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李大鼎视线扫一遍御花园各桌, 定在御前不远处一桌上。
那一桌是礼部侍郎崔诏一家子的席位。
他从边关到京城时,是崔诏领圣命出城迎接,引他进宫面圣的。
途中, 崔诏略略告知一点宫中面圣礼仪,告诫他不要出错。
他心存感激, 之后曾到崔府拜候,但崔诏不冷不热, 一副不想交往的模样。
他也不想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自然不再热络。
但自从他认回李丹青这个“女儿”后,再遇见崔诏,崔诏态度缓和了许多,有两次还试图跟他攀谈,问及李丹青情况。
李大鼎此时恍然大悟。
崔诏便是当年领了圣命到石龙镇, 想将杨蕊娘接回京那位臣子。
崔诏到石龙镇那一日, 杨蕊娘其实还没有和他成亲。
婚期定在十天后。
那一日,他外出到邻镇采买娶亲物事, 并不在家中。
回家时听闻京城来人要接杨蕊娘上京,杨蕊娘告诉对方她已成亲, 拒绝上京。
来人无奈, 只得空手回去了。
至于来人是谁,李大鼎并没有见着。
杨蕊娘又不肯说, 他也不再追问。
李大鼎此刻又恍然,崔诏见着他时,知晓他是杨蕊娘曾经的夫婿,态度才会那般疏离。 待听闻他接回女儿李丹青时, 态度转为热络,皆因他知道, 李丹青极可能是陛下亲生女儿。
李大鼎收回视线。
告诉李丹青道:“若有人质疑你公主身份,你可请礼部侍郎崔大人为你做证。他是当年跟着陛下到过石龙镇的臣子。”
李丹青一怔,问道:“崔大人知道多少?”
李大鼎简略说一下自己当年从外镇回家后,杨蕊娘告诉他的情况。
又道:“崔大人少年时是陛下伴读,与陛下情份深厚,那时能跟着陛下离京到石龙镇的臣子,非他莫属。”
李丹青便看向崔诏那一桌,评价道:“崔大人儒雅。”
李大鼎心道,崔大人这模样,年轻时妥妥小白脸。
他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道:“大虎,宫中人心难测,你得学着自保。”
“纵陛下认回你,心下怜惜你,可陛下政事繁忙,不能时时顾及到你。”
“荣昌公主有贵妃娘娘和秦王护着,才能那般恣意。你也得找个人护着你。”
李丹青小声道:“若今晚开始便要留在宫中,我会设法巴着太后娘娘,有太后娘娘护着,暂时可安生几日。”
李大鼎道:“除此之外,你还得让自己成为有价值的人。你对皇家有用,你立了功劳,陛下宠你,也宠得理直气壮。”
“以后谁当储君都好,他要笼络人心,明面上,也总得厚待有功之人,以免落人口实,被史官记下一笔。”
李大鼎出身平民,凭军功杀出一条血路,封为神武将军,除了神勇之外,自还有一些智慧。
他有满腹话要说,最后只化为几句。
说毕又道:“大虎,以后形势难测,若你有一天,还需要我当父亲,我便是你亲生父亲。”
“可信我,可依赖我,不必有任何疑虑!”
李丹青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点头道:“若能够,我也希望您才是我亲生父亲。”
正说着,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道:“李将军,丹娘!”
他们转头一瞧,是齐子蛰。
齐子蛰已换回自己的衣服。
他近前,朝李大鼎拱了拱手。
李大鼎知道他有话要跟李丹青说,便点点头,先行回席位。
待李大鼎走了,齐子蛰方跟李丹青道:“我到了面粉房,田侍卫可能听到脚步声,又假装昏迷。我上去给他一拳,真正打昏了,把身上衣裳脱下来甩在他身上,穿回了我自己衣裳。”
“我给他松了缚。他若醒过来,自会回萧宇墨身边去,也会跟萧宇墨密告严江离和朱峰的不是。”
李丹青低声道:“子蛰,我从前怕极了严江离和朱峰,一见他们就颤抖,今日柴房挑起他们的伤痛之后,已不再怕他们了。”
“今日过后,秦王和萧贵妃会疑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效忠他们了。”
“按推测,他们应该会悄悄移走家小,设法离京。”
齐子蛰“嗯”一声道:“你想要阻止他们离京么?”
李丹青道:“我想招揽他们,让他们效忠于我。”
她移步,走到树下阴影处,待齐子蛰近前,便贴耳道:“我寻着机会,定跟陛下请求,将他们从秦王手中调到我身边。”
“他们在秦王殿下麾下多年,一直和晋王殿下的人敌对,确实没法投靠晋王殿下。”
“但他们可以投靠我!”
“你寻机跟他们说,他们知晓秦王太多事,若离京,反是死路一条。只有投靠我,才能保命。”
齐子蛰点头道:“放心,我会说服他们。”
又说几句,齐子蛰见姑母朝他招手,便过去戚家那一桌。
李丹青自回席位。
她落了座,拿筷子给李大鼎和郭夫人挟菜,又含笑给他们倒茶。
现下且尽一点孝道,过会儿,便不方便这么做了。
郭夫人有些疑惑,看了看李大鼎。
李大鼎拍拍郭夫人的手道:“大虎孝顺咱们呢。”
郭夫人挟菜吃了,笑道:“丹娘挟的菜,特别甜。”
李嫣然却是小声朝李丹青道:“姐姐,魏三娘一直瞪我们。”
她嘀咕道:“依魏状元的官职,他们一家子本来不能坐那么前的,听闻他们是以皇亲的身份进宫的。魏状元还没和荣昌公主正式大婚呢,一家子就这样嚣张,要是大婚了,他们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李丹青抬头朝魏家那桌瞅一眼,笑一笑道:“现下瞪眼珠子,待会子眼珠子只怕要掉出来。”
魏凌光这会子进了月洞门,眼神不由自主先搜寻李丹青的身影,见得她在席上,心底不由涌出一股难言的凄酸。
若早知道李丹娘是大公主……
记得新婚时,李丹娘何等温柔可亲,何等柔情款款。
她侍奉夫婿,孝敬婆母,照拂小姑,事事恭谨。
若不是荣昌公主派了内官到石龙镇,哪有后来这些事?
若没有后来之事,李丹娘还是他温柔的妻。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是驸马。
魏老太见魏凌光回来了,却是惊喜。
御花园各桌席位上的人,全是权贵,也没人肯来跟他们攀谈一二,有些寂寞。
儿子回来了那就不同。
定有人来攀谈的。
她得趁机跟人说说儿子与公主的婚期。
魏凌光落座,正要说话,便见月洞门外有两个内侍提了灯笼进来,站到御前席面上喊道:“太后娘娘到,陛下到!”
他顾不上说话,跟着众人跪迎。
郑太后和皇帝进了御花园,身后跟着萧贵妃并秦王和晋王诸人。
皇家人分别落座。
皇帝朝跪迎的臣子摆手道:“免礼,起来!”
众人谢恩,各各起身落座。
皇帝环视一遍众人,视线从李大鼎桌上掠过,开口道:“李丹青上前接旨!”
李丹青忙站起,走到御前跪下。
内侍展开圣旨,念了起来。
大意是李丹青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女儿,今晚父女相见,皇帝忆起当年之事,证实了李丹青的身份,现策封李丹青为乐阳公主,上皇室玉碟云云。
内侍念毕,卷好圣旨,放到李丹青手上。
李丹青跪地谢恩,又朝郑太后和皇帝叩头。
“给皇祖母请安!”
“给父皇请安!”
御花园众人全惊呆了 。
一时静悄悄,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李丹青是陛下的女儿!!!
郭夫人去瞧李大鼎。
李大鼎点了点头道:“大虎是公主!”
李嫣然和李仲然惊得合不拢嘴。
李大鼎这会又去瞧崔诏,嘿,这厮果然一早就知道大虎是陛下女儿,瞧他表情,一派淡定呢。
这厮心机特别深沉,之前明明知道,可一点破绽也没有露出来。
武安侯先瞧向戚家那桌,见齐子蛰坐在戚大郎身边,正看向御前,一时又瞧向谢夫人。
谢夫人脸沉如水,咬着牙道:“得阻止子蛰和她在一起。” 武安侯闷声道:“就怕李丹娘求了旨意,宫中突然降旨封子蛰为驸马。”
谢夫人冷声道:“钦天监监正批过,子蛰八字硬,配谁都行,就是不能配公主。”
武安侯苦笑道:“荣昌公主那会,是子蛰自己不愿意,李丹娘这个不同,单用八字硬,只怕压不下。”
谢夫人手指在桌上一压,“有的是法子。”
魏老太不肯相信这件事,俯身问魏凌光道:“大郎,陛下会不会弄错了?李丹娘这个贱妇怎么可能是陛下的女儿呢?”
“母亲!”魏凌光低声喝斥道:“人在宫中,须得谨言。”
见魏老太呆了呆,他缓下声音,“丹娘是乐阳公主了,母亲以后见着她,须得行礼请安,不能无礼。”
魏老太还是不敢相信,转过头问魏三娘道:“三娘,我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魏三娘同样不敢相信。
她还想等着当上荣昌公主小姑子后,要戳烂李丹青的脸,不让她再去勾搭齐子蛰。
现下李丹青成了公主,自己以后见着她,岂不是要矮一截?
这怎么能忍?
魏凌希同样不敢相信。
嫂子是公主!
当年若不是大哥先下手,明明他也可以娶嫂子的。
若那会娶了,这会他就是驸马。
他捶了一下胸,郁闷难消。
“大哥,嫂子成了公主,要是追究我们,可怎么办?”
魏凌光听得魏凌希还喊李丹青为嫂子,心里又酸又苦。
“二郎,她早不是你嫂子了。”
“以后见了她,都得请安问礼,口称公主殿下。”
魏老太终于回过神来。
她回忆自己从前对李丹青种种言行,一时慌了。
她看向御前,见李丹青捧着圣旨站起,转过身朝他们这边瞧过来,一时双手发抖,颤声道:“大郎,那贱……,丹娘是公主,那你问她拿回休书,还让她当你的妻子,这样你也是驸马。”
第82章
萧贵妃见李丹青接了旨, 适时开口道:“乐阳,过来坐在本宫身边!” 李丹青含笑屈膝,过去坐在萧贵妃下首。
萧贵妃借着灯光端详李丹青的模样, 笑向皇帝道:“陛下,乐阳这模样儿太拨尖了, 是像足了她母亲么?荣昌倒有一两分像陛下。”
李丹青一听这话,就知道萧贵妃在暗示, 她长得不像皇帝, 不一定是皇帝的种。
晋王这时候开口道:“荣昌是有一两分像父皇,倒是二皇兄,像足了贵妃娘娘。”
李丹青暗笑,怼得好,秦王像足了贵妃, 不像皇帝, 难道他也不是皇帝的种?
秦王手里的扇子在掌心一转,开口道:“乐阳, 你适才编造故事,说我舅舅是你亲生父亲, 还说有你母亲的手书为证。那本所谓的手书, 是真的存在,还是你编的?”
李丹青警惕, 呵,这是想套什么话呢?
她娇嗔道:“二皇兄,适才在佛香阁内,你扯着这件事不放, 现下又扯着不放……”
她嘟一下嘴,转向皇帝道:“父皇, 二皇兄难为我!”
皇帝适才忆及往事,对杨蕊娘略有愧疚,现下见着李丹青撒娇,自然回护,喝斥秦王道:“乐阳在外受了苦,现在刚刚回宫,你当哥哥的多护着,别老难为她。”
秦王只得答道:“是。”
萧贵妃也笑着斥道:“老二以前就喜欢欺负荣昌,现在好了,有人制住你了。”
说着又朝皇帝道:“今晚让乐阳跟着臣妾住罢,明儿再给她收拾出一个宫殿来。”
李丹青抢在皇帝开口之前道:“父皇,儿臣想跟皇祖母一起住!”
她又转向郑太后,“孙女喜欢皇祖母身上的佛香,嗅了宁心静气,就让孙女跟着您罢!”
郑太后信佛,听得李丹青喜欢她身上的佛香,自然欣喜,便道:“皇帝,让乐阳跟着哀家。”
皇帝笑着道:“如此,就麻烦母后照料乐阳了。”
李凡青马上道:“儿臣瞧着瘦弱,其实很能干的,不会太烦着皇祖母,父皇放心。”
她这么说话,倒把太后和皇帝逗笑了。
一时便有会来事的臣子端了酒过来,一则是贺太后寿辰,另一则贺皇帝新得女。
太后以茶代酒,与臣子一道饮了,一时嫌折子戏吵闹,叫人撤了,另喊人隔着花丛吹萧。
萧声悠扬,众人举杯,一时满园欢庆。
李丹青抬眼看过去,见齐子蛰朝她看过来,便举起杯。
齐子蛰也举杯,遥相碰杯,各自饮了。
萧贵妃此时笑道:“乐阳,武安侯府从前请钦天监监正给齐子蛰测过八字,说他八字太硬,不能配公主。若配了公主,定会克死公主。你如今是公主了,恐怕要另寻良缘。”
皇帝一听,也想起这一茬,瞟一眼武安侯府那一桌,淡淡道:“乐阳,你现是公主,满京儿郎任你选,未必要选子蛰。”
李丹青一笑道:“父皇,儿臣嫁过一次,差点被害死,心里对嫁人很害怕的,并不想再嫁。就让儿臣多陪父皇几年嘛。儿臣身为公主,就是三十了,也一样嫁得出。”
皇帝适才已从萧贵妃嘴里了解过,李丹青前夫是魏凌光。
□□昌公主非魏凌光不嫁,说若不让她嫁就要自杀,且闹得脖颈受伤,他怜惜女儿,只得答应了。
现听得李丹青的话,皇帝道:“乐阳,到时让魏状元一家子给你赔礼道歉。父皇以后定给你另择一位更好的夫婿。”
李丹青一听这话,马上知道萧贵妃已帮魏凌光说过情,听着皇帝的话,魏凌光依然是准驸马。 她心下一冷,垂头道:“儿臣听父皇的。”
郑太后此时倦了,跟皇帝道:“哀家先回了!”
李丹青一听,忙站起来道:“孙女陪皇祖母回去!”
郑太后摆手道:“难得热闹,你在这儿陪着皇帝和贵妃罢。”
李丹青不答,一步过去,搀住郑太后手臂,撒娇道:“就让孙女陪着您嘛!”
郑太后便由得李丹青。
一行人出了月洞门,早有车辇过来,郑太后却摆手道:“今晚月色好,且慢慢走回去,不必车辇了。”
鲁嬷嬷也赞成,笑道:“方御医说了,太后平素多走走,能活气行血,晚间也能睡得好。”
李丹青见太后似乎注重养生,便道:“孙女在民间倒得了几个养生配方,明儿抄出来给御医瞧瞧,若得用,就配出药丸来试试。”
鲁嬷嬷也颇知一点药理,便问道:“是何配方?”
李丹青便说了几个中药养生配方。
鲁嬷嬷笑道:“听着跟平素的养生丸配方差不多,明儿抄出来叫御医瞧瞧。”
郑太后也道:“说起来,民间也有一些奇人。先帝那会,有一回头痛,满宫御医瞧了,开了无数医方,就是吃不好。还是长公主带着一位民间游医进宫,三贴药下去,头就不痛了。可惜那游医嫌宫中闷,死也不肯待在宫中,求着出宫走了。”
李丹青听着,心头一动。
她前世读的是中药学,期间背了许多药学配方,调一些简单的养生丸,还是能够的。
一些小毛病,也是能帮着开药的。
她念头一转,笑着开口道:“皇祖母,孙女出生时体弱,一直病病歪歪,家中本怕养不活我,还是有一位高人帮着调养身体,方才活下来了。”
“孙女稍大,就缠着那位高人,硬是拜了师父。”
“他每旬帮孙女看病时,会教孙女背一些药方。”
“孙女脑子里有好多药方呢。”
郑太后一听,来了兴趣,笑道:“闹不好,你拜的师父是神医呢。”
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佛堂前。
李丹青一怔,问道:“皇祖母不是住寿春宫么?”
鲁嬷嬷道:“太后娘娘半个月前身体抱恙,一直不好,当时便搬来佛堂旁边的景阳殿住着,只住了几日,身体便好了。今日六十大寿,是大日子,待给佛祖上了晚香,再回景阳殿。”
李丹青一听,这才恍然。
怪不得秦王诸人敢在寿春宫布局,原来郑太后这段时间住在景阳殿,人手也调到了这边。
进得佛堂,李丹青乖觉,第一时间去捻了香,在佛前跪拜,求佛祖保佑太后长命百岁。
郑太后则坐到蒲团上,敲了一下木鱼,念一遍经书,这才起来。
李丹青忙扶她过去坐下,又从宫女手中接过清茶,亲自奉上。
郑太后接了茶,示意她坐下说话。
佛香袅袅,确实教人心静。
李丹青待郑太后喝毕茶,又忙着给她捶腿,一边道:“皇祖母适才在地下坐的时间长了,腿定然麻了。”
郑太后幽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在民间受苦了罢!受过苦的孩子才这般懂事。”
李丹青垂下头道:“那时嫁了魏凌光,婆母半夜睡不好时,就爱喊孙女过去给她捶腿。平时也要给她捏肩,力道不够还会挨骂。”
郑太后一听有点生气道:“家中没有婆子丫鬟么?”
李丹青道:“魏家在石龙镇是富户,家产颇丰,家中有许多婆子和丫鬟,但婆母那时就喜欢折腾我。”
她声音委屈起来,“婆母听闻魏凌光高中状元时,觉得孙女不配当状元妻,还想污蔑孙女名声,捉了孙女去浸猪笼,亏得齐子蛰救了孙女,带着孙女上京,才拣回一条命。”
她说着,站起来跪到佛前,拜下去道:“菩萨菩萨,婆母和二郎要抓我去浸猪笼,害我性命时,我就向天求过菩萨,求菩萨救苦救难。菩萨果然救了我,还赐给我皇祖母和父皇!”
“有皇祖母和父皇护着,我再不会被欺负了!”
她拜毕,喜孜孜坐到郑太后身边,又给她捶腿。
郑太后按住她的手道:“你是公主,金枝玉叶,这些事儿不须你做。”
说着起身,摆驾回景仁殿。
到得殿内,郑太后吩咐鲁嬷嬷道:“待明儿,去召魏家一家子进宫,哀家要质问,是谁给了他们狗胆,敢欺负乐阳。”
鲁嬷嬷笑道:“太后娘娘,他们以前可不知道殿下是公主,要是知道了,当不敢那般做。”
郑太后道:“总要为乐阳出出气的。”
她看向李丹青,“你从前被欺负狠了,心中生了郁气,这样容易生病。明儿只管撒气。散了郁气,人也壮了,胆也大了,公主派头也有了。”
李丹青微红眼眶,呜呜,太后果然比皇帝靠谱多了。
皇帝被萧贵妃一家子迷惑着,还服食丹丸,就不知道能活多久。
这会子,萧贵妃扶着皇帝,笑道:“陛下今晚安歇在哪儿?”
皇帝嗅得萧贵妃身上幽香,是他最喜欢的香味,一时心动,便道:“自然是去你那儿。”
萧贵妃一下放了心,只要皇帝安歇在她那儿,那些有眼色的,就知道怎么做。
李丹青以为傍着太后,就能在宫中立足,太天真了。
第83章
李丹青和鲁嬷嬷一道, 扶着郑太后进寝室。
宫女上来给郑太后卸钗环时,李丹青侍立在旁边打下手。
郑太后倦了,但还是打起精神, 吩咐鲁嬷嬷道:“让乐阳先住在耳房中,明儿再收拾偏殿给她住。”
“这孩子被欺负狠了, 今儿突然变了身份,又换了寝室, 只怕睡不踏实, 让盈月和蓝玉守着她,以防梦魇。”
鲁嬷嬷应了。
李丹青屈膝道:“谢谢皇祖母关怀!”
鲁嬷嬷服侍郑太后躺下后,才带着李丹青到耳房,笑道:“恭喜乐阳公主殿下!”
李丹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问道:“喜从何来?” 鲁嬷嬷道:“太后娘娘颇喜欢盈月和蓝玉这两个丫头, 如今把她们赐给殿下, 可知太后娘娘看重殿下。”
鲁嬷嬷说毕,让小宫女喊了盈月和蓝玉到跟前道:“太后娘娘口谕, 你们两个以后跟着乐阳公主殿下。”
“乐阳公主殿下从现在起,就是你们主子, 你们之荣辱系于她身上, 须得小心服侍。”
盈月和蓝玉双双应了。
李丹青觉得,盈月和蓝玉这两个名字, 像是年轻女子起的名字。
郑太后起的名字应该是吉祥如意,福春福寿这些。
待鲁嬷嬷出去,李丹青便和盈月和蓝玉聊家常。
盈月给李丹青摇扇,蓝玉给她捏背, 一边笑着道:“殿下猜对了,我们的名字, 不是太后娘娘起的。”
李丹青好奇,问道:“哪是谁帮你们起的?”
蓝玉道:“我们的名字是长公主殿下取的。”
盈月接口道:“那是十五年前了,那会我们初进宫,才六岁。长公主殿下亲自挑出十个小宫婢,都另起了名字。到如今活着的,加上我们,只有五个。”
李丹青问道:“另三个人呢?”
秋月道:“五年前突厥使者来访,带来长公主的信,说长公主贴身的宫婢死了三个,需要再带三个过去,太后娘娘就指了秋意他们三个过去了。”
郑太后当年入宫,很快生下皇子李飞腾。
李飞腾便是当今皇帝。
她生完儿子后,伤了身体,好多年没有怀上。
至三十岁时,才再度有孕,生下女儿李飞龙。
这个女儿得来不易,郑太后自然爱如珍宝。
岂料李飞腾继位后数年,突起内乱,突厥趁机派使者上京,要求娶大夏朝公主为妻,且指定要皇帝之嫡妹李飞龙。
形势危急之际,皇帝只好答应突厥要求,送妹和亲。
当时李飞龙年仅十五岁。
女儿远嫁突厥,郑太后思女过度,病了一段时间。
病好后,对皇帝便淡淡的。
李飞龙赐名的一众小宫婢,只有五个活着长大了。
郑太后颇厚待她们,都留在身边服侍。
李飞龙和亲那一年,盈月和蓝玉年纪尚小,但至现下,还记得李飞龙的模样。
盈月出神一下,回过神来,低声跟李丹青道:“殿下的神韵,有一两分像长公主殿下。”
盈月和蓝玉想取信新主子,便简略说了一下当年的事。
李丹青一边听一边套话,听毕心中暗惊。
怪不得太后对皇帝有些不冷不热,原来是因为长公主被皇帝送去和亲了。
也怪不得太后对自己颇亲切,原来是因为自己神韵有一两分像长公主。
李丹青撸了一下宫中关系。
今晚观察,太后对皇帝不冷不热,对萧贵妃一党明显不喜。
而皇帝对太后有愧疚之意,似乎极力想补偿。
秦王和晋王这两个孙子,在太后眼里都是宝贝,看不出更偏心谁。
秦王私德不行,但在人前,他确实是比晋王更有风采。
晋王看着仁厚,可总感觉缺少一点什么。
李丹青一边复盘今晚的事,一边吩咐盈月道:“传水罢,我想沐浴。”
盈月劝道:“殿下,现下天晚了,沐浴易着凉,不如擦一下,明儿再沐浴!”
李丹青含糊道:“今天杜嬷嬷到御花园,说太后娘娘召我,带了我到寿春宫,到得那儿,没见着太后娘娘,只见到荣昌公主,公主要杀我……,我当时滚了一身泥,现下还感觉全身不适,得沐浴才行。”
之前因为齐子蛰伤了荣昌公主,怕翻出寿春宫之事,会是两败俱伤之局,当然不能说。
现下知道自己神韵和长公主有点像,那不管发生何事,太后定会护着自己。
寿春宫这件事,便能说一说了。
盈月听得李丹青的话,大吃一惊道:“晚上有侍卫来报,说杜嬷嬷和叶嬷嬷落了水,因今日是太后寿辰,鲁嬷嬷便让人先压下此事,不让太后娘娘知道。杜嬷嬷她……”
蓝玉也吃惊,小声道:“殿下,明儿须得将此事禀与太后娘娘知晓,不能白吃这个亏。”
李丹青见着盈月和蓝玉的态度,心下大定。
看来太后娘娘也不喜荣昌公主。
盈月出去传水,蓝玉找了一套衣裳出来,奉到李丹青跟前道:“殿下,今晚且先将就这套寝衣,明儿再去针线局领几套衣裳。殿下一应衣物首饰,恐要费些时日才能全部送来。”
李丹青笑道:“我在乡下长大的呀,当时过的是普通日子,娇贵不起来。这些衣物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你们安排着罢。”
蓝玉松了口气,笑道:“殿下不嫌简陋就好。”
很快的,水传来了。
盈月和蓝玉服侍李丹青沐浴。 两人帮李丹青除下衣裳,扶她进浴桶中。
因李丹青言语亲和,盈月便敢开玩笑,笑道:“别看殿下瘦弱,该大的还是大的,还有这一身玉骨冰肌……”
李丹青捧水泼向盈月,嗔道:“乱说什么?”
盈月嘻嘻笑了。
沐浴毕,三人已是亲亲热热。
李丹青躺到床上时,心下也大定。
盈月和蓝玉打小进宫,知晓宫中许多事,且她们伶俐,有她们在身边,方便许多。
这一晚,李丹青醒过来许多次,好在没有梦魇。
天一亮,她马上起来,忙忙洗漱收拾,去给郑太后请安。
郑太后才收拾好,见她进来,不由笑道:“哀家老了,起得早,你这个孩子怎么也起这么早?”
盈月笑道:“太后娘娘,殿下就惦念着要给您请安,早早起来呢。”
郑太后摆手道:“乐阳,以后只管睡,不要这么早过来。”
李丹青微微赫然,“孙女想早点见到皇祖母。”
郑太后一愣,想起什么,一下又回过神,招手道:“别傻站着,过来哀家身边坐。”
李丹青一脸欣喜,坐到郑太后身边。
郑太后看看她身上服饰,喊鲁嬷嬷道:“叫李总管去库房里瞧瞧布匹和首饰什么的,收拾一些给乐阳,打扮打扮她,一个公主不能这样寒酸。”
鲁嬷嬷应下,笑道:“昨晚才认回来的孙女,今日就成心头肉了。”
郑太后笑道:“怎么,哀家不疼年轻姑娘,难道去疼你?”
殿内一下全是笑声。
一时传了早膳,郑太后喊李丹青一道用膳,李丹青应了。
早膳是八碟点心,八碟素菜,两碗汤。
李丹青胃口小,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半碗汤便饱了。
郑太后摇头道:“你吃得这么少,怪道瘦成这样。”
又喊盈月道:“待会儿去请方御医过来给乐阳诊诊脉,给她调理一下身体。”
说着又交代蓝玉,“以后让你主子早上多睡片刻,太早起长不高。”
众人一下失笑。
李丹青笑出声道:“皇祖母,孙女十九岁,长不高了,只能长胖。”
郑太后也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湿了。
鲁嬷嬷忙给李丹青使眼色。
李丹青便凑过去,问道:“皇祖母怎么了?是孙女哪儿做得不好吗?”
郑太后摇头,半晌道:“哀家想起你姑姑了,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哀家这一辈子,还能见到她一面吗?”
李丹青拿帕子给郑太后擦眼角,坚定点头道:“皇祖母康健,大夏朝长盛久安,不日定能见着姑姑。”
郑太后拍拍李丹青的手道:“坐下罢。”
用毕早膳,漱了口,李丹青扶郑太后去院子散步。
鲁嬷嬷过来行礼道:“太后娘娘,奴婢已吩咐人收拾偏殿,也让李总管带盈月去库房瞧布匹和首饰,瞧着中意的,先记下。”
“孙总管已出宫往魏家,魏家住状元府,度着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郑太后闻言点点头,看向李丹青道:“哀家给你撑腰,你想如何处罚魏家,就如何处罚。”
李丹青弯了弯眼睛,本要笑的,没承想落下泪来。
她哽咽道:“在石龙镇时,母亲早亡,父亲失了音讯,没人给孙女撑过腰。到了京城,李将军倒一心要给孙女撑腰,可是魏家仗着攀上荣昌,摆出皇亲架势,李将军也没奈何的。”
“如今有皇祖母撑腰,孙女总算能吐气扬眉了。”
蓝玉在旁边听李丹青提起荣昌公主,忙上前跪下道:“禀太后娘娘,昨儿荣昌公主殿下让杜嬷嬷假借太后娘娘名头,召了乐阳公主殿下到寿春宫中,殿下因此吃了好大的亏。”
郑太后脸色大变,看着李丹青道:“乐阳,荣昌昨儿做了什么,你只管说,一切有哀家呢。”
李丹青便也跪下,把杜嬷嬷召她进寿春宫,荣昌公主意图加害的经过,添添减减说了。
中间朱峰押着齐子蛰进殿,齐子蛰踩伤荣昌公主脖颈的事,她含糊过去了,只说齐子蛰进殿救了她出来。
郑太后听毕,大怒道:“传荣昌过来!”
很快便有人过来禀道:“太后娘娘,荣昌公主昨晚横剑于颈,说若不让她嫁魏状元,便宁愿死,众人抢夺不及,公主伤了脖颈,如今正在养伤,御医交代,不能随便走动。”
郑太后怒极反笑,“很好很好,萧贵妃养出的好女儿!”
她道:“荣昌不能走动,萧贵妃总能走动罢?传萧贵妃过来!”
第84章
萧贵妃昨晚使尽解数, 讨得皇帝欢心,今早起来,容光焕发。
心腹宫女紫衣给她披衣, 笑道:“娘娘今日娇艳如花,不须点胭脂了。”
萧贵妃眉眼还有春意, 吩咐紫衣道:“本宫换下来的寝衣和里衣,你亲自拿去烧了, 不要留痕迹。”
紫衣低声应了。
皇帝自服食丹丸, 常安歇在丽嫔处,可丽嫔有孕,其实不能服侍。
萧贵妃总是趁着时机,把皇帝请到自己寝宫中。
只她惊觉,皇帝已不如从前, 她那些温存手段, 竟派不上用场。
好在近来,她有了法子。
昨晚上, 寝衣和里衣先薰过那种香,至上榻, 稍稍一用手段, 皇帝果然勇猛起来。
一夜春风,帝妃俱欢。
送了皇帝上早朝, 萧贵妃又上榻眯了片刻,这才起来。
因先叮嘱过,只有心腹宫女进来服侍,余者诸人, 侍立在寝室外。
紫衣扶着萧贵妃坐到梳妆台前,笑道:“娘娘自己看。”
萧贵妃对镜一照, 见自己容颜果然娇艳,不由惊叹,半掩嘴道:“他倒是跟本宫提过,说那香能使女子更娇艳,本宫听着以为夸大,没料到是真的。”
紫衣低声道:“有了他,娘娘以后自还能独宠。”
萧贵妃很满意,交代道:“厚赏他,让他好好用心,多配些奇香。”
紫衣道:“娘娘肯用他的香,是给他脸面,他自要用心。”
说毕话,紫衣开了寝室门,喊宫女端水进来给萧贵妃洗漱。
才收拾毕,另有宫女进来禀道:“娘娘,鲁嬷嬷来了。”
鲁嬷嬷进了昭阳宫,躬身道:“太后娘娘有召,请娘娘过去景阳宫一趟。”
郑太后这些年吃斋念佛,甚爱清净,极少找萧贵妃的麻烦。
萧贵妃仗着皇帝宠爱,儿子出色,在后宫一家独大,倒也不怵郑太后。
当下问鲁嬷嬷道:“嬷嬷,太后娘娘突然召见,可知是什么事?”
鲁嬷嬷脸上表静,躬身道:“娘娘过去了,自然知道。”
萧贵妃一笑道:“嬷嬷不说,本宫也约略知道。莫不过李丹青跟太后娘娘告状,说本宫的不是,太后娘娘想为她出头罢了。”
她款款起身,“走罢!”
景阳宫中,李丹青亲自泡茶奉与郑太后。
一面思忖着萧贵妃的事情。
萧贵妃掌管后宫多年,儿子秦王手下各色能人,弟弟萧宇墨在外敛财……
且昨日寿春宫那一幕,便可知,她的人遍布宫内。
她一时因身份屈于太后之下,过后只怕要报复回来。
李丹青抿抿唇,郑太后一心礼佛,看着早不理后宫事了,这样一来,手中其实也没有权柄。
她若今日压不下萧贵妃,会不会想法以太后之尊夺回一些权柄呢?
一会儿,宫女报进来道:“贵妃娘娘来了!”
郑太后淡淡道:“传她进来!”
萧贵妃进得殿内,屈膝行礼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郑太后冷冷看着她,也不喊她起来,只道:“萧贵妃,你可知罪?”
萧贵妃自己站了起来,叫冤道:“太后娘娘,臣妾本也想早早过来请安的,可是想起太后娘娘叮嘱过,说要礼佛,不想让人扰了清净,臣妾才斗胆睡到这么晚。”
郑太后冷笑一声,看着鲁嬷嬷道:“你问她!”
鲁嬷嬷便上前道:“贵妃娘娘,昨日荣昌公主使唤杜嬷嬷到园子里召乐阳公主至寿春宫一事,你如何说?”
萧贵妃一听这个,马上跪下了,眼泪说来就来,泣道:“太后娘娘恕罪,荣昌因这个事,脖颈受伤,若调养不当,还有生命之忧,她已受了教训。”
“太后娘娘,乐阳是您孙女,荣昌同样是您孙女,您怜惜乐阳,也请怜惜怜惜荣昌!”
郑太后喝斥道:“哀家问你,是谁给了荣昌的胆子,敢借用哀家名头,使唤杜嬷嬷去御花园召乐阳的?”
萧贵妃眼泪滚到腮边,哽咽道:“荣昌虽有千错万错,但求您看在长公主份下,饶过荣昌一次。”
郑太后一怔,喝道:“飞龙远嫁多年,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萧贵妃抬起头道:“太后娘娘,五年前突厥使者上京,说长公主饮食失调,且身边缺人,想要几个懂事的宫婢并两个懂突厥语的大夫。”
“宫婢之事倒是容易,但懂突厥语的大夫却不好找。”
“后来,还是宇墨设了法子,终于寻得两个会说突厥语的大夫随行。”
萧贵妃长长叹口气,“除了大夫之外,宇墨还派了两个侍卫同去。”
“太后娘娘看在我们萧家为着皇家,肝脑涂地的份上,饶过荣昌罢!”
李丹青一听这话,心内暗叹。
萧贵妃这话的意思是说,萧宇墨当年已在长公主身边埋下自己人。
这些人可保护长公主,也可不利长公主。
端看郑太后对萧家人是什么态度了。
郑太后听着这番话,忆起当年的事,半晌没有言语。
鲁嬷嬷见势不妙,忙上前扶起萧贵妃,给她拍手肘上的尘,一边道:“哎哟,荣昌公主殿下也是太后娘娘心头肉,哪有不疼的?只殿下借了太后娘娘的名头去行事,太过僭越。”
萧贵妃泪眼道:“荣昌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臣妾回去,叫人抬了她过来给太后娘娘请罪。”
郑太后冷着脸,摆手道:“不用过来了,叫她好好养伤。”
说着又喊鲁嬷嬷,“送贵妃娘娘回去!”
鲁嬷嬷应了。
李丹青看着萧贵妃裙角拂过门槛,款款走了,眼角不由抽了抽。
妈的,萧家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奸?
萧贵妃一走,郑太后有些意兴阑珊,半晌方喊李丹青道:“乐阳过来!”
李丹青便近前。
郑太后道:“哀家实没想到,萧家人五年前竟在飞龙身边埋了人。”
她顿一下,“想来他们的人谋划已久,并不是今日才布局。”
“皇帝啊,五年前开始沉迷丹药……”
郑太后伸手,握住李丹青的手道:“哀家想给你出气,没料到竟不能。”
李丹青蹲到郑太后跟前道:“皇祖母今日其实有得益。”
她回握郑太后的手,“我们本不知道姑姑身边埋了萧家人的,今日知道了。”
“知道了,便能设法子。”
“若一直不知道,以后姑姑出事,也不知道是如何出事的。”
李丹青又摇摇郑太后的手,“皇祖母为着姑姑,须得振作起来谋划一切,以护得姑姑周全。”
郑太后叹一口气道:“哀家老了呢。”
李丹青道:“六十怎么算老呢?皇祖母是要活一百岁的人。还有四十年要活,可做的事儿很多。”
郑太后定定神,点头道:“佛祖保佑着,或能多活几年。”
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李丹青的头道:“现下瞧着,你跟着哀家,也未必是好事。”
李丹青把头伏到郑太后膝上,蹭了蹭道:“皇祖母,孙女能跟着您,是孙女的福气。”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鲁嬷嬷进来禀道:“太后娘娘,孙总管带着魏家人来了,正候在殿外。”
郑太后不由苦笑。
为着飞龙,动不得萧贵妃,也动不得魏凌光了。
自己这个太后,真是一个笑话啊!
李丹青见着郑太后的表情,却是站起,小声道:“皇祖母,我有法子对付他们的。”
她轻笑一声道:“一切强大的,从外间攻不进去,但假若他们内乱呢?” 魏凌光对她还未忘情,今日相见,若暗示,说还想复合,他必定心乱。
对着魏家人时,引他们回忆起当日在石龙镇时自己种种温柔之处。
还要跟魏老太展示,她如何得太后和皇帝的恩宠。
待得魏凌光跟荣昌公主大婚,以荣昌公主之嚣张,定会压制魏家人,要他们臣服。 以魏老太之愚蠢,定要抱怨,说早知如此,就不必让魏凌光休妻,不休妻依然是驸马。
还会说,乐阳公主温柔,肯侍候婆母等等。
魏老太若如此说,荣昌公主自会怀疑魏凌光其实还记着前妻。
到时再挑拨离间,保准他们一家鸡飞狗跳。
他们内斗起来,多多少少会波及萧贵妃。
继而波及萧宇墨和秦王。
以点带面,一波接一波。
李丹青凑近郑太后耳边,轻声说了自己之计。
郑太后拍拍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跟飞龙一样聪慧。”
言毕又道:“明儿再召郑家的人进宫,哀家以前为着避嫌,不让皇帝重用他们,现下想着,是哀家错了。”
李丹青眼睛一亮,啊,郑太后要启用外戚了。
很好,有帮手了!
暴风雨啊,越猛越好!
第85章
郑太后瞧瞧李丹青身上服饰, 嫌她穿得太简素,朝鲁嬷嬷道:“哀家记得,上次搬过来景阳宫时, 叮嘱你们把飞龙的衣裳也抬过来,现下收在哪儿了?”
鲁嬷嬷道:“照着太后娘娘吩咐, 放了两条裙子在柜子里,余者收在箱子里呢。”
郑太后道:“把柜子里那两条裙子拿出来瞧瞧!”
鲁嬷嬷马上出去喊宫女进来挪梯子, 自己亲自爬上梯子去柜顶取下李飞龙的裙子。
两条裙子, 一条是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裙,一条是翡翠烟罗绮云裙,都是李飞龙当年穿过一次就收起来的裙子。
郑太后每回思念李飞龙,思念得厉害了,就会叫人翻出她当年的裙子看一看摸一摸, 有时候还会叫身段纤弱的宫女穿上裙子, 站在不远处走一走。
鲁嬷嬷把裙子放到大托盘上,捧到郑太后跟前。
郑太后瞧了瞧, 指着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裙道:“让乐阳换上这一套,再给她配上首饰。”
鲁嬷嬷领着宫女给李丹青装扮, 待装扮好了, 把她推到郑太后跟前。
郑太后眼睛一亮道:“这样才有公主派头。”
魏凌光带着家人候在殿外,脸上没有表情, 心下却寻思了许多。
李丹娘现下是乐阳公主了,她要以公主之尊给魏家人一个下马威,只能生受。
好在他跟荣昌公主的婚事没有变,到底是准驸马, 李丹娘初进宫,总要有一点顾忌, 应该不会太过份。
正寻思,便见一位内侍出来道:“公主殿下有令,请魏家人进殿!”
魏凌光朝众人比了比手势,示意不要惊慌,这才领着他们进殿。
进得大殿,绕过屏风后,便见正中间的交背大椅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身着凌波仙裙,头上珠翠灼灼生辉,宛若天仙。
魏凌光一眼看过去,心口便绞紧了,有点喘不过气来。
天仙本是他的妻,可如今……
魏凌希只一眼,差点痴了。
心心念念多年,她是自己嫂子。
如今她是公主,不再是嫂子,可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魏三娘和魏老太则是腿肚子发颤,脑子“嗡嗡”响,深怕进了这个门,再出去时,是抬着出去的。
一众人硬着头皮走到李丹青跟前,躬身行礼道:“给公主殿下请安!”
李丹青扫他们一眼,有些感慨,曾经被他们欺负得没路走,今日,却能高高俯视他们。
她淡淡道:“免礼,坐罢!”
魏凌光诸人都是一怔,没有想像中的冷嘲热讽,没有喝斥打骂,而是淡淡喊他们坐。
这么一瞬间,他们突然忆起,李丹娘在石龙镇时,性子本来极柔顺,是到了京城后,才变了。
今日,李丹娘又变成石龙镇那个柔顺可人的李丹娘么?
盈月过来引魏家诸人坐下,又招呼小宫女给他们奉了茶。 魏家诸人接了茶,渐渐定神。
也是,李丹娘本来就是好说话的。
上京后移了性子,那是因为生怨,如今当了公主,一切顺心,也就恢复温柔本性了。
殿内静了静。
魏凌光站起来道:“不知道公主殿下召臣一家子前来,有何训示?”
李丹青看向魏凌光,幽幽道:“大郎,我嫁与你时,何等恩爱,为何会闹成这样呢?”
“若不是荣昌使喊内官到石龙镇,逼你母亲对我下手,我们现下仍然是夫妻。”
“若不是荣昌,你高中状元后,自会接我们上京,在京城里,我自有机会与父皇相认。”
“彼时,我成了公主,自要感激你当年不毁婚约之恩,当向父皇陈说你如何厚待我。”
“可是这一切,皆毁于荣昌之手!”
魏凌光拱手道:“大错已铸成,只求殿下宽恕!”
他说着话,心里又酸又苦。
同是公主,不论是相貌还是性情,李丹娘都要胜过荣昌很多。
那时在石龙镇,自己初见她,一眼就陷了进去。
纵闹成这样,晚间不能眠时,依然会想她。
李丹青叹道:“你以后娶了荣昌,便是我妹夫,到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宽恕又能如何?”
“你知道我性子的,不将我逼到绝路,我都愿意与人和善。”
魏凌光马上撩袍子跪下道:“公主殿下肯宽恕我们,臣一家子不胜感激!”
他一跪下,魏老太诸人也只好跟着跪下。
李丹青一下站起来,奔到魏凌光跟前道:“大郎,你起来!”
又朝魏老太诸人道:“都起来罢!”
魏老太一听李丹青嗓音娇娇柔柔,一如从前,心下大定,同时又有小小得意。
哎,李丹娘还是那个软和性子嘛。
她这个样子,分明对大郎不能忘情。
也是,她从前就对大郎言听计从,十分迷恋。
上京后跟齐子蛰……
那分明是气恼,为了激将大郎。
可惜啊,当时不知道她是公主,逼大郎写了休书给她。
李丹青见魏凌光没有即时站起,便伸出手去。
魏凌光自然不敢搭手,只谢了恩,自己站起来。
其它人也跟着站起。
李丹青定定看着魏凌光,突然道:“你这段子,瘦了许多。”
魏凌光低头道:“殿下关怀,臣惶恐!”
李丹青不再说话,回了座位。
她落了座,这才道:“从前种种,一笔勾销,你们走罢!”
魏家诸人想不到她肯这样轻轻放过他们,顿时大喜。
魏凌光躬身道:“谢殿下恩典!”
李丹青摆摆手,见他们要告辞,突然又喊住道:“等等!”
她一副斟酌言词的模样,隔一会才道:“荣昌为了得到你,不惜派内官到石龙镇布局陷害我,她性子太凶残了,你要小心她。”
说着又朝魏老太道:“你当日在武安侯府门前嚷了几句话,那话传到贵妃娘娘耳中,当时贵妃娘娘派常嬷嬷出宫,其实是要赐死你的。好在大郎机警,先给你下了药,这样才保住了你。”
“以后在贵妃娘娘跟前,须得小心说话。”
李丹青说毕,这才朝盈月道:“送他们出去罢!”
魏家诸人直至上了马车,犹自回不过神来。
马车走了一段路,魏凌希才开口道:“嫂子还是念旧情的。”
魏凌光轻声喝斥道:“她现在是乐阳公主,不是你嫂子。”
魏凌希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不再作声。
魏老太这会倒有些愧疚,小声道:“若不是荣昌公主,我们和丹娘……”
魏凌光打断她的话道:“母亲,以后涉及荣昌公主的话,不要说。”
魏老太恼道:“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两个都是公主,若能挑,当然挑丹娘。”
魏凌光眼神凌厉,扫一眼魏老太,“母亲若想安安生生,这些话以后不要说。”
魏老太便闭嘴,心下却悻悻。
魏三娘托腮,撩帘子看车外,这会放下帘,没好气道:“母亲没有说错,若不是荣昌公主,丹娘还是我嫂子,齐子蛰也不会和她……”
她说到这里,不待魏凌光喝斥,自己先闭了嘴。
李丹青这会儿,唤了盈月到跟前,低声交代道:“把魏家今儿进宫见我的消息,散布出去。”
盈月应了,笑道:“殿下放心,我们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宫女中,分布在各处殿室,不须半天,今儿的事就会被加油添醋,传到荣昌公主那边。”
午后,荣昌公主便听闻了此事,一时气得捶床。
她让宫女拿了纸笔,在纸上写道:请母妃过来一趟!
萧贵妃歇了午,听得荣昌公主闹脾气,忙过去朝霞宫。
一进殿内,便有宫女把魏家进宫的事禀上了。
萧贵妃去拉荣昌公主的手道:“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你生气,才中了李丹青之计。”
荣昌公主还是生气,在纸上写道:母妃,有什么法子把李丹青赶走?
萧贵妃一笑道:“有。” 她坐到床边,挥退宫女,贴在荣昌公主耳边道:“你舅舅正在找证据,想要证实她不是陛下之女。到时啊,她就犯了欺君大罪。”
荣昌公主一听大喜,指了指桌边,示意要喝水。
萧贵妃忙端了喂她,又笑道:“你受了伤,就该好吃好喝养着,早些养好才能大婚。其它的事情,母妃自会处理,不须你操心。”
李丹青午后,却是抄录了几份养生丸配方,交给方御医检看。
方御医看毕道:“这方子没问题,只是有两味药不易得,待臣配齐了,制成丹丸,到时先服用几丸试试,若没有问题,再呈给殿下。” 他说着,在药箱内翻出一只小小药包,呈到李丹青跟前道:“殿□□弱,若晚间睡不好,可嗅嗅这只药包,还可拆开药包细嗅。”
李丹青听着这话大有深意,便收下药包。
她且想起,初到京城时,武安侯府请了方御医给她诊治,可知这位方御医,是武安侯府的人。
稍晚,鲁嬷嬷诸人收拾出偏殿,给李丹青布置了寝室。
李丹青进寝室更衣时,便遣开身边的人,摘下药包拆开看了看。
这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忙掏出来。
是齐子蛰的笔迹。
齐子蛰画了一团墨,还有一卷手书。
下面写了一行字:有人想无中生有。
李丹青一瞧便明了,这是说,萧宇墨正在找人伪造杨蕊娘的手书,试图无中生有,颠覆她皇帝女的身份。
李丹青系好药包,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
萧宇墨之计太毒,他到时拿出手书,臣子们再一鼓噪……
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如今形势还是太被动了。
李丹青思忖片刻,出了寝室,去见郑太后。
她道:“皇祖母,孙女想传齐子蛰进宫,有一件事要交代他去做。”
郑太后问道:“何事?”
李丹青便遣开身边的人,贴到郑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郑太后一听,脸色凝重起来,沉吟道:“此事干系太大,若闹得不好……”
李丹青道:“皇祖母,萧贵妃把持后宫,萧宇墨到处敛财,里通内外,再不整治他们,李家天下,到时怕要成了萧家天下。”
郑太后终是点头道:“明儿传齐子蛰和郑天奇一道进宫罢。天奇从小就喜欢弄些技巧之事,他也擅长仿写别人之字。”
郑太后说着,看一眼李丹青。
齐子蛰虽不错,可有那件往事在,谢夫人定要设法阻止他当驸马。
想起往事,郑太后有些叹息。
那时候,本来内定谢夫人之弟谢五郎为飞龙的驸马,谁知道半路杀出突厥使者,坏了他们的姻缘。
因着飞龙远嫁,谢五郎无计可施,以至郁郁而亡。
谢五郎亡后,谢母要儿女立下誓言,不许下一辈人接近公主,不许肖想公主。
齐子蛰与李丹青,注定无缘啊!
第86章
晚间, 李丹青也没有闲着,她让盈月准备了两碟点心放进食盒中,提了去见皇帝。
感情是要培养的。
她和皇帝父女才相认, 当要多刷刷存在感。
多往养心殿跑,到时人人知道她是得宠的公主。
一旦有事, 宫中的人也愿意给她递个话。
皇帝正在批折子,听得乐阳公主求见, 趁机搁笔, 抬头道:“传她进来!”
李丹青进了殿,屈膝行礼请安,笑道:“儿臣晚间陪着皇祖母用膳,听皇祖母提及,说父皇喜欢吃千翅糕, 正好今晚小厨房做了, 儿臣便要了两碟,送过来给父皇尝尝。”
皇帝尝了千翅糕, 点头道:“甜度刚刚好。”
李丹青又亲自泡茶,端上茶笑道:“父皇请喝茶!”
皇帝接茶, 很是惬意。
有个娇俏的女儿承欢膝下, 感觉很不错。
他呷一口茶,赞道:“乐阳泡的茶不错, 茶香四溢。”
李丹青抿唇一笑道:“父皇,儿臣问过侍茶宫女了,说养心殿这茶,是最新上贡的好茶, 不管怎么泡,都是茶香四溢的。”
她说着茶, 无意间提起另一桩事,闲话道:“前段时间儿臣去茶馆,听那儿的人说,每年上贡的茶,都是先进了萧家,再进皇宫,还说……”
话没说完,她便愣一下,止了话。
皇帝搁茶,沉声问道:“还说什么了?”
李丹青吓得跪下道:“父皇,儿臣不是有意说萧大人坏话,只是转述茶馆见闻罢了。父皇若不信,只管派人去茶馆听一听。那儿鱼龙混杂,每日都会说些新鲜八卦事。”
皇帝手指抚着杯沿,淡淡道:“不用怕,你只说你听到的见闻便是。”
李丹青身子轻颤,低声道:“萧大人权柄大,要是知道儿臣说了这些,定会弄死儿臣的。”
皇帝这下有了恼意,喝斥道:“胡说八道。你是朕的女儿,萧宇墨何来的胆子弄死你?”
李丹青喃喃道:“儿臣,儿臣……”
皇帝见李丹青怕萧宇墨怕成这样,眉头皱了起来。
李丹青在皇帝不耐烦之前开口道:“茶馆的人说,整个京城都在萧大人掌控中,他一声令下,皇宫都得成为箭垛。”
她说毕,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抬头道:“父皇,萧大人在外敛财,民怨极大,有些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可是求告无门啊。”
皇帝闻言摆手道:“萧宇墨是户部的,他敛财,也是为国敛财,有些骂声也正常。”
李丹青心里一沉,嗬,萧宇墨早在皇帝这儿打好埋伏了,根本不怕孔大人指证呢,之前晋王全是白费劲。
她转着念头,脱口道:“父皇,萧大人吓唬过儿臣,说儿臣若敢说他半句不是,他就有法子颠覆儿臣皇帝女身份,让儿臣变成他的女儿。到时儿臣性命捏在他手中,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这是吓唬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
李丹青委屈,“听闻他手下有人擅长伪造书信,要是他伪造儿臣母亲的手书,硬说儿臣是他女儿呢?”
皇帝摇头,“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吧!”
李丹青只好告退。
她出了养心殿,嘴角却有一丝浅浅笑意。
嘿,在皇帝这儿打好埋伏了。
到时萧宇墨呈上手书,硬说自己是他女儿时,皇帝自然不信,还会斥他一番。
回至景阳宫,李丹青问得郑太后已安歇了,便回了偏殿寝室。
待上床,才发觉身心俱疲。
以为认了父皇,当了皇帝女就可高枕无忧吗?
错了!
依然每时每刻绞尽脑汁。
呜呜呜,这破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萧宇墨和秦王什么时候死?
他们不死,自己寝食难安。
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儿,又累又困,偏生睡不着。
要命了!
盈月掌灯过来,问道:“殿下睡不着吗?”
李丹青捶床道:“心里有点烦,睡不着呢。”
盈月便坐到床边,拿扇子给她摇,一边问道:“要不要点支安神香?”
李丹青摇头道:“不要,我很怕这些有香气的东西。”
她想一想道:“盈月,你说说长公主的事罢!长公主那时十五岁了,难道没有择驸马?”
盈月低声道:“本是择了谢家五郎的,两下里合了八字,未及择婚期。”
李丹青一怔,问道:“武安侯府谢夫人娘家弟弟吗?”
盈月道:“没错,就是谢夫人弟弟谢五郎。”
“谢五郎一心恋慕长公主,长公主出嫁那一日,他还去追,半路被侍卫打了。”
“众人把他押回谢府,关了半个月,度着长公主一行人走远了,他追不上了,才放他出来。”
“放出来后,他便病了。这一病,再也好不起来。几个月时间就没了。”
说起谢五郎,盈月也落泪了。
“谢五郎才貌双全,不输如今的齐三爷,可怜一片痴心,因此送了命。”
“听闻谢五郎亡后,他母亲让儿女立誓,不许下一辈男子接近公主。”
盈月说至这里,看着李丹青,喃喃道:“殿下和齐三爷……”
李丹青也愣了,呃,所以她成了公主,谢夫人就不会让齐子蛰跟她一起……
世事为什么这么艰难呢?
她伤感一下,马上回神,当务之急,是合力扳倒萧宇墨和秦王,这么些儿女私情,以后再论了。
盈月又提起一些往事,伤感道:“长公主金枝玉叶,千娇万宠长大,没料到会远嫁突厥受苦,世事难料。”
李丹青淡淡道:“怪只怪这个国家的男人没本事,护不住她。”
她说着,合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这一晚,齐子蛰辗转难眠。 谢五郎和长公主的事,他当然知道。
那时荣昌公主要择他为驸马,他不愿意,谢夫人也不愿意。
因母子合力,找钦天监监正测八字,编了一套说辞,婉拒了荣昌公主。
前晚,他乍然得知李丹青进了佛香阁后,编故事把自己编成公主身份,当时也没觉得如何,待宴席散,回了武安侯府,方想起母亲提过,说她当年在外祖母跟前立过誓言,不会让儿子沾上公主。
若阻止不得儿子,她当短命十年。
齐子蛰捶床,他怎么舍得李丹青?
可立誓之事,不是儿戏,若应誓,母亲短命十年,自己一辈子难安。
齐子蛰坐了起来,看向窗外,对月长叹。
月是圆的,为什么不让人圆一圆呢?
他甩一下头,手指敲膝盖,半晌自语道:“待事了,劝她放弃公主身份,这样应该能在一起罢?”
“要不,就待母亲百年后,不须应誓了,我们再一起?不行不行,那时两人起码四十了……”
齐子蛰一晚睡不好,第二日便起得迟了,才洗漱毕,就见杨管家来报道:“三爷,宫中来人,太后娘娘召你进宫一趟。”
齐子蛰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丹娘跟太后娘娘住一起啊!
太后娘娘召见,其实是丹娘要见我!
他飞快收拾,收拾完还不放心,在镜子前照了片刻。
除了这张脸和这身材之外,没有别的能勾住她的心了。
记得轮回时,她每次醒来,必瞧瞧我的脸,还有我的腹部。
如今得收拾好这张脸,见了面,方能勾得她念念不忘。
以她的聪慧,说不定能早些破解母亲誓言之事。
杨管家见齐子蛰在镜子前耽搁了片刻,忙提醒道:“三爷,内侍还等着呢。”
齐子蛰回过神,问道:“杨管家,你瞧我这一身装扮精神么?”
杨管家点头,“够精神了。”
齐子蛰:“养眼么?” 杨管家:“养眼。”
齐子蛰:“勾人么?”
杨管家:“……”
第87章
李丹青早起陪着郑太后到小佛堂上香, 回至景阳宫时用了早膳,闲话几句,便有针线局的胡司衣拿了衣裳式样来禀话。
郑太后亲自看了衣裳式样, 嫌不够精致,皱眉道:“胡司衣, 这是给乐阳做衣裳,不是给哀家做衣裳, 这款式和颜色明显老气。”
胡司衣本想着李丹青已十九岁, 且嫁过人,容貌定然憔悴,压不住鲜亮衣裳,因挑了保守的颜色和款色,不承想李丹青容貌比当年的长公主还要娇几分, 一时有些暗悔自己短见。
她当下陪笑道:“太后娘娘, 臣回去就换了鲜亮颜色。”
郑太后早喊出两个嬷嬷,让她们去库房把早前得的好料子寻出来给李丹青做衣裳用。
胡司衣见状, 重新估量乐阳公主在郑太后心中的位置。
因荣昌公主即将大婚,针线局日夜在赶做她的嫁衣, 委实调不出人手来。
本想拖延一下乐阳公主衣裳这事, 现下瞧着,拖延不得了。
鲁嬷嬷敲打道:“做事多长点眼睛。”
胡司衣忙道:“谢谢鲁嬷嬷教导!”
送走胡司衣, 鲁嬷嬷和郑太后道:“太后娘娘这几年不理事,宫内这些人只看贵妃娘娘眼色行事,越法没个章程了。”
说着话,孙总管来禀报, 说郑天奇进宫了。
郑太后道:“传他进来罢!” 郑太后一众侄孙中,数郑天奇最为出色, 也最得郑太后喜欢。
郑天奇今年二十岁,一直拖着没有议亲,只等郑太后给他指一门婚事。
郑太后挑来挑去,没挑到合适的,便拖延了下来。
这两日瞧着李丹青,再想起郑天奇,一时另有想法。
郑天奇进得殿内,朝郑太后行礼问安毕,再朝李丹青行礼道:“见过乐阳公主殿下!”
那一晚太后寿宴,皇帝当场宣旨,认了李丹青为女儿,郑家之人当时在席上,见状皆惊呆了。
郑天奇当时看向御前,也呆了,却不是因为皇帝认女之事,而是因为李丹青的相貌。
郑天奇数年前在父亲书房看到一幅仕女画,当时为画中的仕女所迷,向父亲讨要这幅画,却被父亲拒绝了。
及后,父亲还收起了这幅画,再不让他看一眼。
他却念念不忘。
这几年,他也看过一些美人,忍不住会拿美人跟仕女图中的仕女比较,深觉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仕女的。
心下又遗憾,想着画像中的仕女当是想像出来的,凡间定没有人长得那样美。
万万没料到,寿宴上,他却见到跟画像仕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这女子还是皇帝新认下的女儿。
论起来,他与女子是表兄妹。
自古以来,表兄妹最易成就良缘。
他只要等着良机就好。
今日太后召见,他忙忙前来,进殿后果然便见着心心念念的表妹了。
他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心下虽雀跃,言行却温文有礼。
李丹青从郑太后嘴里得知,郑天奇之父少年时在外游历,曾到过突厥,会武功,擅技巧,通晓突厥语。
郑天奇自小聪慧,从其父身上学了技巧并突厥语等。
他现时在工部领着闲职,官职六品。
李丹青之计,是准备让人密告萧宇墨里通外敌,和突厥人勾结。
再让人伪造萧宇墨跟突厥人的书信往来,放到萧宇墨书房内。
到时皇帝让人去搜萧宇墨书房,便可搜到密信。
纵搜出密信,也未必能扳倒萧宇墨。
因他定会为自己分辩,要求彻查。
秦王一党也会为其奔走澄清。
只如此一来,他为了避嫌,当自请去职,闭门谢客。
此时晋王一党就该出场了。
孔大人该指证萧宇墨就出来指证。
有御医要质疑丽嫔之胎就赶紧出来质疑。
尽力搅混了水。
水下,定有意想不到之证据。
李丹青希望自己能织出一张网,把萧宇墨和秦王一党一网打尽。
她和郑天奇说话,一边暗暗观察他。
若郑天奇有能力,她打算让郑天奇和齐子蛰一起牵网。
年轻男女说了几句话,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待宫女上来换茶,郑天奇已经亲热喊李丹青为表妹了。
说着话,内侍又报进来,说齐子蛰求见。
郑太后忙令人快传。
齐子蛰急匆匆下马车,待进了宫,却强令自己放缓步子。
到得景阳宫前,他动作越加舒缓。
没错儿,他今儿是京城人人称赞的贵公子,举止有度,进退得宜。
要让丹娘见了,就移不开视线。
齐子蛰跟着内侍进殿,绕过屏风,朝正中间坐着的郑太后行礼问安。
行礼毕站直身子,抬头去寻李丹青时,方发现她转过来看他一眼,只点点头,又继续和身边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是郑天奇。
齐子蛰顿时很不是滋味。
他自然认识郑天奇。
郑天奇官职不高,仗着是太后宠爱的侄孙,平素端着架子,眼高于顶,对人爱搭不理。
对他这个御前行走,也是不冷不热。
今儿倒好,瞧他跟丹娘说话时,笑得一脸春风。
他不知道自己平素很少笑,突然笑起来很讨嫌么?
众目睽睽之下,齐子蛰也极讲究礼节,过去给李丹青行礼道:“见过乐阳公主殿下!”
李丹青忙着和郑天奇讨论突厥人习惯,见齐子蛰来了,笑着道:“子蛰,天奇表哥说平素和你极熟的,正好,快坐下说话。”
人齐了,便要开始说正事。
李丹青看向郑太后。
她之前和郑太后商量过,她拉着郑天奇和齐子蛰伪造书信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太后也不要参与。
若事情败露了,太后“不知情”,能保下他们性命,且对长公主没有影响。
稍迟,郑太后带着一众人去小佛堂上香。
殿内只剩下李丹青三人。
李丹青笑道:“子蛰,你守着殿门口,我先跟表哥说说伪造书信之事。”
齐子蛰看向李丹青,见她轻轻一笑,心下马上意会。
嘿,这件事重大,她其实不敢十足信任郑天奇,因要分开来讨论。
万一其中有差错,便能知道是谁出了错。
郑天奇见李丹青遣开齐子蛰,心下很妥贴。
商量事情时,他并不喜欢齐子蛰在旁边。
他自然听闻过齐子蛰从石龙镇带了李丹青上京,又和李丹青共骑出游的八卦。
那时还窃语,认为他们荒唐,认为李丹青不守规矩。
现下见着人,心下早有许多言语帮李丹青解释当时之言行。
一个弱女子么,当时是逼不得已。
他且也听过谢五郎和长公主之事。
心下认定齐子蛰和李丹青不可能。
待齐子蛰去守在殿门,李丹青才看向郑天奇道:“表哥须得先拿到萧宇墨亲笔书信,照着笔迹伪造出几封信来。”
两人低声讨论起来。
讨论了两刻钟,方才讨论完。
郑天奇很上道,站起来道:“我去守殿门。”
他到殿门口,换了齐子蛰进殿。
齐子蛰进殿,坐到李丹青对面,趁着只有两人在,端详她一番问道:“这两日过得好么?”
李丹青点头道:“有皇祖母护着,挺好的。”
齐子蛰视线粘在李丹青脸上,不舍得移开,低声道:“我却过得不好。”
李丹青诧异道:“这几日秦王诸人按兵不动,平平静静,也没听见你们武安侯府有事情,怎么不好了?”
齐子蛰叹道:“你在将军府时,我想见你,还能蹿到将军府门口守着,你在宫中,我想见你,要等传召。”
“我这两日想见你,苦于没办法子,自然过得不好。”
李丹青笑了笑,这会却不是说儿女私情的时候,因转了话题道:“先说正事。”
她道:“子蛰,你出宫后,悄悄见一见朱峰,说田侍卫已在萧宇墨跟前密告他和我们有勾结,因他知道秦王殿下太多事情,秦王不会容他活着。”
“他若想保命,只能易主。那就是跟着我。”
“他为表效忠,定会主动问及,需要他做什么。”
“到时,我再亲自见他,向他保证,会保他全家性命。”
“一切妥了,再让他把伪造的信放到萧宇墨书房内。”
两人讨论起各种细节,务必没有漏洞。
对于朱峰,齐子蛰尚有些不放心。
李丹青道:“论起来,他确实是我姨父。上次,确实是他提了菜筐进佛香阁,把丽嫔换了出来,才搅了秦王之局,也才有我跟父皇相认之机。”
“换走丽嫔一事,是紧要一环,若爆出来,他性命不保。”
“如今他势在骑虎,必定要有选择,我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李丹青细细分析一遍朱峰的处境。
齐子蛰设身处地,想了片刻道:“若我是他,确实也只能这么选。”
两人讨论毕,又迅速交换这两日各自发生的事。
李丹青提起谢五郎和长公主的事,问齐子蛰道:“你母亲发了什么誓?”
齐子蛰道:“若应誓,她短十年寿命。”
李丹青闻言抚额道:“这么说,咱们只能有缘无份了!”
齐子蛰急道:“丹娘,咱们当初在石龙镇,那么多生死关都有法子破解闯出来,我母亲誓言这件事,定然也有法子破解的。”
李丹青笑吟吟道:“我知道,你定然想,大不了到时劝丹娘不要当公主,这样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笑毕,脸色一肃,“我不当公主的话,就是普通民女一个,到时在你母亲跟前,岂不是要做低伏小?这件事没得谈。”
齐子蛰搓手道:“定然还有别的法子的,别急,慢慢想。”
李丹青又笑了,“说实话,我好好当着公主,一点儿不想嫁人。我一点不急。”
齐子蛰这下急了,“丹娘,丹娘,我……”
郑天奇在殿外候了半个多辰,见齐子蛰还没出来,忍不住重重“咳”一声。
这小子不会假公济私,缠着我表妹吧?
第88章
李丹青伸出手指摇了摇, 似笑非笑道:“从古到今,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子蛰,我不会为了要嫁人, 而做出任何委屈自己的事。”
她又摇头,“我嫁与魏凌光, 差点被他母亲和弟弟害死,若以后还要嫁人, 必须保证对方的家人怀有善意, 没有人想要害死我。”
见齐子蛰要说话,李丹青比手势止住,又道:“子蛰,你母亲之前搁过话,死也不会让我进门。现下我成了公主, 可以招驸马, 与驸马住在公主府。而你母亲发了誓,若你娶公主, 她要短命十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母亲对我都没有过善意。”
“我是公主, 在你母亲跟前,我是君, 她是臣,这是我的优势,我不会放弃我的公主身份。”
“从前嫁与魏凌光,是因为不能一直待在叔叔婶婶家中, 总要嫁人。”
“现在我有封地,可以选择不嫁。”
齐子蛰去握李丹青的手, “丹娘,你就不能为了我……”
李丹青打断他的话,“不能!”
齐子蛰叹口气,“从前说了生死之交,永不相负的。”
李丹青道:“子蛰,生死之交,可以把背交给对方,不会负了对方的信托,但不包括将自己嫁去对方家里受罪。”
“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她说着,凝视齐子蛰。
这个男人家世出众,年轻俊俏,在某种程度上前途无限。
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但他是古代男子,从小到大受的是孝道为先、男子为尊的思想教育。
他天然认为女子应该为了嫁人而做出牺牲。
他待自己不同,态度稍平等,全因轮回里,两人生死与交,携手逃了出来。
期间,自己并没有真正拖他后腿。
凭心而论,若自己不是公主,更加不可能与他走到一起。
以略低的身份嫁进武安侯府,从此侍奉夫婿,孝敬婆母,生儿育女,低声下气过一生,不是自己所求。
李丹青回过神,从齐子蛰手里抽回手,淡淡道:“儿女私情,并不是目前最紧的事,且各自保住命再论其它。”
齐子蛰手里一空,心里也一空,低声道:“丹娘,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你等我!”
李丹青道:“以后再论这个事。”
她不想再跟齐子蛰讨论这个,扬声朝殿外道:“天奇表哥,进来罢!”
三人复又坐下,讨论了一会儿。
李丹青心中其实没底。
萧宇墨和秦王势力太强大,皇帝也明显信任他们,单凭这伪造的书信,能掀起风波吗?
但不试一试,总不甘心。
且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看看近午,李丹青并不想留郑天奇和齐子蛰用膳,便端茶送客了。
郑天奇和齐子蛰一道告辞,并肩出殿。
待到了宫外,郑天奇喊住齐子蛰,温声道:“齐三公子,你母亲有誓言,你是不能尚公主的。若你真为乐阳着想,就不要缠着她。她是女子,今年十九了,耽搁不起。”
齐子蛰不快,淡淡道:“我跟丹娘的事,不劳郑公子操心。”
郑天奇摇头道:“我是乐阳的表哥,为她操心是正常的。”
齐子蛰冷笑一声,跳上马车,喊车夫道:“快走!”
郑天奇看着马车绝尘而去,不由“嗬”一声道:“敢情恼羞成怒了。”
他跳上马车后,心里复盘今日之事。
细细回味李丹青一言一行。
一时却是痴了。
他回到郑家,先去书房见父亲郑安志。
父子谈了半个时辰。
谈毕话,郑天奇站起要告辞,犹豫一下,终于问了出来,“父亲,您从前书房中有一幅仕女画,画中的仕女,是乐阳公主的母亲么?” 郑安志半晌方答道:“是。”
郑天奇一下了然,父亲擅长丹青,当年定是在某个地方见过乐阳的母亲,之后念念不忘,便画了下来。
逢着良辰美景,便把画拿出来欣赏一番。
那一日自己进书房见着画,应该是父亲晚间欣赏毕,未及收起来。
郑天奇定定神道:“父亲,我想娶乐阳为妻!”
郑安志愣一下,问道:“你不介意她嫁过人么?”
郑天奇道:“父亲,太后寿辰那日,您瞧见她的。她若不是嫁过人,我想娶,只怕不易为。现下则容易得多。”
郑安志蹙眉道:“她被魏凌光休弃那会,还跟齐子蛰闹得满城风雨,这等女子只可欣赏,并不适宜娶为妻子。”
郑天奇站起,躬下身道:“求父亲成全儿子的心愿!”
郑安志看着郑天奇半晌,长叹一声道:“女子太美,易招惹祸事,乐阳公主的母亲就是一例。”
郑天奇还是那句,“求父亲成全!”
郑安志无奈,“这件事,也并不是我点头就能成的,还得看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意思。”
郑天奇道:“儿子细细想过了,太后若真疼她,就该把她嫁给儿子,没有人比儿子更合适了。”
郑安志道:“过几日进宫,探探太后娘娘的意思再论。”
过一会儿,郑天奇告退,回至自己房中。
丫鬟见他回来,忙忙要传膳,又道:“夫人说了,公子进宫,定没能好好用膳,午间叫厨房备着膳食呢,公子且先用些。”
郑天奇摆手道:“我不饿,你们先下去!”
丫鬟待要再劝,见着他的神色,马上闭嘴,很快退下去。
房中一静,郑天奇又回味李丹青的言行。
隔一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巴掌大一块像皮泥,凝神捏了起来。
很快,捏出一个美人。
他把泥人举到眼前细看,摇了摇头道:“连她十分之一的神韵也没有。”
他手指抚了抚像皮泥人的眉眼,轻声道:“乐阳,太后寿辰那一日,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发誓要得到你。”
他嘴角含着一丝笑,“若不能得到你,我就毁了你,绝不让别人得到!”
这当下,郑太后正问李丹青道:“乐阳,你觉着天奇如何?”
李丹青道:“皇祖母为何这样问?通常这样问,就是想撮合一段姻缘。”
郑太后失笑道:“你这丫头,就不会装装傻么?”
李丹青也笑,“孙女嫁过一次了,于这件事情上,不想装傻。”
她整理言词道:“皇祖母,孙女想在您身边服侍几年,到二十五岁再择驸马,求皇祖母答应!”
说不嫁什么的,老人家不会相信,只会以为她矫情。
还不如给个期限,说到多少岁再嫁。
郑太后一听这话,却是大惊道:“二十五岁?乐阳啊,女子青春年华易逝,二十五岁太老了。且那会子,适龄的男子全已成亲,你去哪儿找可心人?”
李丹青道:“皇祖母,我被魏家害了一次,真的怕极了,真不想嫁人。每次想起嫁人,就会做噩梦。”
郑太后道:“那也不能等到二十五岁再择驸马。”
李丹青叹一口气,做出让步,“那就二十二岁,如何?不能再早了,再早孙女受不了。”
郑太后道:“这样,一人让一步,二十一岁就得择驸马,不能再拖。”
李丹青低下头,一副无力反抗的模样,半晌道:“孙女听皇祖母,就二十一岁再择驸马。”
呼,还有两年时间,到时有的是法子逃避这件事。
郑太后思忖,到时自然要告诉天奇,让他再等两年。
再等两年,就能当乐阳的驸马。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至这一天午间,李丹青眼皮突然跳个不停,心下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她安慰自己,若有事发生,应该就是萧宇墨伪造了母亲的手书,准备呈到御前,要颠覆自己皇帝女的身份。
不过自己已在皇帝跟前打了埋伏,估计皇帝会叫人彻查,不会轻易相信萧宇墨的话。
待得午后,却有皇帝身边的内侍来禀道:“乐阳公主殿下,陛下请你过去养心殿一趟。”
李丹青心下“咯当”一响,脱口问道:“萧大人进宫了么?”
内侍答道:“萧大人进宫了。”
李丹青一惊,皇帝召自己过去,跟萧宇墨有关么?
萧宇墨呈了伪造的手书?
皇帝召自己过去对质?
李丹青转着念头,吩咐蓝玉道:“你去小佛堂跟太后娘娘禀一声,说陛下召我过去养心殿一趟。”
她交代毕,便带着盈月,坐上车辇,跟内侍去养心殿。
车辇才走一半,却被人拦下了。
萧宇墨站在车辇前笑道:“乐阳公主殿下,臣有一件紧要事上禀,请殿下移步一听。”
他说着,走到树下,遣开了身边的人。
李丹青想一想,便下了步辇,让内侍和盈月候在不远处。
她抬步朝萧宇墨走过去。
若可能,真想一剑杀了萧宇墨啊!
萧宇墨待李丹青走近,举起手里的卷宗挥了挥,含笑道:“殿下,臣这几日查到一件事……”
他见李丹青神态自若,便又一笑,接着道:“当年跟着陛下到石龙镇的,一共十八人,十二位侍卫,四位内侍,另有两位臣子。”
“四位内侍中,两位已病逝,还有一位在宫中,一位荣退出宫,跟着侄儿生活。”
李丹青蹙着眉峰道:“萧大人到底要说什么呢?”
萧宇墨展开手里卷宗道:“据两位内侍交代,陛下当年跟杨蕊娘一夜春风后,吩咐他们给杨蕊娘灌了药。”
他抬起头,“既灌了药,怎么会有孩子呢?”
“李丹娘,你不是陛下的女儿,你是李大鼎的女儿。”
“你冒认陛下女儿,犯了欺君大罪,当诛九族!”
李丹青紧紧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
若有真凭实据,萧宇墨早跑到御前告诉皇帝了,何必来拦下自己说这些?
他这是要诈自己!
冷静,要想法反击!
第89章
李丹青告诫自己要冷静, 但胸间却有滔天怒意。
萧宇墨这个禽兽,当年诱得杨蕊娘动心,哄着她一道私奔, 半路抛弃她,致使她坎坷磨难, 郁郁而亡。
多年后,到处哄骗相貌肖似杨蕊娘的女子, 喊人家蕊娘, 一副念念不忘,痴心依旧的模样。
而在见到自己时,忆及当年事,没有因为杨蕊娘之故,对自己有半丝愧疚, 反而百般设局, 百般下作手段。 上回到将军府说要补偿自己,结果一开口是让自己嫁给他。
这回他又不想让自己好过, 一心要颠覆自己的公主身份。
这种禽兽……
这种禽兽怎么不死呢?
李丹青一下按不住怒意,破口大骂道:“萧宇墨, 杨蕊娘当年是扬了你祖宗八辈子的骨灰吗?”
“你把她害成那样, 现在还不放过她,还追着扒她的事。”
“她若地下有知, 变成鬼也不能饶过你。”
李丹青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全化为凄厉骂声。
“萧宇墨,你不单害了我母亲杨蕊娘,你还害了我姨母杨琴娘, 你还害了我舅舅杨柏。”
“你害得杨家家破人亡,你现在还要来害我。”
“你就是负情绝义的禽兽!”
“你百死难赎其罪!”
萧宇墨没有料到李丹青会突然扬声大骂, 当下扬起手中卷宗,厉声道:“李丹娘,我是否有罪,论不到你评判!”
“现下要论的,是你的真正身份。”
“当年,内侍亲眼见杨蕊娘喝下了那一碗……”
萧宇墨嘴里那个“药”字还没吐出来,一个人影从树上跃下,手里的刀朝他挥了过去。
长刀挥得太快,带起一阵疾风,身后大树的树梢上发出“哗啦”一声响,树叶飘零。
一片树叶飘到李丹青眼前,被疾风吹得不停翻转。
下一秒,一股血喷到树叶上,树叶不堪重负,迅速坠地。
萧宇墨的人头落地,滚了出去,身子一歪,倒向地下,手里的卷宗掉在一片血泊中。
李丹青只觉眼前一片血红,脸上和手腕处一热,粘腥粘腥的。
是萧宇墨的血。
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没法挪步,身子像被定住了。
那个挥刀的男人收刀,俯身拿起萧宇墨手中的卷宗放进怀中,再转过身子,对上李丹青的视线。
李丹青看得清楚,男人脸上的皮肤似乎被风沙侵袭过,坑坑洞洞,带着沧桑,但他的眼尾微向上挑,有那么一点熟悉感。
下一秒,男人旋身而起,跃上树梢,跳过矮墙,消失不见。
不远处终于传来一片尖叫声。
另一边,也传来宫中侍卫的呼喝声。
声音混杂。
“来人,来人,萧大人被刺杀了……”
“刺杀萧大人的男子,穿着宫中侍卫服。”
“有谁看见他的脸了,看清他是谁么?”
“大人,大人,我看见了,刺客是宫中侍卫易木心。”
“没错,是易木心。”
萧宇墨脖颈处的血还在泊泊往外流,地下很快汪了一大片血。
李丹青身子开始颤抖,双膝发软,歪向地下。
在昏过去之前,她喃喃自语:“易木心,原来是易木心。”
易木是杨啊。
他是舅舅杨柏!
李丹青醒过来时,床边探过两张脸,是盈月和蓝玉。
盈月惊喜道:“殿下醒了,醒了!”
说着眼眶一红,“适才吓死我了,以为殿下也……”
蓝玉忙止住她的话,“殿下又没得罪人,萧大人得罪那么多人,迟早有这么一天。”
李丹青摸摸脸,干干净净,没有血了。
身上衣裳也换过了。
她沙着声音问道:“萧大人是不是死了?刺客呢?”
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吗?
盈月颤着嗓音道:“萧大人身首分离,死了。刺客是宫卫易木心,已经逃跑了。高侍卫领人去追,还没回来。”
蓝玉已忙忙端了水来喂李丹青,又道:“殿下被吓着了吧?”
说着话,郑太后的声音在寝室外响起道:“乐阳醒了没有?”
李丹青忙扬声道:“皇祖母,孙女没事了。”
郑太后进了寝室,看了看李丹青,摸了摸她的头,吁口气道:“没事就好。”
一时人报方御医来了。
郑太后忙令人快请。
方御医进殿,给李丹青诊了脉,朝郑太后道:“公主殿下受了惊吓,须得静心养几日,喝一喝安神汤。” 李丹青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萧宇墨死了……
啊,萧宇墨终于死了!
他死了,秦王和萧贵妃措手不及,当下是不是心神大乱?
这时候正是最好的攻击时机。
晋王殿下可以派孔大人出场了!
李丹青睁开眼睛,看向方御医。
方御医马上近前,问道:“殿下还有何处不适?” 李丹青道:“方御医,你还有药包吗?我觉着心口不适,想要嗅一嗅。”
方御医点头道:“有,有。”
说着翻药箱,拿出一只药包放在李丹青手中,又道:“臣待会下值出宫,回到家时,会再制几只药包,明儿给殿下送来。”
李丹青点点头。
方御医这是说,待会出宫,会马上去告诉齐子蛰,萧宇墨已被易木心所杀。
一会儿,鲁嬷嬷进来道:“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刘公公来了。”
郑太后道:“请他进来!”
刘公公很快进殿,行礼毕,道:“太后娘娘,陛下有谕,说萧大人当时是和公主殿下面对面说话被杀的,请公主殿下过去养心殿一趟,说说当时的情形。”
李丹青闻言,问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到御前的?”
刘公公答道:“娘娘刚到御前。”
李丹青心下明白,萧贵妃听闻萧宇墨死时,她在场,定然要追究的。
这一场御前口舌之争,无可避免。
她忙挣扎起身,让盈月扶着她去更衣。
稍迟,坐了车辇到养心殿。
萧贵妃这会已在御前哭昏了过去。
宫女给她掐人中,又灌参汤,折腾一会,她才醒过来。
一醒,又哭着跪到皇帝跟前道:“宇墨这些年一心一意效忠陛下,为此得罪了一些人,今日之死,定然有内情,求陛下彻查!”
皇帝上前扶她,叹道:“朕自会彻查,贵妃不要哭了。”
萧贵妃流着泪道:“现在宫中传言,易木心是为着乐阳公主杀人的,求陛下查一查乐阳公主和易木心的关系。”
皇帝道:“贵妃多疑了。易木心进宫数年,乐阳才从民间回宫,两人怎么会有关系?”
正说着,刘公公进来禀道:“陛下,乐阳公主来了!”
皇帝闻言,示意宫女扶萧贵妃坐下,抬头道:“传乐阳!”
李丹青进了养心殿,苍白着脸色跪到皇帝跟前请安。
皇帝见她脸色不好,忙道:“起来说话!”
李丹青站起,垂首道:“父皇召儿臣,是问萧大人的事吗?”
皇帝点头道:“当时是何情形,你且细细说一遍。”
李丹青颤着嘴唇道:“父皇,萧大人流了好多血,那些血还溅到儿臣脸上了。”
皇帝瞧她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忙道:“赐座!”
待李丹青坐下,便缓声道:“你慢慢说。”
李丹青点头,却还是重复道:“萧大人流了许多血!”
萧贵妃一下尖声道:“李丹娘,你勾结易木心,让易木心杀了宇墨,你还不从实招来?”
李丹青呆呆道:“我又不认识易木心,为什么要勾结他呢?”
萧贵妃一噎,指着李丹青道:“你害死了宇墨!”
李丹青流下眼泪,看向皇帝道:“父皇,贵妃娘娘冤枉我!”
皇帝有些头痛,喝道:“都静一静。
他想一想,问李丹青道:“你为何跟萧大人站在树下?”
李丹青道:“午后,儿臣正无所事事,就有内侍来传召,说父皇要见儿臣,让儿臣到养心殿一趟。儿臣忙忙更衣出门,到了半路上遇见萧大人,被萧大人拦下来了。”
皇帝点头道:“因荣昌要修缮公主府,朕想起你还没建府,想问问你属意什么地方,这才叫人传你过来的。”
他接着问道:“萧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丹青道:“儿臣下了车辇,萧大人示意底下众人避开,说有紧要事与儿臣说。”
“待众人退开了,他就说……”
李丹青抬起头,怯怯道:“他说他收到突厥使者的信,突厥王嫌长公主老了,想再娶一位大夏朝公主,已派人上京求娶。荣昌很快要大婚,到时宫中的公主只剩下儿臣一个。父皇会将儿臣送去突厥和亲。”
“儿臣自然不信他的话,就反驳说不可能的。”
“萧大人说怎么不可能?长公主当年何等得宠,太后爱如珍宝,不一样被父皇送去和亲?父皇肯认儿臣,就是等着有一日,要将儿臣送去和亲。”
皇帝听到这里,脸色全变了,心下对萧宇墨有一股愤恨,冷笑道:“萧大人……”
萧贵妃一听不妙,萧宇墨才死,就要被泼脏水,当即嚷道:“李丹青,你血口喷人!这是欺负宇墨没了,死无对证,就胡说八道么?”
李丹青喃喃道:“我没有乱说。”
皇帝喝止萧贵妃道:“乐阳在民间长大,只怕连突厥在哪儿都不知道,她怎能编出这些话?”
说着又朝李丹青道:“你接着说。”
李丹青顿一下,接着道:“儿臣不信萧大人的话,萧大人就展开手中的卷宗给儿臣看,说那是一幅舆图,说突厥离大夏很远,嫁过去了要吃生肉。”
“又说若儿臣肯听他的话,他会在父皇跟前美言,劝父皇先给儿臣择驸马,这样就不用远嫁突厥了。”
李丹青说着滴下泪来,举袖子擦擦泪。
“儿臣生气了,就扬声骂他,说他当年害了儿臣的母亲,害了儿臣的姨母,还害了儿臣的舅舅,如今还想挑拨儿臣跟父皇的关系,罪该万死。”
“萧大人当即就说,不听话,我有法子叫你……”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树上就跳下一个人,那个人挥一把刀,说了一句话,就砍向萧大人。”
“萧大人的头掉了,血一股一股喷出来……”
“儿臣当时吓呆了,腿一软就昏了。”
李丹青说到这里,抬袖子掩住脸,“父皇,萧大人流了许多血!”
说着直发抖。
皇帝安抚道:“乐阳,你别怕!”
“你仔细想一想,易木心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
李丹青使劲回忆,“那个挥刀的人说,‘好个卖国贼’。”
她说毕,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咳,那个那个,俺被吓坏了,脑子全是钝的,根本不会编瞎话,只会说实话。
已经如实描述完当时的情景,复述完萧大人的话。
俺此时可以昏倒了。
陛下,萧贵妃,明儿见!
第90章
李丹青又累又倦, 借着昏倒之机,放心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然睡得十分香甜。
待醒来, 已是晚上掌灯时间。
盈月守着她,见她醒来, 忙忙撩帐子,扶她坐起, 一边笑道:“殿下在养心殿昏了, 把我们吓得够呛。待抬回景阳宫,请御医过来诊脉,御医说殿下只是太累睡着了,并不是昏倒,我们才松口气。”
李丹青伸个懒腰, 悄声问道:“贵妃娘娘如何了?”
盈月给她披衣, 一边低语道:“听闻贵妃娘娘出了养心殿,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现下正叫御医过去诊治,整个昭阳宫一片混乱。”
李丹青闻言乐了, “盈月, 你喊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她摔断腿没有?她养尊处优多年, 说不定很不经摔。”
两刻钟后,盈月告诉李丹青道:“殿下,李公公跟御医打听过了,贵妃娘娘果然摔断了腿, 说要养一百天才能好。这一百天内,不能随意走动。”
李丹青畅怀大笑:“哎呀哎呀, 才死了弟弟,又摔了腿,她祸不单行啊!”
萧贵妃这会捶着腿,烦恼异常。
宇墨在宫中被杀,死得很惨,皇帝本来怜悯萧家人,没料到李丹青几句话,皇帝态度就变了。
这也导使她出养心殿时,心神不属,才会一脚踩空,摔了一跤。
如今弟弟亡了,她又摔了腿不能动。
全拜李丹青之赐。
正伤心烦恼,紫衣进来禀道:“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一落,荣昌公主就跑进来了。
萧贵妃一见她便道:“慢点,你脖颈上的伤还没好,小心伤口痛。”
说着话,又想了起来,荣昌公主脖颈上的伤,也是拜李丹青所赐。
一时恨得牙根痒痒。
荣昌公主还不敢大声说话,待坐到床边,便低声道:“母妃,舅舅的事……”
萧贵妃挥退身边的人,低声把李丹青在养心殿说的话复述了,又道:“李丹青编了这么多,可你舅舅没了,死无对证。今日天晚了,你哥哥进不来,待明儿他一早进宫,再细细商议一下要如何处理你舅舅的事。”
说着落泪,“宇墨正当壮年,大好前途,竟这样没了。”
荣昌公主拉了萧贵妃的手安慰,又低低道:“一定叫李丹青不得好死。”
萧贵妃哭了片刻,收泪道:“之前小看她了,若知道她这样能编,在她没进宫时收拾了她,便没有今日之祸。”
荣昌公主又问道:“易木心为何要杀舅舅?”
萧贵妃摇头道:“之前无仇无怨,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出手杀你舅舅。”
荣昌公主问道:“是谁招揽他进宫的?”
萧贵妃道:“本宫问过了,他是五年前进宫的。那会陛下带人秋狩,在林中遇险,他救了陛下。过后陛下带他进宫,安排他跟着高长山。”
同个时刻,皇帝坐在养心殿出神。
他和妹妹李飞龙相差十岁,可以说是看着妹妹长大的。
妹妹长得娇美,性子活泼,是母后的心头肉。
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一样疼爱妹妹。
那时想着有朝一日妹妹要择驸马,心里还不是滋味。
谁知道后来突厥来求亲,在那个形势下,他拒绝不得。
因为他将妹妹送去和亲,母后怨他多年。
他也一直愧疚。
这件事是心头刺,不能动,一动便不适。
皇帝站起来,走到窗前,负手看窗外。
若突厥真如萧宇墨所言,又派使者来求亲,想求娶乐阳,那……
皇帝长叹一口气。 大夏朝自先帝那会,国库就开始空虚,至如今,根本无力跟突厥一战。
若能削了勋贵们权柄,令他们上献财富……
可勋贵们盘根错节,皆连络有亲,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好借口的话,贸然去动他们,就怕京城会先乱起来。
李丹青这一晚,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一早醒来,容光焕发。
哈哈哈,萧宇墨这个禽兽死了,大快人心,感觉日子有了盼头。
她洗漱毕,用了早膳,就开始等早朝的消息。
今日,议政殿定然十分精彩,可惜不能去旁观。
早朝后,有老臣来拜见郑太后,说了今日殿上之事。
李丹青旁听。
老臣道:“早朝上,孔大人出列,指证萧大人许多罪状,还说萧大人这些年为了敛财,和突厥人做生意,私卖盐铁和茶给突厥。”
“又说萧大人所敛之财,大部分进了秦王府。”
“陛下大怒,即刻令人查封萧家,又召秦王进宫。”
“适才,戚大人已领旨意,带着高侍卫诸人直奔萧家搜寻罪证。”
李丹青听至这里,紧张又期待。
哇呀呀,晋王殿下终于给力了一回。
适时让孔大人出来落井下石。
让俺来猜猜,这个时候齐子蛰是不是伙同朱峰,已把“罪证”放到萧宇墨书房了?
不管有没有通敌罪证,都必然会搜出“罪证”。
这样一来,萧家就翻不了身。
萧贵妃身为萧宇墨姐姐,定会被连累。
皇帝再宠爱她,涉及国事,只能将她禁足。
还有孔大人那一句“萧大人所敛之财,大部分进了秦王府”,实在妙。
凭着这一句,皇帝就得彻查秦王。
当是时,晋王殿下再狠狠给秦王一脚,秦王便会栽一个大跟头。
此时,戚大人和高长山已在萧宇墨书房密室中搜到他和突厥人来往的书信并一本账薄。
稍迟,戚大人和高长山令人守着萧家,不许人随便进出,两人策马进宫,将书信和账薄呈到御前。
皇帝送妹和亲后,愧疚之余,开始学突厥语,也曾与突厥王书信往来,当下一看信,马上认出是突厥王笔迹,脸色顿时变了。
萧宇墨这些年果真里通外敌,与突厥王做着秘密买卖。
宫外,朱峰闪身进了一间酒楼,上了二楼,到得一个包厢,推门而进。
里面坐着一人,豁然是齐子蛰。
朱峰关上门,走到齐子蛰跟前。
齐子蛰问道:“妥了么?”
朱峰点点头,“请齐三爷告诉乐阳公主,属下会尽心尽力为她办事。”
戚大人和高长山在萧宇墨书房搜出来的书信和账薄,是朱峰放进去的真信件和真账薄,并不是郑天奇伪造的。
朱峰跟在秦王身边多年,之前曾为萧宇墨办事,信件和账薄是他几年前藏下的,为的是有朝一日拿来保命用。
没料到派上这个用场。
景阳宫中。
待老臣告退了,李丹青犹在思索。
这么一个痛打落水狗的良机,自己不能干坐着,也得行动一把。
朝堂那儿有晋王,萧家那儿有齐子蛰和郑天奇。
自己的着手点在……
啊哈,就在魏家。
李丹青马上召一位内侍跟前,吩咐道:“去神武将军府召李二锅夫人宋氏进宫一趟。”
这个时候,最适宜跟魏老太走动的人,是宋氏。
同是石龙镇出来的乡妇,有共同语言,更能共情,一些想法会不谋而同。
一个多时辰后,宋氏进宫了。
她一个乡妇,从来没料到有一日竟可以进宫,进了宫,手足无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对着宫女和内侍,也喃喃不能言。
直至见到李丹青这个“侄女”,也不敢喊丹娘,只在宫女指引下行礼道:“给乐阳公主殿下请安!”
“免礼,坐罢!”李丹青笑着让宫女奉茶,又道:“你别紧张,像在家里那样说话就行。”
宋氏慌慌摇手,“我可不敢。听说在皇宫乱说话,会被砍头。”
李丹青失笑,待宫女上毕茶,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殿中一静,只剩下两人,宋氏大大松口气,低声道:“丹娘,我这一辈子值了!”
话音一落,马上轻扇自己,“说错话呢,现在要喊公主殿下了。”
李丹青道:“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你且放松些。”
宋氏见李丹青态度亲切,没有公主架子,渐渐放松。
隔一会才问道:“殿下召我进宫,有什么吩咐?”
总归不可能是叙家常,追忆往事。
李丹青端着杯子,一时也不喝,笑道:“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宋氏一听“拜托”两个字,马上来了精神,拍胸口道:“殿下只管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
李丹青抿唇一笑,“这件事不难,不须你赴汤蹈火。”
宋氏便做出洗耳恭听状。
李丹青半晌方道:“昨日宫中发生了一件事,萧贵妃的弟弟萧宇墨死了。”
“今早,有大臣弹劾萧家,说萧家为秦王殿下敛财。”
“一句话,萧家要倒了,萧贵妃要进冷宫了,荣昌公主也要进冷宫了。”
宋氏大吃一惊,“啊呀,我昨日在街上遇见魏老太太,她还跟我显摆,说魏大郎和荣昌公主的婚期在下个月。”
“荣昌公主要是进了冷宫,魏大郎怎么办?”
李丹青脸上有了一点羞意,“婶子,当初是你将我嫁给魏大郎的,我与他……”
她长长叹口气,“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看见他被荣昌公主连累。”
“但他和荣昌公主择定了婚期,已反悔不得。”
李丹青转着杯子,隔一会道:“婶子,你出宫后,悄悄儿去见魏老太太,将我这些话说给她听,让她自己想法救自己儿子。”
“但有一条,这件事不能让魏大郎知道。”
“魏大郎若知道了,定不肯负了荣昌公主,自必与荣昌公主同生共死。”
宋氏闻言,脱口道:“丹娘,魏大郎那般负你,你竟还念着他,想要护他性命。”
“自古以来,都是痴情女子薄情汉。”
李丹青幽幽道:“婶子,你提及这些话时,自己斟酌一些,反正,我是一心想要救他们的。”
宋氏道:“我理会得,定让魏老太太知道此间厉害,也让她知道你的好意。”
李丹青点点头,“她若有疑虑,也可先到处打听打听萧家之事再做道理。”
片刻后,李丹青让人送宋氏出宫。
晚霞满天时,李丹青托腮坐在窗边。
该铺垫的已经铺垫好了,剩下的,就是看戏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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