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已有半月,阖宫上下都传我失宠了,等我笑话呢。”许襄君坐在二层阁楼窗前,指尖满不在意地点点眼前糕点,沾了一层糖分。
挑眉微晒。
黎至等水烧沸,倒茶,细心为她烹煮。
他坐在窗户里间墙后,无论从楼下或是他处,无人能瞧见黎至与她同坐一张桌子。
许襄君并不喜欢这儿,黎至却觉得这个位置正好。
能光明正大同她在一处,又无人知晓,也恰恰暗合了他们当下相处。
黎至目不斜视瞧着水中初露牙叶的茶,三沸育华茶色均匀后倒了盏给她,松着腔说:“娘娘可要复宠?奴才有一计。”
许襄君挑眉怒瞪:“复宠?你还有一计?”她星眸微嗔,俏丽比若三春桃,清素冠绝。
黎至敛眸,笑意尽藏不显人前:“不喜?那算了。”
特挑了脂玉桃花盏盛茶,慢动作推至她眼前,“尝尝,是你许久未喝的闻林茶。”
许襄君此间胸前淤堵尽散,黎至竟与她打笑?
盯眼茶水,她顿顿闷声:“是许久了。”
远望出去,宫内高墙迭起,却有无数枝头越墙而生。
茶还未入口,楼下白衡从院外冲进来:“娘娘呢?襄嫔娘娘呢?”四处拉着人问,声音透着无数喜气。
隔老远都让人想问发生何事了。
许襄君掐眉,朝下低喝:“宫内高喝什么,有无规矩。”抬腕准备饮。
白衡闻声跪下,“娘娘恕罪,实在是大喜事啊!”
茶水刚到唇边,许襄君歪头:“何事?”
黎至探身将她耳朵捂住,她只看见白衡高兴得手舞足蹈。
茶水顺着动作入喉,许襄君怔看近在咫尺的黎至,懵然问:“怎么。”
黎至指尖弹缩,轻声:“先用茶,一会儿再说。”
许襄君转思才晓得白衡口中喜事为何,一口茶当真噎得她心肺疼。
黎至瞧见她神色有异,轻声规劝:“你料想过的,这事也绕不开,莫因此事事无兴致,半月了,还提不得这儿?”
指尖提着小壶又给她添茶。
想起那日许襄君便觉得恶心头顶。
目光从茶碗顺着指节、小臂、肩颈到他脸上:“是绕不开,那侍寝沐浴时你伺候我,我就勉强应了夏明勤那不要脸的旨。”
黎至臂膀一僵,眸光垂下:“不合规矩。”手速速收回。
许襄君将茶盏把玩在手中,娇声:“去他娘的规矩,没你重要。”
她觉得说话含蓄了些,脂玉桃花盏缓缓推滚到黎至手旁,不轻不重触碰下,甜津道:“没有我们快活重要。”
黎至清咳一声,簌落站起:“这种不能玩笑。”他僵着身子左右无措,草草敷衍,“有篇经文还没背清,我先退下了。”
过目不忘的人还能有东西背不清?许襄君指腹点着茶盏,漫不经心‘哦’声,也不多做为难。
撑眼瞧着黎至下楼、闭上小佛堂门,许襄君示意白衡上楼。
“侍寝是哪日?方才风大本宫在楼上没听清。”许襄君声音倦怠疏陌,神色恹恹。
白衡见她提不起精神,生怕她又是急病。
柳眉紧皱:“康公公说是后日,口谕一会儿送来。”白衡眸光低敛闪躲,“随着来的还有宫里几位老嬷嬷,同娘娘讲解如何侍奉陛下。”
提及口谕许襄君无精打采,可说到这嬷嬷许襄君一下来了精神,瞪大眼直问:“是那种嬷嬷?”
白衡那料羞娘娘这么直白,红了脸闷闷‘嗯’一声。
许襄君点漆似的眸子在眼眶打转,撑着下颚瞧看楼下:“几时才到?你现在出去迎,她们不来你也别回来。”
“啊?”白衡没弄懂就被许襄君推出去。
娘娘是迎旨意呢,还是迎那几位嬷嬷?瞧着倒是怪兴奋。
平珠随后被白衡推上来侍奉。
经过那一遭,平珠是见到黎至与许襄君都有些胆寒,这二人全然没那位老嬷嬷说得那般简单。
她才屈身,脊背冷汗骤起。
许襄君起身一把扶住她:“姐姐莫朝我行礼,襄君担不起。”
平珠听她温声细语觉着头皮发麻,人不禁打个颤。
许襄君浅笑,握紧她的手:“如你当初看的信笺内容一致,替我侍寝,我送你作皇妃,日后你定有皇嗣傍身。家中老小由我许家荫蔽,加之你日后身份贵重,他们无论入仕经商皆可,本钱我想嬷嬷给得足够。”
“你自选的搏杀,后夜可能作好?”
平珠此刻浑身细颤,嗓子胸肺干涩:“娘,娘娘,这是欺君之罪,您当真要这般作?”
说罢她浑身虚力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许襄君撑扶下颚,吊眉:“这是嬷嬷让你带给我的话?”
平珠磕头,声音颤颤巍巍:“是,那位老嬷嬷要奴转告娘娘。当时,当时她泣不成声,忧心过度还晕厥过去。”
许襄君指尖缠绕发尾,心口被绞了下:“这也是她让你说的?”
平珠‘嗯’声,不敢动弹。
许襄君蹲她身前,长裙曳地,用力握住她手臂:“平珠,你日后是皇嗣之母,跪我不合适。”
声音骤然疏漠,“我不惧生死,你也是不惧的,但你入宫的赌注是你阖家性命,当下——迟疑不得。”
许襄君明明比她小上许多,软语哝调循循善诱得着实让她心里平和不少,赌上性命得也有许襄君作陪,心下安定。
平珠缓慢直起背:“是。”
许襄君搀起她,弯腰要替她将膝上灰尘掸掉,平珠被惊吓得连连后退。
“娘娘使不得。”脚下跌着退,生怕许襄君近身。
她让许襄君做这个,黎至知道了还不要她半条命!
许襄君耸肩,声音奇诡,声声低沉压迫在心脏上:“那后日你我好好配合,毕竟人都是想活得,你说是不是。”
平珠僵着颈子,狠狠点头:“是,届时全权听娘娘吩咐,平珠不敢自作主张。”
许襄君有几分疑窦地瞧看她眼,又松松嘱咐几句便放人下去。
她感觉平珠过于听话了些,这种敢入宫不顾死活豪赌的人,怎会这般轻易乖巧?
直到夜间看见平珠从小佛堂窗户翻出来,才知道黎至替她动了手脚。
许襄君手上画册半合,浅啧两声,抿唇掉头回了房。
侍寝这日上辰宫热闹非凡,阖宫上下洒扫熏香,张灯结彩布置着,就连宫婢奴才们全着上新衣,准备期待着。
只有许襄君安静看着画册不撒手。
白衡瞧一眼都臊得脸红,羞涩小声:“娘娘,天黑了。陛下一会儿就到,您还是将东西藏起来。”
哪有人看上不丢手的。
许襄君润口茶,犹如临时抱佛脚的学子:“一会儿我忘了该怎么,再看看。”
白衡瞥眼窗上月,咬唇:“是娘娘现在要去床上候着了。”
许襄君手一松,画册倒在桌面上:“这么快,人来了?”
白衡闭眼狠命点头:“是的娘娘,陛下马上就到。”
许襄君上.床,一手揪紧帘子,探头问:“今日宫中上下可有发喜糖,撒喜钱?都赏了没。”
门外康公公一声‘陛下驾到’,白衡紧张地理好帘子,速语:“都赏了赏了,没漏一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奴才们赏不赏。
门前脚步跟近,白衡跪好恭请圣安。
许襄君屏息,两眼望见一身形矫健之人走近。
夏明勤轻笑:“襄君,朕来了,朕等这日多时,今儿可算如愿了。”
黎至跪在佛前,掌中笔硬是拿不稳,一日,足足一日他写不了一字。
望着小案上喜糖喜钱,烛光闪烁下它们愈发刺眼。
他搁下笔,瞩目佛龛,朝着一派慈容诚心磕头。
彼间心里只反复嚼念了三个字,来来回回无可计数。
“黎至,你在求我平安么?”佛堂穿过一声琅脆,含娇细语似梦如幻。
黎至震撼抬头,窗前站着一席轻.薄红裳。
他起身踉跄,阔几步近身将人拥进怀里,嗓子哑顿:“你怎么来了,应该候在一旁,若出了事尚能,尚能补救。”鼻音厚重惊凉。
“我拿身子补救?”许襄君话带愠怒。
黎至收紧臂膀,咬牙踉跄:“不然欺君?你初秋才十六,韶华初始,怎能辞世。”
许襄君揪紧他衣裳,倾到他肩上:“我们有一日是一日,不管那些。”
黎至见着人心里踏实许多,臂膀微松,作势要拉着许襄君翻窗回去:“性命不可儿戏,我护着你,走......”
忽然他浑身无力,顺着窗架滑落在地。
许襄君俯眸瞧他,两眼瞪得奇亮,掩口作笑:“你怎么了?不是打算将我送给夏明勤么,怎么不动了?”
树影投落在窗上婆娑掠过,几许光倾泻在她衣裙发间。
许襄君起提裙角跪.坐他.身.上,媚眼如丝,眸底绞缠的情.欲浓烈又真挚。
黎至脑子一空,喉间不住滚涌。
“不能!”
声音略带惊恐,速速扬起调,“不能,许襄君不能,听到没有!”低喝凄厉。
许襄君不喜欢他这样拒绝,眉下生戾,嘤然有声:“我说了,你我夫妻早晚要有春宵一刻。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
黎至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许襄君一举一动。
她肩头薄纱滑落。
黎至惊悚婉求:“许襄君,你莫作糊涂事听见没有!”鬓角青筋隐匿在昏黄烛光下无济于事。
指尖一挑,她将黎至领口解开,抿笑:“自小随你胡看杂论逸闻,这些江湖不入流的小人手段,托你的福也见识过几分。”
“今日你忧心与我,分神没注意喜糖、喜钱上沾染的东西,加着檀香你嗅了这么久是该见效了。若是平常,以你聪慧我这些微末手段定然行不通。”
她佝颈垂看他晃动不止眸底,指尖攀爬在他颈侧:“黎至,你状元之才败在我身上了。”
她一件件松解衣裳,黎至闭眼不看,咬牙让她滚。
“我知你为什么,但我偏要。黎至,今晚过后,你我续上来日方长。”
她拨下珊瑚珍珠簪放置一旁,长发倾到他身上。
黎至几乎要爆喝,许襄君听不得煞风景的话,俯身含住他唇角。
生涩地照着这两日看得画册复刻动作。
许襄君拉住他手贴至腰.上,黎至哭喝:“许襄君!不能,不能,不能。”
许襄君埋头在他肩侧,潮热气息蔓了他一身。
细声嘤然,零碎又清质,声声撞破屋内沉香。
直到天快亮,许襄君勾着一方白帕子塞进他掌心,哑着嗓:“本宫的落红赏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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