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海棠压枝 > 19、替你出气
    许襄君跪在立政殿上,殿外是宫内御用仵作验尸。


    夏明勤瞧着康公公手上青素的遗书,几许眸光从信笺沿处飞瞥至殿中。


    许襄君小脸惊白,两眼潋滟无神瞧着地上,指尖不停磋磨衣角。


    身后跪的是贴身伺候的白衡与平珠,其余人跪在殿外,都被拘了起来。


    夏明勤看眼端坐在旁的皇后,朝下:“你可有话要说。”


    殿高处传来的声音放大夏明勤威严。


    许襄君咬牙,对上夏明勤眼睛:“臣妾不知。”


    皇后厉声:“本宫瞧你年纪小,怕你不懂规矩,特将青素放于你殿里作管事姑姑。你倒好,搬到上辰宫第一日,数九寒天将她绑在梅树上浇冷水。”


    “若不是她机警连夜跑回来求救旧主,怕是早没了性命。事后本宫将她安置在太医院小院,让人瞧着照顾,人将好几分又被你拎回去好一顿板子。”


    皇后声气愈发冷烈,叩定铁帽子般训斥:“这人在你宫里不过两个月余,怎就被你逼迫至香消玉殒,你小小年纪倒真狠毒。”


    这些东西夏明勤也头遭听,一时有些惊愕。


    蹙眉厉声问:“可是你所为。”震撼不信,但此腔满腹疑窦偏寸而出,不信任游于腔调。


    皇后心下暗喜,桩桩件件可都是实事,她无从狡辩。


    许襄君实诚叩头:“是臣妾做的。”


    夏明勤没想着她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体内一阵反窜怒气。


    起身厉喝:“许襄君你怎敢!宫内杀人你可知是何罪!她虽是个奴才但也是条人命,你日日诵得是什么经!礼的什么佛!今日若查实,你便自幽上辰宫终身不得出!”


    说是气话可罚得太重,说不是气话那便是早有预想。


    无论是与不是,夏明勤都没真正将她放在心上过,那以往娇宠那些......


    一听禁闭许襄君大喜,这难道是黎至谋算?


    他竟能谋划到这一层?未免过细了些。


    本想辩驳的话她尽数吞下,打算默默认罪,有皇后助力,陛下定能被皇后撺掇得将她幽闭宫中。


    她与黎至的好日子还未开始盘算,白衡狂磕起头:“陛下冤枉。”


    许襄君脸一黑,轻声朝后:“闭嘴,殿上无你的事。”嫌她多嘴。


    这动作皇后看得一清二楚,冷肃道:“你主子未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殿上僭越,来人,拖下去掌嘴。”


    许襄君脑袋一耷拉,也不打算救人,反正白衡挨顿打就会被发贬道别处,以后也难有机会被她牵累,何尝不是好事。


    但许襄君低估白衡予她的衷心。


    白衡被人拖时还‘哐哐’不停磕头,嘶叫:“陛下冤枉,陛下,娘娘真乃冤枉。”


    皇后怒瞪:“殿上咆哮加杖四十,死生不论!捂住她嘴,莫教她有辱圣听。”


    白衡摇头挣开一双双手,呜咽不齐地说:“娘娘罚青素是因为她将娘娘拒之殿外,数九寒天娘娘刚从含元偏殿回来,青素知道门外是娘娘却故意不开门,是青素,是她先要谋害娘娘性命。”


    声嘶力竭吼着:“陛下,娘娘冤枉。”


    那两位太监不管怎么捂,声音还是模糊飘于大殿中,颇有点震耳欲聋的回荡。


    许襄君听得头疼,伏地恶狠狠龇牙。


    再说下去可就彻底得罪皇后了,日后出了上辰宫便死路一条。


    况且她也不需要白衡多言澄清。


    夏明勤一怔,连忙罢手,掐眉:“住手。”


    两位奴才立马松手退开到一旁,白衡往前跪爬几步,重新跪在许襄君身后。


    “你方才囫囵不清说得什么,襄君怎么。”夏明勤厉色看下去。


    许襄君就小小一只跪在殿中央,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如隔户杨柳弱袅袅,盈盈一握的手感仿佛还在,夏明勤挑眉将目光狠狠坠她身上。


    皇后张口要喝,夏明勤余光一瞥,她哑了嗓子闭上口,指尖狠狠揪紧衣袖,端目瞧着底下。


    白衡磕头:“襄婕妤从含元偏殿回来那日,青素知道门来人却不开殿门,娘娘在风雪里站了好一会儿。要不是搬出禀报陛下,娘娘可能还入不了殿。”


    “进殿后青素又扬言要教娘娘规矩,多次不敬这才被罚绑在梅树上,娘娘只是想让其感同身受受冻滋味而已,并未重罚。”


    “陛下那夜来后娘娘病情加剧,并不全是接您进殿着的风雪,白日也被青素狠狠关在门外害了风。”


    “......”许襄君嗓子滚噎,倒不知白衡竟有如此好口才。


    黎至教的?她心中犹疑,他到底打什么算盘。


    夏明勤听罢一掌盘在案几上,侧头洪声:“这就是皇后给襄君挑得掌事女官?还能骑到主子身上,当真是反了天。”


    案几震动,殿内上下所有人跪下,皆伏地叩首不敢动。


    皇后被震得一哆嗦,颈子一僵,抬额:“这婢子仗本宫势欺人臣妾也未料想到,是臣妾疏忽,日后定加强管教,再不让此类奴才欺主。”


    里外一通好言,却将许襄君挤兑她软弱被奴才拿捏。


    皇后指着底下:“可许襄君无故从御医院将人提回去一顿板子,这青素总是无错吧,她那时都不在上辰宫。由此可见,焉知青素平日在上辰宫过得什么日子。”


    夏明勤此时愿意听许襄君鸣委屈,但她就是伏地不抬头。


    怕是自己太凶吓着人,夏明勤放缓调:“为何这般?她都不在你宫中为何还无缘无故打人板子,你这样任性,奖惩不分怎么做主子。”


    “......”许襄君依旧无言。


    贯彻夏明勤说什么便是什么,定罪也无妨的态度。


    夏明勤见她不动,八成是年纪小吓着又受委屈,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害怕难过。


    舒肩,指着白衡赫然提声:“你说,婕妤可是有什么原由。”


    白衡被点名,一个惊怕,叩头:“许是娘娘知道陛下首夜来上辰宫,是青素回立政殿禀告皇后娘娘将陛下拉走,娘娘气不过......”


    “?”许襄君回头,白衡满脸惊悚,却压眉用神色细细宽慰她。


    许襄君胸间梗塞,只觉得白衡脑子灵活,这都能串起来胡诌,当真厉害。


    可白衡说得皆与她行径南辕北辙。


    这种小醋原因让夏明勤十分受用。


    夏明勤心口一暖,忙伸手叫康灯:“去给襄君挪张小椅,她身子不好,眼下膝上有伤不宜跪这么许久。”


    许襄君觉着好笑,夏明勤这脸变得犹如戏台上的戏子,倒能自成一派为开山立派作绝学。


    康灯着人抬着小椅,走近行礼:“娘娘,您请。”


    许襄君垂眸懒散动动身子。


    见她无精打采神色恹恹,夏明勤一阵心疼:“可是怨朕凶你?”


    “......”许襄君被一整个恶心住,当下后悔上报到这儿来给自己添堵,在上辰宫同黎至腻在一块儿不好么,整这出。


    她屈身,细声惫懒,敷衍道:“臣妾万万不敢。”


    夏明勤瞧她声细语轻,就知道还是委屈到人,在她心下落下埋怨了。


    刚踏下一步阶梯,门外仵作进来,跪下:“陛下,此宫女乃他杀,不是自缢。”


    阖殿上下一个惊悚,许襄君身上聚落不少目光。


    夏明勤收住脚:“说。”


    宫内行凶乃大忌,无论如何都得查明重罚。


    许襄君僵坐在小椅上,无论面上还是肢体她尽可能收敛,心中却惊涛骇浪,浑然几丝慌张掩于皮下。


    仵作叩拜:“根据尸僵时辰推算,她应是昨日酉时三刻至戌时三刻,被人捂嘴再用宽绫将其勒死,后悬挂在梁上。”


    许襄君喉头凝噎,头皮发麻。


    这仵作仿佛在现场般一清二楚,但这时辰怎得对不上?


    他双手承托,将详细的验尸细则呈与头顶。


    康灯适时捧过,一页页翻于陛下看。


    “这封遗书老臣对比她以往字迹,笔迹相同却无神,像却不是,应当他人所仿。”


    许襄君越听心口越沉,口干舌燥得难受。


    只是心下疑窦更深,按说黎至仿人笔迹不可能被人察觉才是。


    是他故意?许襄君开始宁心细听。


    “老臣在这姑娘屋子里瞧时在窗框上发现半个鞋印,行凶后从此处翻窗而出。按鞋印大小深浅推算这人身高六尺一,为女子。”


    “鞋底纹样磨损严重,许是那处干蛮力活的老嬷嬷。”


    当所有证据偏离黎至时,许襄君又惫懒起来。


    坐看黎至此局。


    门外一侍卫来报,说是在青素屋外花盆中发现一封信。


    这信先拿给仵作瞧,他看完跪拜:“陛下,这才是那位姑娘的真迹,只是内容......还请陛下过目。”


    声线有些许不稳。


    许襄君听出他声音中惊恐,飞眉轻瞥,却瞧不到信笺上只言片语。


    康灯取过呈报,打开两张纸笺写满,细看过后夏明勤将信笺甩在皇后面前,脸色混青。


    夏明勤声若洪钟:“襄君身子不爽利先回去休息,此事朕容后给你个交代。”余光已然对身旁人起了厌烦。


    又瞧许襄君,夏明勤温声宽慰:“今日朕同你说了重话,晚些政务忙完去瞧你,莫要为此受惊。”


    许襄君不明信笺是何内容,但知此时殿上不该有她,屈身:“臣妾告退。”


    这是夏明勤给皇后的体面。


    她带着白衡与平珠退出立政殿,许襄君前脚出,后脚殿门便狠狠关上。


    经过院门前龙凤浮雕地界,许襄君忽觉着膝盖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那两个时辰,步子比往常快几分。


    黎至在人群中匆匆扫此处一眼,敛了眸中深邃。


    回去所有人都舒口大气,仿佛逃过一难。


    白衡瘫软了肩,眼下红扑扑,走到许襄君身边:“娘娘,要用茶吗?方才惊着没有。”


    平珠目光绞在黎至身上,又不敢直视,密密麻麻惊恐爬了满身,梗塞住她喉咙。


    许襄君罢手,径直去小佛堂,到门前与众人说:“今儿都惊着了,上下轮着休息,什么活计也不用做。”


    她看向白衡:“一会儿陛下来了赏,你挑拣三四件喜欢拿去,今日你当赏。”


    宫人们发出惊呼,白衡叩谢。


    许襄君神色浅淡,随意一指:“进来帮本宫诵两段,本宫现下心还慌着。”


    黎至尊声‘是’,跟随着进去。


    门合上时,许襄君正在佛前燃香。


    线香插.进香炉,黎至才出声:“诵什么?”


    许襄君脚下急急走至他身边,一手拽住:“你到底安排的什么,那些证据怎么做出来的,夏明勤方才看得是什么,怎么脸色变成那样。”


    想起最后夏明勤对皇后的眼神,她掐眸:“你不会嫁祸给......”


    黎至抬手掩住她口,倾身在她耳畔低语:“娘娘怎就是学不会属垣有耳。”


    檀气笼在她发梢,暗香袭人,幽韵撩人,黎至心神狠狠一震。


    许襄君看向黎至眼神惊悚中带着诧愕,压低嗓子细细抖出两句:“你怎么敢在皇后头上动土,黎至,你胆子太大了!几条命能让你这般行事。”


    斥责中含满忧心。


    黎至从她肩头看向佛龛前几缕盘旋而散的烟,音嗓迷离几分:“她让你跪了两个时辰,你受伤了。”


    许襄君揪住他衣袖,急色:“那又如何,我那是为了逼你不去东观。区区两个时辰,怎容得你用性命儿戏。”


    根本不敢想要是有细微指向,她区区五品婕妤,怎么保得住黎至。


    黎至一掌抚慰在她背上,温厚声浸.润她神思:“无事,你莫多想。我给你诵段经静静吧。”


    掌下是细颤,黎至继而又说,“我做的干净,不会有事。”


    许襄君哪有心思听经,再说她何曾信过佛,一切只是障他人目罢了。


    想开口,又不知说些什么、从何处说。


    揪紧他衣袖,尚未从这处惊险中脱身,门外来了陛下宽慰的赏。


    惊魂未定下,宫内片刻传遍皇后娘娘被陛下禁足三个月的蹊跷。


    还有一位赵婕妤莫名病死在屋子,陛下赐奚宫局收尸。


    用宫内收拾婢子内侍尸体之所,来葬一位五品婕妤,处处透着诡异。


    两件事连着想根本沾不上边,可分开辩,哪又有巧合一起发生这样怪事?


    平珠听闻这些人直接栽倒在地,被几人一同搀扶回屋。


    待人走尽,她掩住口不敢发声,只如同那晚般簌落落抖个没完。


    她什么也不知道,但直觉这件事笃定是黎至所为。


    当真如他所言,众目睽睽下抬走一位娘娘也是能的......


    从入宫至今许襄君都借身子不爽关着宫门,无人来去走动,减省了许多应付。


    经此事件许襄君又顺理成章继续闭门拒客,好不悠哉。


    辗转惊慌了一夜许襄君才想清关窍,那位赵婕妤是真正给她送补品的人,所以黎至借陛下的手惩戒。


    宫内随意用药是天大忌讳,今日是赵婕妤能下到她碗中,明儿就可能是皇后、陛下碗中。


    可之前已有了顶罪之人,赵婕妤便没了惩戒名头,故而病故。


    如此忌讳之举,难怪夏明勤要叫奚宫局敛尸,连一个排位名分也不肯给。


    只是黎至这手有些伤及无辜了。


    再思及皇后娘娘,她更是蹙眉。


    就算那两张纸是将青素之死嫁祸给皇后,一个奴婢性命也不可能让一国之母禁足三个月之久吧。


    想来想去想不通此处,乘着诵经时许襄君问:“你到底做什么了。”


    黎至抿唇,望着她:“还望襄君知晓后莫觉着我心毒。”笔下却娟秀如飞地默着经文。


    许襄君点头:“青素本就留不得,她早晚会联合别人在陛下面前告我状,罪过大小未知罢了。”


    这点子她心里是清楚的,无论如何处置皆算不上狠毒。


    如此,黎至浅声:“我不过是将青素的死、与给你下药都按到皇后身上。”草草一句轻描淡写。


    许襄君瞪眼,这些可并不好嫁祸,宫内是没人能明断是非么。


    黎至瞧许襄君神情凝动,只好细说:“我用你给我炭火改了青素屋内温度,造成死亡时辰差异。还作了真假两封信笺,一封说你逼迫,一封剖露心声‘还原’事件本因。皇后娘娘威胁她自裁嫁祸给你,她不想死。”


    “宫内有经验的仵作可根据细节推测万事,故而我借了他们自持的老道经验,在窗栏留下凶手逃跑假的脚印,作成他杀证明以及凶手形象。”


    “这才有皇后娘娘命人下杀手嫁祸你的由来。”


    他突然拧眉:“赵婕妤却是奇怪,时间紧促给你投毒原因我尚未查清。她的药从何处来也有些不明,大抵是早就有了吧。多一事也能罚的重些,就一并按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她被赐死是我未料想到,毕竟你不曾服下,按宫规她只是降级罚俸,最多幽闭也是两年期满。这些弥补她对你的恶意我本不觉有过,病故这事怕有蹊跷。”


    许襄君颦眉,倒了杯茶就往嘴里掀。


    心口怦然,他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布置好如此周密计划的,且无任何外力相助。


    这些纵横开阖之术,黎至本该在朝堂上施展,如今却这般放到她身上......许襄君心口隐隐作疼,鼻头一下子就酸了。


    黎至不曾搁下笔,边写边垂声:“娘娘可是在惜才,觉得我大计小用?”


    许襄君咬住杯沿,轻轻闷声并无回答。


    他搁下笔,抬眸看向她:“我若连你都护不住,任人委屈苛责你,这些又有何用。”


    黎至牵唇:“你跪的那块地方现在大概被陛下拆了吧。”随后又开始默经,一笔一划酣畅淋漓。


    许襄君怔愣,“什么?”一时没懂他话中意思,“被拆了是什么意思。”


    她走近黎至小案旁,撑着问。


    黎至舒眉弯目:“陛下大抵会觉得那片浮雕不吉利,下令拆换,日后襄君再去立政殿时,瞧了回来告诉我换成什么了。”


    许襄君掐眉,人往前贴他面上:“你又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做这么多。”


    黎至眼中她灵动含情,指腹动动,不知该碰不该碰。


    喉结滚凝两下:“龙凤呈祥得地砖你跪着的时候疼不疼?”


    “我挖了凤眼填上红蜡,锯断龙角埋下草灰,离开时我在那处上撒了白磷。陛下离开正当午时,届时凤凰涕血,龙角崩裂。加上皇后那两处罪过,此为神罚,三个月禁闭不足什么。”


    许襄君摇头‘啧啧’,随后脑袋耷他肩上:“黎至,你当真是一手翻云覆雨,好深的谋划。”


    指腹摁上他心口:“你这些谋划怎么没说用在我身上?”


    黎至感受着肩上重量,轻轻开口:“席嬷嬷从奚宫局调我至上辰宫真那么容易?几处调遣记录、上呈下报过程繁琐,几日怎能办妥,我又身负满门皆斩的罪过,哪里那么容易到陛下心尖上的襄嫔娘娘处。”


    许襄君肩颈一顿,指尖攀上他衣袖,咬着隐忍唤了声:“黎至。”


    黎至轻轻应了声:“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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