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京官们满满跪了一地,哀泣声一片。
林青青走进去,看着乌压压满眼人,恍然明白自己为何迟迟没收到靖宣帝驾崩的消息。
殷昊通知所有人,唯独对她封锁讯息,就为了让她最后一个得知,不给她留一丝一毫的准备时间。
“太子殿下还冲了凉?”殷昊微仰着下巴俯视她,简称拿鼻孔看她。
男人一身紫色锦袍,腰间系宝石腰带,挂坠玉长箫,剑眉笔挺浓黑,桃花眼,嘴角上扬,表情放荡不拘,眼神透着野兽才有的狠毒阴冷。
看见殷昊这张极具个人风采的脸,林青青就想起他成为阶下囚时狼狈的模样,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非常想拍拍这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肩膀:而今大反派已黑化,大家也别互相看不起,都是兴风作浪的垫脚石,没谁比谁高贵。
可惜条件不允许。
眼下殷昊独揽大权,权倾朝野,而她势单力薄,外强中干。她胳膊伸出去也只有被打的份。
惋惜于不能和“同道中人”把酒一杯,林青青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至靖宣帝的塌前,重重跪下。
“……!”碎骨般的剧痛从膝盖刺到后脑勺,林青青眼眶泛红。
这地面……可真瓷实!
“孤正要去礼佛堂为父皇祈福,求父皇早日康复,怎知竟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林青青眼尾发红,拳头隐忍地紧攥着,让她沉痛的说辞愈发逼真。
众人见太子最后一个来,只觉得太子荒唐,不成大器,听林青青这么痛彻心扉地一说,豁然明悟。
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子嗣,皇上驾崩前怎么可能不想见太子。
于情于理,太子也不会错过这最后一面,除非有人从中作梗。作梗之人,除了摄政王还能有谁?
当真是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啊!
林青青为何沐浴,沐浴前见了谁,干了什么,殷昊一清二楚。
他轻抚腰间挂着的长箫,也不管满堂臣子,勾唇笑道:“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感天动地,可若成算在心,又有谁能拦得住殿下您呢。
愚公不过一介庶民,尚可移山而为。殿下乃真龙天子,为何连陛下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殿下此时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走进这座象征权势的殿宇,日后要如何独当一面,扛起宣国的江山。”
殷昊桃花眼带笑,有种痞坏感:“没有本王的辅佐,殿下能坐稳那个位置吗?”
殷昊的轻笑声,朝臣听着刺耳,林青青却没有感觉,在这一点上,她像个旁观者。
“摄政王的意思是,孤不配?”林青青撑着手臂起身,僵疼的膝盖不太配合她,起身的动作迟缓,为配合动作,她故意拉长了字句。
“摄政王觉得孤不适合那个位置,莫不是——也想上去坐一坐?”
寝宫内的假哭声戛然而止,朝臣一脸骇然地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盯视太子殿下的背影。
这种话,即便陛下在世,也不会随意说出口。
纵使是激将法,倘若摄政王一个心动,谋朝篡位,太子还能活吗?
殷昊意味深长道:“殿下是这样想本王的?那真是错怪本王了。”
大太监手里捧着靖宣帝的遗诏,左相疯狂眨眼睛。
林青青看了一眼唐未寒的暗示,收回视线:“父皇驾崩,满朝文武只有摄政王提膝而立,且不论孤心里如何想摄政王,摄政王心里在想什么?”
宣朝有双相一王把持朝政,东殿设有东厂和内廷,前朝有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其中三分之二的势力落在殷昊手中。
殷昊在宣国,上可手眼通天,下可指鹿为马。
老皇帝驾崩后,太子理所当然成了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林夜然不愿做傀儡,林青青也不想成傀儡。
朝中除了投靠摄政王的党派,不是没有能与其制衡之人。
太.祖创立宣国不过五十年,对林氏死心塌地的忠皇党还没死绝。
只是靖宣帝不作为太久,政权倾斜严重,他们不愿再站出来发声,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没人傻到上赶着送人头,但这不代表他们能容忍摄政王谋朝篡位。
原著殷昊登基后,义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打着“勤王”旗号的叛军不费吹灰之力攻下皇城,其中不乏有忠皇党的身影。
林青青兵行险招,立帝王之威,便是在赌殷昊不敢放下那枚险棋。殷昊的不敢,会成为忠皇党们的“起爆剂”,让他们那颗心寒了半个朝代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如今父皇刚闭上眼,摄政王眼中便没了父皇,也没了孤是吗?”
大臣们心有戚戚,伏着地忐忑不已。
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陛下在的时候尚且约束不住他,太子殿下脚跟未站稳,便要与摄政王闹翻吗?
摄政王不痛快,太子殿下免不得要受一番敲打。
何必呢?
殷昊身上英锐之气不减,如鹰隼般的黑眸锐利而危险:“太子这是要对微臣兴师问罪,为陛下肃清朝堂吗?”
嗯?微臣?跪地上的个别臣子抓住摄政王的一个奇怪自称。
示弱?不不不,不可能,摄政王定然是在玩心理战术,以守为攻。
林青青闭上眼,复又睁开,像是经历过一场失望,看向殷昊的目光复杂又犀利:“摄政王以为,孤为何还能站在此处?”
殷昊与林青青对视,眼神逐渐转为凝重。
太子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该以正常的状态出现。
探子递来消息,太子喝下蛊酒,还找了御医。那可是麓川传过来的邪物,大内的御医能看出蛊虫并对症下药吗?
要么太子一早便得到消息,故意做戏,要么他手底下有太子的人。
这件事知道的人,接触过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太子三年前才回京城,手伸不了这么长,莫非是老皇帝为太子铺了路?
殷昊故作好笑地反问:“太子为何不能站在此处?微臣不甚明白。”
林青青在靖宣帝塌前跪下,扣了三个响头,一声比一声响,殿外都清晰可闻。
偌大的地方,安静得只剩呼吸和太子透着决绝的叩首声。
殷昊表情未变。
他盯着林青青被砖石撞得青紫的额头,淡淡道:“本王与陛下八拜结交,曾发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在何位,都不会忘记为君王效命为宣国效力。当时,本王也怀着殿下这般义无反顾的信念。”
然而人心善变。
面对权势,谁又能坚守住本心?
他做不到,太子也做不到。
林青青三个响头是为林夜然磕的,她觉得自己走上林夜然的人生,就该认认真真地走好每一步,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林夜然。
“孤听父皇讲过这个故事,你的誓言还作数吗?”
殷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殿下觉得呢?”
“为君王效命,为宣国效力,在摄政王眼中,孰君孰臣。”林青青缓慢起身,朗声问,“孤当问一句,而今这天下,君是谁?臣是谁?”
沉稳,不同寻常。
众臣在太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就像一柄刚刚开锋的利刃放在阳光底下,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忠皇党们更是怔愣不已,此时此刻,他们才听到太子殿下的不屈、决心和不甘心。
不甘心做摄政王的傀儡,不屈服于滔天的权势,还有……太子向他们传达的,飞蛾扑火的决心。
三年来,他们从未看清楚太子内心隐藏的心思,原来桀骜任性的太子殿下,在失去陛下的庇佑后,也能与摄政王抗衡。
还处在呆滞状态的朝臣们慢慢回神,不知哪个愣头青带头喊道:“太子殿下是君!为君王效命!为宣国效力!”
趁着愣头青喊话,忠皇党们整顿心情,借机跟喊:“太子殿下是君!为君王效命,为宣国效力!”
不明所以,但不明觉厉的新臣也紧追步伐:“太子殿下是君!为君王效命,为宣国效力!”
殷昊眼底笑意深寒。
他从善如流,一撩衣摆,跪在林青青身后,不动声色地隐藏起眼底的疯狂。
“自然太子殿下是君。”
林青青倒不在意殷昊跪不跪。
他若不跪,只会让火火势蔓延,激起中立党乃至更多人的不满。
殷昊也不傻。
林青青:“宣旨吧。”
左相唐未寒宣读完遗诏,文武百官行君臣大礼,叩拜之声响彻永安宫。
仪式顺利结束,摄政王全程没再闹幺蛾子。
按照礼法,新帝守孝期以日易月,27天之后才能举行登基大典。
靖宣帝驾崩之日起,京城丧钟声不断,各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
钟声尾音在治丧期间结束。
林青青先后面见了唐未寒和唐尧。
左相唐未寒,忠皇党头子,原主的亲舅舅,正房夫人已逝,有一子唐尧,任大理寺卿,从三品。
唐未寒与殷昊是对立阵营,也是殷昊要打压的对象,唐未寒毕竟是活了六十年的老油条,想要抓他身上的把柄,十分困难。
这种滑得像泥鳅的人,连诬陷他,都觉得费力不讨好。
殷昊擅长借力打力,原著里正是借林夜然的手铲除的唐未寒。
原主这几年粘着宁轩,宁轩几句耳边风,都能让原主和这位不太熟的舅舅隔心。
他们是最疏远的亲人,不仅她要重新牵起这段亲情,唐未寒和唐尧恐怕也想打探她是否值得追随。
和唐未寒寒暄了一阵。
林青青大抵摸清这位舅舅的路数,这是一个将糊弄文学进行到底的文化人。
“嗯”“好”“哦”“原来如此”“确实确实”是唐未寒挂在嘴上三句不离的口头禅。
两次见面无果,林青青暂时搁置了和他深入话题的打算。唐未寒效忠林氏,就是变相地效忠她,无需多加拉拢,只要她一日姓林,唐未寒便注定是属于她的势力,在这件事上,唐未寒一点不含糊地给了她答复。
林青青不觉意外,他们不仅是君臣,也是家人,何况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摄政王,唐未寒越早表明忠心,她便能越早扭转政局,唐未寒是最不愿意看到摄政王篡位的人。
倒是唐尧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陛下洞若观火,岂是凡夫俗子可比的?”唐尧前些日子听了些风言风语,一听林青青自嘲的话,登时就坐不住了。
他死板得不像他父亲生的,忘了有一种说话方式叫自谦。
林青青和唐尧一身素服,一个平易近人地坐在台阶上,一个蹲在台阶下硬生生佝着腰,生怕头颅高过林青青的头顶。
从远处看,活像一对站错了位置的老小。
林青青张口就是冷气凝成的白雾:“这是每个傀儡皇帝的必经之路,朕要蹦出去了,鲤跃龙门,蹦不出去,名登鬼录。”
“……陛下。”唐尧一阵心酸,虎眸险些瞪出血泪。
堂堂天子,一国之君,本该高高在上,俾睨天下,却受奸臣掣肘,竟还被逼得说出‘傀儡皇帝’这种话。
摄政王他罪该万死!
“臣想办法杀了摄政王!”唐尧抬起眼,眼含忿恨,要将摄政王活剐了才能解恨。
林青青感觉到了一丝丝压力。
“摄政王手下人才济济,高手云集,兄长切不可鲁莽行事,让摄政王抓去把柄。朕身边本就缺可用之人,若兄长出事,便是斩去朕一条手臂,得不偿失。”
唐尧再次红了眼,这次不是愤怒而是激动,他都不知道自己对陛下这般重要。
唐尧感动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青青叹了口气:“朕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待你去办,帮朕秘密调查右相于严秉。”
真正的叛国之人,于严秉,他是害镇国大将军战死郇州的罪魁祸首。
无论为了什么,这种人都不能留。
*
林青青一连几日没回东宫休息。
靖宣帝驾崩后,诸多事宜需要她处理,她也在有意识地避着方子衿。
太子寝宫有原主布置三年的机关,换宫殿还要重新布置,她这段时间太忙,推迟了搬离东宫的计划。
没有靖宣帝生拉红线,林青青可以毫无顾忌地吩咐人把方子衿请到别的宫殿。她相信以这位重生龙傲天的本事,不会让自己吃亏。
林青青的理念从来不是“把危险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人生在世数蜉蝣,转眼乌头换白发。
耽于恐惧,不是她的作风。
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妥。
龙傲天现下无权无势,少不得要在后宫沉寂两年,他崛起的契机在四年后的天灾。
四年后天灾降世,庄稼颗粒无收,多城百姓同时染上疫病。
民不聊生,流匪为患。
义军借机制造谣言,大肆宣扬君主昏庸暴戾,乃邪星转世。
万民愤怒,矛头直指帝王。
方子衿便是在那时,用一双残缺的手,撕开宣国半壁江山。
林青青泡在御池的温泉里恍惚地想,自己看的到底是言情站的狗血虐文,还是起点站的复仇爽文。
怎么男女主全灭,大反派成功登顶了呢?
还重生了。
上辈子是有多怨气难消,才能重生啊。
林青青不敢小瞧方子衿,有前世记忆的龙傲天绝不会安静等着契机到来。
庆幸的是,方子衿的目标从来不只有她,还有殷昊。
林青青既不是政治天才,也不是军事奇才,仅凭看书得到的几点真知灼见,没法击垮殷昊。
活了二十几年,没和人尔虞我诈过,她的智商不会因为一朝穿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主角光环、不死定律、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一个都不信,一个也不想尝试。
她只有一条命,必须尽可能思虑周全。
殷昊虎视眈眈,方子衿螳螂捕蝉。
她不能随意处置方子衿,也许这枚“智多近妖”的炸弹可以成为对付殷昊的杀手锏。
体内蛊虫即将被热气蒸醒,林青青不舒服地皱起眉头,从温泉里爬起来穿衣服。
布料摩擦过皮肤,跟有静电似的,带起一阵酥麻又微微刺痛的电流,她穿戴整齐,急匆匆走出御池,远离热源,快得脚下生风。
刚出门,便见方子衿身边的小太监朝着御池方向跑来,神思不属地举目四望。
小太监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一瞧见她的人影,干脆号哭起来:“陛下!陛下!主子他不见了!”
林青青第一个念头是:重生龙傲天失踪肯定是去干大事的,咱别去打扰人家。
但她还是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询问:“怎么回事?”
小太监心里有顾忌,说话磕磕绊绊,避重就轻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是“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
在哪不见的?
不见之前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愣是一个重点没告诉她。
小太监对方子衿是忠心的,许是要跟着方子衿一段时间。
林青青再怎么规避方子衿,也不能真当人不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林青青有条不紊地整理被风吹卷的袖口。
小太监红着眼眶,脸上流露出一点儿错愕,清秀的脸庞低得更狠。
“回陛下,奴婢叫杨安。”
林青青垂下手,略一沉吟:“哪个安?平安的安?”
“是。”杨安身体抖得厉害。
师父说过,陛下有分桃之癖,专挑白白净净的男孩下手,像他这样的,一旦被陛下瞧上,免不得要经历一场血光之灾。
他不晓得师父为什么说有血光之灾,还露出奇怪的笑容,总之师父说的都是对的。
不能被陛下注意到,不能被陛下看上。
林青青盯着小太监看了一眼,原著里的杨安在靖宣帝驾崩当日就意外身亡。
靖宣帝一死,原主没了管束,立刻把方子衿打发到思雅殿。
方子衿身边的小太监情况如何,引不起原主半分关注,记忆里再没有杨安这个人。
“你主子不见之前在何处?有何异样?”
林青青姿态闲适,不慌不忙。
她表现得越不在意,杨安就越着急,急得抓耳挠腮,倒豆子似的挑到几个重点。
“主子近两日身子不适,疼红了眼,还害怕人靠近。”
“奴婢去御药房讨药的功夫,主子便不见了。”
“主子失踪前在殿中发呆,由于缺少炭火,把……把自己关进了木箱子里。”
林青青微垂眼睫,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
关木箱子里?
疯病犯了?
方子衿患有一种奇怪的疯病,发疯症结在五岁、十五岁、二十岁三个年龄段。
古代治疗精神病大多通过精神暗示法和药物催眠法,后者对方子衿无用。后来是陈霖提出用某种暗示的手段,方子衿的疯病才得以控制,但发疯次数愈发频繁。
他的记忆会突然回溯到五岁、十五岁、二十岁,且难以遏止地产生对应时期的幻觉。
陈霖预言,方子衿有朝一日会彻底迷失在这三段记忆里。
脸上拂过一片寒冰。
天空坠下白色冰花,带着刺骨寒意。
冬日冰雪,形如柳絮,骨如冰。
美则美矣,却尤为冷冽。
林青青出来没有带随侍,杨安也没顾上备伞,他手足无措得想脱下衣袍为天子挡雪,又怕擅作主张惹天子不快。
御池紧挨着寝殿,路上不缺洒扫的宫人,他们不像杨安呆头呆脑,远远瞧见,撑着伞过来献殷勤。
近了又发现陛下身上拒人于千里的寒气,纷纷心领神会,怏怏而回。
杨安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油纸伞从眼前流转,又借着梅花遮挡天衣无缝离开,清秀的小脸皱成包子。
他害怕陛下因为这场意外的雪,不管主子了。
微雪才落,寒风又起。
一道黑影出现,半跪于地,递上一柄淡蓝纸伞。
杨安惊讶地看着无声无息出现的影卫,连忙双手接过。
他撑开伞的间隙,影卫高大的身影伴着雪花消失在纸伞背后,只剩眉骨留有刀印的一张脸,残存在脑海当中,提醒着他适才有人来过。
配殿在太子寝宫内,和寝宫一道大门,里面的布置却天差地别。
内室如悬磬,只摆着一张木榻,榻上不见一件床上用品,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
林青青环顾四周,发现不是缺少炭火,而是根本没有。
寒风席卷进来,如过无物之境,湮没无音。
林青青径直走向木榻,木榻底部空悬,缺少床幔遮掩,一眼尽收眼底。
但这榻中空,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这里藏着的机关被人启动了。
杨安见天子立于榻前而不动,盯着床榻瞧,没忍住出声唤道:“陛下?”
陛下可是瞧出了什么?
他没敢问。
林青青顺着榻缘摸索,按下隐藏于床尾的暗门,木榻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密道。
狡兔三窟,配殿自然也有原主留下的密室。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能找到密室。
林青青脱下身上厚重的氅衣,交给身后瞪大眼睛的杨安,向左边空无一人的地方伸出手掌:“朕的剑。”
影首翻窗进来,捧着鹿卢剑交给林青青,跪在地上等候命令。
进密道过于危险,影首显然想护在林青青身边。他们是靖宣帝培养出来的死士,林青青的命在他们眼中永远是首要。
林青青持剑下密道,扫见影首寸步不离跟在身后,也没说什么。
虽然她清楚自己武功不错,但自满则亏,凡事不能太自信。
她没让杨安跟下来,躲在箱子里的方子衿是五岁的方子衿,能下密道的方子衿可不见得。
二十岁的方子衿是最疯的,真打起来,她不一定能顾及杨安。
林青青做好了面对一个疯子的准备,当走进密室,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禁为之一怔。
方子衿身穿黑衣,长发用缎带束成一个高马尾,满身少年气,长而浓密的睫毛轻垂,墨玉似的眼眸在灯油的火光下,泛着光。
少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得比落在身上的雪还要耀眼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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