瞧?你要去状元府, 只能持贴子见状元。
齐子蛰见使唤不动杨管家,一下扬眉,冷声道:“让开!”
说着推开杨管家,眯了眯眼睛,疾步朝门外走。
杨管家忙去追, 一边喊道:“三爷, 李将军已去了状元府,有他在, 李娘子不会有事的。”
神武将军李大便是李丹青的父亲李大鼎这件事,齐子蛰稍前一刻, 已从武安侯嘴里得知了。
但他依然不放心。
齐子蛰走得快, 一会儿到了马厩,也不喊小厮, 自己跃进去,解下一匹马,骑了就走。
杨管家大急,一面吩咐小厮去禀报武安侯, 一面跟着进去解了一匹马,骑上去追齐子蛰。
齐子蛰视力虽未完全恢复, 但记忆已基本恢复了,知道往那个方面跑,能最快到达状元府。
他控马,策马,风驰电掣,很快就把杨管家甩掉了。
杨管家目瞪口呆,三爷的骑术,为何精进如斯?
在一次接一次的轮回中,策马狂奔,生死对决,拼尽所有的力气。 不知不觉,齐子蛰的剑术与骑术,已是日进千里,精进了不少。
齐子蛰驰马到了状元府门前,跃下马,跳上台阶,朝门子道:“去通报,说武安侯府齐子蛰有事求见李大将军!”
门子见着他的气势,不敢怠慢,忙进去通报。
李大鼎这会还在书房和魏凌光说话。
他听得门子通报,诧异一下道:“他来干什么?”
魏凌光听得齐子蛰跑来状元府求见李大鼎,眼神已是狠厉起来。
李大鼎身为将军,自然不会亲自去门外相迎齐子蛰,他吩咐门子道:“叫仲然去迎一迎。”
李仲然跑到府门口,一见齐子蛰便喊道:“子蛰兄,你怎么来了?”
李仲然小时候跟着母亲郭夫人去了边关,在边关长大,至去年,被父亲先行遣回京,令他到郭家给外祖母贺寿。
那时李大鼎和郭夫人还没有上京,李仲然便暂住外祖母家,跟着郭靖安出门交游。
郭靖安带着他结识了齐子蛰等京城权贵子弟。
在一众权贵子弟中,李仲然最喜欢齐子蛰,常缠着说话。
齐子蛰一见李仲然便道:“快,领我去见一下你姐姐,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见到她。”
只有马上见到她,知道她安好,才能安心。
其它的,全然顾不上。
李仲然有些为难,“子蛰兄,我姐姐还病着,不见外男的。”
齐子蛰道:“我不是外男。上京路上,我跟你姐姐已结拜为兄妹,我们情若亲兄妹。不信,进去了你问她。”
李仲然还是不敢做主,低声道:“子蛰兄请进,先跟我见过父亲。”
齐子蛰到底不能强着李仲然,只好跟在他身后进门。
李仲然把齐子蛰领到了魏凌光的书房外,敲门道:“父亲,子蛰兄来了!”
李大鼎未及开口,魏凌光先开口道:“请齐三公子进来!”
呵,倒要看看,武安侯之子齐三跑来状元府求见我家岳父,是有什么紧要事。
齐子蛰进了书房,先躬身朝李大鼎行个礼,“见过将军大人!”
又起身,朝魏凌光拱手,冷淡打招呼:“状元爷!”
李大鼎问道:“贤侄突然求见,有何要事?”
此刻天已黑透了,书房内掌了灯。
齐子蛰看着灯影里的魏凌光,伸手一指道:“将军大人,魏凌光高中状元后,攀上荣昌公主,有意休妻另娶。”
“公主派内官至石龙镇,指使魏母和魏二郎设局陷害丹娘,要污丹娘清名。”
“因我当时受伤失忆,被魏三娘所救,暂居魏家,魏母和魏二郎以为我无亲无故,便污我和丹娘是奸`夫`淫`妇,要捉了我们一道去浸猪笼。”
他扬声,不让魏凌光插嘴。
“幸好我见机快,剑伤魏二郎,带了丹娘出逃。”
“逃到京城时,我方恢复了记忆。”
“魏家一家子狠毒,魏凌光人面兽心。”
“丹娘若住在状元府,迟早会叫魏凌光给害死。”
“请将军速带丹娘走!”
他一口气撕开魏凌光的真面目,犹未解恨,继续道:“魏凌光,你道我为何流落在石龙镇?”
“是因为秦王派严江离和朱峰追杀我,我才会昏迷失忆,流落在那儿。”
“秦王为何追杀我?”
“因为我出京前,在白马寺撞见他和丽嫔娘娘幽会。”
李大鼎和魏凌光脸色齐齐变了。
丽嫔娘娘进宫前和秦王幽会,进宫后很快有孕…… 魏凌光断喝道:“齐三公子,你这般胡说八道,小心性命不保。”
齐子蛰道:“瞧,这桩秘密,你也听到了。我若性命不保,你也不保。”
他嘴角一勾,“你说,若圣人发现这桩事,还会器重秦王殿下么?”
“圣人正当年富力强,想多生几个皇子,也不是难事。”
魏凌光被这消息冲击得瞬间失神,待回神,喝斥道:“你到处宣扬这桩事,不怕给武安侯府招祸么?秦王参你一个抵毁皇族之罪,你一死不足惜,只怕武安侯府全府,也会被你连累。”
齐子蛰仰天“哈哈”一笑,“没有这桩事,秦王就会放过我们武安侯府么?”
“如今,只看鹿死谁手。”
他说毕,转向李大鼎道:“将军,速带丹娘离开这个狼窝!”
这个时刻,李仲然已跑进内室跟郭夫人道:“母亲,齐子蛰来了,他想见姐姐,我领他去书房见父亲了。”
李丹青半睡半醒中,听得齐子蛰的名字,一下睁眼,问道:“齐子蛰来了?”
李仲然便上前道:“大虎姐姐,子蛰兄想见你。”
李丹青忙挣扎着要坐起来。 郭夫人见状,上前扶她坐起,问道:“你要见他?”
李丹青道:“他突然过来,定有急事,我得见他。”
郭夫人便吩咐李仲然道:“去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你父亲领齐三公子过来。”
李仲然悄声问道:“不用管魏状元么?”
郭夫人道:“暂时不用管。”
顾管家和张娘子一行人在石龙镇听了一些闲话,回来时已全部转述给郭夫人听了。
郭夫人知晓,李丹青迟早要和魏凌光和离。
候着时机罢了。
据闻李丹青被陷害时,是齐子蛰救她出来的。
现下救命恩人来见,自然要见。
稍迟,李大鼎领着齐子蛰进了内室,
李丹青抬眼见齐子蛰进门,眼眶一下红了,问道:“子蛰,你眼睛好了么?”
齐子蛰疾步上前,不顾众人在侧,凝视李丹青道:“我眼睛没事了。”
他见李丹青好端端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原处。
李丹青见他凝视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便又问道:“眼睛真没事?为何一直盯着我?”
齐子蛰不舍得移开视线,脱口道:“眼睛失明时,我只怕从此见不到你了。现下能看见,我想多看看。”
第52章
李丹青脸上一热, 有些尴尬。
轮回里,两人要逃亡,不得不相依为命, 那时自是亲密无间,有些话顾不上避嫌, 说就说了。
因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命丧当场。
但现在, 他是武安侯之子, 她是魏家妇,身份地位不同,男女有别,有些话已不适宜说了。
更何况身边还有别人在。
李大鼎和郭夫人见得这一出,面面相觑。
上京途中结拜成兄妹, 兄妹情深, 但是你们这模样……
怪不得状元郎要疑你们!
李丹青正想说句话化解这份尴尬,齐子蛰又开口道:“丹娘, 魏家把你害成这样,不能待在魏家了。”
魏凌光的声音响起道:“齐三爷, 你是不是越界了?丹娘的父母在此, 夫婿在此,不管是何事, 都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魏凌光适才目睹齐子蛰冲到床边,说出那样一句话,几乎气炸了肺。
这当下攥着拳才压下怒火。
他恼怒道:“还请齐三爷自重!”
齐子蛰转向魏凌光,“魏状元既已攀上荣昌公主, 何不放丹娘一条活路?”
魏凌光脸色阴沉如水,“齐三爷, 我是有妇之夫,你这般污蔑荣昌公主,小心她在圣人跟前告你一状。”
说着又冷笑,“无凭无据的事情拿出来说,你们武安侯府,果然活得不耐烦了。”
正争吵,乌管家在外禀道:“状元爷,武安侯来了!”
齐子蛰一听,知道武安侯是来带他走的。
反正已瞧过李丹娘,知道她无恙,李将军诸人也守着她,尚算安心。
他朝李丹青道:“丹娘,你好好养身子,我明儿再来瞧你!”
说着抬步就走。
魏凌光气极,在后面冷声道:“齐三爷当这儿是你自己家呢,想来就来。”
齐子蛰头也不回,扬声道:“我来瞧瞧义妹怎么了?”
李大鼎此时却是问李丹青道:“大虎,若这会坐马车回将军府,你身子能撑住否?”
李丹青大喜,忙忙点头道:“能!”
不能也得能。
只要能离开这儿。
魏凌光则是拦住道:“岳父大人,丹娘的身子弱,还是养好再去将军府罢。”
李大鼎摇头,扬声吩咐张娘子道:“把你们适才坐过来的马车整理一下,咱们回将军府。”
魏凌光眼见拦不住,眉头一蹙道:“丹娘病成这样,我也不放心她。岳父大人既一定要带走丹娘,那我也跟着走,总要看着丹娘好起来,方能安心。”
魏凌光现下还是李丹青夫婿,他要跟过去将军府照料,众人也不能拒绝。
稍迟,郭夫人和张娘子一道,半搀半抱着李丹青上了马车。
魏凌光带着乌管家和魏平,策马护在马车左右。
李大鼎和李仲然跟在一侧。
一行人往将军府而去。
马车一颠簸,李丹青又咳嗽起来,郭夫人忙给她抚背,一边喊车夫道:“慢些,再慢些。”
李丹青咳嗽完,有些昏昏沉沉。
待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前,她伏在郭夫人身上睡着了。
郭夫人和张娘子诸人,小心翼翼抱了她下马车。
张娘子悄声道:“丹娘太瘦了,轻飘飘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郭夫人叹道:“这孩子可怜。”
当时李大鼎突然恢复记忆,说自己乡下有一个女儿,想让人接她上京时,郭夫人有些愕然,跟张娘子和苏娘子嘀咕过,说不知道将军这女儿,是何等样儿的。
若是一个好的,什么都好,若是一个难缠的,将军府家宅不宁。
张娘子和苏娘子跟着郭夫人在边关时,也见过乡下泼妇,心下极怵那样的。
因心下也害怕李丹青不好相与。
待到了石龙镇,听得李丹青的遭遇,一时便觉得她可怜。
及至回京见着人,便彻底放下心来。
丹娘是一个娇柔可亲的,并不难相处。
当下郭夫人抱着李丹青进自己寝室,一边回头朝李大鼎道:“还没收拾厢房,丹娘今晚先睡我房中,将军自便。”
魏凌光跟在后面,本要跟进去,一听这是岳母的房,只得停了脚步。
自有下人来带魏凌光诸人另去厢房安置。
进得房中,魏平嘀咕道:“大郎,将军一家好生嚣张。”
魏凌光摆手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少说话。”
他坐到床边,心下急速盘算。
圣人虽还算壮年,但他日间沉迷书画,夜间沉迷丹药,有些事,说不准。
论来论去,想当人上人,还得靠秦王。
当务之急,是要帮秦王除了丽嫔这个把柄。
最好让丽嫔死在戚家人手中。
戚家只要一出事,就会牵扯晋王。
到时晋王纵然能保全自己,也保不住戚家和武安侯府。
想起武安侯府,就想起齐子蛰。
魏凌光眼眸幽深,齐子蛰,你觊觎丹娘,毫无掩饰,是借了谁的胆呢?日后,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大鼎这会,却又溜进郭夫人寝室,问道:“大虎如何了?”
郭夫人道:“适才有些咳,现下平稳了。明早还得再请宋御医来诊一诊。”
李丹青迷糊间听得李大鼎的声音,便喊道:“父亲!”
李大鼎上前道:“大虎,你好些了么?”
李丹青调整呼吸,让自己说话没那么喘,方道:“父亲,齐子蛰到状元府时,跟你说了什么?”
父亲突然不顾一切,吩咐下人备马车把她带回将军府,一定是齐子蛰说了什么。
得先问清楚,之后如何对付魏凌光,才有胜算。
李大鼎在床边蹲下,把齐子蛰说的话,全部复述了。
又道:“魏家那等狠毒,魏状元心思难测,状元府自然住不得。”
李丹青却是吃惊,齐子蛰当着魏凌光的面,说了秦王和丽嫔幽会之事……
自来男人要登顶,再如何爱那个女人都好,若那个女人碍了他的大事,都是会死的。
齐子蛰这句话,其实是提前送丽嫔去死了。
就不知道,丽嫔会如何死?
李大鼎安抚李丹青道:“现下到了将军府,自己的地盘,一切都是妥当的,你好好养病。”
郭夫人却是赶李大鼎道:“好了,好了,丹娘要休息了,你走罢。”
李大鼎依依不舍出了房。
第二日一早,李大鼎令人去请了宋御医过来给李丹青诊脉。
李丹青因已身在将军府,又是歇在郭夫人寝室内,魏凌光并不能轻易进出,心下安稳,情绪安稳,这一日早上,脉息也平稳了一些。
宋御医诊了脉,点头道:“比昨日平稳了许多。”
李丹青趁机道:“宋御医医术高明呢,昨日开了药,我今日就好多了。”
她娇音沥沥,“怪不得状元府的人提及宋御医,说丽嫔娘娘初进宫就怀孕,若是别的御医,断然诊不出喜脉来,也只有宋御医,才诊了出来。”
咳,她当然不知道是谁诊出丽嫔的喜脉,这不过是在试探。
魏凌光现是秦王一党,他要请御医,也定然是借着秦王的关系才能请到。
既如此,这位宋御医,大概率是秦王的人。
也大概率是能接近丽嫔,并且给她诊脉的人。
宋御医一听她这话,微微不喜,状元府的人好生嘴碎,他给丽嫔娘娘诊脉的事,岂能随便讨论?
李丹青见宋御医不搭话,马上断定,确实是他给丽嫔娘娘诊出喜脉来的。
若不是他,他定不敢居功,定要分辩一声。
因是他诊出来的,才不作声。
李丹青又幽幽道:“丽嫔娘娘进宫一个多月就有孕,好生福气。可叹我成亲三年了,还未能怀上。”
“状元府这些人,为着这个,也轻看我。我昨日还跟大郎说,若能如丽嫔娘娘那般容易怀上就好了,大郎却说……” 她一下止话,有点惶然,看了看宋御医,一副差点失口的模样。
宋御医大疑,嘴里却淡淡道:“状元夫人身子有些亏损,待养好身子,自也能怀上,倒不敢多虑。”
说着起身告辞。
郭夫人和张娘子忙送出去。
李丹青看着宋御医的背影,朝侍立门边的小丫鬟招手。
小丫鬟上前,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李丹青小声道:“你去请仲然过来一趟。”
李仲然很快来了,问道:“大虎姐姐有何吩咐?”
李丹青让他近前,压了声音道:“快点备马,悄悄儿去跟上宋御医,看他是不是进了秦王府。”
“对了,你知道秦王府在哪儿吗?”
李仲然翻个白眼道:“我去年就来京城了,哪能不知道秦王府?”
李丹青指一指门外,“快去,见到他进了秦王府,马上来告诉我。”
李仲然不解其意,但见李丹青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忙去了。
半个时辰后,李仲然回来了,进房跟李丹青道:“大虎姐姐,宋御医果然进了秦王府。”
李丹青倚在枕上笑了。
很好很好,宋御医果然是秦王的人。
他在自己这儿听到的话,定会遂一禀报秦王。
秦王当下便会得知,魏凌光身边人不靠谱,竟将丽嫔的事到处乱说。
还有,自己最后那句话,特别引人猜测,秦王听了,定要疑心魏凌光知道了丽嫔喜脉之秘密。
在丽嫔没死之前,秦王会不会先除了魏凌光呢?
且养好身体,到时看好戏。
魏凌光这几日,特别郁闷。
他到将军府之后,连着几日,都没见着李丹青。
郭夫人的寝室,他这个女婿,愣是进不去。
李丹青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好转,有了些精神,便喊李仲然进去,问及魏凌光在将军府的行踪。 李仲然道:“状元爷守礼,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乌管家也服服贴贴,就是那个魏平,每见着漂亮丫鬟,眼珠子总恨不得贴人家身上去,惹人厌。”
李丹青脸色一沉,魏平竟跟来将军府了,这一回,他得死!
她幽幽吐一口气道:“仲然,我这身子,实在太弱了,有什么法子强健些?”
李仲然道:“要不,等你好了,跟着我打拳?”
李丹青抿唇一笑,“我想学剑术。”
她指使李仲然,“找一柄剑给我罢!我先掂一下份量,看看能不能拿得动。”
李仲然去找剑时,李丹青让丫鬟扶她去院子里散步。
待李仲然找了剑来,李丹青试着拿了拿,笑道:“虽有些重,还是拿得动的,且放这儿,我早晚先拿着练练力气。”
午后,李丹青又让丫鬟扶她出去散步。
在院子里坐了坐,让丫鬟把剑拿出来,她舞着玩。
一会儿,她又让丫鬟去打探魏凌光的行踪。
丫鬟打探完,很快回来禀道:“状元爷在前边院子和二爷走棋。”
李丹青问道:“他那边那个魏平呢?”
丫鬟道:“在旁边侍候呢。”
李丹青微微一笑,吩咐丫鬟道:“你悄悄儿喊魏平,让他进来一趟,说我有事问他,先不要让状元爷知晓。”
顿一下,接着道:“魏平进来一炷香时间后,你再请状元郎进来,说我要见他。”
丫鬟应声下去了。
片刻功夫后,魏平就来了。
李丹青正举着剑把玩,见他来了,便朝丫鬟道:“你下去罢!”
丫鬟下去了。
魏平见院子里只有李丹青一人,便近前行礼,问道:“嫂子有何吩咐?”
他说着话,迅速抬头,睃了李丹青一眼。
嫂子这样的天香国色,他多瞧一眼都是赚。
李丹青轻笑,问道:“上回跟着大郎到京的,怎么全不见了?现只见着你一人。”
魏平答道:“嫂子竟不知道么?上回跟上京四个人,路上遇着贼,有两个被杀了,只活了两个。这两个身手不错的。前几日,大郎命这两个拿了信回石龙镇,要接老夫人并二郎和三娘上京。”
“大郎高中了,总归要在京做官,可得接老夫人来享福。”
李丹青道:“论起来,你身手也不错的。”
“待得了时机,我向大郎说说,到时也给你安个职位。”
魏平大喜,施礼道:“多谢嫂子!日后得志,一定为嫂子效力。”
李丹青正要答话,突然花容失色,扯着领口尖声道:“有一只虫子,有一只虫子,魏平,你来捉走它!”
魏平趋前,问道:“在哪儿?”
李丹青低头看胸口,“这儿啊!”
魏平有些犹豫,这儿不好伸手呢。
李丹青突然闪电般捉住魏平的手,尖叫道:“魏平,你怎么敢欺负我?”
“丹娘!”魏凌光的声音响起。
李丹青瞬间放开魏平的手,拿起身边的剑,举着要刺向胸口,一边哭道:“我不活了!”
魏平嚷道:“嫂子……”
他一下回不过神来,犹想去抢下李丹娘手里的剑。
下一刻,魏凌光上前,劈手夺下李丹青的剑,回身,一剑捅进魏平胸口。
血溅了一地。
魏平倒下,死不瞑目。
第53章
魏凌光抽剑, 看着剑尖的血滴入鞋面,洇成一团暗红。
魏平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涌,血涌向他的鞋底。
只一瞬间, 他就站在血海中。
血腥味袭鼻而来,无处躲避。
魏凌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住进将军府这几天, 不知道是睡不好还是因为见不着李丹青的缘故,总有些心浮气燥。
昨日, 将军府的张娘子还跟他告状, 说魏平不老实,眼珠子总粘在漂亮丫鬟身上。
今日,李仲然跟他下棋,也跟他提过,说魏平闲聊石龙镇的事时, 言词里对李丹青无礼。
魏凌光听着这些, 心里憋着火,想着稍迟寻个由头, 把魏平打发回状元府。
心里正不痛快,就有丫鬟来禀, 说李丹青在院子里散步, 请他过去一趟。
魏凌光大喜,当即就跟着丫鬟往前。
才至院门口, 就见魏平凑近李丹青,一只手似乎要去摸她的胸口。
李丹青则尖叫着,喊道:“魏平,你怎么敢欺负我?”
魏凌光当时只觉血往头上涌, 愤怒已极。
他一个起跃到了李丹青跟前,见魏平犹自不退后, 李丹青却拿剑要自杀。
怒火瞬间至沸点。
他劈手夺过李丹青手中的剑,回身就捅向魏平……
看着魏平倒下,他方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在将军府,魏平再如何好色,也不会进入院子里对李丹青无礼。
这纯是找死。
还有,他平素遇见事情,总会问清前因后果,理清真相才动手。
今日,怎的失了理智?
他抬头,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也看着他,眼里闪着光,没有尖叫,没有昏倒。
魏凌光至此完全确认,李丹青,不是以前那个李丹青了。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笑他以为李丹青还是以前那个软弱的李丹青。
这才会着了道。
他哑声问道:“为何?”
为何要设局让他亲手杀了魏平?
魏平做错了什么事?
李丹青嘴角有一丝残忍的笑。
缓缓开口道:“魏平在石龙镇时,对我无礼,他该死!”
魏凌光另有一个疑问,问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李丹青笑而不语。
魏凌光只略略一回顾,马上想了起来,咬牙道:“是药膳。”
前几日,宋御医开了药,其中有一味大补的药膳。
宋御医说了,此药膳只适应李丹青的身体,正常人若吃了,易心浮气燥。
李丹青一听,过后却是悄悄叮嘱身边的人,每日做两份药膳,一份给她,另一份送去给魏凌光。
说是她体贴他辛苦,让他跟着她一起补身体。
魏凌光知道药膳是宋御医所开,且各府中,时常也会让御医开药膳,给体弱或者辛劳者补身体。
他欣然接受药膳,每日跟着李丹青补身体。
补了几日,时有心浮气燥之感,却没往药膳上想。
种种因素加起来,他适才便失了理智,一剑捅了魏平。
魏凌光努力压着心头翻涌的怒火,看着李丹青,质问道:“魏平对你无礼,你大可跟我说,我自会处置他,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李丹青歪头,“跟你说,你会一剑捅了他吗?”
“你大概率雷声大雨点小,高拿轻放,让他继续逍遥。”
“我是要他死!”
“现下他死了,我总算痛快些了。”
魏凌光眼里全是怒火,“李丹娘,你太狠毒了!”
李丹青仰头,“哈”一声笑,笑毕道:“若有男子调戏你母亲,对你母亲无礼,你母亲想要这男子性命,你觉得你母亲狠毒吗?”
“怎么,对你母亲无礼,那人就该死,对我无礼,就能继续活着?”
魏凌光脸色铁青,“李丹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是谁唆使你这样做?是武安侯府的人?是齐子蛰?”
李丹青“嗤”一声道:“魏凌光,你是不是打心眼里认为,女子全无想法,只能任打任骂,没有男子撑腰,什么也做不成?”
“我告诉你,这一切,全是我自己想做的,也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没有任何人唆使我。”
院门口,终于响起丫鬟的尖叫。
“杀人了,魏状元杀人了!”
很快的,脚步声纷迭而至。
李丹青待郭夫人冲进来,奔到她身边时,适时昏倒在郭夫人怀内。
好啦,剩下的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吧!
李丹青睡一觉醒来,床边便有两人上前撩帐子,其中一人笑道:“丹娘别怕,我们都在。”
是张娘子和苏娘子。
张娘子扶李丹青起来,喂她喝药,轻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丫鬟早告诉了郭夫人,说魏平对李丹青无礼,状元爷撞见,一剑杀了魏平。
张娘子嘀咕一声,说那魏平该死。
李丹青喝完药方问道:“状元爷呢?”
张娘子答道:“他带着乌管家和魏平的尸体回状元府了。”
苏娘子接口道:“状元爷走时,神色很不好看,估摸是身边人不争气,心中生郁。”
李丹青吁了口气,魏凌光终于走了。
他再继续住在将军府,时日长了,外人便会认定,将军府也是秦王一党。
秦王也会默认,将军府迟早归附他。
若这样,秦王指不定会干涉荣昌公主婚事,让荣昌公主另择驸马。
如此,魏凌光不再是驸马人选,只能紧紧捏住将军府这门婚事。
那样的话,想和离更加难。
现下,须得再制造风波,让魏凌光彻底死了心,愿意和离。
这一晚,李丹青睡了一个安稳觉。
没有再做噩梦。
第二日早上醒来时,不再惊惶朝旁边看。
她清醒知道,没有轮回,身在将军府。
这一日早膳,她胃口颇佳,多吃了半碗粥。
张娘子欣慰道:“丹娘今早气色不错。”
饭后,略散了散步,却有丫鬟进来禀道:“齐三公子又来了!将军叫人请了他进府,正在书房说话。齐三公子执意要见丹娘。”
李丹青愣了愣,问道:“什么叫又来?”
张娘子笑道:“齐三公子这几日天天来问娘子病情,因状元爷在府内,大家怕他们又起冲突,就没让齐三公子进来。”
“将军只让顾管家出去应答几句,说一下娘子的病况。”
“今日状元爷不在府中了,将军就请了他进府。”
“娘子要不要见他?”
李丹青想一想道:“不见的话,只怕他还会天天来,见一见罢!”
她这般说,张娘子诸人忙帮她换衣梳头,给她妆扮。
待收拾好,便扶了她至会客厅,这才去请齐子蛰。
齐子蛰进了会客厅,见李丹青俏生生端坐着,气色还算过得去,一时松了口气。
他喊道:“丹娘!”
李丹青站起,笑着喊道:“子蛰!”
又问道:“你眼睛好了么?”
齐子蛰双眼幽亮,含笑道:“全好了,能百步穿扬。” 他近前,站到李丹青对面。
又看向张娘子诸人,很自若道:“你们且退下,让我们兄妹自在说话。”
张娘子诸人愕然,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神态也很自若,吩咐道:“你们下去罢!”
虽然于礼不合,但是……
张娘子想了想,还是领人退下了。
室内一静,齐子蛰和李丹青互相凝视。
李丹青想确认齐子蛰的眼睛真个没事了。
齐子蛰却是几日不见李丹青,坐立不安,现下见着,非得多看几眼。
李丹青先移开视线,含笑道:“别瞧了,我没事儿。”
说着,两人落座。
齐子蛰回过神道:“昨日晚间,我便听闻,魏凌光带着乌管家和魏平回状元府了。”
“适才听将军说,魏平昨日被魏凌光杀了。”
李丹青点头,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
她咬着牙道:“魏平是我的噩梦,他死了,我昨晚睡了一个安稳觉。”
齐子蛰正要说话,厅外传来脚步声,便止话。
是张娘子端了茶进来。
张娘子含笑斟茶给齐子蛰和李丹青,之后侍立一旁。 李丹青见状,只好和齐子蛰闲话家常。
她问道:“回京后,你一直待在府中么?可有出去游玩?”
齐子蛰道:“之前眼睛还没全好,怕吹了灰尘,没有出去。这几日一醒来,就是往将军府跑,怕你病情有变。”
李丹青仰脸道:“我现在好多了,料着再养几日,就能出去玩了。”
张娘子插嘴道:“将军府养人,个个强健,丹娘住这儿,身子很快也会强健的。”
李丹青笑道:“待我好了,我要跟着父亲学剑,以后遇着歹徒,凭自己身手,一剑结果了他。”
张娘子念佛道:“有将军在,还有什么歹徒敢来冒犯娘子?”
齐子蛰另提起一事道:“我父亲打算待你病好了,过府和将军谈一谈,想正式收你为义女,如此,我们走动起来,更方便些。”
张娘子笑道:“齐三公子,丹娘有夫婿,若侯爷要收她为义女,也得她夫婿同意。”
齐子蛰道:“魏状元会同意的。”
他还有好些话想跟李丹青说,只张娘子在侧,实在不方便开口。
李丹青看向张娘子道:“张娘子,我和子蛰有几句话要说,你守在门外罢!”
张娘子没奈何,只得退到门外。
终于又只有他们两人了。
齐子蛰道:“魏凌光因你之故,亲手杀了魏平,过后反思,定然迁怒于你,要防着他对你不利。”
李丹青道:“擒贼当擒王,魏凌光所仗的,是秦王之势,我们只有扳倒秦王,才能彻底安生。秦王一日不倒,我们的命一日不属于自己。”
齐子蛰道:“秦王势大,此事极不容易。”
他看着李丹青,“丹娘,对付秦王这件事,不像轮回里可以补错,若失败,我们将粉身碎骨,没有回头路。”
李丹青伸起手掌。
齐子蛰意会,伸手与她击掌。
三击掌,与君共进退。
第54章
李丹青又养了几日, 晚间虽偶然做噩梦,却能及时醒来。
醒来时,也不再惊惶, 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见她好得差不多了,郭夫人便打算设宴给她洗尘, 真正庆祝她归来。
且也想请亲戚们过来,让李丹青认认。
隔两日, 将军府开小宴。
郭夫人娘家的人来了好几位。
郭靖安也带着胞妹郭念瑶来了。
郭家几位世交并郭夫人手帕交, 也带了儿子和女儿过来。
认了亲友后,李丹青和李嫣然带着郭家两位小娘子并世交家几位小娘子,另凑了一桌说话。
大家交换名字和年纪。
谈说一番,渐渐熟络。 娘子们便好奇,问及石龙镇风土人情。
李丹青含糊说了几句, 又道:“那时寄居叔叔家, 被拘在家里做针线,不许出门, 所知不多。”
她反过来问娘子们京城之事。
一下子转移了话题。 娘子们七嘴八舌告诉她,京城有何处好玩, 何处美食多, 何处热闹等。
说着说着,却说到京城各家贵公子身上。
除去几位皇子外, 京城里未婚贵公子中,最引人注目的,共有四人。
为首的,是齐子蛰。
齐子蛰父亲武安侯, 母亲谢家贵女,外祖父曾为太子太傅, 极是显贵。
齐子蛰本人,才貌双全,一身武艺,前年秋狩,是一众贵公子中狩猎最多的一位,在圣人眼前大大露脸。
之后深得圣人喜爱,召他到身边,封为御前行走。
齐子蛰的婚事,是一个大热门。
之前众人猜测他要尚公主。
后来传出一件八卦,说钦天监测过他八字,认为他八字太硬,若尚公主,会克了公主。
之后,尚公主之传闻,渐渐消失。
有心人猜测,或者是武安侯不想让儿子尚公主,因与钦天监监正通气,给齐子蛰安一个命硬的说法,以此避免当驸马。
当附马,于普通人来说,是天降富贵,无上荣光。
但于武安侯府来说,却算不得好事。
去年,又传闻,说齐子蛰可能要娶谢家表妹。
谢家女皆才貌双全,求娶者众。
未出嫁的谢家娘子中,以谢五娘最为出众。
众人猜测,武安侯府可能会为齐子蛰定下谢五娘。
但等了足足一年,没有等来齐子蛰和谢五娘的喜讯。
数日前,传出一件爆炸性八卦。
齐子蛰出京办事,受了伤流落石龙镇,机缘凑巧救了新科状元魏凌光之妻李丹娘,因携她一道上京。
他们一至京城,魏凌光却纠了狂生到武安侯府门前声讨,说武安侯之子拐了他的妻。
之后李丹娘出来澄清,说齐子蛰不是拐了她,而是救了她。
再之后,又传出齐子蛰夜闯状元府,只为见李丹娘一面。
各种猜测和传闻,疯狂滋生。
京城贵女们这段时间,两只耳朵全灌满了八卦。
今日,数位娘子至将军府,见着八卦女主角李丹娘,心下都“哇哦哇哦”了两声。
第一声“哇哦”,是感叹李丹娘果然美貌惊人。
第二声“哇哦”,是猜测李丹娘和齐子蛰到底清白不清白。
李丹青长成这样,和齐子蛰上京路上,孤男寡女,真能相安无事?
大家稍微熟络,便互相使眼色,想让郭家小娘子郭念瑶开口问一下李丹青和齐子蛰之事。
一时眼神乱飞。
郭念瑶也很想知道真相。
她之前问李嫣然和李仲然,这两人都说李丹青回来后一直病着,没有提及和齐子蛰之事,他们也不知道内情。
郭念瑶终是看着李丹青开口了,“丹娘,外间各种猜测你跟齐三公子的事,越传越不像话了。”
“我每每听到,总想为你反驳几句,可又不知道真相如何。”
“你能不能透露几句?我知道了,下回再听到闲话,就啐她们。”
李丹青微微一笑道:“所有八卦,全是假的。”
“我跟子蛰上京时,已结拜为兄妹,对天盟誓过的。”
“我们之间,是兄妹之情,再无其它。”
几位小娘子一听,面面相觑,已对天盟誓过,这就……
若敢对老天说谎,会受天谴的。
众人又想到她现下还是状元郎之妻,谣传太多,对她不利,因止话不再问。
几位小娘子转而说起京城最新时尚。
京城贵女最近流行一种蝶纱衣,据说这种蝶纱衣,是圣人新宠丽嫔娘娘最爱穿的纱衣。
说起丽嫔娘娘,小娘子又交头接耳起来。
见过丽嫔娘娘的,一致承认,丽嫔娘娘很美,美得眩目。
正说着,就见李仲然领着郭靖安过来认亲。
李丹青回京后,一直病卧在床,没有和郭靖安这个表哥正式相认过。
轮回里,她见了郭靖安数次,从郭靖安嘴里套出齐子蛰的真名和家世。
现下再见,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脱口便喊道:“郭公子!”
郭靖安忙纠正她道:“丹娘,你得喊我表哥。”
李丹青感慨万千,万万想不到,轮回里数次出卖她和齐子蛰的郭靖安,会是她表哥。
郭靖安有个毛病,见着美人便挪不动脚步,虽则知道这位美人已有夫,又和齐子蛰正闹八卦,当下还是软了腿。
李仲然知道他的毛病,架住他往外拖,一边道:“外面喝酒去,别扰姐姐们说话。”
出了花厅,两人去前面听戏。
郭靖安问李仲然道:“听说大虎表妹要和状元郎和离,真的假的?”
李仲然问道:“外面这样传么?”
郭靖安道:“早前魏状元领着狂生到侯府门前声讨,大虎表妹出来说婆母毒害她,又说状元高中后想休妻,大家伙便传着,大虎表妹当众揭了夫婿和婆母的狠毒面目,是不准备好好过日子了。”
“现下全在猜他们几时和离。”
李仲然想着李丹青上京后对魏凌光那份防备和疏离,心下其实也判断,他们迟早和离。
他道:“姐姐的病才好,还没提到这些。”
花厅内,娘子们说着话,齐齐约李丹青十五日晚去看花灯。
郭念瑶道:“十五那日,是花神节。晚间街上挂满了花灯,煞是好看。丹娘,你一定要瞧瞧!”
李丹青也想过正常生活,和小娘子出门逛街看花灯。
她当即应承道:“好,到时去看。”
两日后,便是十五日。
傍晚时分,李仲然和张娘子带着几个侍卫,护着李丹青和李嫣然出门看花灯。
一行人中,李仲然会武,张娘子也会一些粗浅功夫,且有侍卫跟着,李大鼎和郭夫人倒是放心。
因和郭念瑶诸位娘子约好在城楼下会合,一行人便往城楼方向去。
才至城楼,却有巡城卫盘查,让他们停下。
李仲然喝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是谁家的马车?查什么查?”
巡城卫冷笑道:“谁家啊,排头这么大,还不让盘查了?前面武安侯府的马车,不等我们问,自己就揭车帘了。”
李丹青听得争吵,揭开车帘道:“仲然,人家循例查一查,咱们也没犯事,就让他查呗。”
这边争吵,城楼另一侧有两人拍马过来,喝问道:“何事?”
巡城卫见着这两人,忙禀道:“朱爷,潘爷,他们这几个不让查。”
李丹青未及放下车帘,一眼看到朱峰和潘雷,身子瞬间一颤,一阵心悸,手里的帘子摔了下去,遮了一个严实。
她攥着手,心下告诉自己道:别怕别怕,最后一轮,齐子蛰虽然杀了他们五个下属,但我没有和他们照过面,按理,他们不认识我。
朱峰拍马过来,见马车的人瞬间放下车帘,一时却起疑,喝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此,揭起车帘来!”
张娘子揭开车帘,骂道:“这是神武将军府的两位娘子,你们当是贼啊?”
朱峰眼神如刀,在李丹青和李嫣然脸上掠过,却不作声。
潘雷也上前瞧了瞧,轻笑道:“原来是两位漂亮小娘子。既不是贼,为何慌张成这样?”
李丹青在轮回里,实在被朱峰和潘雷吓怕了,这当下见着他们,不由自主就缩了缩身子。
她一动,朱峰的视线就定在她身上。
李丹青:妈呀,我现在没什么问题吧?
朱峰看着李丹青,突然道:“小娘子有些眼熟,我们见过么?”
李丹青很坚定,“没有,从没有见过!”
朱峰若有所思,“神武将军府的小娘子……,然则,你是李将军流落在外的女儿大虎了!”
他再补一句,“跟着齐子蛰逃上京的状元之妻李丹娘!”
李丹青手心全是汗,脸上却装着镇定,“既知道我们身份,可以放行了么?”
朱峰点头道:“可!”
车帘放下,马车起行。
潘雷策马和朱峰并肩站着,狠狠道:“齐子蛰杀了我们五个人,这位小娘子是他心头肉……”
朱峰挥手止了他的话道:“别乱来,这位是神武将军的女儿,魏状元之妻。”
他说着,又蹙眉道:“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凡见过的,我一定记得。但感觉她眼熟,偏生记不起在那儿见过。这可奇了!”
潘雷道:“你难道没觉得,她眉眼之间,有一两分像琴娘?”
琴娘是朱峰的亡妻。
琴娘和朱峰成亲一年后就去世了。
朱峰记得两人相处点点滴滴,但琴娘的相貌,在记忆里却渐渐模糊。
他这会听着潘雷的话,一时觉得李丹青有一两分像琴娘,一时又觉得不像。
他摇了摇头,有些困惑。
潘雷道:“最近到处听到狗血八卦,说她和齐子蛰不清白,只待和魏状元和离,她就要和齐子蛰双双对对。”
他“哈”一声笑道:“朱老大,你妻子去世已八年,你单身也单够了,不若,把齐子蛰的心头肉抢到手中,怎么样?”
“这小娘子长得绝美,你不亏的。”
朱峰看着远去的马车,嘴里答潘雷道:“你说的挺有道理。”
马车上的李丹青,突然全身一颤,遍体生寒。
第55章
马车缓行, 蹄声“哒哒”。
李丹青只觉每一声马蹄声,都像踩在自己心上。 轮回里每次逃亡,都伴随着马蹄声声。
本以为自己已从轮回那份惊惧中挣脱出来了, 但适才见着朱峰和潘雷,马上知道, 还没挣出来,还没有!
秦王一党一日不亡, 就如利剑悬头, 刻刻不能安寝。
她和齐子蛰一起逃出魏家那刻,秦王一党,已将她视为齐子蛰的人。
即晋王的人。
她无从选择。
朱峰适才喊了一句“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此。
此话一出,便可知道,“五城兵马司”的人, 实则听命于秦王。
还有, 朱峰和潘雷不过秦王下属,在京城这等到处是权贵的地方, 敢如此嚣张,说明秦王权势遮天。
李丹青惊惧未散, 马车突然停了, 前面传来齐子蛰的声音道:“丹娘!”
李丹青揭帘,见齐子蛰腰间佩着剑, 策马立在马车前,不由惊喜。
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子蛰含笑道:“我听靖安说你今晚要来看灯,特意过来,在这儿等着你。
张娘子愕然一会, 大声道:“齐三公子,我们小娘子约了瑶娘子等人看灯, 请公子回避。”
齐子蛰不答张娘子的话,驱马上前,朝李丹青伸手道:“走,我带你看灯!”
李丹青想也不想,便伸手出去。
齐子蛰探身一捞,把李丹青捞到自己马背上,动作极其熟捻。
不待张娘子回神,两人一骑已跑远了。
张娘子喃喃道:“兄妹情深,兄妹情深哦!”
马儿跑得快,李丹青不由自主伏到齐子蛰背上。
待嗅得齐子蛰身上熟悉的味道,情绪稍定。
到了灯市,齐子蛰并不下马,一路走马观灯,一边和李丹青道:“这些灯粗糙,比不得宫灯。”
李丹青此时的心思,也不在灯上面。
待马速稍缓,她趴在齐子蛰肩膀上,贴近他耳边道:“我适才在城楼下见着朱峰和潘雷了。”
齐子蛰意会,策马到无人处,一跃下马,再扶李丹青下来,问道:“还惊惧么?”
李丹青点头,叹道:“见着他们,就感觉身在噩梦中。”
齐子蛰见就近无人,伸手握住李丹青的手,一摸手心,果然冰凉,便帮她捂了捂,低声道:“我身体已养好了,明儿就进宫就职。”
“在御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秦王有异动,也能提前察知。”
李丹青道:“现下只希望圣人身体强健,丽嫔娘娘好好的。”
她补一句,“也希望晋王殿下能招揽到能人异士。”
不管从那方面看,都感觉秦王势大,晋王抗衡不了。
齐子蛰依然捂着李丹青的手。 若是轮回里,见她不安,他早拥她入怀了。
但现下,却不能。
李丹青有些心乱,想了想道:“送我回将军府罢。”
齐子蛰便抱她上马,策马往前。
两人虽抄近路,到底还是要经过城楼。
才策马过城楼处,便见朱峰和潘雷正驱马盘查进出的人。
朱峰一抬头,见齐子蛰和李丹青共骑,一下就拍马迎上去,喝道:“齐子蛰,你竟拐了状元之妻!”
齐子蛰也拍马,很快到了朱峰近前。
他突然拨剑,迅雷不及掩耳,一剑刺向朱峰咽喉。
朱峰没有防备,情急之下一矮身,钻向马腹,方才避过这一剑。
齐子蛰瞬间收剑,大笑道:“朱爷,你再慢点,就死了。”
说着不待朱峰反应,已是拍马,带着李丹青冲了过去。
马儿跑了一小段路,李丹青才反应过来,伏在齐子蛰背上大笑。
笑毕道:“子蛰,适才看着朱峰狼狈避剑,我突然觉得他也不是很可怕了。”
齐子蛰道:“轮回里,数次交手,我已熟知他招数。若有机会,定能一剑击杀。”
李丹青听着这话,心下对朱峰的惊惧,又消散了一些。
齐子蛰又道:“潘雷箭术虽好,但他性情暴虐,得罪了不少人,早有人想杀他了。”
他侧头,“他死期将至。”
李丹青眼睛亮晶晶,贴在齐子蛰后背,扬声问道:“他死期是什么时候?”
齐子蛰给了确切答复:“半个月内。”
说着话,齐子蛰控马,马速稍慢。
今夜有星光,微风袭来草木香。
齐子蛰仰头看一下星光,回头和李丹青道:“终有一天,你我不须提心吊胆,可在星空下畅笑。”
他跃下马,又抱李丹青下马。
轻笑道:“良辰美景,走一走罢。”
两人并肩走着。
李丹青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你家里要给你议亲了?”
“定了谁?”
齐子蛰摇头道:“母亲想给我定下谢家表妹,我拒绝了。”
他看着李丹青道:“我说了,大事未定,若到时成了败家之犬,便连累谢家了。”
他顿一下,“再说了,若突然定亲,我以后要见你,总要顾忌未婚妻,实在不方便。”
李丹青怅然道:“现下不定亲,以后也要定亲的。”
齐子蛰眼睛一亮,问道:“你不希望我定亲?”
李丹青抬眼,对上齐子蛰的视线,“放心放心,我只是感叹一下,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齐子蛰沉默了。
隔一会道:“丹娘,我想过了,咱们正式结拜兄妹之事,暂且作罢。”
李丹青奇怪,问道:“为何?”
齐子蛰道:“本想着结拜为兄妹,可止了那些闲话,但后来想一想,实在没必要。”
“何必为了别人几句闲话,绝了自己后路。”
李丹青更奇怪了,“什么后路?”
齐子蛰看着李丹青,双眼灼亮,道:“回到京城后,我每早醒来第一件事,便想着如何能见到你。”
“但凡那一天不知道你的情况,或者见不着你,我便寝食难安。”
他逼视李丹青。
“昨晚,我梦见自己被潘雷一箭射中心口,气息将尽之时,我想着若能见你一面再死,便不算遗憾。”
“醒来,我便知道,我对你不是兄妹之情了。”
“丹娘……”
李丹青怔一怔,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前两日,她还信誓旦旦跟郭念瑶等人说,她跟齐子蛰是兄妹之情,已对天盟誓,现下这是……
齐子蛰道:“丹娘,京中将大变,有些话,我想及时跟你说。若有个万一……”
李丹青忘了这不是在轮回里,一下就迅速伸手,捂住了齐子蛰的嘴道:“不会的。”
齐子蛰也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
李丹青抽了抽,没抽回来,只得由他。
两人对视,半晌没有动弹,直到马儿不耐烦,“嗤”一声,两人才惊觉,松开了手。
李丹青伸手打了一下马头,忍不住笑了。
齐子蛰听得她笑声,却又失神了。
他伸手抚了抚李丹青的发丝,低声道:“丹娘!”
李丹青“嗯”一声。
他再喊一句“丹娘”,突然改口喊道:“大虎!”
李丹青一怔,接着乐不可支。
此情此景,“大虎”这个小名,特别煞风景。
两人笑了一场,只觉胸怀一畅,回京后种种郁气,消了一大半。 临近将军府,李丹青道:“子蛰,魏平提过,魏家人不日将会上京,我不能放过他们。”
“虽则最后一轮,他们只下了药,迷倒你我,还未及戳我的脸,百般欺辱我,但我不能忘记之前轮回种种。”
齐子蛰道:“轮回里,足见他们之恶。他们骨子里如此,上京后,若得机会,定会仗势欺人,到时自有机会收拾他们。”
说着话,到了将军府门前。
齐子蛰下马,回身把李丹青托下马,凝视她道:“我送你进去。”
门子听得门响,开门一瞧,见是齐子蛰送李丹青回来,便往他们身后瞧了瞧,不见李仲然等人,不由奇怪。
李丹青笑道:“仲然待会儿就回来。”
她跨步进门。
齐子蛰跟上。
稍迟,李丹青和齐子蛰在书房见李大鼎和郭夫人。
齐子蛰不敢落座,只施礼道:“将军,夫人,我对丹娘是认真的。”
李大鼎“嘿”一声道:“大虎还没和离,你认真有个屁用!”
郭夫人也“嘿”一声道:“你认真,你父亲和母亲跟着认真吗?回头,他们不想认真,你难道能为了丹娘背叛侯府?”
“你父亲还罢了,你母亲仗着是谢家贵女,这些年,眼里有过谁?你大嫂和二嫂出身书香世家,在你母亲眼里还不够看的,丹娘到了你母亲眼里,能算什么?”
郭夫人和谢夫人向来不和,这会子数落起谢夫人,毫不客气。
她道:“丹娘若和魏凌光和离,自要过舒心的日子,哪能到你家受气?”
齐子蛰道:“将军和夫人所忧的,我会设法一一解决。现下只是先跟将军和夫人交个底,请两位放心,我定会护好丹娘。”
李大鼎便转向李丹青,问道:“你是什么想法?只要是你愿意的,父亲定为你做主。”
李丹青道:“当务之急,是和魏凌光和离。请父亲帮着设法。”
说起这个,郭夫人也顾不上数落谢夫人了。
四人落座,喊人奉上茶,开始商议了起来。
郭夫人道:“先前不是说魏凌光之母听得他高中,被公主瞧上,便逼不及待要帮他处置了丹娘么?”
“此事,或者可从他母亲处着手。”
“乡下妇道人家,听得公主两个字,便一心想当皇亲国戚,当会极力撺掇魏凌光写下休书。”
这一晚,京城又有新八卦。
有人在灯市里看见齐子蛰携状元之妻看花灯。
奸`夫`淫`妇招摇过市,明目张胆。
魏凌光听到八卦时,一拳砸在案几上,心下有一个声音道:欺人太甚!
若他上位,定要捉住这对奸`夫`淫`妇,按石龙镇族规,将他们浸猪笼沉塘!
第56章
石龙镇最近谣言纷纷。 关于李丹青跟着野男人逃跑之事, 传出好几个版本。
有说李丹青早跟野男人勾搭上了,伺机逃跑的。
有说魏凌光高中状元,一心要休妻, 让其母污蔑李丹青,李丹青知机, 提前逃跑的。
也有说李丹青之父已封为将军,那野男人, 其实是将军派来接李丹青的人。
魏宅这阵子, 气氛极差。
魏凌希右肩中了齐子蛰一剑后,休养多日未痊愈,因想着以后右手废了,再不能使剑,心头时时有一股无名火。
他于夜间睡不着时, 反复回想那一日早上, 尔言刺他一剑,带走嫂子的过程。
越想, 越觉得事情极诡异。
那日之前,尔言因受伤失忆, 言行颇谨慎, 对魏家诸人客气有加。
那日前一晚,母亲令婆子送一碗下了“颤声娇”迷药的银耳汤给尔言, 他毫不怀疑,当着婆子的面就吃完了。
后半夜,尔言药性上来,人事不省。
是他亲自把尔言扛到嫂子房中, 脱下外衣,精赤上身, 摆放在床。
这个过程,尔言没有丝毫异动。
一刻钟后,天便亮了。
他亲自带着诸人,踹门进去,想要捉`奸`在`床。
万万料不到,尔言从床上跃起,披衣奔袭,夺了杨飞羽之剑,挟持母亲,再剑刺他,踏伤飞羽,带走嫂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似乎演练过无数遍,只等着这一刻动手。
还有嫂子,那时哭着要撞墙,好巧不巧,在自己拦住她时,恰好尔言那一剑刺来,避无可避。
魏凌希在深夜里悚然而惊。
难道说,嫂子和尔言,其实一早已勾搭上,只候着时机逃出魏家。
他和母亲设局下药,他们却将计就计?
若不是如此,无从解释那一日早上他们为何能那般默契配合。
魏凌希把事情推演了一遍又一遍,心下认定,嫂子和尔言,早就勾搭上了。
这件事,须得告诉大哥。
免得大哥被蒙在鼓里。
他磨墨执笔,详细写了尔言到魏家种种言行,再写那日早上整件事情经过。
最后,写了自己的推断。
写毕信,便马上派人送上京。
石龙镇至京城,日间快马疾奔,夜间休息,大约六日至八日能到。
魏凌希送出信后,这一日早上起来,算了算日期,推断信差不多送到京城了。
正推断,下人进来禀道:“二爷,京城有信来!”
魏凌希忙让人把送信的唤进来。
送信的把信交给魏凌希,照着魏凌光吩咐的,言道:“状元爷说了,二爷和老太太看信后,可收拾收拾,择日上京。另外,妥善安置魏平家眷。”
魏凌希展信一看,惊愕难言。
自李丹青跟着尔言逃跑后,石龙镇谣言纷纷,编出许多故事。
李二锅和宋氏还到处吹嘘,说李丹青的父亲是京城神武将军。 魏凌希根本不信。
可现个魏凌光来信,却证实了两件事。
其一,尔言是武安侯第三子齐子蛰。
其二,李丹青之父是神武将军李大鼎。
魏凌光另在信中说,魏平随他到将军府时,在将军府生了事故,已亡。他将其安葬了。
信中交代魏凌希,让他妥善安置魏平之母和弟弟。
魏凌希看毕信,知道魏平之死定有内情。
但只要魏平家眷不上京告官,也没人会特意去追究魏平之死。
这件事,且待上京再问详情。
稍后,魏凌希持信去见魏老太,又令人去请魏三娘过房说话。
魏三娘早前随季同去城西追捕齐子蛰和李丹青,碰上朱峰诸人,当时伤了腿,本以为要养上一百天才能好,过后敷了药,几天功夫却好得差不多了。
虽如此,她依然不敢乱动,闷在房中时,时不时咒骂李丹青勾走了尔言。
魏老太被齐子蛰挟持时,受了惊吓,过后常心悸。
她这阵子脾气越加不好,动辄打骂杨碧娘。
杨碧娘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受。
当下,魏老太和魏三娘分别看信,看毕脸色各异。
魏老太先嚷起来道:“武安侯又如何,将军又如何,能跟公主比吗?”
“大郎只要当了驸马,这两家敢对大郎不敬吗?”
“这天下,是皇家的天下,谁能越过皇家人去?”
魏三娘也嚷道:“我可是尔言的救命恩人,没有我,尔言早被野兽吃了。”
“救了他一命,还收留他住在魏家,好衣好食供着,一心一意待他。”
“他在嫂子床上醒来时,一剑刺伤二哥,挟持了嫂子出门,他可没受过什么伤害。”
“他就不该对我们有怨言。”
“他还得报恩才是。”
魏凌希“哼”一声道:“嫂子跟着尔言上京,一路上也不知道……,她失了清白,纵然父亲是什么将军,也配不上大哥。”
“大哥才貌双全,就该配公主。”
又恨恨,“尔言刺了我一剑,待上了京,总要让大哥帮我讨回公道。”
魏老太叉腰道:“待择个吉日,就尽早上京。那个贱妇已不清白,自要劝大郎写休书给她。”
魏凌希道:“大哥信中说,让季同并族中几个武功出众者护我们上京。”
魏老太道:“大郎要在京中为官,身边总得有几个族亲心腹人,全是外人可不行。”
同个时刻,李二锅和宋氏,也准备带着女儿桂娘并儿子李少鸣上京。
他们一家子,要去投奔李大鼎。
李二锅念叨道:“大哥当着将军哩,身上抖一抖,够我们随便花用一辈子。”
宋氏则道:“我别的不求,只求他看在我们养大丹娘的份上,提携少鸣一把,再给桂娘寻个好夫婿。”
桂娘饱含期待道:“丹娘只有几分姿色,又没怎么读过书,她都能迷住状元郎,又能迷住武安侯之子,我也不求什么高门了,给我寻个探花郎当夫婿就好了。”
李少鸣则是搓手道:“姐夫是状元郎,伯父是将军,到了京城,还能没有咱们一口饭吃?”
宋氏问李二锅道:“咱们要上京,是不是先送一封信至将军府?”
李二锅道:“自家兄弟,送什么信?你们赶紧收拾,咱们直接上京寻他就是。”
这当下,魏凌光倒是收到魏凌希六日前送出的信。
他展信一看,瞬间,脸色难看已极。
嗬,齐子蛰流落石龙镇时,一早就勾搭了李丹娘。
好一对奸`夫`淫`妇!
魏凌光一拳砸在案几上,杯子“咣”一声响,杯盖摔向地下,碎成片。
乌管家听得声音,奔进来看究竟,又要喊人收拾杯盖碎片。
魏凌光挥手道:“待会再收拾。”
乌管家忙退下。
魏凌光看着地下杯盖碎片,渐渐冷静下来。
在神武将军府,正因不慎着了道,心浮气燥,才会一剑捅了魏平。
自从李丹娘上京后,自己心绪一直不宁,遇事不及以往理智,须得反省。
他摊开魏凌希的信,再仔细看一遍。
看毕,理智冷静分析推断。
推断出事情经过。
晋王想和秦王抗衡,奈何手下得力之人甚少,待见李大封了将军,便想招揽。
招揽之前,着力调查了李大一番。
一调查,得知李大原名李大鼎,在一女儿李丹娘流落在石龙镇。
晋王不好亲自出面,就通过武安侯府,让武安侯派其子齐子蛰,假意出京办事,实则是去石龙镇接李丹娘。
期间,严江离和朱峰诸人正追杀齐子蛰,他假装昏迷失忆,混入魏家,由此接近李丹娘。
在母亲和二郎设局下药时,齐子蛰假装着道,实则早有准备。
所以那日早上,众人踹门要捉`奸,他却能破局而出,“英雄救美”,带了李丹娘逃出魏家。
一路护送上京。
到得京城后,第一时间,便是把李丹娘送进武安侯府。
待自己领着人到侯府门前声讨,他再唆使李丹娘出来,当众“揭露”,说什么婆母下毒要害她,说什么他高中状元后要休妻。
武安侯府门前这一幕,其实也是武安侯之计,要令自己声名狼藉。
武安侯种种做法,是想帮晋王招揽李大鼎。
如今,李丹娘差不多和自己决绝,而将军府和武安侯府,来往频繁。
谣言纷纷,说齐子蛰和状元之妻一起看灯,状元头上绿油油……
他若气愤之下,写下休书,则中了武安侯之计。
魏凌光深吸一口气,喊人进来打扫了杯盖碎片,另泡上茶来。
他一边喝茶一边思谋。
稍迟,他做了决定。
他得去见李丹娘一面。
跟她说武安侯之谋。
再跟她说,晋王势弱,再如何挣扎,也斗不过秦王。
他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不计较她之前种种。
只要她跟他回状元府。
李丹娘回到他身边,则李大鼎不会投靠晋王。
待秦王殿下大事成,李大鼎身为臣子,自得低头。
到那时,李丹娘也为得她曾经做过的错事,付出一些代价。
自然,他看在以往恩情上,或者不会太难为她。
魏凌光思忖着,洗漱换衣,站在镜前看自己。
从前,李丹娘每服侍他换衣,总是羞人答答,又要看,又不敢看。
那个柔情蜜意的丹娘啊,哪儿去了?
魏凌光收拾一番,骑马出门,往将军府而去。
渐近将军府,他缓下马速,心下斟酌一番,见着李丹娘时,要如何劝服她。
一忽儿,便到了将军府门前。
未及下马,他脸色便变了。
将军府门前,有一马一人。
马,是“糙马”。
人,是“野男人”。
这野男人,是武安侯之子齐子蛰。
无名无份的野男人,正扬着一张笑脸,看着台阶上一个女子。
那女子,是他的妻。
好一对狗男女!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竟当着他这个夫婿之面,深情对视!
第57章
魏凌光到底还是失了理智, 拍马疾冲。
他喝斥道:“李丹娘,你还是我的妻,这般与外男私会, 不知羞耻两个字如何写么?”
齐子蛰听到声音,当即往前一站, 挡在李丹青跟前,看向魏凌光道:“一朝高中, 便想攀公主, 休弃元配,纵容母亲和弟弟污蔑妻子的人,竟知道羞耻两个字如何写么?”
魏凌光怒道:“齐子蛰,你不顾礼法规矩,意图染指我的妻, 不怕身败名裂么?天子脚下, 能容得你这等无视礼法之狂徒?”
齐子蛰冷笑道:“魏凌光,你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毫无用处。你若真个知道羞耻, 就该速速写一封休书给丹娘。你不写休书,到处嚷嚷, 是真个不顾羞耻。”
魏凌光闻言气极反笑, “就知道你一早勾搭上了丹娘,只等着我写休书呢。”
李丹青听着他们争吵, 突然喊一声道:“子蛰!”
齐子蛰当即回身看向她。
李丹青一笑,伸手扯住齐子蛰的袖角道:“适才放了冰碗,冰着时鲜水果,进去晚了, 就不冰了。”
“快进来!”
她一拉,齐子蛰当即就跟她进门。
门“砰”一声关上了。
魏凌光气呆在当地。
差点吐血。
异日一定要报齐子蛰夺妻之仇, 李丹娘辱夫之罪。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换马头,往秦王府方向而去。
武安侯府一早就勾结将军府这件事,得及早禀报秦王殿下。
齐子蛰随李丹青进门,走到廊下,问道:“真有冰碗?”
李丹青失笑道:“当然没有,我体弱,家下众人哪敢给我吃冰碗。”
张娘子在不远处见他们并肩说话,便“咳”了一声。
收敛一些比较好哦!
李丹青笑看张娘子一眼,带着齐子蛰进了书房。
这处小书房,是郭夫人令人收拾出来给她平素看书用的。
齐子蛰看了看小书房,信手翻出一本书,翻几页,发现是话本,便搁了回去,一面道:“你继母对你不错。”
李丹青道:“我听张娘子说,郭夫人之前因为没有给我父亲生下一儿半女,郭家那边有些亲眷劝她,要她帮父亲纳妾,让父亲有一个自己的血脉。”
“郭夫人不肯,但又想着父亲没有亲生孩子,血脉就此断了,又略有愧疚。”
“后来寻到我,郭夫人松了口气,认为父亲也有自己的血脉了,再不必提什么纳妾之事。”
“因着这些,她自要对我好。”
李丹青说着,看向齐子蛰,研究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你今儿眉眼舒畅,莫非有喜事?”
齐子蛰待丫鬟斟茶上来,又退了下去,看看四周,确认无人在侧,方压低声音道:“昨晚,潘雷死了。”
李丹青吃惊,“这么快?怎么死的?”
齐子蛰道:“他在花船上喝醉了,一脚滑倒,掉进了水里。”
“有人在水里抓住他的脚,他醉得太厉害,没能挣脱。”
他说着,摊开手掌,伸到李丹青跟前。
他手掌有些肿,其中一只手指还破了皮。
李丹青一瞧,便知道,他所描述在水下抓住潘雷双脚的人,正是他自己。
她看着齐子蛰,低声道:“心魔消了一半罢?”
轮回里,潘雷数次用箭射伤他,还砍断过他一只手臂。
他的噩梦里,潘雷定占了一个大席位。
齐子蛰缩回手,握成拳头,抵在胸口道:“今晨,我胸口这儿,轻了一点,不再一味沉重。”
他又道:“潘雷箭术虽好,拳脚功夫却不及朱峰和严江离诸人,且他头脑简单,易入局。”
“虽如此,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下了死力,才拖住了他,饶是如此,肋骨还差点被踏断。”
李丹青一惊,脱口道:“我瞧瞧你的肋骨。”
齐子蛰突然笑起来,问道:“真要看?位置有些偏下。”
李丹青一怔,接着脸一红,转过头道:“算了,不看了。”
齐子蛰又低低笑了。
笑毕道:“丹娘,这回设局潘雷,我发现,秦王势力不止表面上看到这些,他还养着一些暗卫。”
“宫里宫外,全是他的人。”
“丹娘……”
李丹青听得齐子蛰喊一句后,没有下文,忙转过身来,问道:“怎么?”
齐子蛰脸上的笑意已敛去,“秦王身边,单是严江离和朱峰几人,已极难对付,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两大谋士和四大猛将。”
“晋王这边,虽也有得力的人,但没法跟秦王的人相比。”
他沉声道:“现下我们的局势,就像我第一次陷入轮回,不管如何做,都是死路一条。”
齐子蛰站着,上前半步,握住李丹青的手,“若没有破局之计,恐怕我们得劝服各自的父亲,逃出京城,亡命天涯。”
李丹青沉默一会,小声问道:“圣人呢?他也压不住秦王么?”
齐子蛰叹息道:“圣人最近偏听偏信两个方士,一味服用他们献上的丹药,无心朝政。”
他说着,揉了揉眉心,摆手道:“这些且不说,说说你和离的事罢。”
“我派人到石龙镇盯着魏家一众人,昨日收到信,魏母和魏二郎诸人,已准备上京。”
“魏母最爱面子,咱们到时先下下她面子。”
说着话,见张娘子端茶果子进来,两人便止话。 张娘子放下茶果,瞅瞅他们道:“院子里凉爽,要不要在院子里设茶桌?”
外间谣言好多,这两位一见面,还往房里窝着,真怕他们出事啊!
齐子蛰笑一笑道:“张娘子不要烦心,我这就走。”
张娘子听得这话,倒又不好意思了,摆手道:“齐三公子莫怪,我没有赶客之意。”
李丹青朝张娘子道:“你下去罢,我再和子蛰说两句话。”
待张娘子下去,李丹青看向齐子蛰,温声道:“我看看你的肋骨。”
她脸上微微一热,“这会子不瞧一眼,过后会担忧。”
齐子蛰眉间沉郁之色突然尽消,眉稍有笑意,轻声道:“看了,就得负责。”
李丹青轻轻跺足,“快点,再不给看,张娘子又该进来了。”
齐子蛰竖耳听了听外间动静,迅速撩袍子,露出肋骨道:“搓了药油,已经好多了。”
李丹青一瞧,见他肋骨处青紫一大片,忙问道:“严重吗?多久能好?”
齐子蛰放下袍子,整理好衣裳,低声道:“过几日就好了。”
他道:“我先回去。”
李丹青准备送齐子蛰出去,一抬头,见他耳朵尖是红的,不由问道:“你这耳朵,怎么动不动就红?”
齐子蛰若无其事道:“我耳朵有些毛病的,你别管。”
李丹青盯着他耳朵,见片刻功夫,整只耳朵全红了,不由感叹道:“你耳朵这毛病,还怪有趣的。”
齐子蛰脸上没有表情,抬步就走。
待齐子蛰走了,李丹青坐在窗边,托腮想着他提过的消息。
秦王势大,晋王根本斗不过,圣人沉迷丹药,无心朝政。
这局,如何破?
这会子,魏凌光已到了秦王府。
秦王今年二十一岁,长身玉立,剑眉凤眼,高鼻薄唇。
他适才得知潘雷落水亡了,已令人去彻查经过。
一面又和身边谋士道:“郑公,你觉得此事是谁所为?” 谋士郑之淳道:“若潘雷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做了手脚,则那做手脚之人,十之八九是晋王的人。”
他细细分析起来。
秦王点头,一会儿听得魏凌光求见,便让人请他进来。
魏凌光进了秦王府,见了秦王,行礼毕,也不敢废话,忙将魏二郎写信来,自己判断武安侯府一早和将军府勾结之事说了。
秦王听毕,冷笑道:“李大一介草莽,侥幸得了军功,封一个将军,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给脸不要脸。”
郑之淳道:“听魏状元所言,李大将军是因为女儿李丹娘之故,才投向武安侯府的?”
郑之淳是秦王身边第一谋士,魏凌光听得他询问,不敢怠慢,忙将李丹青和齐子蛰的事说了。
待魏凌光退下,郑之淳和秦王道:“一位小小女子能引起这么多风波,足见其楚楚动人,有过人之处。”
秦王道:“听起来,是一位祸水。”
说着微微一笑,“过几日设法让皇祖母召这位美娇娘进宫一趟,本王见见,看看是什么祸水。”
郭之淳一听,忙劝道:“殿下,大事要紧,莫要被这些小事扰了心思。”
唉,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喜欢祸水的毛病。
但凡听得某女子是祸水,就会兴致大发。
纳到王府那些贤良淑德女子,全当了摆设。
秦王摆手道:“本王近来寡兴,夜间少眠,日间心烦,总得散散心。”
他说着,又略有幽怨,“已近两个月,没有女子合本王心意了。你知道的,不合本王心意的,本王便没兴致。”
“那位李丹娘,既是状元之妻,却去勾着齐子蛰,想来也不是好女子。”
“这等良家坏女子,最全本王心意了。”
第58章
京城的茶馆, 最近日日爆满。
因为这儿能听到京城最新最狗血的八卦。
近几日之热门八卦,依然是状元郎之妻李丹娘与武安侯之子齐子蛰携手夜游灯市的故事。
自那日状元郎魏凌光纠众到武安侯府门前声讨,说武安侯之子齐子蛰拐了他的妻开始, 茶馆天天能听到他们三人之间的狗血八卦故事。
至李丹娘和齐子蛰两人共骑,夜游灯市, 八卦达到沸点。
这几日,连城外的路边茶摊, 也在讨论李丹青和齐子蛰的八卦。
魏老太和魏二郎一行人上京, 这一日到了城外,在路边茶摊稍歇足。
他们要茶时,就听到李丹青和齐子蛰的名字。
再竖耳一听,好么,李丹娘这个贱妇, 竟不守规矩礼仪, 不知羞耻,背着魏凌光和齐子蛰招摇过市, 夜游灯市。
魏老太听见八卦,当即脸上变色, 骂道:“这个贱妇怎么敢如此做?不怕大郎休了她么?”
魏凌希安抚她道:“事情真相尚未知, 或许是谣言呢?”
魏三娘却气得脸色发白,咬牙道:“尔言规矩守礼, 是一个端方君子,他怎么会瞧上李丹娘?定是李丹娘勾他,坏他名声。”
正骂着,突觉茶摊周围说话声全停了。
前面, 传来马蹄声。
有俊男子策马,身后坐着一位娇媚女子。
两人一骑, 有说有笑,踏马而来。
魏老太抬眼一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朝魏凌希和魏三娘道:“马上这对男女,瞅着眼熟,怎么那么像尔言和李丹娘!”
魏凌希怒而拍桌,“就是他们!竟真个共骑,招摇过市!”
他一下跳出去,拦到齐子蛰马前,待要拨剑,方发现自己右手臂的伤还没好,已不能拨剑了。
他喝骂道:“尔言,我嫂子是有夫之妇,你怎能如此做?”
魏三娘也疾冲向前,她倒是拨了剑,举剑指着齐子蛰和李丹青,含泪喝斥道:“你们怎能如此?尔言,你不要名声了?”
又去骂李丹青,“李丹娘,你这个狐媚子,你是魏家妇啊,怎能当街和尔言共骑?你自己不要名声也罢了,你让我大哥如何做人?”
魏老太跑得慢,这会终于也上前了,她气得颤抖,破口大骂道:“好一对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这就共骑出游了。”
“李丹娘,你这个贱妇,你枉顾我儿脸面,和野男人出游,就不怕被浸猪笼么?”
听到“浸猪笼”三个字,李丹青双手不由自主攥成拳,手指掐痛手心时,方才冷静下来。
她扫一眼魏家母子三人,见他们身后是季同诸人,并不见杨碧娘,猜度杨碧娘这回没有跟上京。
待吃茶的人全围上前,她才冷笑道:“老虔婆,那一日,杨碧娘看见一位男子进你的房,心下奇怪,躲在窗下听了听,听见男子说你儿魏凌光已高中状元,想休弃元配另娶,为防元配痴缠,最好污了元配的名声,让元配无处可诉,自去寻死路。”
她提气扬声,“杨碧娘悄悄告知我,让我逃出魏家。可我那时天真,不信她的话,也不信你会如此待我,且又病着,就没跑。”
“万万没料到,你会和魏二郎给我和子蛰下药,硬要污我们名声,还准备了猪笼,要将我们捉了去浸猪笼。”
“亏得子蛰有武功,没有被药所迷,知道不对,便带着我跑出魏家,护我上京……”
她大声道:“我到得京城,本想找大郎,求他不要休我。”
“可大郎却纠众到侯府门前声讨,非得污我和子蛰名声。”
“大郎带我回状元府后,他,他……”
“他见我生病,竟想趁机弄死我。”
“亏得我父亲寻来,子蛰又及时赶到,我才能活下来。”
她高声喊道:“老虔婆,你让魏凌光赶紧写休书,要不然,我天天跟子蛰出游。”
和离和休妻稍有不同。
和离是男子承认两人不合,过不下去,错不在对方。
休妻则是男子认为妻子有错,犯了七出之罪。 李丹青想得清楚,她一路跟齐子蛰上京,途中孤男寡女,根本无法自证清白,别人也不信他们清白。
且有两人一骑共游灯市之事。
让魏凌光写和离书,只怕还要纠缠许久。
让他写休书,他或者会痛快点写。
她现下想快刀斩乱麻,快点和魏凌光结束夫妻关系。
和离也好,休妻也好,只求速战速决。
普通女子重视名声,因有好名声,才能顺利觅得夫婿,生儿育女,安稳度日。
只是,这些所谓名声,从来只约束女子,并不约束男子。
女子活在约束中,自缚手脚,生死握在别人手中。
若她不是穿的,而是一个守规矩的女子,早被污了名声,浸了猪笼,那能活到现在。
吃人的礼教,吃的是守规矩守礼教的女子。
若这礼教要吃不守规矩不守礼教的女子,吃起来会硌牙,甚至会崩牙。
两相权衡,它总是先吃那些守规矩的。
还有淫`妇羞辱,从古到今,要致一个女子于死地,只要污她名声,基本就达到目的了。
打从齐子蛰带她逃出魏家,一道上京,她的名声,其实已经没法清白了。
就算她能自证,别人也断然不相信。
所以,她何必自证,何必被这些东西约束着?
经历九次沉塘活了下来,她要在意的,不是这些什么狗屁名声。
她要好好活着,性命至上。
今日,她要做的事,是与魏凌光切割关系,让他不能再以她的夫婿自居,不能再以这个身份来约束她。
为了达到目的,她才约齐子蛰共骑,一起策马到魏老太诸人跟前。
魏老太见到“奸`夫`淫`妇”共骑出游这一幕,定然大受刺激。
待她见到魏凌光时,自会以母亲的身份,以死相逼,让魏凌光写下休书。
这当下,魏凌希气得发抖,只他不能拨剑,便喊道:“季同,杀了这对狗男女!”
魏氏家族在石龙镇中势大,只手遮天,魏季同是族长侄儿,平素也做威做福。
一众人离开石龙镇,到得天子脚下,气势自然弱了。
他们适才在茶摊上歇脚,眼见茶摊上的茶客穿衣打扮明明是平民,偏一开口就是什么侯府什么将军府,什么这权贵那权贵,他们莫名的,气势又弱几分。
待齐子蛰和李丹青出现,诸人又吃惊了。
齐子蛰流落石龙镇时,托附于魏家,人喊尔言。
他沉默寡言,常半天不发一声,众人自然不会高看一眼。
现下他华衣骏马,顾盼生辉,高高在上,一副京城贵公子模样。
李丹娘在魏家时,胆小怯弱,总是未语三分羞,分外惹人怜。
可现下瞧着,能言善道,说话口吻甚至有点嚣张,一副贵女模样。
他们一个是武安侯之子,一个是将军之女,哪会任人宰杀?
魏季同心下思忖着,拨剑的动作自然慢了一慢。
其余魏家子弟,各有心思,拨剑动作同样慢了一慢。
齐子蛰趁此时机,拍马朝魏凌希冲过去,喝道:“挡者死!”
魏凌希一惊,不由自主一跃,让开了。
马儿疾冲,瞬间已跑出好远。
女子的笑声远远传来。
魏老太听着这笑声,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齐子蛰策马往前,笑着问道:“这儿近着清荷寺,寺中以荷出名,现下正是荷花盛开时节,可要顺道去瞧瞧?”
李丹青笑道:“反正都出来了,也共骑了,何防再共骑赏荷呢!”
齐子蛰大笑,笑毕道:“丹娘,只要与你一起,我便觉畅快。”
李丹青见周近无人,便伏到他背上,笑道:“我也觉得畅快。”
不执着于当一个贤良淑德女人,不执着于维持好名声,便能活得畅快。
齐子蛰一边策马,一边侧头和李丹青说话。
说了几句,问道:“你要不要坐马前?”
李丹青一下想起,逃亡那时,好几次坐在马前,因马跑得快,怕被颠下去,不得不紧紧攀在齐子蛰身上。
有一次贴得太紧,还疑似被东西硌了一下。
她脸上一红,伸手捶齐子蛰一下,“哼”道:“才不坐前面。”
齐子蛰被她一捶,想起什么来,耳根一热,耳朵不由自主就红了。
李丹青坐在他后边,这一刻看得分明,齐子蛰的耳朵,由点及面,轰轰烈烈红了一片。
她凑近,研究一下。
终是伸手往前,捻住齐子蛰的耳朵,揉了揉道:“到底是什么毛病?还烫手呢。”
齐子蛰一甩头,没甩掉李丹青的手,便勒马,僵着身子道:“松手。”
李丹青不松手,继续揉,低笑道:“你这耳朵动不动就红,我现在怀疑它不是有毛病,而是害羞了。”
齐子蛰突然一侧身,反手抄住李丹青的腰,把她抱到马前,置在自己膝上,俯头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动我耳朵,你动了,便得……”
李丹青一惊,察觉到不对,挣扎了一下,娇声道:“马上太硌,我要下马走走。放我下来!”
齐子蛰失笑道:“这会子怕了?”
他们调笑时,魏三娘正掐魏老太人中。
魏老太终于醒了,拍膝道:“天雷怎么不轰了那对狗男女?”
话音才落,便听魏三娘惊喜喊道:“大哥来了!”
城门处,有男子策马而出,正是魏凌光。
魏老太马上喊魏凌希,“二郎,二郎,纸笔呢?快去马车上拿纸笔。我要让大郎马上写休书,休了那个贱妇。”
“一刻也不能再等。”
“待那贱妇成了弃妇,看谁个瞎了眼会要她?”
第59章
魏老太一行人离京城尚有半日路程时, 就派人快马进城,到状元府报信。
魏凌光得了信,马上带着乌管家出城相迎。
他策马出城, 一眼就见得魏家诸人正在茶摊上歇脚。
魏凌光拍马过去,未及下马, 就听见一声悲怆的喊声。
魏老太喊道:“大郎,你堂堂状元爷, 怎能任那个贱妇骑在头上?”
“作孽啊!”
魏三娘也大喊道:“大哥, 你得为我们做主。”
魏凌光跃下马,伸手去扶魏老太,一边问道:“母亲,你们这是怎么了?”
魏老太带哭音道:“我们被你那个妻子李丹娘欺负了。”
魏凌光闻言四处一瞧,脸色一沉, 看向魏三娘道:“三娘, 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魏三娘正委屈呢,当即就把事情经过描述一遍, 又跺脚道:“大哥,李丹娘如此出格, 早犯了七出之罪, 你怎不休了她?现下她欺到我们头上,好生没脸。”
魏凌光喝斥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你别乱出主意。”
魏老太闻言不快了,拍大腿道:“大郎,你就由得李丹娘把魏家人的脸全丢尽么?这等荡`妇,你不休了她, 留着羞`辱祖宗么?”
“你以前被她迷住了,说什么本是两家祖父定下的婚事, 若因她家落魄就毁了婚事,有失仁义,易落人口实什么的,我就由得你娶了她。”
“现下她做出这些丑事,你还不舍得休吗?”
魏凌光自那日在侯府门前见李丹青站在台阶上和齐子蛰深情对视,再当着他的面拉了齐子蛰进门,“咣”一声关上门之后,就对李丹青彻底失望,知道迟早要一拍两散。
但他只要一日还是李丹青夫婿,在舆论上,就一日能用夫婿的身份压制李丹青。
他一日不写休书,李丹青就一日是他的妻。
有夫之妇和野男人出双入对。
她荡`妇之名很快会传遍京城.
她出现在那儿,那儿就会骂声一片。
且等着,等她声名狼藉,等她为世所不容,等她痛哭流涕。
等她跪地求他!
这世道,对放`荡的女子,从来不会手软。
她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魏凌光有自己的打算,但这刻跟魏老太说不清楚,只道:“母亲,丹娘之事,我自有道理。先进城,待到状元府了,我再细细与您论说。”
魏老太的观念里,女子行为不端,就是要被浸猪笼的。
女子被休弃,从此就抬不起头来,有些甚至没了活路。
就算是高门的女子,一朝被休弃,再谈婚论嫁,只能嫁那些不入流的,下半辈子以泪洗面。
李丹娘是将军之女又如何?
她难道不是女子?
她被休弃了,难道能好过?
魏老太不肯挪步,只梗着脖子喊道:“二郎,二郎,纸笔呢?”
魏凌希在马车里找到笔墨纸砚,捧着出来,走到魏老太身边,一边喊了魏凌光一声。
魏老太指着笔墨纸砚,朝魏凌光道:“大郎,你现下就写休书给李丹娘!”
“你不写,我就不走。”
魏凌光蹙眉,压了声音道:“母亲,丹娘的事,我自有主张。回府再说!”
魏老太冷笑起来,“什么主张?你就是被她那张狐媚子脸给迷住了,死活醒不过来。”
“儿啊儿,你如今是状元郎,要什么女子不能得,怎么就栽在她这个烂货身上呢?”
“你醒醒,醒醒!快点写下休书!”
魏凌光没奈何,又解释道:“母亲,丹娘在石龙镇受了委屈,到得京城又对我有误会,她这般,是故意气我的。且一个,她父亲是李大将军,她……”
魏老太断喝一声,“大郎,今日不管你说什么,这休书都得写!”
她扯起嗓子,“你不写,我就给你跪下!”
说着作势要跪。
魏凌光大惊,慌忙架住魏老太,苦恼道:“母亲何必逼我?”
“京城之事,不是母亲所想那样简单。”
“待回府,我跟母亲说说其中的道道。”
魏老太不再吭声,狠力甩开魏凌光的手,双膝一弯,就要朝她儿子跪下。
魏凌光再次架住魏老太。
他知道魏老太有偏执之处,这当下不写休书,她就真的要跪。
魏凌光拧着眉,到底逆不过魏老太,片刻后叹口气道:“母亲别这样,我写就是。”
魏老太当即站直身子,指挥魏三娘道:“磨墨呀!”
又指挥魏凌希,“赶紧铺纸!”
魏凌光在魏老太的视线下,缓缓坐到茶桌边。
执笔醮墨,写下休书。
魏老太看着魏凌光写了休书,签上名字,这才松口气。
她朝魏凌希使一个眼色道:“过来帮着把墨吹干。”
魏凌光摆手道:“我自己来。”
他吹着墨,不期然想起和李丹青新婚时的情景,心口一阵一阵绞痛。
魏老太看着魏凌光把休书装进小竹筒封好,犹怕他后悔,朝前一指道:“那对狗男女朝那边走了,你们去追,今日就把休书给那个贱妇,与她切个干净。” 说着喊魏凌希和魏三娘,“你们两个,陪着你大哥一道,把这事做个了结。我在这儿等你们。”
“休了那个贱妇,咱们再进城。”
“休了她,今晚才能睡个安稳觉。”
魏家三兄妹,在魏老太安排下,各骑一匹马,策马去追齐子蛰和李丹青。
这会子,齐子蛰带着李丹青到了清荷寺门前。
他栓了马,朝李丹青做一个请的姿势。
李丹青微微一笑,和他并肩进寺。
清荷寺以荷得名,现下荷花初绽,荷香满寺。
自有许多闻名而来的香客,一为上香祈福,二为赏荷。
小沙弥见得齐子蛰和李丹青人才出众,知道是贵客,忙迎上来,领他们去上香。
齐子蛰问李丹青道:“丹娘,你可要求签?”
李丹青笑着摇头,“所求未必如愿,犹怕求了一支下签,扰了心神。”
秦王犹如悬在头上的利刃,不是求神拜佛可化解的。 李丹青念头一转,马上拂了愁思,笑向齐子蛰道:“快捐香油钱,捐了再去赏荷。”
两人各捐了二十两香油钱。
小沙弥待他们捐了香油钱,就念佛道:“两位施主要赏荷的话,请随我来。”
李丹青和齐子蛰相视一笑。
清荷寺以荷出名,寺中有大大小小十处荷池,其中自然划了两三处专供贵人欣赏。
他们捐了香油钱,小沙弥自会凭着银两多寡,领他们去其中一处荷花池。
果然,小沙弥领他们绕过廊下,拐过另一处佛殿,到了寺内深处的荷花池。
荷花池前设案几,旁边搁了茶炉,只待客来。
李丹青和齐子蛰在案几前坐下。
另有小沙弥端上瓜果,又生炉子煮水,准备泡茶给他们喝。
荷香,茶香。
李丹青双手撑在案几,时不时看一眼荷花,又快速移开视线。
她不敢看荷花下的池水。
九次沉塘,阴影太重。
只要见着水缸,见着有水的地方,就仿若身处沉塘噩梦中。
这个心魔,不好克服。
齐子蛰伸出手,握住了李丹青的手,触手冰凉。
他知道她的心魔。
因他也有心魔。
“丹娘,没事的。”
齐子蛰低声道:“过几日,我带你去山庄,那处有小溪流,咱们去学游水,再下水抓鱼捞虾,慢慢的,就不会怕水了。”
他描述山庄美景,又道:“那处还有山泉,用山泉水泡的茶,茶香四溢。”
“庄头擅长泡制梅子酒,那酒酸酸甜甜,于夏日冰了,让人一杯接一杯,不想停。”
李丹青缓缓回神,问道:“溪水多深?”
齐子蛰笑道:“才到膝盖处,很浅的。须得到山石那边,水才深些,但也未至大腿处。”
李丹青问道:“那么浅的水,真有鱼和虾?”
齐子蛰失笑道:“一条溪,怎会没有鱼虾?”
李丹青一下畅想,若抓到鱼虾,鱼可以烤,虾可以爆油。
李丹青点头,挣开齐子蛰的手,接了小沙弥递过来的茶。
她捧了热茶在手,轻呷一口,舒出一口气,方觉好些。
池边另一侧,来了三人,其中一个是五六岁大的孩童。 孩童突然把手中的佛手抛向池中。
水花溅起。
李丹青闻声转头看过去,见得池中有一物缓缓下沉,池水一圈一圈晕开,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她仿佛看见自己身处猪笼内,正被吊到河水下。
猪笼入水,河水灌进口鼻,漫天的窒息感。
她想说话,一时却说不出来。
齐子蛰抬眼见李丹青脸色不对,当即站起,俯身抱起她,一边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又朝小沙弥道:“带我们去静室!”
小沙弥忙引路,带他们到了近处的静室。
齐子蛰把李丹青放到榻上,轻轻拍她的脸,喊道:“丹娘,丹娘!”
静室内挂了佛经条幅,不远处传来木鱼声。
李丹青终于吐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她看着齐子蛰,沙着声音道:“子蛰,我适才好像在噩梦里,动弹不得。”
齐子蛰伸手抱起李丹青,揽在怀内,低声安抚。
李丹青伏在齐子蛰怀中,听着他心跳声,渐渐才觉神思回归。
齐子蛰察觉李丹青轻颤,双手犹冰凉一片,揽在她腰间的左手臂紧了紧,右手去抚她发丝。
李丹青感觉齐子蛰身上热乎乎的,不由自主往他怀中钻了钻,仰了脸道:“好些了。”
齐子蛰正看她,恰好她仰脸,瞬间,两人气息相闻,唇舌相近。
李丹青察觉不对,便想从齐子蛰怀中挣出来。
齐子蛰紧紧揽着她,压低声音喊她:“丹娘,丹娘!”
他带了鼻息,“我在梦里被追杀时,只要这么喊你几声,就能醒过来。”
李丹青一听,不再挣扎,反手揽住齐子蛰的腰。
她的手无意识在他的腰上捏了捏。
男人的腰很劲瘦。
齐子蛰感觉到腰间那只小手极不规矩。
他很喜欢这种不规矩。
就是力道小了些。
下一刻,齐子蛰抬腿上榻。
他把李丹青抱到膝上。
俯身,想寻她的唇。
静室外,传来小沙弥念佛的声音。
门一响,魏凌光三兄妹依次走了进来。
魏凌光手握装着休书的小竹筒,走在前面。
他一眼看到静室榻上男与女的艳景。
一瞬间,心口似被人狠戳了一刀,气血翻涌。
他嘴一张,“哇”一声,吐出一口血。
魏凌希和魏三娘看见榻上光景,齐齐喝骂。
“狗男女!”
“不要脸!”
话音一落,听见“哇”一声,他们的大哥呕血了。
当即又慌张,喊道:“大哥!”
榻上两人听到动静,齐齐朝外看。
李丹青一见是魏家兄妹,马上道:“送休书来的。”
齐子蛰当即松开她,一跃下地,疾奔到门边,手一伸,轻轻松松夺了魏三娘手里的剑,拿剑去刺魏凌光。
魏凌光适才呕出一口血,自心神不定,见齐子蛰举剑刺来,当即避开,丢下手中的小竹筒,大喝一声,拨出腰间的剑,举剑要刺齐子蛰。
齐子蛰此时却是一个后跃,俯身拣起地下的小竹筒,向后一抛,一边道:“丹娘,你看看!”
李丹青还坐在榻上,手一伸,接住了小竹筒。
她迅速拨开竹筒盖,抽出里面的纸一看,惊喜道:“是休书!”
齐子蛰一听,转瞬向后一跃,俯身探手,左手抱起李丹青,右手举剑去刺挡在门口的魏凌希。
魏凌希喝骂,一抬手臂,再次惊觉自己右手臂已废,当即向旁边一闪,避开齐子蛰的剑。
齐子蛰抱着李丹青,疾奔出门。
一口气跑到寺外,解马,上马,两人一骑,拍马狂奔。
奔了一阵,齐子蛰意识过来,他们并不是在逃亡,当即控马,缓下马速。
李丹青早一刻就反应过来了,这当下在马上大笑,边笑边道:“适才一瞬间,你是不是以为咱们还是在石龙镇,正要争分夺秒逃命?”
齐子蛰“哈哈”笑起来,“夺剑,抱起你狂奔出门,上了马之后夺路而逃,这套动作太熟练了。”
“不由自主,就这么做了。”
他勒马,一跃下马,回身把李丹青抱下马,看了看她中拿着的小竹筒和休书。
李丹青忙又展开休书,再看一遍确认,这才递给齐子蛰。
齐子蛰接过,瞧一遍,点头道:“明儿去官府备个案,盖个印,更为妥当。”
李丹青把休书折好,放回小竹筒内,小心盖好竹筒,妥贴放到怀内。
她默然一下,突然原地蹦了一蹦,叫道:“我是自由身了,魏凌光再不是我夫婿了。”
齐子蛰伸手,抱起了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笑道:“丹娘,你可以另觅良人了。”
李丹青道:“我现在是弃妇,有些人定然会说,谁会瞎了眼要一个弃妇啊。”
齐子蛰大笑道:“我瞎过,我要!”
第60章
魏凌光伸手揩一下唇边的血, 沉着脸跟魏凌希和魏三娘道:“我呕血之事,不要告诉母亲,也不要透露出去。”
魏凌希气得发抖, “尔言这个贼子,当日刺伤我, 废了我的手臂,今日又激得大哥呕血, 此仇不报枉为人。” 魏三娘适才见着齐子蛰抱着李丹青在榻上柔情蜜意, 心下那股嫉火熊熊燃烧,恨声道:“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她瞥见地下的血迹,又心惊,朝魏凌光道:“大哥,呕血非同小可, 咱们快些回去, 赶紧找个大夫给你诊一诊,开一副药吃吃罢。”
魏凌光摆手道:“不须慌, 这是气急攻心引致,静心养气一段时间便好了, 只是防着母亲知道了, 跟着气急攻心,到时生了事不好收拾。”
他安抚完弟妹, 沉声道:“走!”
到了寺前,风拂过,有荷花香盈鼻。
魏凌光且不上马,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之后, 回头跟魏凌希和魏三娘道:“适才齐子蛰和丹娘在榻上那一幕,也不必跟母亲提起。”
他抬手指, 揉一下自己的眉头,“你们也不必郁闷,将来总能让你们吐气扬眉。”
魏凌希闻言,趁机问道:“大哥有什么打算?”
魏凌光淡淡道:“过几日你们便知道了,这会不必多问。”
说着上马。
齐子蛰送李丹青回侯府,到得门前,见门边停了车马,知道将军府有客人,便道:“我送你进去。”
“不用,我自己进去。”李丹青眼见天色不早了,摆摆手道:“你赶紧回罢,早点休息,明儿还要进宫当值呢。”
齐子蛰却坚持,栓了马,跨上台阶道:“还是送一送,再跟将军和夫人打一声招呼。”
李丹青停步,抿唇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齐子蛰沉默一下,终是指了指门口停着的马车道:“这辆马车是文成侯府的。文成侯夫人在京中,是出了名喜欢为人做媒的。”
他斟酌一下言词,“你拿了休书,万一她……”
李丹青怔一怔,接着大笑起来。
边笑边道:“我才拿到休书,父亲和母亲尚不知道这件事,文成侯夫人如何得知?” 她又笑一会儿,道:“嫣然十七岁了,最近正在议亲,文成侯夫人此来,当是为着嫣然的婚事。”
齐子蛰赫然一下,又道:“你是长姐,知道你得了休书,恐怕会先给你议亲。”
他声音低了低,“我想设法请圣人给我们保媒,如此,父亲和母亲自没话说。”
“可这件事,须得等待良机方能开口,恐没有那么快。”
“我送你进去,文成侯夫人见了我,自知道不能打你主意。”
李丹青心头有些感动,又有些复杂滋味。
轻轻嗔道:“你以为人人是你!我拿了休书,便是一个弃妇,在文成侯夫人眼里,可没嫣然吃香。”
她终是带了齐子蛰一道进府。
郭夫人正在会客厅中和文成侯夫人说话,听得李丹青回来了,便喊张娘子道:“文成侯夫人在呢,请丹娘过来见一见。”
张娘子应声下去。
文成侯夫人掩嘴一笑道:“夫人,我说一句唐突的,京城茶馆里最近讲书,全在讲你家丹娘,编什么的都有。丹娘的事儿啊,没准会影响嫣娘的婚事。”
“这事儿,你得心中有数。”
郭夫人叹口气道:“嫣娘的婚事真个被影响了,只能怪我家门第不够高。门第够高的话,谁会嫌?”
文成侯夫人一笑道:“武安侯府的门第也挺高的,你家丹娘若和离,正式嫁进武安侯府,那又不同。”
“只是谢夫人眼界高,极难缠,这事儿不好说。”
说着话,听得脚步声响,便止了。
一抬头,却见李丹青带着齐子蛰一道进了花厅。
待各各见过礼,李丹青当着文成侯夫人的面,从怀中拿出小竹筒,抽出休书递给郭夫人。
她道:“母亲,我今日遇着魏状元的母亲,她逼着魏状元给我写了休书。”
“请母亲过目!”
郭夫人大吃一惊,接过休书看一遍,皱眉道:“该当和离的,拿了休书,外间定以为错处全在你身上。”
李丹青道:“外间编了好多故事,不管我拿休书还是和离书,其实都一样了。”
反正,清白不了。
齐子蛰插嘴道:“夫人放心,不管丹娘如何,都有我。”
郭夫人意味深长道:“婚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单单是你自己承认丹娘就行的。”
齐子蛰也意味深长道:“夫人放心,世间除却父母之外,还有君父。”
他行一个礼,“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齐子蛰一走,文成侯夫人便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道:“齐三公子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警告我不要打丹娘主意么?”
郭夫人也笑了,看李丹青一眼道:“这厢和离,那厢有人等着娶你,也算福气了。”
李丹青红了脸,福一福道:“我先下去。”
稍迟,文成侯夫人告辞。
郭夫人听得李大鼎回来了,便拿了休书去见他。
李大鼎看了休书,听得经过,点头道:“子蛰是一个有担当的,既提到君父,当是要设着法子请圣人赐婚。我们试目以待。”
齐子蛰回到武安侯府时,谢娘子便来请他,道:“三爷,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谢夫人在房中掷壶,听得脚步声,手中那支箭“嗖”一声,就朝门口掷去。
齐子蛰听得风声,手一伸,接住了箭。
他跨步进房,把箭掷进壶中,躬身道:“母亲喊儿子来,有何吩咐?”
谢夫人冷笑道:“你竟还知道我是你母亲?”
齐子蛰上前一步道:“母亲何出此言?”
谢夫人咬着牙,“齐三,我前些时跟你提婚事,让你定下谢家表妹,你推三阻四,说什么秦王和晋王之争未定,若定亲,怕连累表妹。”
她喘着气,指着齐子蛰道:“可你转个头,却和李丹娘双双对对,共骑出城。”
“外间,全在传你们的八卦。”
“李丹娘不顾体统,不顾脸面,那是她自甘下贱。”
“可你在御前任职,岂能不顾声名?”
齐子蛰肃容道:“母亲,我和丹娘在石龙镇时,一道被陷害,一道逃出来,我们之情份,不是别人可比。”
谢夫人断喝一声道:“总之一句话,我死也不会让李丹娘进门。”
今日城外茶摊之茶客,皆亲眼看见齐子蛰和李丹青共骑,又看见魏老太被气昏,更看见魏状元在其母逼迫下,在茶摊的茶桌上写了休书。
这条新鲜八卦,当晚迅速传开了。
秦王晚膳后,也听到了这条八卦。
他在城外也有耳目,此耳目当时恰好在茶摊上,亲眼目睹事情之经过。
这耳目名唤卫俊风。
卫俊风禀完,垂手侍立,等着秦王吩咐。
秦王笑道:“有趣有趣。李丹娘为了拿到休书,竟使坏,故意和齐子蛰共骑,激将她婆母。”
“又美又慧又坏,极品了。”
他抬头,朝卫俊风道:“下去领赏。”
卫俊风忙谢恩,下去找管家拿赏。
隔一会,秦王召了郑之淳到书房说话。
宾主落座。
秦王用手指醮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宫中传讯,圣人近日服食丹药过量,时有恍惚之感,夜不成寐。已不能御女,突疑丽嫔之胎。”
待郑之淳看毕,他抬手擦掉茶水,神色转为凝重,问道:“郑公有何计?”
郑之淳神色也凝重起来,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沉声问道:“殿下是何想法?”
秦王道:“虽事事成势,犹怕功亏一篑。”
他沉吟着道:“丽嫔之事……”
他醮茶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又道:“本王还有一虑,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晋王不声不响,只怕是一只黄雀。”
郑之淳道:“殿下想提前,自要布下天罗地网,黄雀焉能逃过天网?”
秦王笑道:“晋王身边那些人,也一并网了。”
他手指在桌子上一敲,“另备一张小网,用来网齐子蛰和李丹娘。”
郑之淳道:“齐子蛰本该死在石龙镇中,他能活着回京,是有些运道,只这运道时限不长。”
秦王玩味一笑道:“荣昌瞧中魏状元,特意派内官去了一趟石龙镇,没料到……”
他摇摇头,“本王得知荣昌行事,申斥了她一顿。”
“但她到底是本王唯一胞妹,岂能任她被李丹娘一介民妇戏弄!”
秦王从笔筒抽出一支笔,夹在手指间,只一用力,笔就断成两半。
他魅惑一笑道:“齐子蛰和李丹娘,妄想从本王和荣昌手中逃出性命,还要双双对对,岂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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