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叔, 谢谢你了。”应祀跟廖起道谢。
从怪物袭击宿舍楼那天晚上过后，字奥私立高中就被强制停止办学了。学校里的学生连行李都没收拾，就被家长连夜带回了家。
校区里没有学生了, 现在也已经是凌晨。处理完现场后, 警察和医护人员就被廖起遣散。此刻还留在教学区的只剩下应祀和廖起两人。
应祀不准任何人碰蔺寻枝的尸体, 紧紧地护在怀里。唯一敢接近应祀的人只有廖起, 所以他承担起了帮少年处理伤口的责任。
“不用谢。”廖起拿着纱布，贴好了应祀额前的纱布，接着关上医疗箱，道：“你爷爷救过我的命，没有他我到不了这个岁数，帮忙是应该的。”
说完, 廖警官站了起来，他看着应祀抱着的尸体, 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关于蔺同学,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应祀摇头，他嘴边带着奇怪的微笑，“让我一个人待会吧，廖叔。我会照顾好小枝的。”
“好的。你爷爷送来的东西很快就到了有事随时跟我打电话。”廖起尊重他的做法, 没多做停留。
一辆货车直接从大门开进了字奥私立高中, 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杀人案, 学校周围的居民在天黑之后就紧闭了大门, 学校门口连蹲守报道的记者也没有。
整个校区一片死寂。
应祀抱着蔺寻枝的尸体, 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通往顶楼的台阶。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亲密时刻。
今天是小枝的生日, 过了今天, 他的小枝就成年了。
应祀低头，看蔺寻枝的眼神里带着迷恋。他有多爱小枝,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就有多愧疚。
虽然是字奥高中是私人办学，但学费和公立学校没有差别。无论家庭条件如何，只要通过了学校每年组织的面试就可以入学。
应祀和蔺寻枝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二开学的时候。而在此之前，爷爷给了他一个任务——去接近一个叫蔺寻枝的男生。
这是一位特殊客人的订单，连爷爷都不敢怠慢。
所以应祀带着任务，以转学生的身份来到高二（7）班。开学前他看过有关蔺寻枝的资料，所以在见到蔺寻枝的瞬间，应祀就认出了他。
在老师来教室之前，蔺寻枝就被班里的学生围住了。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好像都喜欢跟他聊天说话；只要是他在的地方，就是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他太受欢迎了。
作为转学生，应祀排不上号。
但应祀也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他习惯了坐在角落。并且在他眼里，蔺寻枝和死人没有区别他的生命已经被人买下了。
虽然在班里没有搭话的机会，不过应祀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蔺寻枝的方法。爷爷将他们安排在了同一个宿舍。
可就是这件事引起了原舍友的愤怒，应祀成功被全班孤立了。
接下来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应祀是校董事长的孙子，于是背地里，班里的学生给蔺寻枝按上了蹭关系户的帽子。
表面上，他们和蔺寻枝说说笑笑；私下里，他们的嘲讽的句子一个比一个低俗。
渐渐地从前待在蔺寻枝身边的人，聚集在了应祀左右。可蔺寻枝却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仍然是对谁都笑着。
应祀只觉得他又单纯又傻，徒有一个外表看得过去。
直到有一天，应祀跟往常一样待在顶楼天台，躲避那些想拉着他搞团体的学生，打算顺便旷半天课补觉。
为了准备爷爷的生日，他已经反复练习了几个晚上的祭舞。
就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应祀看到一个朝他走来的人影。以为是教导主任，应祀马上清醒过来要躲到旁边花坛，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你也旷课吗，应祀。加我一个呗。”蔺寻枝认出了他，带着善意朝应祀笑着，“这几天你没有留宿学校，在家里没睡好吗？”
应祀愣住。没人有关心过他这方面的事。
那个下午他们两个一起旷了课。也是那天之后，应祀关注蔺寻枝的次数多了起来。
他发现蔺寻枝不是不知道有人造谣，而是完全不在意。面对跟他搭话的人，蔺寻枝无条件地释放善意，可这样的善意时常会被错认成故意的暧昧和好感。
所以应祀无意间看到过蔺寻枝被班里男生表白，这一幕让应祀没由来的生气。
他放不下了。
源源不断地占有欲作祟，等应祀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一拳打在了想要强吻蔺寻枝的男生脸上。
如果不是蔺寻枝制止，那个男生就不只是掉两颗牙那么简单。
小枝总是温柔又体贴，连人型的害虫都能纵容发展。
他不希望小枝受到伤害。只有在他的身边，小枝才是绝对安全的。
那一刻开始，应祀知道自己喜欢上蔺寻枝了。
“小枝，我们就快到了。”应祀抱着蔺寻枝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来到两人约着旷课的天台。
这里是他们关系第一次破冰的地方，也是蔺寻枝选择在这里表白的理由。
货车来到教学楼楼下，几个工作人员下车正想找应祀，不过抬了下头，就看到了立在最高处的那个身影。
拿着手机打电话的工作人员被这幅场面吓了一跳，随后天台上的应祀接起电话，“你已经看到我了，把东西全都搬上来，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工作人员：“好，好的。”
应祀挂断电话，把手机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再次回到蔺寻枝身边。
青年闭着眼睛，脸上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应祀把地上的雪清了个干净，接着将蔺寻枝的身体靠着墙摆正。
安放好蔺寻枝以后，货车的工作人员也抬着东西上来了。
和应家老宅的祭祀仪式一样。牛羊猪的三牲头、大鱼，以及一桶充当火种的汽油。
放下东西，应祀爷爷派来的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爷爷不信我吗？”应祀的眼神沉下去，面对除小枝以外的人，他没有多余的耐心，转眼抽出祭祀用的剑，“不想走的话，就留下来当祭品吧。”
看到应祀的动作，那群人惊惧地盯着他，不敢再多停留，一个接一个跑了下去。
见人走开，应祀吐出一口气，视线柔和下来，他半跪在蔺寻枝身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喻吞，让小枝到这来。”应祀低着声音念出他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跟喻吞对话。
喻吞的声音自脑子深处冒出：“到了。”
听到这句话后，应祀用刀划开手指，冒着血珠的指尖在蔺寻枝眼皮上轻点，道：“蔺寻枝，睁眼。”
骤然，青年的尸体有了动静，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四处翻转，身体像是接受到一股力量。在前后小幅度摆动后，蔺寻枝的眼皮猛地拉开，可眼黑大过眼白，仍然一副死者的模样。
蔺寻枝的灵魂暂时回归肉/体，他无法活动身体，但是可以听到看到了。
应祀半跪在他的面前，欣喜地朝他微笑，接着他马上拿出一条黄色符纸，定在了青年的额头中央。
符咒像是一道门闸；灵魂在外进不去，而应祀将蔺寻枝的灵魂暂时拘在了身体里。
“你现在可以听到我说话了，小枝。”应祀拉住青年失去体温的手，效仿蔺寻枝在老宅里对应祀做的那个动作，他亲吻青年的手腕，比任何一个有信仰的人还要虔诚。
最后他将蔺寻枝的手贴放在自己的脸上，想要留住这一刻的温存。
他们的尾指用红线缠绕，连接在一起。应祀眼神缱绻，冒出来的爱意仿佛能将蔺寻枝整个融化。他对青年说：“这是我们结婚的证明，小枝。有了红线和印记，你是我的妻子了。”
说到妻子，应祀的喉间凝滞着说不出的渴望。
“好像还太快了，你会这样觉得吗？可跟你的逝去相比，我们结婚的还是太晚了。”应祀看着蔺寻枝无光的眼神，可任何绝境内的曙光都足以让他激动得痛哭流涕。
“我爱你，小枝。我爱你我爱你”应祀像是要将这一辈子的表白，甚至是下辈子的话都说了，“我爱你重过我的生命。”
眼泪滑落到蔺寻枝的手上，他帮应祀接下了这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临了，应祀带着泪眼，小心翼翼地拉近彼此的距离，在蔺寻枝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应祀的初吻，亲完蔺寻枝，他转眼脸红得不像话，“对对不起，小枝。”
亲完又说对不起，纯情的模样经不起一点挑逗，蔺寻枝很想开口跟他说没关系，但他动不了。唯一只有眼皮可以轻微活动。
于是应祀看到青年轻轻扇动两下眼皮。
眨两下眼睛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得到首肯，应祀跪坐在地上，额头贴在蔺寻枝的手背上，“接下来让我为你做一些事情吧，小枝。”
然后他离开了青年。
蔺寻枝的视线固定，不清楚应祀想做的是什么。
应祀举起油桶，将桶里的汽油浇在献祭的三牲头和鱼上，紧接着剩余的汽油，应祀从头淋向了自己——
“应祀！”蔺寻枝的声音困在了身体里，他叫喊着应祀的名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应祀的嘴角附着极度满足的笑容，打火机就在他的手上。
青年十足震惊，眼皮快速扇动，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应祀口中念出祭祀用的晦涩词句，“三牲畜于台上祭，烈火焚身饲神灵”
蔺寻枝突兀听懂了他说的话。
他知道应祀要做什么了。
“吾以吾命，换吾妻。”决绝的句子从应祀嘴里念出，他把打火机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火花迸溅，火苗以一传十，在瞬间引发阵阵热浪转变成呛喉的簇簇火团。应祀的身体被淹没在了火海里，霎时仿佛这片黑天都被照亮些许。
他在自焚。
烧灼皮肤的声音滋啦作响，这样剧烈的痛苦，应祀却没有喊出一声。他屹立在火海中央，张开双臂，慢慢迎接自己的死亡。
应祀的笑容里没有后悔，他真心想要他爱的人活下来。
今天是小枝的成人礼。如果不是生日的这一天，换命也不会那么顺利的进行。有婚约加持绑定两人，夫妻也就成了一体。
一切都恰到好处。在喉腔声带烧毁之前，应祀用最后的声音开口说着：“祝我的小枝，生日快乐。”
【系统连接成功！】
【玩家‘蔺寻枝’回归游戏。】
【‘字奥私立高中’副本清算成功，玩家获得游戏胜利！】
【扮演者‘应祀’：100/100】
【玩家攻略成功！】
几乎是在系统的声音出现之后，蔺寻枝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坐在市立精神病院蒲默青的办公室里。
他仍然被困在电击椅上。
见到青年回归，一直盯着蔺寻枝沉思的蒲默青适时拉开了百叶窗的帘子，让蔺寻枝完全清醒过来。
第72章 祂们都爱你（1）
“游戏胜利, 恭喜。”蒲默青来到电击椅旁，眉眼隐有兴奋的感觉。
黑暗的办公室明亮起来，蔺寻枝被突然的光照闪晕了眼睛。他的精神仍然浑浑噩噩的, 应祀死亡的真相对他造成了又一次的冲击。
系统将他从副本里拉出来的时候, 蔺寻枝才幡然醒悟。
应祀不是因为两年前博物馆的火灾遇难去世, 而是四年前的, 应祀把他的命换给了蔺寻枝。
桩桩件件的记忆闪回，让蔺寻枝记起了那一年的事情。
教学楼的天台上，应祀倒在火里死去后，蔺寻枝疯了一样扑灭他身上的火，得到的只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自那以后，他昏迷了不知道多久, 再醒来时，他就多出了博物馆的记忆。
或许是创伤应激和内疚作祟, 那些补充的记忆仿佛是用来弥补应祀和他的感情。
他们没有见过双方的家长, 也没有去过博物馆，更没有两年的恋爱期。因为应祀在四年前就死了！
甚至连一起在博物馆里死去的父母也是蔺寻枝编撰出来的。蔺寻枝根本没有父母，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能在字奥私立高中读书是因为成绩优异, 以及艺术才能。
他直接通过了面试——
所以应祀爷爷说他是最上等的祭品。
就算他普通到极致, 字奥高中也总是能捏造出理由录取他。
只是应祀爷爷没想到, 应祀最后会为了救下蔺寻枝换命而死。应家失去了最有天赋的后辈, 不能再失去特殊客人的祭品。
于是蔺寻枝在醒来之后立刻逃离了医院, 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一次去埋葬着应祀墓地前吊唁的机会也没有。
此时蒲默青出现在青年的视野里, 看到青年的反应, 他道：“你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对不对？”
“你是, 应家的人。”恢复记忆过后，蔺寻枝对医生的戒备只增不减，“应祀爷爷让你来杀我的吗？还是说，下一场祭祀已经准备好了。”
“应家已经消失了。”蒲默青没有拐弯抹角，对青年直言不讳，“就在两年前。”
蔺寻枝瞳孔颤动，“什么？”
“四年前你逃走过后，应家一直在找你，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的踪迹。所以他们尊贵的客人生气了，一怒之下把他们全拉进了这个游戏里，变成玩家，然后杀了。”蒲默青悚然地笑着，“来到游戏里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会记得他们。”
蔺寻枝的震惊无以言表，他只能听着医生把背后他不知道的一切说下去。
“寻枝，亲爱的寻枝。你原本在四年前就应该来到这里，没想到出现了一个应祀捣乱，让你逃走了。”
“是李。”蒲默青摘下眼镜，那双竖立的蛇瞳就这样暴露在蔺寻枝面前，蛇信子吐出的声音出现在蔺寻枝耳边，“他找了你整整两年，最后终于找到你了。可喜可贺，他把你带进了游戏里！”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在蔺寻枝的心脏重重叩击。
所有的真相如同闹剧一般，线索最后折返回到蔺寻枝这里。
“别说了。”
见蒲默青还要张嘴说些什么，蔺寻枝开口堵住了他的话。
蒲默青双眼微微眯起。青年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为了找寻记忆感到痛苦的神情。
“我要见李。在此之前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把我留在这个游戏里。”蔺寻枝的语气冷漠，似乎缺失了一块用来感知情绪的重要器官，“猜来猜去的游戏我玩腻了，让我直接见李。”
“这是报复吧，我是说攻略游戏。你们好像一直想让我记起来一些事情，我是曾经对你们有过什么恶劣行为吗？”蔺寻枝表情淡淡地盯着医生的蛇瞳，“可是我完全不记得了，这样的报复真的会爽吗？”
蒲默青抿唇，眼里确实有着若有若无的怒意。
青年置身事外仿佛毫不相关的卑鄙模样更是加重了他的愤怒。
系统进程在此刻出现了错乱的结果，刺耳的电流音让蔺寻枝耳朵有些不适。
青年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恢复过来，他慢慢扬起嘴角，显然对自己成功惹怒蒲默青的行为感到无比满意，道：“生气了？蒲医生。”
“那你杀了我吧。”蔺寻枝身心一起放松，有恃无恐地靠在电击椅上说出这句话。
青年的情绪前后转变过大，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如果对我不满，那你就杀了我吧。”
【扮演者‘蒲默青’：30/100】
看到系统的攻略值变动，蔺寻枝稍稍挑眉。这正好佐证了他的猜想。
从蒲默青嘴里得知，李找了蔺寻枝整整四年，游戏里的人都在盼着蔺寻枝进来——
这也是他敢叫板的理由。
蒲默青敢杀他，那就是触犯众怒。
蔺寻枝的筹码，已经多到两只手都装不下的地步了！
此时他像是那一个即使说谎也会拥有糖果奖励的孩子，凭着众人无可奈何的宠爱，性格被宠溺搅拌得越来越恶劣，笑得天真又残忍。
副本里出现的扮演者，哪个不是给予蔺寻枝底气的共犯。
通过字奥高中一遭，蔺寻枝知道自己的记忆混乱，并且有大片的空白。
可那又怎么样？！
除去系统给出的攻略数值条，单论扮演者的行为，蔺寻枝就能得出答案。
蒲默青低头看着电击椅上的青年。尽管视线不对等，攻守方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转化。
蔺寻枝才是那个情感高位者，一直都是。
副本和系统给出的混淆因素太多了。强制执行的任务、攻略扮演者的进度条、陌生的环境一切一切，就连他的【病】，也只是祂们用来捆绑蔺寻枝的工具。
他突然想通了，所以接下来的谈判都变得简单无比。
蒲默青拿起桌子上的眼镜，想要戴上。蔺寻枝继续说道：“眼镜是你的安全面具吗，蒲医生。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扮演者‘蒲默青’：45/100】
攻略值再次跳动。
啊是个有受虐倾向的医生。蔺寻枝作出评价。现在是什么在折磨你的精神呢，蒲默青。
青年的性格底色向来无畏又疯狂，是一个合格的赌徒。
他赌祂们每个人都跟TK、Li，还有应祀一样。爱他爱到可以献出生命，不会后悔。
他才是那个被捧起来的神明。
尽管祂们让蔺寻枝死去，也总有办法使他复活。
“那就让我说出答案吧。”蔺寻枝的眼里闪烁着无边贪婪，嘴角笑容衬得他自大又狂妄，“没有我，你们会难过到死掉。你们需要我。”
“承认吧，蒲医生。其实你闭口傲娇故作冷漠的样子挺让我觉得有趣的。”
【扮演者‘蒲默青’：60/100】
前后不过三分钟，数值就已经达到及格的程度了。看似最难缠的医生，竟然是最好攻略的那一个。
“啧。”蒲默青不耐烦地咂舌，蛇尾出现三两下解除了绑住蔺寻枝电击椅的腕带。
蔺寻枝可以自由行动了。
“你可以走了，没什么好说的，我的任务完成了。想见李随便你，你知道他在哪。”蒲默青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闷闷不乐地坐下。
蔺寻枝揉了揉自己发僵的手腕，目光落在蒲默青身上。
医生一副不再理会他的样子，埋头开始处理堆积的文件。
可他的蛇尾却放在了青年的椅子上没有撤回。面对表里不一的医生，蔺寻枝无声地笑着。
蔺寻枝没有直接离开，他绕过办公桌，走到蒲默青椅子的后面。青年抬手，不过拉着帘子一抽，百叶窗就瞬时放下，整个办公室也跟着漆黑一片。
蒲默青的蛇瞳在黑暗的环境里发着光。他停住笔，将椅子转到蔺寻枝的方向，恢复了以往从容又好脾气的模样，“还有什么事吗？蔺先生。”
【扮演者‘蒲默青’：65/100】
那双竖立的蛇瞳盯着蔺寻枝手里拿着的东西，危险的气息在蔺寻枝周身游荡，“你可以把我的尾巴放下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手感很不错。蒲医生把尾巴保养的很好。”青年使坏地捏了捏手里的尾巴。
【70/100】
蒲默青压着呼吸，维持表面的平和，“谢谢。但如果你确定现在不离开，接下来想走就难了，蔺先生。”
“真的吗？”蔺寻枝笑着开口。
只见下一秒，蛇身涌动，很快就逃脱青年的掌控，转而缠住了他的身体。
蒲默青站了起来，皮鞋的声音在地板上叩击，好像再也维持不了那副斯文的模样，言语带着警告：“蔺寻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75/100】
医生来到蔺寻枝面前，蛇身让青年的双腿悬空，正好跟蒲默青平了视线。
“我当然知道蒲医生你的攻略值已经到75了。”蔺寻枝不嫌事大，他的眉眼带着看新奇事物的笑意，道：“要亲一下我吗？作为奖励。”
蒲默青仿佛隐忍到了极致，但在听到青年的这句话后，所有的心里预防和干预措施都毁于一旦。
他用力地拥抱蔺寻枝，眼里无边的渴望涌现，到了病态的程度。
蒲默青摘掉眼镜，甩在了一边，急促的呼吸起伏暴露着他的情绪。蔺寻枝低头迎合他的吻，但两人的唇不过触碰一秒，青年就躲开了。
“放我下来，蒲医生，我现在很没安全感，好像随时会掉下去。”蔺寻枝在他耳边轻呼。
糅合在情欲中的男人立马将青年稳稳放下，撤回了蛇身。
见状，蔺寻枝圈住蒲默青的脖子，把医生的脖颈往下一拉，主动亲了上去。
唇舌交战之际，青年推搡着蒲默青，扯开了他的领带和道貌岸然的医生制服。察觉到蔺寻枝的动作，蒲默青微微睁开眼睛，迷离的欲/望让蒲默青掐住了青年的腰。
【85/100】
感受到蔺寻枝的腰肢一软，整个人倾倒在了他怀里，蒲默青才满足地继续下去。
最后，蔺寻枝将蒲默青重重一推，医生就倒在了椅子上。
青年随即坐上了医生的腿，开始解医生的衬衫扣子和皮带。他手里的动作总是匆忙又着急，解了许久也没见蔺寻枝拆开，面对他的笨拙，蒲默青笑了。
就在医生想要伸手帮帮蔺寻枝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在了椅子上，动不了了。
蔺寻枝摸着蒲默青的脸颊，两人嘴唇分开的时候带出一个暧昧的声响。因为青年脸上得逞的笑意，导致这个声音变得十分刺耳。
“蒲医生，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总要让我平衡一点吧。另外，你的吻技不错。”蔺寻枝从医生身上下来，开始整理衣服。
蒲默青的衬衫凌乱，但他始终盯着蔺寻枝微微肿起的唇，没有一点怒气，“你要怎么平衡。”
蔺寻枝拿起□□，将旋钮扭到黄色区域最顶点，“就这样平衡。”
说完，青年把储蓄好电量的□□按在了医生光滑的胸膛上。开关启动，蒲默青身上的蛇鳞浮现，炸了起来。
但尽管如此，蒲默青也只是闷哼了两声。
于是蔺寻枝加大剂量，旋钮几乎旋转一百八十度，来到红色区域。已经是强度最高的电击了，青年心中快意十足，迫不及待地把□□按了下去。
电流穿过蒲默青的每条神经网络，肌肉血管和脉率心跳因为连续的两次电击失衡。点击过后，蒲默青肉眼可见的倦怠，身上的蛇鳞无法收起，只是低头无力的喘息着。
攻略值正在慢慢滑动。
【93/100】
不降反增，蔺寻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我该走了，蒲医生。跟你相处十分愉快。”蔺寻枝就要离开，但没走几步，他又掉头回来了，“我喜欢你的蛇鳞，送一片给我可以吗？”
没有灯光的昏暗下，蒲默青身上的蛇鳞会散发淡淡的五彩光泽；而在光照底下，他的蛇鳞是墨绿色的。
蔺寻枝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听到青年想要他的鳞片，蒲默青愣神片刻，随后坐正了身体，道：“你拿吧，随你喜欢。”
得到医生的应许，蔺寻枝也就在医生身上随手扯下了一张鳞片。
这个动作似乎比电击带来的伤害要大，不一会，蒲默青额头就冒出细密的汗来，可他没有出声。这样的环境下，蔺寻枝也观察不到医生脸上的细节。
在青年走后，蒲默青幻化成蛇，轻松走下了电击椅。
胸口的鳞片被扯下一张，流了几滴血。虽然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蒲默青重新把百叶窗掀开，透过缝隙看到已经离开了医院的蔺寻枝。
但是那个被扯下鳞片的位置旁边，有着一道相同的伤口。
第73章 祂们都爱你（2）
蒲默青的鳞片被蔺寻枝塞进了口袋里。
他又回到了祥安公寓。
这个老破小区没有门卫, 从外面看就是一个谁都可以轻松进入的地方，不过
一旦进来了，就不好出去了。
可他的安全屋被系统安放在这里, 一想到李和安全屋挂钩, 蔺寻枝就不禁发笑。
这时警车刚好经过青年身边, 多年逃亡生涯已经让他有了相当丰富的经验。蔺寻枝冷静地把兜帽罩在头上, 埋着头迈步进了公寓里。
无论是走廊还是楼道里的玩家尸体，都会在新的一天到来时被副本自动清除。在白天，公寓里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平和气息。
扮演者和玩家全窝在自己的安全地点，没人轻易外出。
蔺寻枝在503门前定下，一路上他都没有多余的感受，却在马上触碰门把的时候迟疑了。
李就在门的那一边, 或许已经做好了迎接问题的准备。
但是蔺寻枝犹豫了。
青年从没检查过他对李的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又或者说, 蔺寻枝一直在逃避正视, 像那些年来躲追债的人和应家人一样。
因为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干脆无视缺口。
即使知道扮演者们无条件的爱着他，心底深处，蔺寻枝害怕触碰这样浓烈的爱意。
他该怎么面对？没人教过他。
蔺寻枝是一个孤儿, 甚至连现存于大脑里记忆的真假也无法分辨。
他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祂们都说爱他, 但祂们到底能容忍他多久呢
青年突然想起了之前死去的那个人, 那个“蔺寻枝”, 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蔺寻枝”相信扮演者爱他, 结果最后死于对房东林沈佚的信任。
林沈佚杀了他, 尸体毫无尊严地扔在楼梯上, 像无所谓的废弃物品，而紧接着又林沈佚来到青年身边, 头上顶着三个未知的问号向他示爱。
虚伪的只残留在嘴边的爱，掺杂着对肉/体的渴望。
卑劣无耻可悲的怪物。
蔺寻枝用怪物获得生存的机会，怪物获得亲近和吃掉他的机会。
都是毫无道德可言的利益和索取。
多扭曲复杂的情感。
所以蔺寻枝从不轻易交出真心，但他也会对应祀感到抱歉。
只是现在唯一的应祀也被游戏夺走了。
李啊，你需要给我一个充分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甚至不敢去应祀的坟墓前看他。
调整好状态，蔺寻枝终于干脆地拧开了门把手。
这个属于他的安全屋里，藏着多深的危险和秘密呢？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李。
蔺寻枝的心跳如鼓，【病】在字奥高中的副本过后又回到了他身体里。感受着心率飙升的快感，蔺寻枝的脸上又挂好了微笑。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蔺寻枝将门把旋开，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上锁——
这扇脆弱的门被青年猛力推了两下，可门并没有如他预想般的那样开启。
蔺寻枝眼皮上抬，盯着猫眼。他的安全屋里有别人了。
还被这个不知名的外来者反锁了门。
青年其实无所谓有人进了他的安全屋他在意的是李允许这个玩家在里面待着。
而现在那个玩家，正通过门上的猫眼看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事情开始难办了，蔺寻枝没带公寓的钥匙。
由于游戏设置里，玩家对他绝对厌恶的缘故，蔺寻枝知道对方一定不会主动给自己开门。
他能把当下的情况认成是李在躲他吗？
蔺寻枝抬手，敲了两下门。他其实可以直接上楼去找林沈佚，不管是作为房东还是副本管理者，他都该有公寓的钥匙，更不用说林沈佚还进过他房子留下的那些纸条。
如果李想让他进安全屋，这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把里面的玩家赶到一边直接开门就好了。
这个拒绝进入的举动无疑引起了蔺寻枝的逆反心理。
敲完门，青年往前进了一步，试图听到门里玩家的声音。
“他是玩家吗？”压着音量询问的是一个女生。
安全屋里有两个以上的玩家。蔺寻枝做出初步判断，接着一丝不悦的情绪缠上眉梢，连蔺寻枝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异常的感觉。
“头上有玩家标识，他是玩家，但是”回答她的男生吞咽着口水，继续说道：“他长得很像怪物，跟那些奇怪的扮演者一样。”
“那我们要让他进”
在女生说话的时候，蔺寻枝再次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次蔺寻枝开口说明情况：“你们好，我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了。我是503的租户，我叫蔺寻枝。这个安全屋名义上是属于我的。所以，麻烦给我开门好吗？”
听到门外说话的声音，安全屋里一男一女玩家吓了一跳，同步远离了大门。
祥安公寓一直有隔音方面的问题，蔺寻枝没有控制音量，里面的人无论如何也能听到青年的这番自我介绍。
过了一会，蔺寻枝察觉到房子里踱步和讨论的声音，最后步伐越来越近，女生来到门边，问道：“你说，你是蔺寻枝？”
“对，我是蔺寻枝。”尽管蔺寻枝疑惑于这个问题，他也还是回答了。
很快女生又道：“你抱歉，你能证明一下你是蔺寻枝吗？虽然看得到你是玩家，但这几天扮演者白天也会出现了，所以我们怕你是扮演者”
“怕我是扮演者假扮的玩家吗？”蔺寻枝反问。
他不由得佩服起里面两人，将猜想全盘暴露在了门外不确定身份的人面前。
他们对蔺寻枝的信任，让他联想到了薛定谔那只生死不明的猫咪。
青年缓缓叹气，耐心道：“首先，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所以我的钥匙还放在床头柜上；第二，床头有一条悬吊的绳子，是我用来绑住床头柜上那把刀的；第三，冰箱门上有很多写着情话的便利贴，摆成了一个‘LIN’的形状，但应该已经被我扔进垃圾桶里了第四，安全屋里有一个叫李的人，他本来应该帮我开门的。”
“这些够证明我是蔺寻枝了吗？”
“咔嗒——”一声。
蔺寻枝话音刚落，安全屋里的玩家就打开了门。
开门的人是男生，他朝蔺寻枝感谢地点头并且致歉，“对于占用您安全屋的行为我们感到十分抱歉，但我们找不到其他的地方了，这个安全屋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
女生从门框边上探出一个脑袋，两条双马尾垂在她的肩上，看到蔺寻枝的瞬间她脸上显露出一些害怕的神色，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
蔺寻枝进门，先是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才将视线放在两位玩家身上。
他们和蔺寻枝年龄相仿，眼神里带着怯懦的需求，像是生怕作为安全屋主人的青年下一秒把他们赶出去。
“你们可以留下来。”蔺寻枝道。
这一句话让两人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在游戏里待了几天，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仍然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虽然眼皮下有一圈黑眼圈，但对她的整体状态没有多大影响。少□□先来到蔺寻枝跟前，跟他自我介绍道：“你好，蔺玩家先生，我叫苏蚕。”
接着她伸手一指，指向同行的男生：“这是我男朋友，柏昀。我们进入这个游戏纯属偶然，昨天晚上正在约会，走在街上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然后往前走了很久，我们就只能找到这家可以歇脚的公寓。谁知道——”
说到这里，少女唉声叹气，“好在我们昨晚进了蔺玩家先生的安全屋，不然那些扮演者早就抓到我们了。”
柏昀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女友跟蔺寻枝说完这事。
昨晚才进的游戏，难怪一点警惕性也没有。
真是一对可怜的鸳鸯。蔺寻枝想着，随后他以最大的程度释放自己的善意，即使他的每个笑容在两名玩家看来都显得格外狰狞，他道：“叫我全名就可以了，苏蚕。”
看到蔺寻枝的微笑，两人不自觉地牵起了手。他们还没能完全适应青年的特殊长相。
李不主动出现，蔺寻枝也找不到他，于是在这段空挡，三人借着蔺寻枝和安全屋的话题闲谈起来。
蔺寻枝绕过了经历的两个副本，是老玩家的事实，随便编了个自己昨晚没有回安全屋的借口。
接着，柏昀苏蚕问起了蔺寻枝，以此得知了青年进入游戏的契机，以及他生的怪病。
当蔺寻枝说出每晚睡觉前要在床头悬挂一把刀才能入眠时，苏蚕竟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哭了起来。
这是蔺寻枝的日常。看到女生的反应，蔺寻枝却成了慌乱的那一个。
柏昀第一时间给女友递上纸巾，苏蚕把妆哭花了，拿着纸巾在脸上胡乱地擦两下，然后就扑上来给了蔺寻枝一个拥抱。
“枝枝，我很心疼你。”苏蚕在他耳边哽咽地说着，“你一定可以治好这个病的。”
蔺寻枝的身体僵硬，他没想到女孩会冲上来抱住他说心疼他。
关于【病】的事，蔺寻枝从来没有跟除了医院医生以外的人说起过。这是一个不存在于医学史上的病症，没人愿意听他如同疯子一样的说法。
蔺寻枝受到过太多的拒绝与不屑，太多理性的答案。只有苏蚕运用了温柔的感性和共情。
这是他难得领略的温暖，青年沉默地接受了苏蚕的拥抱。看到女友这么做，柏昀什么都没说，只是帮苏蚕擦掉了泪珠。
话题转到了李身上，柏昀才提出在蔺寻枝进门之后就想问的问题，“蔺先生，刚才你说有人就在这个安全屋里？”
“对。李在这里。”蔺寻枝点头，“安全屋里的每一个物品都可以是李。祂不是具象的人，之前只在我的脑子里存在，但现在附身在了这个安全屋里，连我们现在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属于祂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蔺寻枝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李是怎么想的。在你们之前也有玩家想要进安全屋，不过被李拒绝进入了，门口的血迹就是那名玩家的。可现在祂又让你们进来了。”
闻言，柏昀的脸色愈发凝重。
苏蚕盯着那些血迹，哆嗦了一下，接着她的表情转变为不可置信，仿佛反应过来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可是枝枝，昨晚我们进安全屋的时候这里没有人在，又或者是，其他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
第74章 祂们都爱你（3）
蔺寻枝哑然一瞬。
李在跟他开玩笑吗？
话题逐渐可怕, 柏昀起身，去厨房给三人倒了杯果汁——前几天蔺寻枝和应祀第一次见面，在便利店买的饮料和食物, 都还没有过期。
看蔺寻枝似乎不信他们说的话, 柏昀把果汁端上桌, 接着来到青年床边的储物柜里翻找, 没一会他手里就拿着一本日记，放在了蔺寻枝面前，道：“昨晚我跟苏蚕来到安全屋之后，想找到一些离开游戏的信息，所以翻了你的房间我想说的是，我们在你的柜子里找到了这本日记。”
柏昀摸了摸苏蚕的肩膀。女友的情绪稳定下来后, 他接着道：“是一个叫李的人写的。但从进安全屋到现在，我们都没发现安全屋里有另外一个‘人’；也就是你说的李。”
蔺寻枝下意识地注意着两人自然亲昵的动作, 接着他收回视线, 回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日记上。
李写的日记。
蔺寻枝的确是刚搬来祥安公寓不久，所有东西还没来得及摆放规整，可就算是在搬进公寓之前，蔺寻枝也不知道李写过什么日记。
“这里面写的是什么？”看到日记蔺寻枝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而是抬头, 问已经看过日记的两人。
见青年问这个问题, 苏蚕霎时脸红起来, 接着她有些兴奋地前倾身体, 一副很想知道李和蔺寻枝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看到苏蚕的模样, 蔺寻枝就大概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枝枝, 我可以问问你和李是什么关系吗？他日记里写的事情都很所以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他是为了救你，才把你带进游戏的吗？”只听这位双马尾少女一连说出三个问题。
柏昀在一边无奈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苏蚕这才反应过来, 尴尬地回到了座位上，道：“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枝枝。”
“没事的。”蔺寻枝向她摇头，扬起一个平和的微笑，“我已经很久没跟正常人说过话了。如果你们想听反正李不在这里，就算我对着你们说他的坏话，他也听不见。”
苏蚕被青年诡异的幽默感逗笑。她边界感不强，却拥有得天独厚的共情能力，这让苏蚕此时能十分亲近蔺寻枝。
特别是在得知青年的长相被游戏动了手脚，才在玩家眼里呈现出怪异的模样时，苏蚕完全对蔺寻枝放下了惧怕和防备。
看青年不吝发言，柏昀也坐正了身体。
“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和李的关系。”面对真诚的两人，蔺寻枝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在进入游戏之前的两年里，李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能做到交流沟通。只是”
听到青年口中转折，两人更加的专注。
“我从来没有见过李，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他的身份、样貌以及任何信息。我和李之间只有一个交流的通道，除此以外我对他一无所知。”蔺寻枝有条不紊地说着，接着他抬眼看着面前靠得愈来愈近的情侣，反问道：“如果是你们，遇到这样一个人告白，你会相信他真的爱你吗？”
“一下子很难判断，李有主动跟你说起过他自己吗？”苏蚕说。
跟在女友之后，柏昀发言道：“你有主动问过李吗？”
两人分别发问，一阵见血指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闻言，蔺寻枝呆了一下，在记忆里搜寻过后，他拿过桌上的那一杯果汁喝了一口，道：“我没问过，他也没有说过。”
“两个回避型，完蛋了。”苏蚕单手按压太阳穴，做出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然后她偏头看向男友，眼神交流过后两人达成了一致。
一边，蔺寻枝没明白他们眉来眼去的在做什么。
只见苏蚕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只手撑着放在桌面，双马尾差点拍在蔺寻枝脸上。她低头如同审判一般地盯着对面的青年，道：“你的回避型是因为童年没有得到正确的情感教育，那李呢？刚才你说过你忘了一下东西，枝枝，日记开始的时间不是两年前，你们在六年前就认识彼此了。”
此话一出，蔺寻枝瞳孔肉眼可见地抖动一瞬。
六年前在十六岁的时候，李就认识他了吗？
“中间有几页重要信息，不知道被谁撕掉了，但我猜测”苏蚕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蔺寻枝的心脏突然提起来，悬着空全然没了安全感。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曾经抛弃过李对你的感情，然后你失忆了。”
说完这句话，苏蚕绕过餐桌，把蔺寻枝拽了起来带到客厅。
青年差点被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少女拽了个踉跄。各种各样的杂物挤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苏蚕弯腰，在那堆纸箱盒子里面来回翻找。
原本被压在最下方的长方形画框，在苏蚕柏昀两人一起举了起来，一幅一幅画竖着排列在墙壁上。
有几幅画上的牛皮纸已经被撕开了，所以苏蚕他们才会知道这个长方形的东西是蔺寻枝的画。
陈旧的油彩覆盖在画布上，颇有技巧性的笔触让每一个色块有了自己的位置，直到完整勾勒，变成一幅美丽的艺术品。
两张画布上分别显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蔺寻枝有些错愕。他认得出自己自己的画，而这个画上的人穿着字奥高中的制服是应祀。至于另外一个眼神阴暗却有着含情带笑的反差的人——
是应祀跟林沈佚的单人肖像。
一共五个画框，排列摆好之后，苏蚕三两下就将剩下画框的牛皮纸撕开。
牧调，那个女装癖神父。再撕开一副，是医生蒲默青。
蔺寻枝渐渐跟不上呼吸的节奏，热烈的心跳让他不得不找个地方坐下。
应祀是他的前男友，而蔺寻枝也在房东林沈佚的公寓里见过他们之前拍下的合照。那神父是怎么回事，医生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自己的画里。
蔺寻枝的眼神空洞，他想不起来任何关于他们的事。即使看到了画，也对大脑里潜在的记忆提供不了任何的刺|激。
他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的东西里有很多画具，这应该就是你画的。如果你只是忘了李长什么样子，那这里一共五张画，总有一个是李吧！”苏蚕对蔺寻枝说着。
最后一副是柏昀撕开的。求仁得仁般，印证了苏蚕说的那句话。
看到画里的人，安全屋里的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其他四幅画，细节都精致到无可挑剔，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副人物肖像画，即使只是听说过李的柏昀和苏蚕也对上了号。
画布上的人没有脸。
刹那的愕然，和真相直接暴露在面前的那种迷狂感让蔺寻枝发晕。
这比他进入安全屋但是找不到李的不安还要强烈。
就在厨房前餐桌边的那张椅子上，李让蔺寻枝把他画出来。
说的就是这幅画吧
【检测到系统变动。游戏空间即将分解。】
【副本‘祥安公寓’已结束。恭喜所有玩家取得游戏胜利！
剩余玩家将在3min内传送回真实世界。】
系统广播出现在三人耳边，突如其来的游戏胜利让才进入游戏的苏蚕柏昀两人非常疑惑。
一串倒计时的数字出现在他们面前，匀速减少着。
三人所处的安全屋，周遭环境在眼皮子底下变成了无数个像素点，正在慢慢消失。
“你在逃避我吗！李！”听到系统的声音，蔺寻枝精神受到了莫大的损伤，他对着那幅画大声喊着，“结束游戏之后你想去哪！？我回来了，我没有逃走！你出来啊李！你凭什么先离开！”
蔺寻枝快步上前，一拳砸在那张空白的脸上。
苏、柏两人被青年暴怒的动作吓到，靠在了一边。
“你怕了吗！你怕我知道真相之后会做什么吗？把我送进这个该死的游戏里！让我意识到自己忘掉你了，这难道不就是你希望的吗！！”蔺寻枝动手撕碎画布，李的身影变成了青年手边大片的碎屑。
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画框。
面对一个装死不想回应他的人，蔺寻枝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扶着画框，气得浑身发抖，“李，你倒是回答我啊！我我恨死你了，李。”
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怒火让蔺寻枝晕头转向，他的眼尾发红，眸子里极端的愤怒能将任何一个看过他模样的人吓退。
这时，蔺寻枝猛地看向厨房。餐桌上还摆着李的日记。
柏昀把苏蚕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青年的动作。只见下一秒，蔺寻枝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客厅，冲向餐桌拿走那本日记，又气势汹汹地回到客厅，直奔安全屋的大门。
“枝枝，你要去做什么！”苏蚕挣脱男友的怀抱，想拉住蔺寻枝。
即使游戏快结束了，也难保扮演者不会出现。他们见识过扮演者杀人，根本不需要三分钟。
蔺寻枝甩开苏蚕的手，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漠，“离开这里，不也是你们想要的吗？别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所有人，包括李，最后都会想离开我的。”
“轻松的走近我身边，又轻松的离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在知道全部的真相之前，我是不会出去的。”青年露出一丝绝望和自嘲的微笑，“这个游戏能治我的病，在治好病之前我是不会走的。谁、都、别、想、把我拉出去。”
“你就和他待在安全屋里，等系统送走你们。我的结局跟你们无关。”
第75章 祂们都爱你（4）
倒计时在不断地减少, 不过蔺寻枝的步伐比这更快。
这栋公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稍不注意，蔺寻枝踏上的台阶就会踩空或者说, 掉出游戏里。
林沈佚是他现在唯一能找到的扮演者。
作为副本管理者, 蔺寻枝很难想象林沈佚竟然真的由着李结束掉这场游戏。
还没完成的游戏。
蔺寻枝手里攥着日记, 在倒计时还剩下一分半钟的时候敲响了603的门。他们的公寓只隔着一层天花板, 这是蔺寻枝第一次庆幸扮演者离自己那么近。
听到敲门声，林沈佚开了一条小缝，门上的锁链横在两人的视线中间。房东的眼神阴郁，没花时间打理过的头发很乱，眼皮下面挂着黑眼圈，看上去无比困倦。
比蔺寻枝上次见他憔悴了许多。
副本分崩离析, 林沈佚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到门口的蔺寻枝，房东的头又缩回去了一点,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像是不想让青年看到他邋遢的样子。
倒计时不到一分钟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蔺。”林沈佚语速很慢, 倒计时的出现没给他带来任何紧迫感。说完，他看了眼蔺寻枝手上的日记。
“你听着，林沈佚。我要留在这里。还有告诉我李在哪里。”蔺寻枝言简意骇。
林沈佚关上了门，见状青年怔愣一瞬, 接着只见房东扯开了门链子再次开门。
“蔺, 这是不可能的事了。”林沈佚从房间走出来, 他的皮肤在阳光底下看着极其苍白, 虚弱的身躯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游戏已经结束了。”
蔺寻枝：“不可能！李说过这个游戏会进行到我完成游戏的那一天, 怎么可能现在就”
“蔺, 这是游戏的坏结局，李决定让你离开这里。”林沈佚伸手, 动作小心翼翼，才触碰到青年的脸颊，就马上收回了手。
男人抓着碰过蔺寻枝的那只手腕，哑忍地笑着：“祂带走了你的病。没了病，你也不需要我们了。”
“什么？”蔺寻枝不可置信地盯着林沈佚。
“蔺，意思是你自由了，可以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活着，不用再担惊受怕。这都是，你希望的生活。开心一些吧，蔺。你其实对我们没有感情不是吗？”
倒计时正式归零。
蔺寻枝发现自己已经踩在了虚空上。
“再见，蔺。”林沈佚的告别礼貌又短暂，“忘掉我们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怪物情人们终于不对他穷追不舍了。
蔺寻枝抓着手里的日记，游戏里作为玩家的意识渐渐抽离。
不明真相的离开，这不是蔺寻枝想要的结局。
他已经分不清游戏到底是束缚他的笼子，还是用来释放天性的成瘾剂了。让吃过生肉的野兽浅尝辄止是最残忍的做法。
我在慢慢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不是吗？李。
你怎么敢在中途放弃我——
为了躲避债主，蔺寻枝偷渡到了国外。
青年把头发染成了白色，迎合如同烟灰般浅灰瞳孔的颜色，他看上去像个十足的混血，在一群外国人里也不显得突兀。
他的美丽开始具有攻击性，疏离又冷漠。
关于曾经进入的恐怖游戏，在青年搬离祥安公寓的时候记忆就在慢慢消散。
蔺寻枝找了一份美术馆的工作，业余时间他重新拿起了画笔。当他在国外安定下来之后，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祂们的样子。
今天是休假日，青年无所事事地待在公寓里，他打开了电视但注意力完全不在屏幕上。
离开游戏之后，日记仍然在蔺寻枝手边。这也是他真实经历过游戏的证明。
无聊占领了青年所有的思绪，蔺寻枝再一次坐在画布前，手里拿着笔刷沉默。他的脚边堆着很多幅失败品，各式各样的人物肖像，没有一幅是完成的。
如他所愿，蔺寻枝是过上了在得【病】期间梦寐以求的生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闲暇的休息日。
另外没有了高昂的医疗费用，在这半年里蔺寻枝甚至有一笔能提高生活水平的存款，足够画具的支出。
如果没有【病】的存在，也没有进过游戏里。那这些就是蔺寻枝早该享受到的生活——
空洞、无趣、乏味，是能一眼望到死的生命。
蔺寻枝捏着笔刷，想到这里，他手里的木制笔刷适时断裂。分裂开来的木刺扎进了青年的手指里。
冒出来的血珠十分扎眼，但蔺寻枝的第一反应不是处理伤口，而是默不作声地盯着血顺着皮肤纹路流下。
接着，一阵灵感涌上心头，原本面无表情的青年突然笑了。
蔺寻枝左手从笔筒里抽出一只新笔刷，沾着自己的血开始作画。
可丁点的血量让他才画上几笔就没了，于是蔺寻枝拿起了美工刀，处于匮乏状态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
他将手心的伤口割开，取出了里面的木刺，然后把流下来的血滴在了颜料盘上，和油彩一起搅拌。
蔺寻枝脸上的笑意扩张，转变成兴奋的模样。
通过这样的刺激，他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染着兴奋情绪的血液一点点激活着蔺寻枝，终于获得了□□的实感。
原来他像尸体一样活着。
紧接着，蔺寻枝捂住掌心，停止了伤身的放血。
其实他的病根本没好。青年重归于淡漠的状态，起身处理伤口。
一直都是心病，而解药在游戏里祂们的手上。从一开始蔺寻枝就知道这一点，只是蔺寻枝不想承认祂们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如果真的没有感情，那蔺寻枝没有爱同样也不会有恨。
李的那本日记蔺寻枝始终没有打开过。时隔半年，青年仍然在赌气。
蔺寻枝拿着医疗箱坐在书桌前，把伤口消毒过后缠上了绷带。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最底层的抽屉，李的日记就放在那里。
窗外的阳光密集，正是一个天气好到叫人烦躁的下午。
犹豫再三，他终于拉开抽屉，把那个羊皮封面的本子取了出来，翻开第一页。
【下午好，亲爱的寻枝。
你不得不承认，从打开日记的这一刻起，证明了你对我的爱意深沉。告诉我吧，寻枝。你有多想我？
如果周围没人，那就大声说出口吧。所有你说出的关于思念和爱的句子，我都会听到。】
李的笔迹遒劲有力。看到第一句话，蔺寻枝的指尖颤动，为李这番问好的巧合感到惊讶。
接着蔺寻枝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可这个本子里写的东西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毫无规律的独白。时间数字很是混乱，像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了。
【今天的天气如何？
我想应该没有下雨。在你热衷的雨天里，你或许完全不会想起我。
寻枝，我的爱人。看到这本日记时，我大概不在你身边。
你终于做好打开日记的准备，想要了解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了。
因为你已经来到了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这个国家的建筑和文化总是让你痴迷、流连忘返。我喜欢你谈论起博物馆里雕像和画作的样子，无数个这样的时刻，我都忍不住地想亲吻你。
我会嫉妒那些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夺走了你所有的视线。而只有在亲吻的时候，你那对美丽的瞳孔里才会只映照出我的样子。我总是希望你的身体里装满关于我的东西。
我是那么的爱你，寻枝。原谅我短暂的告别，不过我们终于弄清楚彼此的想法，目的达到了。
现在，亲爱的，你愿意来到我身边吗？】
你愿意来到我身边吗？
蔺寻枝默念出这句话。当下这个时刻，青年的呼吸有些沉闷。
李在邀请。
他们中间隔了半年。多少个午夜梦回的瞬间，蔺寻枝无法避免地想起祂们。他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这样的邀请对青年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吸引。
答案是同意。
蔺寻枝掌心的绷带又渗出一点血来。
他后悔没有早点打开这本日记。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蔺寻枝像是突然回到进入游戏的第一夜，死去的应祀扣响了他的公寓大门。
“你好，快递。”声音经过门，传到书桌前的青年耳边。
他没有网购过任何东西，根本不会有快递。想到这一点，蔺寻枝看向了面前摊开的日记，一抹笑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白发青年的脸上。
久别重逢的愉悦感。
蔺寻枝走到玄关，情绪按捺不住得高昂起来。他拉开门，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快递员站在他的门前，手里捏着一个信封，递到了青年眼前。
“请签收。”快递员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整张脸。
蔺寻枝接过信封，不断地观察对方。只见快递员并没有因为被一直盯着感到半分不自然，他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单子，“在这里写你的名字，全名。”
“好的。”蔺寻枝握住了对方给的签字笔。在即将落笔时，青年的目光顿了一下，笔也停在了半空中。
快递员姓名那一栏
写着TK。
看青年停笔，快递员询问道：“有什么问题——”
他话还没说完，蔺寻枝就手疾眼快地掀开了快递员的帽子。
可帽子底下，并不是青年想看到的面容。
快递员夺回自己的帽子，重新扣在头上，道：“先生，你很冒犯。”
“抱歉。”蔺寻枝后知后觉地说着。等他在单子上签完名后，快递员马上离开了这里。
白发青年关上了门，紧接着他背靠在门上，瞳孔里满是惊吓，大口地喘着气。只是一个重名的人吗？这也太巧了。
同样都是快递员，身高体型也差别不大，只有脸不一样。
蔺寻枝蹲了下来，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翻涌。白发青年抱着信封，嘴角缠连着无边的兴奋。
回来了。
都回来了。
第76章 祂们都爱你（5）
看过信里的内容后, 青年将信纸连同那个包装精美的信封一起夹进了李的日记里。
【Dear love，（亲爱的）
Can I love you the way I want to?（我能以我的方式爱你吗？）
Can I love you the way I want to?（我能以我的方式爱你吗？）
Can I love you the way I want to?（我能以我的方式爱你吗？）】
信的内容很短，重复的字句更显语气亲密和措辞疯狂。对方没有留下落款, 不过信纸背面的标志来自公寓距离几公里以外的圣比斯德教堂。
第二天, 公寓隔壁新搬来的一户邻居, 这是青年在早起通勤的时候发现的。
邻居的行李不多, 仅仅两个行李箱。而对方的公寓大门敞开着，蔺寻枝路过门前，没发现里面有人。
如果是国内这个做法没什么问题。可在国外，这位邻居无疑在邀请盗窃分子进入他的家里。蔺寻枝看了看手表，然后发现自己没时间管这档子闲事。
他就快迟到了。
于是白发青年没再停留，小跑着下楼。
经过拐角的时候, 蔺寻枝迎面撞上了一个戴着兜帽地高大身影，在他踉跄两下即将摔在地上时, 对方伸手抓住他, 扶着蔺寻枝的腰和肩膀让他重新有了重心，只有挎包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类似拥抱的动作。即使是一时情急，举动也过于暧昧了。
“小心。”对方埋着头，捡起蔺寻枝的包, 只留下一句这样的话。
白发青年只能看到他脸上的口罩, 他从来没在公寓见过有这个特征的人。当蔺寻枝回头想找人的时候, 他已经不见了。
蔺寻枝随即想起了隔壁新来的邻居。
此时, 早先设置的闹钟响了起来。如果现在不赶上那班地铁, 他就完全迟到了。
来到地铁站, 关门的安全铃声已经响了一半, 可白发青年离车门还有两步的距离，并且早高峰车厢里的人太多了, 没抢占先手根本挤不进去。
于是在这个瞬间，蔺寻枝已经想好了多个迟到的理由。
赶不上了
蔺寻枝停了下来。
只见下一秒，地铁的车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肉眼可见的停了一瞬，接着有人在白发青年身后推了一把——
蔺寻枝错愕地看着异常状况发生，他就这样被推进了车厢里。
预想中的拥挤没有发生，青年被人群推搡到了角落的三角区，像是故意被放在了这里好跟人群分隔开来。
蔺寻枝拉着背包的肩带，仔细回想刚才的事情。显然他又错过了一个回头的机会，蔺寻枝没看清是谁把他推进来的。
这样的事不符合常理似乎不需要费劲去猜。
祂们在看着蔺寻枝，就算没有正式出现在他面前，也通过了这种方式为青年创造便利。
是因为想要蔺寻枝主动去找祂们。
怯懦的，没有安全感的怪物。在蔺寻枝打开日记之前，祂们甚至不敢让青年发现祂们的存在，销声匿迹地躲在蔺寻枝身边。
而当下祂们摸准了蔺寻枝的每一个想法，行云流水地样子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像是在讨好。
一车的乘客都在跟着地铁一起摇晃，只有青年稳稳靠在舒适的三角区。曾几何时，李就是这样帮他的。
二十分钟的路程，蔺寻枝打算小眯一会。他工作的美术馆不在市中心，过了几个高峰站台，车厢乘客少了一批，也涌上了新的乘客。
又到了一站，蔺寻枝半睁开眼，瞥了眼站台名字。他该在下一站下车了。
正在青年要再闭上眼睛的时候，一个在众多欧洲裔中身高也犹显突出的高挑女性进了车厢。
首先使人造成性别错乱的是有着一头黑色的过肩长发和化着浓妆，带跟皮靴的声音随着脚步在地板上扣击，他游走在堵塞的人群中。上半身是一个设计感十足的西装外套，罗马领显示了他的身份。他穿着类似旗袍的裙装，里面搭配着长裤。
此时涂着口红的唇瓣轻启，对向拥挤的人群道：“借过真是位好心的先生，愿主保佑你。”
听到男性的嗓音，原本以为在给漂亮女人让路的男乘客纷纷一愣。
脏话声此起彼伏，他们感觉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在众人发现他是个穿着女装的男人后，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蔺寻枝很难不注意到这样的人，特别是当对方直接冲着他来了。
“真是个好地方，不是吗？我也喜欢待在这里。”他站在蔺寻枝面前。
男人本来就比青年高出一个头，带跟的皮靴更是拉开了两人的身高差距。其实细看会一时让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他的长相有跳脱性别的特质。
他俯身跟蔺寻枝对话，脖颈的两条十字架项链因为这个动作悬在空中，和黑色的长发一起直挺挺地闯进了青年的视线里。
两条十字架是一样的款式，蔺寻枝记得它们。
牧调想给他的十字架就长这个样子。
蔺寻枝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扮着女装的男人，只觉得很是陌生。他确认这就是牧调，可蔺寻枝没有办法通过脸来直接辨认他。
就像是，游戏里祂们的样子全都被抹去了。
接着青年猛然醒悟过来。这或许就是他画不出来的原因。
整个车厢在这个时候抖动一下，穿着女装男人顺势张开手撑在了青年的肩膀两侧，“抱歉，很难避免。”
说完，牧调礼貌地跟蔺寻枝保持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见他这么做，青年愣了一下。
他认出了牧调。可是对方似乎没认出他来。
蔺寻枝在原地乱想了片刻，紧接着他的余光注意到了牧调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
“这位先生，您在看我吗？”发现这点后，蔺寻枝开始主动出击。
就算被抓到在偷看，牧调也仍然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他重新凑近青年，侧身倚靠在墙上，回答道：“是的，我在看你。你和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
“有多像？”蔺寻枝继续问。
牧调边说边笑：“站在他的面前，他会被你吓一跳的程度。”
“我能去见见他吗？”
“你对我的朋友很感兴趣吗？这位先生。”
“不，神父大人，朋友是其次，我对你感兴趣。”白发青年抬起头，对牧调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他的话因为这个笑容变得十足可信起来，牧调顿时止住了朋友的话题。
接着神父的称谓，牧调扯下脖颈上的一条十字架，哄骗道：“愿主保佑你，先生。请收下它吧，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如果我不收，你会杀了我吗？神父先生。”白发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牧调的眼睛。
“杀生是罪孽。”
“所以你会吗？”
“会。”牧调眼里的笑意渐深。最后一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听到了，“已经死过很多人了，因为无法承受我的爱。”
“这么可怕吗？”白发青年故作惊吓状，接着把神父手里的十字架抽了出来。
当着牧调的面，蔺寻枝亲吻了十字架。
牧调的瞳孔跟随着蔺寻枝的动作扩大，颜色渐浑，蚕食着他剩余的正常意识，转变成眷属般的迷恋，惊喜道：“你收下了它！”
“嗯。”蔺寻枝将十字架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接受了，就拿不下来了。”牧调的语气诡秘。
蔺寻枝：“我会保管好它的，谢谢你。”
话音落地，列车到站。蔺寻枝该下车了。
牧调让开一个身位，没有拦住青年，也没有跟着他一起离开车厢。
青年一路出了地铁，到达美术馆，都还感觉这一切不算真实。他不知道收下十字架会发生什么，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祂们渐渐回到了蔺寻枝的生活里。
青年按部就班戴上工牌。工作日里能来参观美术馆的人不多，蔺寻枝的工作内容主要是负责对接来美术馆开画作展览的画家们，所以在没人咨询的时候，蔺寻枝也就没什么任务。
很快一天的工作结束，到了闭馆时间。蔺寻枝才出美术馆，正要往地铁站走去时，他看到了在美术馆边上巷子里抽烟的牧调。
牧调仍然是早上在地铁里的那副装扮，不过此时他一只手提着大袋零食，另一手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他吐出一口烟雾，眼神有些迷离，但在看到巷口的蔺寻枝后，视线慢慢聚焦成功。
“神父先生，你在等我？”蔺寻枝问他。
牧调踩灭了烟头，迈开腿很快来到青年跟前，“显而易见，我是在等你。”男人的耳环跟着他的动作晃动，牧调随即瞥到了他的工牌，“蔺、寻、枝跟我回家吧，枝枝。”
“我已经买好菜了。”牧调把手里的袋子提至两人面前。零食占了袋子的三分之二，而被挤压的最下方确实有着蔬菜和肉。
蔺寻枝迷茫道：“回家？”
“对，从今天开始，我们同居。晚上先在我家住着，明天我帮你搬家。”牧调自然地在蔺寻枝脸颊亲了一下，然后拉住青年的手，将他带出了巷子。
“同居，会不会太快了？”蔺寻枝跟上牧调的步伐。
听见这句话，牧调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枝枝，你要拒绝我吗？”
蔺寻枝冷静地作出应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神父先生。这不公平。”
“你记得我的名字，枝枝。你装作忘了我是想做什么呢？归根到底，你就是不想跟我同居。”牧调握着青年的手，如同逃不掉的枷锁一般。
第77章 祂们都爱你（6）
“你分明已经同意了你收下了我的十字架。”
“你允许了, 我用我的方式来爱你，枝枝。”
牧调还是把蔺寻枝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就在圣比斯德教堂的边上。
牧调住的是独栋别墅。他将白发青年放进了地下室，拷在了床头。
吊顶灯因为风流涌动摇摆着, 光线乱窜, 闪到了蔺寻枝的眼睛, 迫使他醒过来。
地下室很大, 像是专门为了某些奇怪用途建造的。四周全是木板，可看上去贴合地又不是那么紧密，光仿佛总能透过那些细小的空隙，照到里面去。
蔺寻枝不应该优先跟游戏里攻略值最低的牧调产生联系。毕竟青年还不了解他的真实性格，就像现在，他完全想不到牧调会直接打晕他, 然后把他带到这里。
不过也就是发生这样的事，青年才终于确定了牧调的危险性。
信仰神学的人总会有特别的执拗气质, 这在牧调身上尤为明显。
“早上好, 枝枝。”地下室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当牧调说早安的时候，蔺寻枝才清楚已经到第二天了。
迷药的效果很强，导致他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抱歉, 我总是控制不好药的剂量, 你前天晚上差点死了, 枝枝。还好你现在醒过来了。”牧调坐在床边, 解开了蔺寻枝的手铐。
此刻牧调换下了女装, 卸掉美甲和妆, 穿着神父的制服。
光看他现在的模样, 任谁都发觉不了这位受教徒敬仰的神父大人背地里有那样的癖好。
他的道歉极为真诚。前天晚上差点死了听到这句话蔺寻枝被吓得清醒过来。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不用担心，美术馆那边已经帮你请好假了；我跟他们说, 你准备度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所以他们销掉了你所有的假，有二十多天呢，我们能在一起很久了。”
牧调说完，在蔺寻枝脚腕上套好了一个脚链。钥匙当着青年的面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说不定我到时候会舍不得放你回去，不过我们都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
“既然都没忘掉，你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蔺寻枝没理会他的那一套囚禁说法，直截了当道：“比如说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们为什么还能从游戏里全来到现实世界。”
在将蔺寻枝困在地下室后，牧调就安下心来。把喜欢的人放在这个不可能逃出去的地方，能给他很多安全感。
黑发神父的视线始终在青年身上，姿态很是放松，旁边甚至准备了蔺寻枝等会要吃的早餐。
“因为你。”牧调说道。
蔺寻枝破开一个笑容，为这三个字笑出了声，“因为我？我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我现在就不会被你关在这个地方了，牧调。”
“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牧调沉着声音，暗哑又晦涩：“你就是一个骗子、扒手、不信守承诺的疯子。”
蔺寻枝被他骂得一头雾水。
“即使忏悔，也没有真实性可言。”牧调用来评价蔺寻枝的词句十分刻薄。
“我很清楚你会做什么，已经到了没有耐心的地步。其他几个总以为你最终会回到我们身边，可我不这么认为。”牧调一把拉过他的脚腕，将床上的蔺寻枝捞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扣进了怀里。
“过去整整半年，你想起了我们。枝枝，你把我们当成了无聊时候的消遣品。所以只有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白发青年的脚链跟着动作响起清脆几声，整个过程中牧调如同提拉一个玩偶一样轻松。
“如你所说，枝枝。这里是现实世界我想说的是，你在这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牧调的语气偏执，他紧紧地抱着青年，道：“做个乖孩子，枝枝。照顾好自己。”
“我怕我控制不住动手杀了你。”
蔺寻枝抽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下一刻，牧调的椅子转动，连带着蔺寻枝一起，突然的晃动让青年不由自主地圈住神父的脖子，好让自己别摔了下来。
牧调对青年依附的举动很受用。他带蔺寻枝来到餐桌的早餐前。
吐司、培根、鸡蛋，一杯温好的牛奶，另外的盘子里盛着几个还带着水珠的李子。
鸡蛋只煎了一面，牧调拿着餐刀切开中间的溏心，半熟的蛋黄摊开，染到了蛋白上。蔺寻枝想要自己吃，但被神父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于是白发青年悻悻地缩回手，等着牧调把切好的食物喂进了自己嘴里。
张嘴、咀嚼、再吞咽。男人椅子的高度导致青年的双腿保持了悬空，此时蔺寻枝的肚子叫了一声，他真的饿了。
牧调的表情缓和下来，加快了喂食节奏。
这场无声的投喂持续到蔺寻枝喝完最后一口牛奶。
牧调接着把李子送到青年嘴边，“今天市场的水果很新鲜，你尝尝，喜欢我就再去买。”
蔺寻枝转而通过李子想起一个人，他盯着眼前人，不知道牧调是不是故意的。
果子很小，蔺寻枝抓住了牧调的手腕，直接把男人的手当作了辅助进食的餐具。这枚李子的皮硬，但心是软的且多汁，所以青年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汁水就溅在了两人的手上。
蔺寻枝唇边白皙的皮肤上也留下些绯红的果汁。
比起食物，仿佛他的唇瓣更适合品尝。
接着，蔺寻枝将整个果子都纳入口中，包括末端牧调的指尖。青年的口齿咬合，吮掉了神父指尖的汁水。
他的表情再平常不过，但做出的每个动作都若有若无带着情/色意味。
源自充分的认知，青年很擅长使用自己的美貌，这个用来放松人们警惕的方法最好不过了。
“再敢乱动，我就把枝枝的手一节一节砍断，放进防腐的透明容器里当作礼物送给你。”牧掉开口，语气平淡又残忍。
钥匙掉在木制的地板上，碰撞出明显的动静。
蔺寻枝的手坠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来。他吐出果核，宣布计划告吹。
“我吃饱了。”尽管目的被撞破，蔺寻枝也完全没有心虚，就要从牧调身上下来。
“无论如何我都能找到你，逃脱的意义在哪？枝枝。”牧调没有阻止青年下地，但手上拽着他的锁链。
蔺寻枝背对着牧调，在神父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目光低垂，露出一丝笑意，“因为好玩啊。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其实你们根本做不到。这不是，很有趣吗？”
牧调捏紧手里的锁链，他还是会为蔺寻枝的心理素质感到意外。
白发青年脚边的木板隐有松动，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下面，是什么东西？”他盯视着地板的缝隙，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牧调丢过来一柄撬棍，表情意味深长：“枝枝可以自己看看。”
教堂的钟声在此时响起，提醒牧调现在是教堂开门做礼拜的时候了。可还待在自家地下室的黑发神父确是一副慢悠悠的模样，没被钟声的催促影响半点。
蔺寻枝就是那个禁果效应的最佳实践者。他捡起撬棍，毫不犹豫地亲手掀开了地板。
牧调只是一手撑着脸颊，靠在椅子上看着青年忙碌的背影。
蔺寻枝的手法并不好，地板的边缘被他的撬棍掰出了许多碎屑，牧调完全没有心疼的样子。直到木制的地板终于被整块搬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牧调的嘴角抬起，笑了。
青年手里的木板应声倒地，地下室的地板下面，埋葬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蔺寻枝蔺寻枝的脸长在尸体上面。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他。
放进防腐的透明容器里。牧调不是随口说出来的。
他真的做过。
这是循环吗？每死一个，就会再出现一个新的蔺寻枝。不可控的感觉回到青年身上。
牧调将锁链猛地一拉，蔺寻枝手里的撬棍骤然松开，男人来到他跟前，抽走了青年想用来充当求生武器的撬棍。
“现在你知道了，枝枝。在你之前，我见过很多个你。”他的身影压了上来，明明是神父，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救赎，他再次将蔺寻枝拥入怀中，“这是我们，第五次相识。”
“我、李、蒲默青、应祀、林沈佚、TK、Li”牧调一个个念出祂们的名字，“每个都是游戏里的角色，也叫做【扮演者】。”
“而枝枝，蔺寻枝，你。是创造游戏的人。我们的伟大造物主，我们的神明。”牧调说出最终的真相。
“我们是你虔诚的信徒，永远忠诚的爱人。这条初始设定刻在我们的骨子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动摇。所以我爱你，蔺寻枝。我疯狂地爱着你。”
“你曾经说过永远陪伴，不会离开。可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你就像，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一样。来回几次后，我们才发现，你是我们无法触碰的现实世界的玩家。”
“你离开了游戏。这个由你一手创造的游戏被你抛弃了，你抛弃了我们。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实真相。”
“你怎么敢啊，枝枝，你怎么敢什么都不在意的忘掉我们。你是罪人，主无法原谅的罪人。你应该被报复，死去，灭亡；在坟墓里反复默数忏悔你的罪过，就算这样你的灵魂也永不得生。”
以上帝名义怜悯众生的神父，此刻对着他罪孽深重的爱人赌咒。
“我那么恨你，但还是该死的爱你。枝枝，我的主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第78章 祂们都爱你（7）
4月19日：
不要为小枝的示爱心动, 你已经上当过很多次了——
蔺寻枝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一直是院里最好看的那个孩子，但性格古怪，总在房间角落里捣鼓一些奇怪的东西, 所以其他孩子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
在以此拓展课程上, 院长发现了小寻枝惊为天人的艺术天赋, 他的画作在慈善展览上被一位艺术家高价拍下, 接着，小寻枝就被艺术家收养了。
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蔺寻枝就又被艺术家送了回来。院长在问到具体原因时，艺术家把院长带到角落，悄悄说蔺寻枝有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
医院查出的结果表示蔺寻枝完全没有精神疾病，但艺术家就是不愿意再把蔺寻枝带回家了。
在这之后, 蔺寻枝先后被几户人家领养，不过每次没超过一周, 领养家庭都会有各种理由将他重新退回来。最终院长放弃了给小寻枝找领养, 让他在孤儿院待到成年，可以工作的时候。
蔺寻枝达到了目的。
他从来不希望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里，跟走法律程序领养了他的“父母”交往接触。
【爱】。
对于蔺寻枝来说，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亲生父母将他放在孤儿院的门口, 院长妈妈对他的关心只是出于责任。
那么, 【爱】是什么呢？他需要爱吗？
蔺寻枝只知道不想要父母的爱了。
在一次外出踏青的时候, 蔺寻枝看到了两个人接吻。那年他十六岁。在观察到那两个人凝视对方的眼神时, 蔺寻枝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爱。
拥有对方是很愉快的感觉。
蔺寻枝想要一个爱他的人。
他学习能力很强, 加上艺术天赋和优越的长相, 想做成什么都毫不费力, 蔺寻枝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喜欢男生，但他不喜欢周围的人。他们看他的眼神很脏很恶心。
蔺寻枝讨厌他们, 就像人讨厌虫子。
所以蔺寻枝决定自己动手，捏造出一个爱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蔺寻枝都待在房间里，用私房钱买了一台电脑。
蔺寻枝开始为他们构思姓名，画出一幅幅肖像，给予生活痕迹。
有关于他们的事情占据了他全部思绪。
李。李是他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人物。一个永远能猜透他心思，无微不至的爱人。
接下来是应祀，温和明理未婚夫；蒲默青，对他过度关心的心理医生；喻吞，性格怪异的另一个应祀人格；林沈佚，沉默寡言的房东；牧调，钟情吃醋的神父。
注视他，凝视他，追随他，永远忠诚的爱人们。
这条规则被蔺寻枝写进了祂们的底层设定里，不管做什么，也不管脱离多远，最终也会回归于这条规则中。
蔺寻枝将他们设置成了神明的存在，祂们无所不能。
祂们的出现，满足了蔺寻枝强烈的虚荣心。在游戏里，他是祂们的一切。
不过很快，蔺寻枝就玩腻了这场自编自导的游戏，屏幕里无法再产生更多的实感，只觉得疲乏无味。他打算离开孤儿院了。
蔺寻枝舍弃了包括游戏在内的所有东西，院长妈妈翻遍整个孤儿院也没找得到他，最后警方将他判定为失踪人口。
脱离孤儿院后，蔺寻枝并没有想好去哪，只是穿着掩人耳目的衣服，在大街小巷到处乱窜。他对人生没有特别的期许和展望，对于普通人想要的功成名就也毫无欲望。
过了几个月，他又回到了孤儿院。在城市里游荡的时间都比任何一户领养的人家都要长。至于游戏，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这次，蔺寻枝乖乖地请求院长帮他找领养家庭，于是作为亚裔的蔺寻枝，收到了本国的领养申请，彻底离开了这个从小待到大的孤儿院——
记忆集体回笼，蔺寻枝被大片的记忆冲撞得有些神志不清。
因为李的出现，才导致他的记忆和游戏里的情节混合在了一起。TK和牧调，Li和李，两人互为AB面，总体性格相像，但都放大了某一个特质，所以面对选择会有不同的反应。
游戏里的祂们，通过某种方式来到了现实。让背信弃义的爱人想起之前对祂们做过的事。
在祂们看来，蔺寻枝的离开毫无征兆。每次祂们都使尽浑身解数，想让蔺寻枝留下。他总是回来的随心，离开的随意，是祂们无法抓住的人。
直到蔺寻枝删除了游戏，数据一点点消失，最后凭借一串简易代码活下来的只有李一个人。祂是蔺寻枝的第一个爱人。
也是造物主创造出来的【神明】。
神明无所不能，所以李强制关闭其他角色，汲取所有力量留下了自己。
李是第一个意识到蔺寻枝离开的人。
祂曾被蔺寻枝爱过。被爱意滋养过的事物会疯狂的长出血肉，祂做到了。设定里说祂永远能猜透蔺寻枝的心思，无微不至。
祂知道寻枝很贪心。寻枝希望祂们真实存在，可以触摸、亲吻，是一个真实的人。
所以李活在爱人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按照蔺寻枝之前的游戏框架，颠覆出一个全新的版本。
爱意在等待中变质，和杀意对等。李的设定里从来没有宽容、原谅的元素，尽管蔺寻枝是游戏的创造者，但神明的傲慢粘连在血肉里。
再次见到蔺寻枝的时候，蔺寻枝身边的情人不断，一拨又一拨。好像他没人陪着就活不了一样。这和当初抛弃祂们的蔺寻枝不一样。
祂们不能允许自己被耍了。
这是一场持久的报复，报复蔺寻枝欺骗神明，在得到神明的爱后又马上抛弃。
青年可以有无数的情人，但每一个都应该是祂们。
李蓄谋已久，终于将蔺寻枝送进了准备好的游戏里。
祂们会亲吻你，触碰你，把你砍成碎片。除非你真的动心，蔺寻枝，如果你真的有心——
就说爱祂吧。
蔺寻枝出了一身冷汗，蜷缩在牧调的怀抱中。他的身体发着抖，脚上的锁链因此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所以，青年真的曾经伤害过祂们。那句不上心说出来的话才让蒲默青那么重视，如同利剑一般穿过了伪装刺进了盛装爱意的心脏里。
“我知道了。”
蔺寻枝伏在牧调的肩膀上，于他耳边轻呼，“我很抱歉。”
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神父错过了他将主持的礼拜，可他得到了更想要的东西。
“你是我的，蔺寻枝。”牧调紧拥着青年，试图将他变成火烧的烙印镌刻在皮肤上、最亲密的骨肉里，“你没有再次离开的选项，这是你欠我们的。”
蔺寻枝回抱他。
在回忆起所有的过往之后，青年的人格像是才完整起来。年岁渐长让他多了些柔和的气质，他终于承担起了六年前薄情的后果。
祂们做到了，穿过屏幕来到他的身边，变成了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存在。
只是漫长的等待，和重复的抛弃，已经让祂们不敢再相信蔺寻枝了。
祂们为蔺寻枝的回归演练过无数次，牧调地下室里就有四具尸体，藏在地板下、墙壁里，祥安公寓林沈佚割喉的那一个“蔺寻枝”，是青年见到的第一个。
估计还有更多。
祂们用这种方式仿照青年的性格，预想出了无数个“蔺寻枝会怎么做”。可当真正的蔺寻枝出现在游戏里，祂们还是慌乱了阵脚。
不过是数据编写出来的产物，却有了完整的情感体系。
不被爱就会死掉，穿过屏幕相见是为了报复。
在蔺寻枝看来祂们只是委屈到了极点，所以创造出一个游戏来吸引他的注意，而【病】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蔺寻枝主动需要祂们。
这已经足够让蔺寻枝心软了。
又怎么会再离开祂们。
“不会的，牧调。”蔺寻枝双手搭在神父的肩膀上，直视对方的眼睛，道：“我不会再离开了。”
牧调盯着他蛊惑人心的眼眸，慢慢地笑着，没有一点信任：“骗子。”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蔺寻枝开口。
到嘴边的拒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见状，青年靠近牧调，在他的唇角处亲了一下，“你爱我，但是不敢承认了。所以现在想逃避的人到底是谁？”
“李，你还要在一边看多久才肯跟我说话？”蔺寻枝盯着牧调，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更深处的影子。
听到蔺寻枝的话，牧调叹了一口气，“枝枝已经知道所有事了，不管你想不想，我都要带他去见你了，李。”
“他在这里吗？”
“枝枝，我们都是祂。你爱的只有一个人，不是吗？”牧调看向蔺寻枝，那双桃花眼里含情。因为青年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牧调就又开始沦陷了。
蔺寻枝是祂们无法抗拒的人。
就算被当成伏在身边的狗，趁手使用的工具，随叫随到的情人，也趋之若鹜。
祂们太爱蔺寻枝了。
青年的脚链被松解开来。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枝枝。李确实在这里，但是如果没有身体，祂该怎么站在你身边。对此祂一直有怨气，身上的鬼味快比应祀要重了。这就是他希望你做的事。”
闻言，蔺寻枝沉默了。
牧调只留下最后一句要赶去做礼拜的话，就离开了地下室。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李。”蔺寻枝说。
[和他们一样，寻枝。在你翻开日记之后。]
蔺寻枝追问：“游戏最后一天，你在安全屋里吗？”
[不在。]说完，李的话锋一转，解释道：[寻枝，你还在记那天的仇吗？我知道我的画被撕掉了。那天我忙着和林沈佚一起关掉游戏，算是和你见过最后一面了。]
“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能算是见面吗？让我完成游戏的是你，先结束游戏的也是你，李，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在让你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需要我。你曾经有过很多情人，记得吗？]
蔺寻枝哑然一瞬，“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大部分都是人体模特，我也没有跟他们”
[做/爱吗？]李毫无遮拦地说着：[可你也没有跟我做过，所以我和你之前的情人们有什么区别。]
“我爱你。我只跟你说过，区别就在这里，李。”蔺寻枝语气平缓，诉述事实一般，用这句话堵住了那张吃陈年老醋的嘴。
一阵风出现在蔺寻枝的脖颈和耳边。
祂无处不在，是蔺寻枝身边的任何事物，包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
[我听到了。]
[我也爱你，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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