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蓉没有见过像程欢这么好看的人。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在lavie工作很久了,见惯形形色色的美女,诸如想上位的小三扒拉着自己的金主撒娇,不知名的小网红点杯咖啡就坐上一整天疯狂凹造型拍照片,不懂装懂的一看就没什么素质的暴发户小姐…


    总之这家店的客人大部分情况下就跟这家店一样,消费很高,但没什么底蕴,更别提风骨。


    毕竟、真正的名媛千金哪里看的上这家店。


    但是程欢不一样。


    不仅皮相是一等一的好,黑藻般柔软的长发下,五官精致立体宛若上帝的杰作,一双幽深的黑眸,像是女神王冠上镶嵌的黑珍珠,不施粉黛却面若凝脂,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透亮。


    更甚地是,少女姿态挺拔,不似凡物,却偏偏落在了这低俗的世界。


    她静静坐在橱窗边发呆,像一副来自上世纪优雅的复古画。


    奇怪的是,面前这个轻而易举吸引她注意力的女人就好像是忽然出现在咖啡厅,她奇怪怎么自己没在对方进门的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程欢叫住了她。


    能跟赏心悦目的人说话,她的态度自然也是极好的,充满着友好和耐心。


    以至于少女提出让自己教她走路的时候,李蓉蓉竟然一点荒谬的感觉都生不出来,就好像对方说的什么都是正确、不容置疑的。


    可教人走路…这要怎么教?


    不过既然是美女的请求,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思索片刻,她得出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小姐,我先扶你站起来走几步?”


    程欢满脸欢喜,当下应允,生怕晚了一步她就要反悔似的。


    “那可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李蓉蓉才要担心对方反悔咧!


    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和美女贴贴……


    尤其是那只柔软得就像是柳枝一样的手臂缠上她的手臂时,李蓉蓉的心就忍不住砰砰地乱了频率。


    心不在焉地胡乱搀扶着她走了几步。


    太轻了。


    就好像没有重量的蝴蝶,短暂地停留在在手臂栖息,然后下一秒就拍拍翅膀飞走。


    程欢真的太久没有走过路了,一开始连最基本的发力都没有办法掌握的很好,连被人扶着都要跌跌撞撞,但她骨子里是个好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蛰伏好几年之后,一成年就凭借着自己这具残破的身躯,毅然决然地扛起了整个盛欢集团。


    仅是让那个好心的服务生帮忙搀扶着走了几步,在快要踏出咖啡厅的时候,她松开了服务生的手,“谢谢你小姐姐,我应该可以的,你快回去忙吧。”


    很久没有依靠自己的双腿,站立在大地之上,这让她至今都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一脸担忧的服务生小姐姐露出了个安抚的‘我能行’的笑容。


    然后在后者的真切的目光中,缓缓地迈出了第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结果走的太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幸好她眼明手快,迅速扶住了门边,才没有摔倒。


    而被她狠狠摁住的自动门发出了滴滴的警告声,还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声。


    大概是被人当笑话看了。


    “小姐,你没……”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程欢立马开口:“我没事的……”


    然后挺直腰板,像只骄傲的、迫不及待要证明的自己的天鹅,头也不回地撞进了街上的人群。


    自动门又关上了。


    *


    说来也是奇怪,程欢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习惯如何不用腿生活,却在短短的数分钟内迅速学会了如何用腿走路。


    走出咖啡厅后,她先是驻足观察了一下大街上路人们行走的姿态,然后如法炮制,竟然也走的像模像样,完全没有了刚才磕磕碰碰的样子。


    滨海长廊上,青灰的女性铜像高举着明珠伫立在海边,背后港城高大繁华的建筑。


    欧洲面孔的乐队组合在大雨棚底下弹着欢快的小曲,周围有行人在伴随着音乐起舞,偶尔还会有新的路人被他们拉进这场表演当中。


    自由的、散漫的、没有章节地随着节奏舞动着自己的手脚。


    程欢是被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拉进这场狂欢当中的。


    “comeandjoinus!”


    所谓盛情难却,加上健康的双腿带给她的不是喜悦,更是一种新生,程欢也跟着在人群中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四月的港城是阴郁无常的,转而就下起了细细绵绵的毛毛雨,将路人的热情缓慢地浇灭。


    但程欢仍然沉浸在其中,和那几个外国的小伙子小妹妹跳得火热。


    “you‘rehuntingforlove,killingforpleasure


    你为爱而狩,快意杀戮


    lostinconcretejungle


    迷失于这混凝土构筑的丛林


    ifiamalone


    孤身一人


    youmakemeastranger…


    让我成为了另一个人…”


    伴随着节奏的鼓点,微微卷曲的长发在雨中划出了漂亮的弧度,程欢的白裙一如既往地素雅轻盈,却偏偏像株野生野长的红玫瑰,燃烧着火焰的色彩,将青灰的雨幕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咖啡厅的服务生带着一把伞和一张纸找了过来。


    黑色的雨伞上印有某个大牌的logo,一看就是非卖品,而那张纸…


    程欢缓缓打开,是一幅画。


    黑色的笔触寥寥几笔将周围的城市景观画了个大概,位于那些跃动的躯壳中央,唯程欢的身影最清晰,玲珑纤细的线条,飞舞的发丝和裙角,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要从画里跳出来拂过她的脸庞。


    程欢看的有些脸热,白皙的脸颊染上若有似无的桃色。


    就好像…画家眼里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般…


    “这画是你画的吗?”


    服务生连忙摆手否认,“当然不是!是店里一个客人画的,她托我转交给你,还有这把伞也是。”


    程欢点头,翻到画作的背面,黑色的钢笔落款写着一个单词——


    garcia。


    想必就是画师的名字了。


    程欢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英文单词。


    又问:“那她现在还在店里吗?”


    服务生露出个难办的脸色,好一会儿才说:“那位小姐已经离开了。”


    程欢有些失望,但还是立马说道,“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她的话,请帮忙转达我的谢意,我很喜欢这幅画,真的很漂亮!”


    服务生点了点头,然后冒着毛毛雨快步离开了。


    *


    路梓暮急匆匆赶到咖啡厅的时候,傅以轻正在一件一件地收拾桌子上摆放的画笔。


    路梓暮没有多在意,还以为她是等久了忍不住画画来消磨时间。


    “抱歉,我来晚了。都是那个老教授,我毕设的方案都交上去审核过了,还要我改这改那的…我费了好多唇舌才搞定他…”


    说的口都干了,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差点没吐出来,


    “我去,太难喝了吧…难怪你那杯几乎没动过…走吧,我请你去吃饭以示歉意…”


    傅以轻不为所动,还是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画笔。


    纤细的手指捏着消毒湿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只画笔的笔身,一丝不苟,白皙轻薄的皮肤包裹着青色的血管,透露出嶙峋的骨节。


    无论是谁看见,都会感叹这是一双充满棱角的,但是脆弱的、属于艺术家的手。


    傅以轻平时沉默寡言,习惯性冷着脸,唯独对于自己的绘画工具那可是宝贝的不行,每次用完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逐一整理妥当,不仅要逐一消毒干净,就连摆放的位置都要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这也是她鲜少在自己画室之外的地方作画的原因。


    路梓暮称之为‘艺术家的怪癖’。


    毕竟搞艺术的,多少都沾点怪,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今天吹的什么风,傅以轻破天荒竟然在外面画画?


    就在此时,去而复返的服务生来到了她们面前。


    “傅小姐,东西已经转交给那位小姐了,那位小姐托我转告你,你的画将她画的很漂亮,她很喜欢。”


    傅以轻终于有反应了,眼皮轻抬,露出了标准的笑容,“谢谢。”


    服务生红着脸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倒是一边听见两人对话的路梓暮瞪大了双眼,待服务生一走开就是一副八卦震惊的嘴脸,“不是吧!?我没有听错吧?傅大画家竟然开始画人像了?!还搞免费赠送?”


    熟悉傅以轻的人都知道,傅大画家从来没有画过人像。


    然后又是一阵打趣,“前阵子小段说你画室在找模特,我还不信来着!这就是你不够朋友了吧…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不见你给我画个画像呀?”


    傅以轻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李家老太太的生日宴,收到邀请了吗?”


    “收到啦~那老太婆的儿子刚从老头手里抢过村屋重建计划,后脚就大搞生日宴,可把老头气坏了,昨晚收到请柬的时候气的脸都绿了,当下就把请柬撕了……看着他跳脚的样子可把我逗到不行…”


    路梓暮嘴里说着玩笑话,但表情却是十分阴冷,像一条蜷缩在洞里被人打扰冬眠的蛇,吐着蛇信子。


    然后下一秒那种阴冷又消失得荡然无存,仿佛只是错觉。


    她笑得阳光开朗,眨巴着眼睛,一脸暧昧,“你父亲不是一直有意思参与村屋改造计划,甚至有意将你介绍给李家那个大公子,搞不好这个什么生日宴就是什么扯皮条的大型现场…傅大画家,你可要做好准备咯!”


    傅以轻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而是扭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继续下着。


    乐队的演出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雨中狂欢的人四散开来,又变成麻木的行色匆匆的路人,整体呈现出一种麻木的青灰色调。


    少女撑着黑色的雨伞,白色的裙角划出好看的弧度一闪而过视线,然后骤然消失在雨中。


    玻璃橱窗上映出傅以轻的脸,精致苍白,方形的金丝眼镜敛去了她的棱角和锋芒,慵懒的眼皮下,一双雾色的眼眸闪烁着漠然的微光。


    对面路梓暮还在说个不停,但内容她基本没听见,最后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句“那你会去参加那老太婆的寿宴吗?”


    傅以轻抬眸,忽然笑了。


    “去,不去的话就没有好戏看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