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说什么?你心悦我!”


    尖锐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快要刺穿人的耳膜。


    林青青猛地睁开眼,身体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去的心悸,不动声色观察周遭,心一下跌入谷底。


    只见她身穿白色镶金边的袍子,腰间束一条金色穗绦,拢起长发的绸带触之清凉,垂下的部分也是镶金之色。


    被压在墙角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一身朱红绸缎,脸颊绯红。


    少年被逼到墙角,眼底浮现难堪,恼羞成怒起来:“殿下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殿下怎么能心悦我!殿下当我是什么人,我待殿下情同手足,殿下便是这样叫我难堪的吗?”


    林青青看着比她还矮两公分的少年,心里生出一种荒谬感。


    她看过不少穿越小说,没想过这等好事还能轮到她身上,切身体会之后,除了心悸就只剩心寒。


    她穿的这本书叫《夺心》,是一本狗血虐文。


    女主林夜然,字青青,靖宣帝唯一的亲生子。


    为保皇权不落他人之手,自女主出生起,靖宣帝就给她扮上男装,教她治国之道,还不顾天下人反对,将镇国府嫡子方子衿指给她当太子妃。


    可女主不喜欢太子妃,喜欢青梅竹马的小世子,为了小世子守身如玉,连与方子衿拜堂都拿一只公鸡代替。


    而眼前的锦衣少年,便是小世子宁轩。


    宁轩变声期的公鸭嗓穿透耳膜般,强硬地把她拉回现实。


    “这就是殿下不顾陛下阻拦,召我到身边共同进学的原因吗?没用的,殿下,你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喜欢你。我堂堂七尺男儿,绝不可能雌伏于人!”


    “……”


    “若殿下以强权相逼,宁轩只好以死明志,话已至此,还望殿下莫再为难宁轩!”


    林青青抽了抽嘴角,顶着一张看破红尘的脸,拉开距离,刚要出声,便感觉有一阵不正常的灼热搅沸血液,传递四肢百骸。


    这段剧情——


    原身已经喝完了蛊酒?


    今夜老皇帝驾崩,还不知情的女主一心想和宁轩花前月下,结果喝下宁轩给的蛊酒,和摄政王一夜风流,开始了注定悲惨的一生。


    女主和摄政王相斗相杀,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心甘情愿与他共治江山。然而摄政王野心勃勃,借女主的手肃清忠皇党,稳固政权,万事俱备后便对外宣布女主驾崩的消息,自己登基为帝。


    女主含恨泣血,终日疯癫,直到被叛军救出去,借着叛军的势力扭转乾坤,一举夺回江山。


    原著结尾,女主以剧毒解蛊,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没几年好活,为了报复摄政王,当着摄政王的面从城墙一跳而下。


    摄政王这才发现自己深爱着女主,痛得肝肠寸断,想要共赴黄泉,却被叛军首领抓回,挑断脚筋手筋,割掉舌头,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深处。


    从城墙跳下去的女主没死成,叛军首领心智近妖,提前在城墙下布了一张大网。


    狗血文还有两章番外。


    原来叛军首领就是曾经的太子妃——废后方子衿!


    方子衿因镇国府叛国案被废去后位,于冷宫被赐毒,可他体质特殊,生生挨过剧毒之痛,从乱葬岗爬起,抓烂自己的脸,改名换姓,覆上恶鬼面具,义无反顾加入叛军。


    方子衿取下面具的那一日,残忍拿掉女主障目的叶子。


    让她明白,靖宣帝之死,镇国府“叛变”,就连她的孩子,都是摄政王精心设计的骗局,而今她依然是别人的棋子。


    女主生无可恋,几次寻短见都被方子衿从鬼门关救回来。


    这一救,便救了五年。


    五年后,女主等来方子衿最后的报复,一场残酷而令人恶寒的虐杀。


    狗血虐文的作者指定是有将一切合理的东西打碎给人看的癖好。


    林青青目光微转,扫见宁轩腰带上挂着的镶金玉佩,敛眸沉思,突然笑了一声。


    宁轩听见那含着香冽酒气的笑声,耳根赤红地别开视线,心中不解更甚。


    太子听了他坚定拒绝的话,竟然还笑得出来。


    “太子殿下这是无话可说了?”


    林青青掀起并无笑意的眼眸,施展二十年没用的表演天赋,对着宁轩吐了口酒气,眼中有深情缱绻,有醉意朦胧。


    “子衿,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到底要我怎样?”


    宁轩脸色由红转青,脸上的热意如潮水般退去,切齿道:“殿下,我是宁轩,并非太子妃。”


    林青青凑近少年的脸,仔细辨认。


    “你不是子衿?”


    林青青脸色微变,急退几步,宁轩身上的玉佩被“不经意”扯到,好巧不巧落入她掌中。


    垂眸望着掌心的镶金玉佩,林青青神色不悦,语气沉沉:“孤的玉佩为何在你身上?”


    宁轩瞪起眼睛:“我看殿下是喝多酒,糊涂了,这玉佩是殿下方才赠我的。”


    林青青漆黑的眸子定在他的脸上,举起手中的玉佩:“你可知这是何物?”


    宁轩拧眉,完全不看她手中的玉佩,阴阳怪气:“殿下之物,宁轩岂敢置喙,殿下也不必拿个破坠子戏弄我。”


    林青青轻笑一声,带着冷意:“这是龙凤佩。”


    靖宣帝有一批万鬼卫,个个骁勇善战,身手不凡,能媲美一支军队,也称鬼卫军。龙凤佩与天罗令合用,可驱使万鬼卫。


    原著里,靖宣帝对方子衿颇为看重,将天罗令托付给他,便是等哪日女主交出龙凤佩,让方子衿掌控鬼卫军,守护宣国江山。


    但女主把龙凤佩送给了宁轩,虽然几经辗转,龙凤佩还是回到方子衿手中,可那时的方子衿已经黑化成本书最大的boss。


    宁轩一脸黑人问号,表情丰富,和黑人问号的表情包如出一辙。


    “那又如何?”


    对于他的无知,林青青不免带上了那么一点无可奈何:“龙凤佩是储君信物,孤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你。孤要送,也只会送太子妃一人。”


    宁轩冷笑:“殿下要戏耍我到……”


    林青青抬手掐住宁轩的下颚,阻止他继续发声,隔着一面墙,传来一阵骚动。


    只听墙外传来尖细的声音:“太子妃娘娘!陛下赐的宝贝您给落下了!”


    林青青缓缓眨了下眼。


    方子衿路过这里?


    想起文里对方子衿容貌的八百句赘述,林青青又眨了眨眼睛。


    眨眼间,睫羽的阴影盖下来,落在眼睑上,带起一阵微凉的清风。


    蛊酒作用下,睫毛都是凉快的。林青青分神想,如今拿到龙凤佩,没必要和宁轩继续纠缠,走为上策。


    林青青放开手,警告地看了宁轩一眼。


    墙对面,悦耳的嗓音优雅沉静,犹如玉石之声,不沾半点凡尘俗世的烟火气:“多谢公公。”


    林青青一怔,这声音怎么贴着红墙?


    方子衿就站在附近?那她对宁轩说的话,对面全听见了?


    隔壁安静了片刻,应是在交接物品,只听方子衿缓声说道:“娘娘二字似有不妥。”


    他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


    林青青莫名觉得这音调有点丧,像一个长期抑郁的人在说:我今天不吃饭。


    “是奴婢冒失了。”大太监压低声音,“殿下,陛下御赐珍宝万不可丢失,这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关乎国运,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第三人林青青,看了眼第四人宁轩。


    “……”


    宁轩听到不得了的秘密,鹿眼瞪如铜铃,专心致志窃听墙角,连林青青都顾不上了。


    “公公放心。”方子衿不欲多言。


    大太监笑吟吟地戴高帽:“陛下对您的看重,远比您想象的要多。”


    方子衿扫了眼脚下的石子,言不由衷:“多谢公公。”


    “奴婢告退。”


    树梢突然剧烈晃动,树叶沙沙,深紫色的果实落下一地,林青青被树上的黑色果实砸中,脑门多出一块紫色印记,金白之色的衣袍被染出一块块紫色,斑驳不已。


    谁?


    林青青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四周,宫墙之内并无人影。


    墙对面的人说完,没有逗留,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青青脸色红润,身上散着热气,宁轩掩下眼底的抵触,试探地攀上她的手臂,“殿下身子可有不适?我带您去偏殿休息可好?”


    林青青盯着宁轩,眼角眯成一条锋利的线。


    “殿下为何这样看我?”宁轩心里不自在极了。


    若非太子咄咄相逼,他也不会听从摄政王的安排,喂太子喝下那杯酒。他要带太子去的也不是偏殿,而是摄政王在宫中休息的地方。


    林青青用了力气扒开宁轩搭上来的手,转身就走,听到紧跟上来的脚步声,呵斥道:“在这里等着,孤未回,一步不得离开!”


    宁轩没敢违抗林青青盛怒之下的命令,心虚又不安地捏紧手指。


    太子态度转变得厉害……是发现酒有问题了吗?


    林青青走出幽会的墙角,躲在暗处盯梢的小太监沉默跟上,他低着头,帽檐盖得死死的。


    林青青瞥了一眼身后。


    小太监眉清目秀,细白的手背上有一道鲜红的烫伤,半掩在深色的衣袖下。那是原主迁怒之下,拿烧酒泼的。


    “去把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叫来。”


    “是。”小太监匆匆行了几步,最年轻的?他疑惑地转头盯着林青青的背影,待林青青走远,神色微变,一路小跑着跑去太医院。


    行至寝宫,林青青伸手按下一处机关。


    寝宫设有密室,暗道以及各种杀人机关,若无她准许,一流高手进来都要脱层皮。


    漆着朱红的雕花木窗正对后院的风雅凉亭,郁郁葱葱的翠竹纤浓得宜,随风而动,传来细细沙沙的声响。


    林青青紧闭窗户,熟练地给自己把脉。


    她家三代行医,是远近闻名的中医世家。上辈子,林青青摸过自己的脉象,离死不远了。她爸却说,好好将养还能活三十年。


    她装作信了,心里却半点不信,心态更好不起来,最后严重到动手术。


    可能那时候爸妈是后悔的,后悔让她学医。


    对面放置一面铜镜,镜子里的人雌雄莫辨,一双俊眸钟天地灵秀,气质不算冷清,却有种冷淡的感觉,和林青青十几岁时长得一模一样。


    要不是平白多出一段记忆,林青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没醒来。


    工艺繁杂的匡几上摞着成堆书卷,用明黄色绸布卷着,露出古朴书签的边角。靠窗的书案干净无物,随意摆放一柄疑似古董却崭新的鹿卢剑。


    林青青盯着长剑,皱眉感受自己的脉象,发愁地揉了揉脑袋。


    她身上的是一种奇蛊,喜热惧寒,不属于毒,循规蹈矩的医术诊治不出来。


    太医姗姗来迟,林青青打开机关门,看到一张记忆里异常熟悉的面孔。


    来人名叫陈霖,现任六品医官,后期医术十分了得,有“再世华佗”之称。其人刚正不阿,未站任何派系,摄政王即位后,辞官归去,后被方子衿威胁出山,吊着女主的命。


    还算靠谱。林青青松了口气,递出一张方子。


    “按上面的剂量,两刻之内煎好给孤。”


    陈霖扫了眼药方,面容沉凝,淡色的嘴唇不见分毫幅度,直言道:“太子殿下,这上面的药皆是性寒之物,服之伤身。”


    他抬眼不着痕迹地察看林青青的脸色:“殿下可命卑职诊脉,对症下药才是治病根本。”


    林青青脸色很不好,外露的皮肤染上一层粉色。


    原著女主被摄政王诓骗,误以为奇蛊是情蛊,每日要么在摄政王身下辗转承欢,要么承受奇蛊带来的燥热痛楚,后来被方子衿救出去,喝下至寒之毒,才摆脱奇蛊的控制,但身子也被毒垮了。


    女主武功底子不俗,原本还可以扮猪吃老虎,完成死前反扑,这么一折腾,和摄政王殊途同归,成了废人。


    林青青不可能找至寒之毒来喝,她给自己开的都是些相辅相成又死不了人的性寒之药。


    每日一点点,生活好一点。


    用老林的话来说,熬个三十年不成问题。


    “你只管配药,两刻之内交不上药,廷杖八十。”


    廷杖八十,那是要人命的程度。


    陈霖蹙眉扫视药方,也窥出一二,当即告退,回去配药。


    见林青青随手在墙壁上一按,等在殿外的小太监后退一步,低眉顺眼地守在殿外。


    太子厌恶外人近身,除了太子妃,无人可进入太子寝宫,上回有个宫女想要飞上枝头,还没见着太子的面,就被机关捣成了肉泥。


    有了先例,自然没人胆敢擅入。


    一番忙活,已过去二十分钟。


    今夜靖宣帝召见方子衿,交予天罗令。方子衿前脚离开,靖宣帝后脚就会驾崩。


    算算时间,靖宣帝已经崩了。


    按理说,靖宣帝驾崩,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但摄政王有心让她难堪。


    太子贵为储君,皇位唯一继承人,又有靖宣帝的遗诏在前,靖宣帝驾崩,太子必要接受朝臣叩拜,受诏即位。


    摄政王让宁轩引.诱原主喝下藏有蛊虫的酒,本意是让她在众臣面前出丑,寒老臣们的心。


    暂压下靖宣帝驾崩的消息,便是要等一个万事俱备。


    林青青发自内心地感谢摄政王的处心积虑,不然她就要以这种“中春.药”的状态站在百官面前。


    届时撑不住,势必叫太医查看,她的秘密也就暴露了,后果比在群臣面前失仪还要严重。


    奇蛊适应了林青青的身体,认真地履行职责,发光发热。


    林青青全身红得像煮熟的虾,蜷缩在软藤编织的腾椅上,怀里抱着寒凉的鹿卢剑。


    不过一炷香时间,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殿下,主子回来了。”


    林青青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皮突地一跳。


    主子?


    是方子衿。


    ……


    ——《夺心》番外篇节选


    皇座上的青年形相清癯,一袭金纹云袖黑衣。


    方子衿俯视屈跪于大殿下的人,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没死成?”


    他眼角攀上一层薄红,垂着头,黑发倾泻而下,投出一片浓墨重彩的剪影。方子衿笑够了,笑容收敛:“这位……”


    冰冷的声线顿了顿,没了动静。


    万鬼卫首领吴铮习以为常,上前一步,近身道:“圣手陈霖。”


    方子衿轻阖双眸:“林夜然还能活过今日吗?”


    陈霖攥紧药箱,眼白漫着血丝:“少帝性命暂时无忧……”


    方子衿低低笑了起来。


    长刀出鞘声乍响,吴铮慢步走下台阶。


    陈霖面上血色全无,用力地闭上眼:“但凭陛下决定!”


    方子衿走下玉阶,过膝的长发随着长袍带起的风飘散开,似细软的烟罗轻纱。


    陈霖呼吸微滞,一股恨意哽在咽喉里,不由得转首看向身后,皇帝长发未绾披散在背,黑亮的发丝顺垂平整。


    谁能想到,这一副矜贵出尘的皮囊里,却住着一头滥杀无辜的畜生。


    杀他七名弟子,留一人,只为请他进宫,吊着废帝的命。


    “陛下已有决断,草民于陛下再无用处,可否放了阿墨,放我师徒二人回家?”


    殿外阳光明媚,面容昳丽的青年轻抬手指,任阳光落在手面,语气没有起伏地嗯了一声。


    陈霖暗吁,看到转过身的吴铮,脚底无端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思雅殿。


    乌金曳地,夜幕空降。


    林夜然倚靠着寒冷的窗弦,脸色惨白如纸,瞧见一道徐徐而来的身影,灰暗恹沉的眼睛怔忪了一会,直到那人进来才慢慢回神。


    “你这些年愈发辨不清人,却独独记得我。若十一年前你也这般记挂我,我不会逼你走到穷途末路。”


    方子衿眼底弥散着残缺的曲折的光,像漏了个窟窿的雪面,寒冷空洞。


    “朕在意的,并非是你,而是一段未了却的恩怨。”


    林夜然干笑起来:“害死你父母的不是我,令你背负骂名亦非我所愿,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方子衿若有所思,半晌后看向一片阴暗处。


    吴铮从暗处走出:“镇国府叛国案尚有诸多疑点不明,少帝不辨是非,不经调查便下旨株连九族,镇国府上下两百七十六人,无一幸免。”


    方子衿神色没有一丝变化,附和颔首:“不辨是非,你做错了。”


    林夜然态度陡变,尖声叫道:“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拿来做报复我的文章,你好意思吗!”


    “朕为何报复你?”青年凤眼妖冶如画,苍白的脸庞精致剔透,比之惊鸿一瞥的谪仙还要摄人心魄几分。


    林夜然一口气哽在咽喉。


    空气凝滞了几秒。


    方子衿突然问道:“姐姐是谁?”


    林夜然怔了怔,僵硬的嘴角往上扯,笑容有些扭曲:“你终于疯了。”


    青年眼神茫然。


    林夜然还在狰狞地笑:“我是你娘亲啊,小畜生。”


    吴铮眼皮抖了抖,连拍三次剑鞘。


    方子衿注意力被引到剑上,迷茫的眼神逐渐清醒,他骤然发难,扣住林夜然的双颚,深色的瞳孔如千年寒冰溢散出的薄雾。


    “你不想活,朕便送你一程。”


    林夜然瞪大眼睛,四脚蛇顺着方子衿青白的手,爬向她被迫张开的口腔。


    她想要合上嘴巴,阻止四脚蛇钻进咽喉,缠绵病榻的身体又经历过一场自戕未遂,无法撼动这场令人发指的酷刑。


    “别咬它。”青年有一双温柔的含情眸,此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神色难辨,让人看了心中发怵。


    林夜然剧烈挣扎,尖锐的利齿咬破她的嗓子,血液从口腔溢出,疼痛没有结束,愈演愈烈,从咽喉到肺腑,到胃袋。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强烈的呕吐感,一点点被啃噬的痛苦,折磨着林夜然脆弱的神经,她眼眶充斥血红色的泪水,多年未修剪的长指甲抓破恶魔的手腕,却带不来任何改变。


    四脚蛇的尾巴足有成年人的小臂长,玄黑色的尾尖消失,方子衿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手腕上伤口狰狞,血液一滴滴往下坠。


    看着倒地不起的林夜然,方子衿苍白的面容萦绕起一种颓靡的昳丽。


    他脑海里有一汪黑色暗流,恶意着,歪曲着,怨恨着,交错混乱的呐喊声哭泣声嘶鸣声不断,像有无数厉鬼纠缠他,折磨他多年。


    现在终于安静了。


    四脚蛇满身殷红,从林夜然的衣服里爬出,甩了甩钢钉似的尾尖,皮肤表层的血液脱落,恢复干净的玄黑色。


    方子衿缓缓垂下眼帘,睫羽在眼睑打下暗影。


    “朕累了。”


    “陛下可要叫龙辇?”


    “咽气了吗?”


    吴铮扫了眼地上死绝的人,为了让注视着一切的皇帝放心,探了探林夜然的脖颈动脉和脉搏。


    “废帝已死。”


    “还差一个……”


    心知皇帝又忘了,吴铮提醒道:“殷昊昨夜死于阴牢。”


    青年又长又细的眸子静静地,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才发出一声模糊的轻笑。


    “李……”


    “属下吴铮。”


    方子衿扫量吴铮的脸:“你说朕在期待什么?”


    吴铮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朕以为今日做下了断,会有所不同。”方子衿的眼底弥漫起浓烈的戾气,稍纵即逝,“有何不同呢?”


    他自问自答:“没有不同。”


    他半辈子忠于君忠于国。


    为所谓道义,所谓忠诚,戴上可笑的后冠,护在帝王身侧,踽踽独行。


    白马银枪,满腔热忱。


    光风霁月,不可一世。


    却落得个山穷水断,扼吭夺食的下场。


    君王无能,邪佞当道。


    百姓愚昧,随波逐浪。


    他便把半条命丢进腐烂的算计里,算计人命,算尽天命。


    而今回首,啼笑皆非。


    他还在期待什么?


    “把……”


    “属下吴铮。”


    阒然间,吴铮想起陛下只是不记没必要记住的人,却不会犯第二次错,机敏地补上一句:“霸图尚未返京。”


    方子衿失神的双眸缓缓眨动。


    “把他二人的尸体悬挂城墙风干,生前做不成鸳鸯,死后成全他们双宿双飞。”


    “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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