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就是一个把我们家BOSS骗的团团转的男妲己。

    借克拉肯之力全歼无限集团的武装部队, 这四两拨千斤的绝妙的心思要搁在学校里,能被宣传部的人编纂成文宣传个把月。

    但此时此刻,熊提和伍琳琅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精妙绝伦的前半句上。

    顾沨止发送了个实时定位人就退出了聊天, 留熊提和伍琳琅在群语音里大眼瞪小眼。

    瞪了好半天,伍琳琅有点儿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这个点儿顾沨止在深山老林里跟他的黑市前男友做什么呢?好诡异啊!”

    “是五百万吧!是五百万吧!”熊提已经简单粗暴的给盛欢提取了一个代号,竟有种家养白菜被猪拱的痛惜感:“顾哥是不是疯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啊!难道他还想再被骗五百万?”

    “不瞒你说,我有点子担心顾哥的精神状态。”伍琳琅幽幽道:“他刚才那语气你听见了吧?那是磕嗨了还是喝多了?”

    “我敢打赌!顾哥在滨湖湾遇到无限集团绝对不是巧合!”熊提凶狠道。

    “你什么意思?”伍琳琅读懂了熊提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五百万跟无限集团暗通款曲, 把顾哥卖了?

    “那不然嘞,前两天刚在虞城附属医院遇到, 咋可能才过了这两天又遇见了,虞城占地面积多大了, 就算顾哥跟金正浩有缘分天注定, 也不带这么注定的吧?”熊提拧着眉头阴谋论, “五百万真是心思歹毒!”

    伍琳琅:“emmmm总有那么一丝无中生有的既视感。”

    “你就很难解释今天晚上无限集团为什么大规模的出现在滨湖湾公园啊?总不会是集体夜跑。”熊提说。

    “也许他们是为了某个我们未曾发现的狩猎目标”伍琳琅说。

    “咋可能!让无限集团出动这么多人马的那得是啥级别的异变生物啊!”熊提一口就给他否决了, “我们两年前才在滨湖湾发现的克拉肯唉!就这么一小片林子和湖, 藏两个大型污染物??这概率得比中彩票还低吧!”

    伍琳琅想了想, 皱眉道:“你说的也对,污染物大多好斗,要真这样, 他们之间得先打起来。”

    “综上所说。”熊提哼道:“顾哥十之八九是被五百万给骗了!我看这五百万就是个男妲己!琳琅你十分钟后下楼, 我开车来接你,我们一起去解救顾哥!”-

    顾沨止并不知道他在他的两个大聪明下属口中已经被编排成了怎样的恋爱脑。

    他折返回盛欢身边, 发现盛欢一直在眺望远处。

    “怎么了?”

    “你看那边。”盛欢低声说, 他的声音里裹挟着一丝紧绷。

    顾沨止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转过头去。

    远处那处深色的一片鳞次栉比是重工业区, 严禁明火, 所以在幽夜中始终不甚起眼,此刻竟然突兀的亮起一团金红色的火花。

    大约三四秒钟之后,盛欢与顾沨止的耳畔响起了爆炸的轰鸣。

    两人面色骤变。

    “你去哪儿!”盛欢发现顾沨止转身即走。

    顾沨止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森林外围寻到了一辆装甲车。

    装甲车的车尾镶嵌有银色衔尾蛇的图标,显然这是隶属于无限集团的不动产,车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顾沨止转头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雇佣兵们上下其手,将防弹衣、军刀和枪械悉数卸载下来扔到装甲车的后车厢内,正大光明的据为己有。

    盛欢有被他这“打家劫舍”的强盗姿态给惊到,熟练的让人心疼,毕竟在他心里,顾沨止一直是谦谦君子,高贵典雅怎么每次一遇到无限集团就会变得离谱。

    “你现在就顺着这条路返回,往高架的方向走。”顾沨止边搬边沉声说:“今晚吹的是东风,看这个风速,短时间内火势应该不会波及过来,你上高架等着,二十分钟内会有人来接你。”说完他拉开门欺身坐进驾驶位。

    盛欢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二话不说绕过车头,狠狠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在顾沨止诧异的目光注释下坐在副驾驶座上,斩钉截铁的拉下安全带。

    “今晚你甩不掉我。”他说。

    顾沨止拧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再置喙,上车,踩下油门。

    装甲车轰然驶向重工业区。

    越往前进热浪越是凶猛滚烈,几乎要把人的眉毛也燎着了,漆黑的天际被明火映的如同白昼,空气中除了焦炭的气息,还有一些刺鼻的化学物质的味道,一辆消防车在浩瀚旷野之上渺如蝼蚁,十几个消防员正在疾奔来去,吼得声嘶力竭:

    “无关人等不要靠近!!这里危险!!!”

    “一队检查防火堤!!!二队输送伤员!!”

    “水管过来!!快点!!!”

    “这么大面积的火灾,为什么会只有一辆消防车?!”盛欢错愕道:“都没有支援部队吗?”

    “大概在路上吧,谁知道呢。”顾沨止简短的说,面色不善,他扯了个防毒面罩过来按在盛欢头上,开门下车,“你在车上待着别下来。”

    盛欢摇下窗户探头,入目是满地的伤员,搀扶着、蠕动着行走和爬行,大面积的烧伤逸出皮肉烤焦的味道,他们□□惨叫,流水线作业的工作服被火撩的稀烂,血污斑斑,叫人触目惊心。

    ——这显然已经是最为幸运的那一部分人了,至少他们活着逃出来了。

    盛欢眉头皱的死死的。

    他低了低头,耳畔响起了那熟悉的刺耳鸟啼,转瞬即逝。

    紧接着,他看见了许多画面。

    坍塌的内部工室,泄露的化学物质,还有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被困人员,脚下有一块变形的天井盖——

    盛欢用力按住了头,仿佛有人在他的太阳穴里敲鼓,血管“突突突”的狂跳,他头痛欲裂。

    防毒面具实在是有些闷,让他本就呼吸不畅的肺部越加缺氧,盛欢索性把防毒面具摘了,一脚踹开车门。

    热浪迎面袭来,他用手浅挡了一下,几乎被熏出眼泪,他在呛人的浓烟中连连咳嗽,急速奔跑了起来。

    至少目前看来,那片地方是还未被火灾波及的地区,这里的罐区都有明确的分布标识,只要他跑得够快,那他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熊提的车还未下高架,苏格拉底就连通了他与伍琳琅的精神匣。

    “接到紧急通知,坐标北纬29.35东经106.33的丰泰工业区发生大型爆炸事故,已形成B级救援任务,自动接收,请专员于五分钟内完成与上级督导员接洽。”

    “熊子你看那边!”伍琳琅倏地伸出手遥点西北方向,一片绵延火光如赤金色的绸缎。

    “老天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熊提喃声道。

    这时顾沨止来电。

    “喂顾哥!!你在现场吗!!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熊提一掌拍开车载通讯,大声道:“我们正在往丰泰工业区赶!!”

    “我在现场。”顾沨止的声音听起来充斥着被烟熏火燎后的嘶哑,“刚刚苏格拉底抽调了最近辖区的消防接警记录,这里有若干高危易燃化学液体的储存罐泄露了!!具体泄露原因未知也无法详查!!总之是运气不好还遇到了明火,然后说炸就炸了!”

    “那现在灭火进行到哪一步了??”伍琳琅急声道。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顾沨止道:“爆炸发生到现在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只来了一辆消防车!!支援中心仍然在尝试征调附近的消防警力。”

    伍琳琅与熊提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惊讶。

    熊提把油门踩到底,在密集的车流中一阵乱超。

    五分钟后,他们在火区的外围与顾沨止会和。

    “好在今晚吹的是东风!滨湖湾消防支队暂时控制住了流淌火!但是化学液体在持续泄露,我刚才打听过了,这片工业区主要生产的是甲醛,爆炸随时会升级,且高浓度的甲醛气化会产生很强的毒性,将严重影响附近的空气质量。”顾沨止的语速很快,他刚刚背送完几个腿脚不灵便的伤员至安全处,此刻英俊的脸上沾着尘土与血污,他单手叉着腰,胸膛一起一伏,,“我刚才听他们说今晚丰泰集体加班,爆炸的时候厂子里困了很多人,跑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但滨湖湾消防支队现在已经完全腾不出人手来了,不管是出于灭火还是沉降有害气体,这里都需要一场强降雨。”

    伍琳琅的瞳眸如刀锋般一闪,举腕点了点手背,“交给我。”

    精神匣在她白皙纤细的腕上高速运转起来,苏格拉底声若洪钟。

    “Master精神值检测无异常,图腾东墟龙女,解封。”

    顷刻间,伍琳琅的身影在冲天的银蓝色光柱中消失溶解,天幕之上须臾布满了阴云,云团与云团之间依稀可见散发着皎蓝色泽的龙形之影在游走盘桓,遥远的人工湖刹那间出现了龙吸水的壮观景象。

    未几,工业区上方下起了雨。

    熊熊烈火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压制了些许,顾沨止撩过额角的湿发,对熊提道:“我去火区关闭泄露的阀门,你和琳琅去探查未燃区,苏格拉底会协助扫描区域生命迹象,你们两个的目标只有两个字——救援!”顾沨止道。

    “收到!”熊提斩钉截铁道。

    两人立刻散开。

    顾沨止折返回装甲车。

    身为图腾神力的“继承者们”,虽然他们这群人拥有比一般人更为超群强悍的身体素质,但说到底他们都还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要用肺脏呼吸,就要依靠血液和细胞运营身体机能。

    所以如果他吸入了过多的毒气,或是被烤干了体表的水分,亦或是掉进了千把度的熊熊烈火之中,他一样会死。

    顾沨止想,他是应该跟盛欢打声招呼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盛欢今晚黏人的可怕,但眼下这种状况,再让盛欢随性妄为的留在这里不可取,顾沨止打算用点儿强硬的手段赶这小子回家。

    但当他回到装甲车边,他怔住了。

    车内空空如也,盛欢早已不知去向,唯剩一个防毒面具被孤零零的扔在副驾驶座上-

    盛欢攀着铁制的消防梯一路上爬。

    火势蔓延远超他的想象,这片区域原本没有火,但也就十分钟的功夫,火势就延了过来,燎到了六七米,他直爬到五层的高度才勉强不被火意炙烤。

    消防梯的负手滚热,盛欢正进退维谷,天上忽然下起雨来,雨滴落在消防梯的负手上气化成烟,另有许多直坠入火焰腹部,如巨人的脚掌,将烈焰踏平!

    这雨来的蹊跷突然,却是6的不行,盛欢无意去追根究底,他在一根细细的钢架搭建的连廊上疾走,耳畔嘈嘈切切的雨声里依稀传出几声碰撞和呐喊。

    “救命啊!!!!救命!!!!”

    “别砸了!!!砸出明火来大家都得死!!!”

    “可是这门不砸开!!谁都出不去啊!!!”

    盛欢浑身一震,忙循着声音狂奔过去,他在钢铁的凹槽和积水塘里发现了一个变了形的窖井盖,那声音和微亮的光就是从这窖井盖的缝隙中传出来的。

    “有人在里面吗!!”盛欢眼前一亮,蹲身下去,大声询问。

    里面的人们顿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争先恐后的应着,

    “有!!!有!!!”

    “这里有好多人!!!都活着!!都没受伤!!!”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别走!!!”

    “不走不走,别害怕,告诉我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盛欢问。

    有个年轻人冷静,回答道:“这里是苯化物的工作间!爆炸把两个消防通道都炸塌方了!!出不去!!我们闻着底下好像有苯化物在泄露,没办法只好往上爬,就爬到这里了!!!谁晓得窖井盖锁着!!!”

    “我从外面拉拉看,你们都稍微站远点儿。”盛欢说,他以双手提住窖井盖的把手,深吸气,用力提了几下,井盖纹丝不动。

    盛欢的眉头紧蹙起来。

    要找个撬棍才行——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

    熊提和伍琳琅一前一后的在消防梯的位置冒了头。

    “琳琅你慢点儿!”熊提跟在后头急声道:“你刚放完大招!不要那么生猛——”

    “少叽叽歪歪,我好得很呢!跑快点!!”伍琳琅暴躁道:“生死时速!”

    熊提龇牙:“我是担心你,你这个女人真的是——”

    伍琳琅灵巧的翻上高处,在方才盛欢立足的窖井盖旁边下蹲,“刚才显示是这里有生命迹象对吧!”

    下方立时传来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救命”。

    伍琳琅当即面露喜色。

    “来救了来救了!”她当即要去握井盖,被熊提一胳膊肘怼开。

    “上旁边凉快着去,这力气活还轮得到你?”熊提双手拎住窖井盖,气沉丹田。

    “你行不行?我给你搭把手也好啊——”伍琳琅在一旁伸头伸脑。

    熊提最听不得这话,眼睛瞪圆。

    紧接着“哐”一声巨响,井盖断裂,借着惯性飞出去好远,露出下面乌泱泱好些脑袋。

    “牛逼。”伍琳琅比了个大拇指,“过去的每一口饭都不是白吃的!”

    “上来上来!快上来!!”

    两人开始手忙脚乱的拉人,熊提一边儿救人一边儿皱眉道:“什么味儿啊,怪的很!”

    “是泄露的二甲苯。”有人说了一句:“致癌的!”

    “致癌!好家伙,这不得抓紧时间溜!”熊提深吸一口气憋住:“快快快!”

    他与伍琳琅两人四只手轮番拉人,很快就将一车间的员工都悉数救出车间。

    伍琳琅有点气喘,空气中有害的化学分子似乎对她产生了不小的作用,她的瞳孔颜色忽深忽浅,瞳光开始变得不聚焦,周遭有幸存者频频与她擦肩而过,撞得她身形轻晃。

    “二甲苯也易燃,雨快停了,还是抓紧时间撤,免得夜长梦多,熊子你开路,我断后。”伍琳琅用力甩了甩头,拔高音量。

    一行人顺着陡峭的消防梯缓慢下行,伍琳琅站在天井之畔,忽然间听见一些滑腻的游弋之声。

    这声音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她忍不住扭头望向车间底部,油状的二甲苯已经积了不浅的一层,表面浮着一行未消的涟漪,旁侧隐约有黑色的管道口。

    伍琳琅微微睁大了双眼,

    她屈膝蹲下,似是想看的更清楚些,下一刻,地动山摇!

    宛若有什么东西在重创罐体,站在高处的众人们如多米诺骨牌般齐齐摔倒,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熊提艰难的兜住了几个差点儿从五层高处摔下去的人,回首嘶吼道:“琳琅!!你怎么样!!”

    伍琳琅身形纤细,在剧烈的摇晃下重心不稳,与此同时,她的瞳眸有一瞬间的透明化,待到恢复清明之时人已经一脚踩空,跌进了注满二甲苯的车间内!她目眦欲裂,余光瞥见一个东西消失在排气管的入口处,坚硬的外壳与生了锈的金属管摩擦生出几许迸溅的火花,缓缓下落。

    “轰——”

    车间顷刻间烧成一片火海。

    “琳琅!!!”熊提的吼声响彻天际。

    伍琳琅用力闭目,又睁开。

    她发现自己没有坠入火海烧成灰烬,而是险险的悬止于半空中。

    凶猛的火舌舔着她的足跟,她来时换了一双高帮的作战靴,此刻发挥了足够的隔热作用。伍琳琅昂起头,她看到了那个悬崖勒马拽住自己的人,那个让自己免于被烧成焦炭的悲惨结局的对象——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

    伍琳琅纵然只有不足一百斤,但那少年的力气显然不能与熊提相提并论,且她坠落的位置极低,那少年为了拽住他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放了下来,仅靠一只手掌扣住井盖边缘,难以吃力。

    短短几秒钟,烈焰卷席整个车间,像是饕餮长大的巨口。

    金属最能导热,墙壁和围栏都烧的通红,井盖也没能幸免,将那男孩的手灼的冒起青烟。

    皮肉烧焦的气味四下蔓延。

    伍琳琅的面色微变,嘶声道:“你放手——”

    对方没说话,额角爆出几根青筋,清俊的脸颊更是因为痛楚而紧绷扭曲,伍琳琅的心微颤,她很想再劝对方撒手。

    身为“继承者们”,他们所做向来都是以己为舟,漂渡自然人,她还从未有过被普通自然人施救的经历,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自然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群体,是天生该被保护的存在。

    但这个男孩子跟那些普通人不一样,他温润的眼瞳里藏着一股冒险者独有的决绝和毅然,伍琳琅忽而有种错觉,即便自己说再多,对方哪怕跟自己一起掉进这火海里葬身,都决计不会撒手

    不知过了多久,熊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井口外。

    “琳琅!!”他吼道:“我来了!!!”

    他一把接过盛欢的手,将两个几乎要被烤成人干的家伙给拽了上来。

    熊提的力气果然不是盖的,盛欢和伍琳琅两人连在一起,在他手下也仿佛没什么重量,迅速脱离险境,俩人一左一右瘫躺在地,像两条风干的咸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别躺着了!!万一再爆炸!!!”熊提在旁边火急火燎道:“快走吧!那边有升降梯!我刚刚带人都试过,好用!”顿了顿,他关切道:“你们两个还走得动路吗?”

    “我没事,我已经缓过来了。”伍琳琅扶额道:“你问问那个弟弟!他估计够呛!”

    熊提当即去拉盛欢的胳膊,“兄弟!你怎么样了!”

    盛欢的手上被撕脱了一层皮,血淋淋的,整条承重的胳膊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不使劲也在发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吱声,熊提当即道:“我懂了,好兄弟!我捎你一程!”

    伍琳琅爬起来道:“这个可以有!”

    盛欢:“?”

    他刚想说“你咋捎?”,但架不住他的嗓子被熏的冒烟儿,张了张嘴的功夫发出来的声音都跟鸭子似的。

    他没问,就错过了机会,下一秒,熊提把他扛了起来。

    盛欢蒙了两秒,声嘶力竭:“这大可不必!!!”

    鸭子发言当然是于事无补的,熊提健步如飞,伍琳琅紧随其后,不忘赞赏道:“这次你还算不错!知道先把人送下去,如果你再像上次一样把群众扔原地跑来找我我就踢你的屁股!”

    盛欢被颠的一上一下,顿生一种自己是被拐子扛了就跑的既视感,挣扎了几下觉得危险系数太高,最终弃疗。

    他像根腊肉一样挂在熊提敦实的后背上,抬眼看着黑蒙蒙的天,心想幸亏这黑灯瞎火的没有什么熟人在现场,不然真是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然后,他就听伍琳琅边狂奔边随手接通了个电话。

    “喂?顾哥!搞定了!对没错,二甲苯区的一共三十来个人,都活着没减员!具体是多少人?还没清点呢不清楚,等我和熊子到安全的地方再跟你说!唉你那边怎么样?”

    “顾哥?”盛欢愣了愣。

    就在他感慨于“这年头姓顾的特么的怎么这么多”的时候,他又听伍琳琅大力吐槽道:“不听人把话讲完就挂电话,顾沨止怎么肥四!!有没有礼貌啊!”

    盛欢的脑袋瓜子一“嗡”。

    不等他从这短暂的尴尬中抽身而出,更大的尴尬迎面而来。

    只听熊提冷哼一声道:“他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又跑去找辣个五百万了吧!”

    盛欢的心里还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虚弱道:“什么五百万”

    “哦,你不认识。”熊提这回耳聪目明,随口答道:“就是一个把我们家BOSS骗的团团转的男妲己。”

    盛欢:“”

    作者有话说:

    盛欢:那我走?

    球15字评论和白白的液体呀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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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第32章

    “你们都活该啊!!”

    熊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扛着的这位小哥在听到他的某一句话之后,从腊肉化身为了一条晒干的腊肉,通体都变得僵硬。

    一路从升降梯下到地表, 熊提将盛欢安置进人群,又替他包扎了受重创的手掌心,伍琳琅上前来关切道:“弟弟,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欢抬手指了指她忽而深忽而浅的瞳色,低声疑惑道:“你的眼睛”

    谁都会对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多几分耐心,尤其是伍琳琅这种究极颜控, 且几分钟前对方还冒死救了自己的性命,伍琳琅的声音温柔似水, 笑眯眯道:“哦,我这是变色美瞳, 厉害吧?”

    盛欢:“”

    合着他们这张口就来的本事是上行下效, 一脉相承。

    ——他信就有鬼了。

    熊提在旁边给顾沨止发定位消息, 头也不抬道:“琳琅你就坐下来歇会儿吧, 人造湖离得那么远你那活儿攒的, 我看着都替你累, 南水北调都不带这么累的。”

    “不累啊,我且清醒着呢。”伍琳琅精神抖擞的撑着膝盖,表现出了对盛欢莫大的兴趣, “弟弟, 加个微信吧,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上学啊?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留个联系方式, 以后惹事了姐罩着你啊!”

    盛欢:“”

    他张了张嘴, 还没说话, 那厢熊提就凑过来挽伍琳琅的臂弯, 一面按人一面恨铁不成钢。“我真服了你了你测测你的精神值吧,怎么这么亢奋”

    “怎么着?我跟我弟说话你老来打什么岔!”伍琳琅骂骂咧咧。

    “你弟你弟,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当你弟,一大把岁数了还逮着人家男高中生碰瓷,你也顶多就碰瓷碰瓷我了。”熊提冲盛欢歉疚的挥了挥手:“对不住啊兄弟!我姐们儿喝多了,脑子有点儿不清醒。”

    盛欢眨眨眼。

    就见伍琳琅东倒西歪的抬了抬手腕,“哎哟”一声嘟囔道:“精神值破千了耶!”

    熊提大惊失色:“我滴个乖乖,难怪你搁这儿发疯,赶紧给我消停点儿吧!”

    “用不着苏格拉底你测的不准!”伍琳琅说:“给你一个机会再测一次!”

    “你飘了,你都敢质疑苏格拉底了。”熊提痛苦面具道:“我现在就打电话让顾哥过来,让他顺便带支镇静剂。”

    盛欢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光听见最后那句“我现在就打电话让顾哥过来”。

    顾哥就是顾沨止。

    听口气,这两个人应该是顾沨止团队内的同事或者是下属

    且不知道顾沨止搁那儿造的什么谣,这两位对素未谋面的自己好像有点子古怪的定位,一会儿“五百万”一会儿“男妲己”。

    等等虽然这好像也不完全是造谣。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暴露了,但又没完全暴露,这两位正版发行商只知道有自己这么个祸害存在,却不认得自己的长相和名讳,所以暂时还对不上号,他还安全着。

    但这份安全也维持不了多久,等顾沨止来,双方一对质——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盛欢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耳畔回想起顾沨止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话

    “在车上等我别下来。”

    嗯怎么不算当成耳旁风了呢?

    盛欢开始头疼了。

    他倒不是最为烦扰是不是会被正版发行商追着打了,他现在有点儿困扰于顾沨止的絮絮叨叨,总能勾起他莫名复杂的愧疚情绪,牵肠挂肚,产生的精神内耗无法忽视。

    他一点儿也不想跟顾沨止打照面!

    为了避免这糟糕的情形发生,盛欢趁着伍琳琅和熊提背过身去说话的功夫蹑手蹑脚的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跑出去他发现,火情已经大致被控制住了,增援部队也赶到了,救护车与消防车的车灯与警笛声响成一片,正在往方才二甲苯泄露的区域内赶。

    天际微微亮,夜在收尾,黎明将至,盛欢呼出一口气,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翻过一座围栏,忽然发现不远处停着几辆车。

    不是装甲车不是消防车更不是救护车,而是几辆五颜六色的私家车。

    重工业区又不是游玩景点,出现私家车的概率本就不大,且火灾都烧成这样了,再二百五的私家车司机也不会傻到把车开过来挨烤吧,漆皮还被烤裂了呢!

    盛欢心底存疑,他担心是不是哪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不免靠近了几步,忽而听到背后有人古怪道:“盛欢?!”

    这声音如给人当头一棒。

    盛欢通体剧震,愕然回头,“杜晨飞?!”他冲口而出,匪夷所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晨飞脸上的震惊看起来半点不比他盛欢少,除却震惊,还带着几分惊惧与警惕。

    “这话应该我问你!”他恶狠狠道:“哦!你是不是跟着我来的!!”

    盛欢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哈?”

    这会儿他可没什么耐心跟杜晨飞虚与委蛇,且周围也没有第三个人,属实是没什么必要,盛欢冷冷的皱眉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放什么厥词?”

    杜晨飞喘了一口粗气。

    若是细细的打量他,就能发现他的状态其实不太好,堪称灰头土脸,仿佛一只刚从沙坑里打完滚的斗牛犬,眉毛一高一低的耸着,十分神经质,眼眸里也尽是血丝。

    “我花六千多块钱,买到了一个坐标地点,告诉我要来这里寻找斯宾塞入学测试的答案。”杜晨飞举起手机说。

    盛欢微微一怔。

    原来那天,他瞄见的杜晨飞收到的坐标数字,是所谓斯宾塞的入学测试?

    他知道是个坐标,但他没有深入细究过坐标的真正地点。

    有人把这个数字背后蕴含的真谛以六千多块卖给了蠢货杜晨飞,同时将这六千多块转到了自己的账上,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而这个人是谁他之前已经从平儿的嘴里诈出来了,是顾沨止。

    真是玩的一手好移花接木啊!

    “怪了,你花钱轻而易举得到了别人想破脑袋都未必能得到的结果,心想事成,应该很开心才对。”盛欢瞅着杜晨飞,平静道。

    “我心想事成??”杜晨飞“哈”了一声,怒极反笑,他的情绪大抵是真的很复杂了,此刻虽然咧着嘴,但笑容里全都是自嘲,眼底又布满了凶狠,“我踏马开车到这里没多久,这里就爆炸了!!”

    盛欢倏地凝眸。

    “我带了一堆人!!他们各个都是开着跑车来的!”杜晨飞的表情扭曲,神经质的东张西,“结果现在除了我,人都在救护车上,这算什么?这他妈算什么!”

    “你的入学测试,带那么多外人来做什么?”盛欢想了想,“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想当然的以为迎接你的会是很风光的事吧?在高档的酒店里接受来自联合国精英顾问们的热烈拥抱?香槟晚宴,所以你叫了很多人来围观。”

    大抵是惊讶于平日里一声不吭任人羞辱的绵羊似的盛欢此刻居然会说出这么刻薄又尖锐的话来,杜晨飞的心思被拆穿,猛地扭头瞪他,动作幅度大的颈骨都发出了可怕的“咔咔”声,如果怨毒的眼神能够杀人,盛欢现在大概已经被剐成一条一条的了。

    但盛欢却不惧。

    他只觉得杜晨飞真他娘的搞笑,全世界的喜剧人加到一块儿都不如这会儿的杜晨飞来的搞笑。

    至于那些陪着杜晨飞来的现在躺在救护车里生死未卜的狗腿子们他也半点同情不起来。

    难道这群人是被迫来的吗?难道是杜晨飞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呵斥他们来的吗?他们舔着脸跟过来,还不是为了捧杜晨飞的臭脚!为了享受那虚无的上等人的优越感!如果杜晨飞真的土鸡变凤凰,就算杜晨飞吐一口痰溅到他们脸上,他们也会激动的向全世界宣告自己被凤凰点化了!

    “你活该。”盛欢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狂怒无比的杜晨飞,轻松愉悦的耸了耸肩:“你们都活该啊!!”

    他的这张脸笑起来有种极为明媚的冶丽,真真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却疯得很,让杜晨飞气的浑身发抖。

    “是你!!”杜晨飞抬起手戳着他,嘶吼道:“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

    “不关我的事。”盛欢举起两只手来,故作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杜晨飞怒极反笑:“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这里!!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好死不死的撞到我!!!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就是你!!就是你骗了我的钱!!!要害我的命!!!!还特意到现场来看我出洋相!!!”

    “拜托,真不是我把你骗到这里来的。”盛欢诚恳的说:“你哪怕用头发想想也知道啊,你购买电子答案的时候总有支付链接吧?有诈骗网页吧?制作这种东西不需要经费吗?能把你骗到,可见制作精良,我要有这个本事,还需要过的这么衰?早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让杜晨飞愣了一愣,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出不来,踉跄着退了半步。

    “那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他的嗓音嘶哑,语无伦次的呢喃低语,“谁在捣鬼!”

    “虽说骗你到这儿来送死的不是我。”盛欢站在他背后,冷不丁的又开了口,笑眯眯的,“但是那六千四百五十块钱,确实是有打到我的账户上哦。”

    作者有话说:

    盛欢:这里没人,那不装了。

    珍惜这个杜晨飞,看最后一眼,因为马上就看不到了。【忙到只憋出一更的社畜顶锅盖逃走。

    33第33章

    顾沨止!!这里有个死人头好可怕!

    杜晨飞浑身僵硬。

    盛欢似乎是故意补了这么一句, 杜晨飞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戏弄,一股充满了恶意的戏弄。

    他像僵尸一样缓缓的扭过头去,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盛欢, 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不知道为什么盛欢会突然变成这样。

    在他们所有人的既定印象当中,盛欢就是个面团。

    没有家世,没有钱财,长得还很漂亮,这样的脆弱尤物最适合他们随便怎么的搓扁揉圆, 盛欢似乎都不会产生怨言和脾气。

    这种软弱孤僻的性格也给了他们大量的造谣空间,在所有盛欢缺席的场合, 他们都会大肆的嘲笑盛欢的贫穷落魄,拿盛欢家庭的苦难作为炫耀自捧的谈资, 说盛欢很有可能是在某些夜店里当小鸭子, 甚者是一些黄色玩笑。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杜晨飞觉得盛欢不可能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但盛欢总是装的一无所知, 不晓得究竟是出于无所谓还是怯惧,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助长了他们这群人的嚣张姿态,让一切霸凌和倾轧都愈演愈烈。

    他们从未设想过盛欢会存有这样大的滔天恶意, 毕竟盛欢在他们的阶层划分里比孙家成的地位还不如

    癫狂的愤怒像剧毒的□□, 腐蚀了杜晨飞的大部分理智,他怒吼着扑向盛欢。

    盛欢站在原地, 岿然不动, 连眼神都没有虚晃一下。

    然而不等他靠近盛欢, 一道漆黑的长影从旁侧冲了出来。

    沙石飞溅, 如推土机一般,坚硬的平地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倾轧痕迹,盛欢只觉眼前一闪,那庞然巨物便扶摇直上天空,同时双脚脱离地面的还有杜晨飞。

    盛欢昂起头。

    就着惨白晦暗的月光,他看见了一根巨大的粗壮的动物肢体。

    这触手是纯黑色的,与克拉肯那长满了白色鳞甲的圣洁质感截然不同,足有两人合抱之粗,表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方才就是这些硬质的吸盘与地面碰撞,将沙砾土石铺陈的地面凿的四分五裂!这触手的根源在遥远的地方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看清。

    此时,这触手矗立于半空中,肢体盘绕,像一条巨型的蟒蛇,将杜晨飞的腰和胸口绞裹在其中,吸盘紧贴着他的衣料皮肤,狠狠的吸住。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杜晨飞惊慌失措,他一面歇斯底里的大叫,一面双手乱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触手又一层缠裹上来,将他的手并到躯干处猛地勒紧。

    杜晨飞杀猪般的嚎叫一嗓子,挣扎的更厉害了。

    “盛欢!!!盛欢你他妈的是瞎了吗!!!!你给我搭把手!!!”他因为剧烈的疼痛不适额头青筋暴跳,由惨叫转变成了泄愤般的赌咒,“不对!!!它为什么不碰你!!!!是不是又是你的诡计!!!你这个小贱人!!!!你是魔鬼!!□□人!!!怂比!!!你给我等着!!!!你等我回去!!!!我要你好看!!!啊啊啊!!!”

    随着触手的越收越紧,杜晨飞的叫声越发不像人,嘶哑尖锐,他叫的渐渐脱力,惊恐之色在紫胀的面庞上挂坠。

    “救我盛欢!!!”他的口气没那么硬气了,眼珠子横来横去,气若游丝的祈求道:“盛欢救命,救救我!!救救——”

    盛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森冷惨白的讥诮。

    他面无表情,身形看似岿然未动,背在腰后的手腕却狠狠一压,甩出一柄锋利的军刀。

    这是他从无限集团的装甲车上顺手牵羊下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刀刃泛着微蓝的亚光色泽,手感和同等体积大小的匕首也略有差别,很轻,但很锋利,挥舞时能听见细小流畅的风声割裂。

    枪械体积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且容易变成目标,小型军刀或是匕首是绝大部分近身搏击者最好的选择,盛欢也不例外。

    他上前一步,手指把玩着刀刃,亮给杜晨飞看。

    杜晨飞的眼中闪过几分喜色。

    然而盛欢却没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一面在杜晨飞面前把玩着刀,一面似笑非笑的看着杜晨飞,一言不发,也一步不动。

    杜晨飞脸上的笑意渐渐凋敝,他似乎意识到了盛欢的企图。

    “盛欢你他妈——”他害怕的浑身发抖,又气急攻心,口沫飞溅的怒骂,“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吗!!!你他妈的!!!贱人!!你就是个疯子!!!杀人犯!!!呜呜呜——”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触手缠绕上来捂住了他的口鼻。

    杜晨飞的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收缩成了一个针尖般的小点,直勾勾的戳在盛欢的脸上,像一条不甘的毒蛇,表情诡异至极。

    盛欢视若无睹。

    他的唇角扬起一点点笑,轻声道:“我数三声,你要是没被它弄死,我就救你,好不好?”说完他也不等杜晨飞同意,便开始轻声数着:“一。”

    触手将杜晨飞的肌肉挤压揉搓,杜晨飞的眼球暴突,口鼻里溢出鲜血和脑脊液来。

    “二。”

    杜晨飞的骨骼在进一步缩小的压力空隙中发出可怕的断裂错位之声,他整个人的形态都开始出现了非人的改变。

    “三。”

    盛欢猛地蹬地而起,消失在原地。

    他并没有冲上去以卵击石,毕竟,能将石地砸出坑来的坚硬外皮仅凭一把折叠刀大概也没有什么攻破的希望。

    几十米高的巨型化学储藏罐遮天蔽日,像是伫立于旷野之上的黝黑巨人。他的身影没入黑暗,去往那触手生长的源头。

    是什么气味?这么刺鼻,叫人眼泪狂流,叫人咳嗽不已。

    是福尔马林?

    那天在医院的标本室,好像也是这样的状况,那里有一桶倾翻到一滴不剩的福尔马林。

    盛欢的眼睛在黑暗中雪亮,他的耳廓微颤,像一只捕猎的猫儿。

    军刀的刀锋迎着声音的源头侧切下去。

    这刀比预想的还要再锋利一些,切下去的时候蓝光流彩如火焰。刀下的质感微妙至极,这一处竟仿佛是出奇的软,像在切一段新鲜的橡胶体,几乎没什么阻力就丝滑到底了。

    盛欢一撇刃面,那东西滴溜溜的滚出了老远,与此同时,他听见另一侧传来“咻”一下,似是有什么东西逃窜着缩了回去。

    杜晨飞迅速被松脱,像个被玩坏的木偶般从高处掉下来,黑色的诡影在化学储存罐的拐弯处留下一片似有若无的模糊残痕,随后便消失无踪。

    盛欢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去,他咳嗽了两声,用手捂着鼻子,被熏出来的眼泪沾湿了虎口。

    他艰难的睁眼瞟向前方,这才错愕的发现,跟前偌大的金属罐身上有一个脑袋大的巨大破口。

    浑浊的化学液体正如涓涓细流般从里面渗出来,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这么大的罐子,这么大容积的液体,底部这么大的压强,若真开了个口,甲醛应该以□□般的速度喷射出来,足以把他盛欢击飞到对面的罐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所以这罐子空了。

    ——有人放空了这里面的液体。

    盛欢皱了皱眉头。

    他再也待不下去,感觉这甲醛的味道都快把他熏入味儿了,他分分钟也要变成一具尸体,盛欢踉踉跄跄的本将逃开,他想起刚才自己似乎还从那“大蟒蛇”的身上切下来一段儿东西。

    那东西现下就在不远处。

    因为滚的远,那东西脱离了黑暗的阴翳区域,落在了惨淡月光的普照之下,露出了真面目,盛欢呆了两秒,难以置信的奔过去。

    他本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实际上并没有,那就是凌正亭的头。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凌正亭的头了。

    第一次是在医院的标本室,那颗头新鲜、完好、须发皆存,是一具新鲜尸体该有的模样。

    第二次是在校友会聚餐的会馆,那颗头在凌正亭的身上长着,能动能看,像个正经的活人。

    而现如今,这颗头的性状与前两次堪称大相径庭。

    它腐败了,发丝枯槁,肌肉灰白,皮肤蜡黄僵硬如皮革,牙齿松动且稀疏,眼窝神仙下去,没了脂肪的支撑,薄薄的皮描摹着骨骼,接壤的地方甚至有些破溃,露出了骷髅的形态,诡异,非常诡异。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离奇的。

    盛欢看着它大张着的嘴,大量的福尔马林正从它干瘪的嘴角流淌出来,就仿佛片刻之前,他正将头埋在积蓄着大量福尔马林的金属罐内,如饥似渴的畅饮过。

    这个念头让盛欢毛骨悚然。

    他伫立在原地,紧紧的握着折刀,这时他发现,就连刚才切割以用的军刀刀刃上也流淌着几滴福尔马林。

    周遭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尖锐的手机震动声炸响,打破了这一切。

    盛欢一个机灵,吓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他抖抖索索的去掏手机,手机在手里颠了几颠险些掉落在地,他好不容易握紧了,发现来电显示是顾沨止。

    经过方才的烈焰炙烤,这手机已经有点儿变形了,盛欢只恨它为毛通讯功能还健在,真是该死的顽强,他咳嗽了两声,硬着头皮接通电话。

    “喂?”顾沨止的低音炮在电话那头响起,听起来不怎么高兴,“你人在哪儿?”

    这声音居然从两处不同的方向传过来,盛欢转身回看,在远处发现了三个人影,除却正举着电话的顾沨止,还有方才分道扬镳未久的伍琳琅和熊提,这三人会师的倒是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盛欢心知靠躲是躲不掉的了,且现在的顾沨止正在气头上,不是什么善茬,还是不要惹的好,遂原地转了一圈,“我在”他刚想报位置,忽然看见凌正亭的头,如醍醐灌顶。

    他把那凶器擦擦干净收好,酝酿了一下感情,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嘤嘤嘤”的嚷嚷起来:

    “顾沨止!!这里有个死人头好可怕呀!!救救我!!!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盛欢:演起来!

    抽空加一更,球白白的液体和15字评论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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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第34章

    伍琳琅:“上,没人拦你。”

    截至目前, 救护车与消防车纷纷驶离现场,滨湖湾丰泰工业区的爆-炸泄露事件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但仍旧出现了一部分伤亡情况, 这件重大灾害事件也终于如约的登上了各大媒体平台的热搜头条,引来多方热评。

    “事情都结束了才上热搜?我差点以为自己活在上个世纪。”

    “如果不是相关机构的人老年痴呆反应迟钝,你说这里面没猫腻我不信。”

    “怎么会突然泄露呢??丰泰的设施难道是豆腐渣工程吗?管理人是不是应该引咎辞职???”

    “讲道理就算泄露也不应该爆-炸,重工业区都是严禁明火的,别是谁违规偷偷在工作的时候抽烟了吧!”

    “严查!!必须严查!!!”

    “这会儿还查个屁啊,关键区域都快被移平了, 你当还能找得到能用的监控?”

    “好惨,死15伤78, 逝者安息[双手合十],都是一个个破灭的鲜活的家庭啊。”

    “抽烟的以死谢罪都不为过!妈的!”

    “只有我关心那么多化学气体泄露之后滨湖湾那边还能去人吗?”

    “二甲苯会致癌兄弟们, 我要收拾收拾离开虞城了。”

    “但是滨湖湾当时好像区域降雨了, 应该还好?”

    “那么问题来了, 那边的水质是不是也会受影响?”

    “真就是等着老天爷救命, 那请问现在咱们政-府的人都在干嘛?在梦游??”

    “楼上, 敢说ZF, 你号没了。”

    “我有现场一手消息集美们,据说昨晚全程只有滨湖湾消防支队一辆消防车出警,他们一直在呼叫市区消防支援, 但是没卵用, 你不知道市区的消防警力都去哪儿了。”

    “靠,姐妹的消息准吗?这他妈是玩忽职守吧!”

    “如果来十辆消防车, 你猜还会不会烧这么久[滑稽]。”

    “@虞城人民政-府, @虞城消防, @虞城人民法-院, 出来挨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果然实在梦游吧!人家死伤那么多,你们怎么给人家交代!”

    “老铁们,一条内部消息,昨天半夜虞城北的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也失火了:)去了小十辆消防车哦,有图有真相。”

    “一个破高尔夫球场要去这么多消防车?疯了吧!难怪真正需要消防车的地方没车用!”

    “冷知识,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的法人叫许康国,我已经搜到了[图片],欢迎广大网友开始阴谋论。”

    许念姿一觉睡醒,刷网上的消息刷的冷汗直冒。

    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的负责人许康国是她的爸爸,昨天晚上,他们一家都在迎接一个极为重要的场合——那就是凌氏药业的长子凌启刚要来他们家做客。

    这么些年来许念姿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巴结顾氏财团,但与做跨国贸易的顾氏财团相比,开高尔夫球场的他们家其版图拘泥于市区内,始终是差一些,这也总让许念姿在顾沨止的爸妈面前不得不唯唯诺诺。

    而这次凌氏药业未来的继承人突然向他们递出友情的橄榄枝,不啻于是一个拓展商业版图的机会。

    凌氏药业在虞城的财力基础自是不用说,能瞧上他们许家也绝逼是许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若是能促成合作,许家的生意不说翻几倍,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走出虞城在全国范围内开连锁那是肯定的了,许念姿寻思着自己往后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顾家父母的面前也能更加昂首挺胸一些,因此当晚接到许康国的指示说要赶回家中陪凌启刚吃饭,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许念姿亲手起草,给凌启刚安排了两天一夜满满当当的娱乐行程,其中包括精美奢华的各国餐点、夜间温泉桑拿还有——第二天包场的高尔夫球运动。

    素有“贵族运动”美名的高尔夫球需要的设施和场地非一般人能负担,许家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因此也算是很有诚意了,一切原本都在许家的计划之内,却不料直到凌晨时分,他们在温泉水里昏昏欲睡着,那边儿突然接到消息,说城北的高尔夫球场失火了。

    高尔夫球场的草皮那叫一个寸土寸金,且凌氏财团在虞城内部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酬期间发生这样的灾害事件,那他们的合作也许就已经黄一半了,许康国直接原地爆-炸,二话不说就打爆了附近市区所有消防支队的电话,勒令对方前来救援。

    照理说区区一个高尔夫球场,实在是动用不到全虞城市区的消防警力,但为了表示对凌启刚的郑重,许康国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给各大消防支队施压,期间还翻天覆地的吵了几架,叫停了几个颇有反骨的支队长的工作,最终才促成了倾半市消防警力救援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的壮观场面。

    也真是没有白费许康国的这一通骚操作,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的火在半小时内就被扑灭了,但架不住太多的消防车和救护车在城北发生了道路挤兑,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滨湖湾的丰泰工业园区发生了爆-炸。滨湖湾距离偏远,消息终究是慢了半步,他们呼叫救援时,大半个市区的消防警力都已经被许康国抽走了,而滨湖湾恰好又居于城西,与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相去甚远,即便那些消防车和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不耽搁即刻再折返奔赴滨湖湾,也根本来不及,所以才酿成了如今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死15伤78”的惨剧。

    事情的内幕并不难挖,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网友匿名将许康国的个人资料、行业履历以及当晚的行程和电联记录都曝光了出来,稍加串联便有了个梗概,网友们群情激奋,在网上骂的是沸反盈天。许念姿一觉睡醒,看网上的情形都傻眼了。

    “爸!!爸!!!”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扯了一件巴宝莉的丝绸长衫披着就冲出了房间,一路冲到一楼的餐厅,“你看新闻了吗爸!!!”

    许康国正和妻子面对面坐在客厅里,壁挂电视机正开着,回放着晨间新闻,正在报道丰田工业园区的爆-炸事件,二人谁也没有看,但表情凝重。

    “怎么会这样!”许念姿举着手机道。

    “谁知道呢!”许夫人身上盖着昂贵的绒毯,斜倚着沙发扶手,直皱眉,“你说这化工厂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在我们家要用消防资源的时候炸,什么意思嘛!”她将缓缓滑落的绒毯网上拽了拽,盖住小腹,手指攥着毯缘拧来拧去,生气道:“要我说,就是那群人命不好,偏偏赶在这时候了!”

    “是啊!”许念姿深有同感,气的跺脚:“你说咱们市一年才发生几件重大灾难啊,这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在同一天,还是同一个时间段,连着发生两件,这算什么啊?这得是彗星撞地球的运气了吧!怎么偏偏就让咱们撞上了呢!”

    “唉老许!”许夫人保养得当的眼周也因此勒出了几道细纹,她慌忙去拍许康国的肩膀,“你说这事儿不会要把责任都推到咱家头上吧?这咱家也没有前后眼呀,谁能预料到那边儿好好一个工业区会爆-炸呢,你说是不是?而且咱家那高尔夫球场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真烧起来,也是不得了的损失呀!咱们每年给政-府纳那么多的税,我们的损失也就是政-府的损失呀!”

    “唉你别吵吵了!”许康国本就烦着,被她这和尚念经似的絮叨给说烦了,抬手推了他一把,“你有这嘴皮子,留着跟上门调查的人说吧!看他们听不听你的辩解!”

    “啊?”听这话,不光是许夫人,连许念姿也急了,一左一右的拥上来推搡许康国,“真的会出事啊!”

    “不就是调用了几辆消防车嘛!”

    “就是说,那滨湖湾自己不也有辖区消防,他们这么不顶用吗?”

    “你管他们顶不顶用。”许康国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虾一样弓着脊背,烦躁不已,“丰泰那边要是没死人,那一切都还好说,现在死人了,还不止死了一个,牵扯到人命这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咱家这次怕是弄巧成拙了。”

    “啊?那我们跟凌启刚的合作怎么办!”许念姿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跟凌启刚的合作?”许康国气的一拍大腿,怒骂道:“你爹我这次搞不好还要去坐牢的!”

    “坐牢?!”许念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都白了,“有这么严重吗?赔点钱不行吗?给那些死者家属每人赔二十万?不够的话翻一倍?咱家也赔得起!”

    许康国“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不应答。旁边儿的许夫人急着过去握他的手道:“老许,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呀!!你不是在政-府还认识很多人吗?你让他们让他们帮你求求情!让他们去打打招呼!”

    正说着,佣人从外面进来道:“许先生,外面有人——”

    “有什么人!”许康国气急败坏道:“谁他妈这么没有眼力见现在上门来!让他滚出去!你也滚出去!!”

    佣人嗫嚅道:“是凌凌启刚先生。”

    许康国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诧异的看了看许念姿,又看了看许夫人,收到了同等水平的疑惑。

    “凌启刚这时候来做什么?”许念姿小声道。

    “可能是来告诉我们一声,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吧。”许夫人尴尬的笑了一声说,“雪上加霜。”

    “那也不必特意上门来啊。”许念姿说,她想了想,觉得不对,于是道:“爸,你脸色不好,我去接凌先生。”-

    许念姿特意换了身金粉色的小香风套装,踩着高跟鞋体面出门,她家是一栋独栋别墅,外面有大片的花园,凌启刚正坐在花园里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下边喝茶边等她。

    这阵仗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来断交的,许念姿的心底又燃起了几分希望,她端庄的踩着细高跟鞋走上前去,微微笑道:“凌先生。”

    凌启刚缓缓地抬起头来。

    如果盛欢在现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凌启刚的脸和那晚在跨江大桥边远远瞥见的截然不同。

    男人的面部结构极为恐怖离谱,一双眼睛古怪融合成了一只大而宽长眼睛,紧贴在鼻梁的上方,周围的面部肌肉呈螺旋式的扭曲,让他看起来不像个人,像一只独眼的外星生物。

    他就用这张脸面对着许念姿,咧嘴笑了起来。

    许念姿整个人怔了一下。

    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但下一秒,她瞳孔深处的光泽熄灭,连带着那些极端情绪,不一会儿,光泽又重新燃起,那些惊恐消失了,她的神色恢复如常,仿佛没看见凌启刚怪异的脸一般,若无其事的微笑道:“凌先生。”

    凌启刚点了一下头,翘着腿道:“爆-炸的事情,我听说了。”

    “凌先生,那是一个意外!”许念姿急切道:“您千万不要因此就失去对我们的信心,你要相信我爸爸,他可以摆平这件事,我们的合作还可以继续,我们许家的高尔夫球事业依然有前途——”

    “我并没有失去对你们的信心。”凌启刚慢慢的说,“相反,我很看好你们许家。”

    “真的吗!”许念姿闻言又惊又喜。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许家现在面对爆-炸的事情有些难办。”凌启刚沉吟说:“但这事处理起来说难虽难,说容易却也容易。”

    “此话怎讲?”许念姿追问道。

    “群众有疑惑,是因为官方没有好好的调查事件的原委,亦或者是有人在调查过程中混淆视听,如果能干预调查人员以正视听,再对舆论进行一些合理的过滤和审核,时间一长,这件事情自然就会被人忘记了。”凌启刚说。

    许念姿缓缓瞪大了眼。

    “凌先生,我好像明白了。”她轻声说。

    凌启刚捏住下巴,若有所思道:

    “据我所知,许小姐有一位姓顾的未婚夫?”

    听到“未婚夫”这个词,许念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甜蜜欢喜,羞涩道:

    “是的,凌先生耳目通达,连这事儿都知道。”

    “我的人有在丰泰工业园区的爆-炸现场看到过顾先生。”凌启刚状似无意的说。

    “什么?!”许念姿吃了一惊,疑惑道:“你说阿沨当时在丰泰工业园区的爆-炸现场?”顿了顿,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追问道:“他跟谁在一起?”

    凌启刚似乎就在等她问出这句话。

    “跟一个瘦瘦高高,漂漂亮亮的男高中生。”凌启刚一字一句的说,余光瞥见许念姿的拳头一点一点的握紧:“他们同乘一辆车,如胶似漆,但那个男高中生随身携带着一把军刀,感觉很是危险哪。”-

    危险的男高中生盛欢此刻正在原地抖着腿,焦灼的等待着顾沨止、伍琳琅和熊提三人。

    伍琳琅和熊提死里逃生,跟顾沨止会和的时候才发现,在火区关阀门的顾沨止本人,情况半点没比他们好多少。

    如果非要说的话,顾沨止从远处走过来时,被燎的通体漆黑,一头本就不太温驯的黑发枯草似的往各个方向支棱,冒着烟,伍琳琅乍一看都没认出来那是个人。

    “我以为谁家松烟墨长腿了呢!”伍琳琅震撼道。

    顾沨止:“”

    顾沨止破天荒的居然没有出言回怼她,而是忧心忡忡的先掏出了手机,用被黑灰糊的都快看不见指纹的手指艰难的刷开了锁屏。

    他的这个行为让熊提和伍琳琅的警铃大作,当即竖起耳朵来听顾沨止打电话。

    然后他们就听到对面有个人在矫揉造作的“嘤嘤嘤嘤”。

    熊提当即原地炸裂。

    “五百万!是五百万!!”他拼命冲伍琳琅挤眉弄眼。

    要知道他们二人原本来之前的目的就是调查那个把顾沨止迷得七荤八素的男妲己!

    但没人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来了之后非但没见到人,反而被逮去执行了一场危险又很临时营救活动,差点儿暴毙当场,这就让人很来火了。

    熊提提起这个“五百万”简直不能更他娘的生气了,趁着顾沨止挂断电话调转行进方向去救某人的功夫,他埋着头手指翻飞的给伍琳琅私发消息。

    “什么叫狼心狗肺!什么叫无情无义啊!”

    “哦,兜风的时候知道跟着顾哥开的跑车走,这会儿怎么不跟着顾哥一起去火场里溜达?”

    “在电话里叫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我看他是巴不得顾哥牺牲了他好把顾哥的财产都据为己有!”

    “还死人头,这里哪有什么死人头啊!贱-人就是矫情,我看他像个死人头!”

    “你等着琳琅,我待会儿见到这个五百万,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到时候谁也别拦着我!尤其是你!”

    伍琳琅瞥了眼顾沨止完美无缺的后脑勺,面无表情的回:“放心,我不拦。”

    他们一路穿过残存的化学储存罐,在生长着稀疏杂草的野地里看见了一个几乎被绞成香肠的杜晨飞。

    “唉呀妈呀!”熊提第一个撞见,蹦着跳着躲开三丈远,惊悚道:“什么东西!!”

    伍琳琅和顾沨止皆是一震,对视一眼各自摸向腰后的短刀和配枪,警惕靠近。

    顾沨止的眼神一闪,忽道:“杜晨飞?!”

    “那是什么?”伍琳琅疑惑道:“是人类吗?”

    “生物学上是,社会学上,半点不是。”顾沨止说,他口气不善,手上却不再摸枪柄,而是飞快的靠近过去,搭了一下杜晨飞的颈动脉。

    “没死。”顾沨止说。

    “你这口气怎么好像有点子失望?”伍琳琅狐疑道。

    “有吗?你的错觉。”顾沨止说,他歪着头打量杜晨飞。

    “好家伙,这是个什么形体姿势啊!”熊提盯着软趴趴的杜晨飞恶寒不已,他试着比划了一下,发现对方的每个关节都很反人类,模仿不来,“这还剩几根骨头没断?得给他叫救护车吧?”

    “还是暂且别动他了。”顾沨止说:“我怕他随便震一震眼珠子都会掉一地。琳琅,你打电话叫急救人员直接过来吧,他们好歹是专业的。”

    “你干嘛不打电话?”伍琳琅翻目道:“我刚挨了一剂丙泊酚,还是个弱女子”

    “我刷不开我的手机。”顾沨止面无表情的说:“无论是刷指纹还是刷脸。”

    伍琳琅:“噗嗤。”

    “他得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才能摔成这样啊?”熊提对杜晨飞的身体性状存疑。

    “你觉得他像是摔伤?”顾沨止道。

    “不是吗?”熊提纳闷,“这里除了爆-炸伤烧伤摔伤,还能有啥?”

    顾沨止轻轻的“唔”了一声,意味深长,却没有多加置喙。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用力的咳嗽。

    这家伙咳的又铿锵又持久,一派致力于把肺咳出来的架势,简直不能再刻意了,顾沨止感觉对方就差大声呐喊一句“你们能不能看我一眼”。

    几人终于放眼看过去。

    当看见那伫立在明暗交接处的削瘦人影时,顾沨止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反倒是熊提和伍琳琅,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伍琳琅的嘴角一抽,欲笑不笑。

    熊提则直接后退了半步。

    他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盛欢,脑海里闪过片刻之前对方舍身相救,英武不凡,被自己满口喊着“兄弟长兄弟短”。

    戏剧效果拉满了。

    “他他他他——”熊提的舌头开始打机关枪,两条腿跟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开始往后退,直退到了伍琳琅的身后。

    他抓住伍琳琅的胳膊,试图遮住胖胖的自己。

    伍琳琅却不吃他这套,用力一抽把胳膊抽回,叉腰道:“熊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熊提:“。”

    跟前的盛欢歪了歪头,表情略带好奇。

    伍琳琅:“上,没人拦你。”

    熊提:“”

    作者有话说:

    熊提:你怕不是要我死!

    最近忙的像狗,每天写完更,时间可能不太固定。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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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第35章

    是顾哥在勾引五百万。

    熊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男妲己会是在片刻之前于千钧一发之时救他们于水火,那小超人的架势又威猛又帅气,让身为雄性的熊提本人都油然而生一股子安全感, 虽然扛在肩头没什么分量就是了

    所以!现在的结论是!顾沨止那见钱眼开的前男友,是黑市嚣张纵横的仿冒犯,还是他和伍琳琅的救命恩人

    这他娘的算什么?

    莎士比亚的戏都不带这么戏剧化的!

    熊提在这一刻变成了嘴强王者,但他自觉比起当个恩将仇报的禽兽之辈,他还是宁愿当嘴强王者,遂默默的退居到了伍琳琅的身后。

    “琳琅, 现在可咋整!”他小声逼逼:“顾哥都不制裁他,我俩制裁他会不会特像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

    伍琳琅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不是,你才反应过来?”

    熊提:“”

    熊提垂死挣扎:“但是你不觉得我们这么装瞎, 有点子公私不分么?他在外面山寨我们的传奇武器来着——”

    “真般配啊。”随后他就听见伍琳琅双手捧心的说了一句。

    熊提:“?”

    妈个鸡, 差点忘了这女人是个究极颜控。

    熊提还在试着挽尊, “你这么做德行有亏啊伍琳琅, 万一来个长得贼拉帅的杀人犯, 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是不是也就打算撒手不管?”

    伍琳琅怒了:“他这不是没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吗?你急急急个锤子你是吉吉国王吗你!”

    熊提:“”

    熊提不吱声了, 他越过伍琳琅的肩,委屈吧啦的瞅着盛欢。

    盛欢也正瞅着他,眨了眨眼睛, 清澈的眼底皆是疑惑。

    这场面跟他猜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 怎么不将自己就地正法啊????

    按照阿提密斯的描述,顾沨止的这俩队友不是应该也跟顾沨止一样是正义的化身吗?这会儿难道不应该二话不说先泰山压顶按住自己, 说着“你这个该死的土拨鼠”, 然后怒取自己的项上人头么?毕竟之前电话里说的那么义愤填膺, 搞得好像他是个专靠吸顾沨止的精血过活的老妖怪。

    几人面面相觑, 各怀鬼胎,场面十分微妙。

    两秒后,盛欢第一个进入角色,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蹦到顾沨止身边,一把抱住了顾沨止的胳膊,低声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让我等那么久,人家都快吓死了。”

    “”

    突如其来的亲密贴贴让场上众人表情各异。

    伍琳琅双目放光。

    熊提下巴坠地。

    顾沨止眉峰轻挑。

    盛欢天生长着一副无辜的眼睑下至,看谁都深情款款,若是换做刚见面那会儿,他大概会立刻沉沦其中,即刻对其嘘寒问暖。

    但这会儿,顾沨止对盛欢的本质内涵有了大概七成左右的了解,非但不上钩,反而有点好笑。

    这小子不会突然变脸的,矫揉造作,必定有鬼。

    看了眼背后神色复杂的伍琳琅和熊提,顾沨止在心底稍稍一盘算便明摆了个大概,心知盛欢是在借他草人设没错了。

    这里是莫名其妙濒临暴毙的杜晨飞,那里又有什么死人头,根据经验,这些事情十之八九都跟前男友脱不了干系,只是前男友在里面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还未可知,顾沨止心想世界上那么多甜甜的爱情为什么不能多自己一个,想自己也是英俊潇洒身康体健的五好青年,二十来年就这么一个男朋友,心眼子还特么多的跟马蜂窝一样。

    顾沨止选择心肠梆硬,按兵不动。

    “真的假的?”他来了一句。

    盛欢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顾沨止又来一句:“看着不像。”

    盛欢:“”

    大抵是没想到顾沨止会公然拆他的台,男孩子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嘴角抽动了两下,狠狠的抿住,露出一个不大和善的笑容,“学长,我劝你善良。”语毕,他用力在顾沨止的臂弯肌肉上掐了一下。

    顾沨止轻轻吸气,埋下头,非但没推开他,反而凑近过去,于他耳边低声嘀咕:“你知不知道你刚求救的那段,情绪特浮于表面,特不走心,特假,你要不那么叫唤,没准我就信了。”

    盛欢:“”

    顾沨止:“或者,你下次试试带哭腔,我就配合你演。”

    盛欢:“???”

    盛欢恼羞成怒:“你才演!你全家都在演!不走拉倒!”

    顾沨止笑而不答,斜斜的觑着他,眼尾的弧度勾人,又带着痞气,盛欢抛下狠话又等了两秒,确认自己是错付了,忍无可忍,狠狠的推开顾沨止。

    然而真等他推了,顾沨止反而给了反应,距离还没正儿八经拉开,顾沨止便反擒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到胸前圈着,走的大步流星,“干嘛?又没说不走,走走走,现在就走,生什么气啊?”

    盛欢被他裹在怀里动弹不得,一脑门官司却又不得不跟着他亦步亦趋,这画面叫后头的伍琳琅和熊提都叹为观止。

    熊提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道:“他们俩这唧唧掰掰半天,几个意思啊?”

    “啧,古语说得好啊!”伍琳琅意味深长的感慨,“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熊提:“?这是古语吗?”

    伍琳琅看他一眼:“我的熊,这不重要。”

    熊提道:“那他俩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伍琳琅捏着下巴,啧啧摇头:“互为猎手,互为猎物,难分高下。”-

    盛欢迈腿踢了一脚,凌正亭的头从草垛里“滴溜溜”的滚了出来。

    “就是那个东西。”盛欢别过脸去,在原地杵着不肯向前了,“你自己去看,我就不过去了,怪吓人的。”

    戏到位的很,顾沨止瞥他一眼,还是忍不住拆台:“这么怕,我让你待在车上等,你怎么不听?”

    盛欢振振有词:“你又没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着急,就下车去找你了呗。”

    “哦~”顾沨止若有所思的拉长音调,“找着找着就迷路了,迷着迷着就看见这颗头了。”

    “也没有那么巧。”盛欢说。

    “那你看见杜晨飞没有?”顾沨止蹲下身去查看,不忘追问。

    “杜晨飞啊,看见了。”盛欢说:“其实当时的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看到杜晨飞跟一个人在吵架。”

    顾沨止的眉骨轻轻一耸。

    “什么人?”

    “没看清。”

    顾沨止点点头,相当配合的没有挑刺:“然后呢?”

    盛欢继续绘声绘色的无中生友,“吵了一半杜晨飞要打人,一个东西就从这个铁皮罐子里飞出来了,把杜晨飞裹着送上了天,我还以为是蟒蛇呢!”

    顾沨止的眸光一凝。

    “继续说。”

    “但是又不太像是蟒蛇,因为真的很大,又很坚硬,地上这些痕迹都是它留下来的。”盛欢指了指地上细长型的不规则长痕,“他从铁皮罐子里出来之后,罐子里的液体就见底了,后来那个人他为了救杜晨飞就拿刀砍了那个大蟒蛇。”

    “没受伤吧?”顾沨止豁然回头望他,沉声道。

    盛欢微微一怔。

    “没,没啊。”他结巴了一下,改口道:“那个人厉害得很,没受伤,还把那个蟒蛇的躯体砍了一截下来。”他伸手指了指凌正亭的头,“喏,就是这个了。”

    顾沨止盯着他的脸孔望了一会儿,像是要将那些压抑克制的关切情绪一次性释放殆尽,许久才缓缓的将脸转过去。

    盛欢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他听顾沨止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今晚这里的火灾就很可能不是意外。”

    盛欢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后来一想,自己不应该回答这么高深专业的问题。

    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

    “啊头好晕。”他忽然以手扶额,在原地花哨的转了半个圈,柔弱跌倒。

    顾沨止:“”

    这小子,跌倒过程中做了一万个假动作。

    顾沨止觉得自己不起身上前做点儿什么防止他正儿八经摔倒在地上,都对不起他这么长的前摇。

    熊提和伍琳琅赶到时就看见顾沨止楼着盛欢的腰,又一用力将双目紧闭的男孩子打横抱了起来。

    伍琳琅:“我们错过了什么?”

    熊提:“你们俩做了什么!!!”

    顾沨止直接无视这俩人的瞳孔巨震。

    “那里有颗人头,熊子,你想办法带回去给异种部加加餐,琳琅你去联系当地的公安机构来现场勘查,尤其是尸检和痕检部门。”他语速飞快的下着命令。

    伍琳琅呼出一口气,比了个“OK”的手势,熊提远没有她那么有眼力见儿,“叭叭”的追问道:“顾哥,那你去哪儿啊?”

    “这么大一个目击证人,我不得护送他回家么?”顾沨止的声音渐行渐远,“顺便给他一点儿合适的奖赏!”

    熊提:“???”

    他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能掉头去问伍琳琅,“顾哥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哪?他他他现在对五百万已经不是放水了,是纵容不!是宠溺!!五百万太能勾引人了!!”

    “《特殊侦查问讯学》里不是讲过,要充分拉近我们跟目击者之间的距离,让目击者感觉到足够的安全,必要时可以让他们产生利益趋向性?换言之就是让他们觉得说出供词是可以获得相应的好处。”伍琳琅已经蹲身去检查那颗头了,若有所思道:“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顾哥在勾引五百万呢?”

    作者有话说:

    5:我好像真相了。

    熊:臭情侣之间的套路真多!感谢在2023-02-16 21:20:18~2023-02-17 22: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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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第36章

    我的两个朋友一个叫顾沨止,一个叫盛欢。

    为了方便行动, 顾沨止和熊提交换了车。

    熊提是他们小分队里的固定司机,所以开来的是斯宾塞统一制式的SUV,性能各方面都是上乘的均衡, 隔音效果也十分可观,引擎发动起来的时候,在车厢内听起来如波翻浪涌,盛欢原本是装晕,但脑袋抵在车窗上震着震着,他就真睡了过去。

    睡了一会儿, 他冷不丁被颠醒了。

    真的很颠,仿佛在一段盘曲坎坷的山路上行驶一般, 盛欢的脑袋连着在窗玻璃上磕了好几下,还怪疼的。

    盛欢累得很, 他还想睡, 遂晕晕乎乎的伸出手去扒拉顾沨止, 低声道:“你开慢一点儿”

    他的手盲摸至手挡的位置, 却没有触及记忆中的温热肌肤, 手下是一根根细长滑腻的硬物, 冰冷,两端有凸起,规律排布着, 折叠着。

    盛欢只触了两下, 便仓皇的缩回手。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一股粘稠的恐惧感顺着脊椎上涨, 直抵大脑的杏仁核。

    窗外的光极亮, 极赤。

    他用了极大的意念才迫使自己转过头去, 望向驾驶座。

    驾驶座上哪儿还有什么风流倜傥的顾沨止, 仅有一具端坐的骷髅。

    车子在正常行驶,森森白骨握着方向盘和自动挡,没有眼珠的两个空眼眶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景致,这画面诡异到了极致。白亮的光从四面车窗里倾泻而至,盛欢看不清外面的街景,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浑身发冷,僵硬,他不知道顾沨止去哪儿了,也或许顾沨止根本哪儿也没去,就在他眼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束手无策。

    他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

    盛欢全身的神经和皮肤都在收紧抽搐,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这是一种熟悉的无法逃脱的绝望。慌乱之下,他狠狠的去拧车门把手。

    “咔哒”

    车门竟然可以打开!

    盛欢的心底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他想也没想就大力推开车门,车子在飞速疾驰,但他无所谓,他只想要立刻逃离这个死亡的车厢!

    “开心!!!”

    顾沨止的呐喊声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耳畔。

    盛欢只觉得车子陡然间一阵急刹,惯性将他的脑袋狠狠的拍在了空调的出气口上,有人死死的拉住他的手臂,声嘶力竭道:“开心!!!你疯了!!!”

    碰撞引起的疼痛给了盛欢天地倒转的浓烈眩晕,等他慢慢的清醒过来时,暖色的日光照亮了他的视野,耳畔尽是刺耳凌乱的鸣笛声。

    “对不起对不起!”顾沨止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单手打方向盘,缓缓的将车停靠路边。

    车堪堪停住,他便立时下车绕到副驾驶座的位置上,大力拉开车门,探身进去握住盛欢的肩膀,将其扶起来。

    “开心!!开心你醒醒!!看看我!!”

    盛欢艰难的睁开眼睛,显然日光刺目,他还很不适应,随后,他喘了口气,哑声试探道:“顾顾沨止?”

    “我在!”顾沨止斩钉截铁道。

    “你还”盛欢缓缓举起手,他的指尖冰凉苍白,汗津津的,反握向顾沨止的手臂,确认那每一寸血肉都是真实存在的,而非嶙峋白骨,“活着。”

    顾沨止定定的看着他,任凭他触碰,寻觅安全的落脚地,过了不知多久,盛欢才甩了一下头,以掌心抵住眉心。

    “我怎么了?”他低声问。

    “我刚准备上高架。”顾沨止急声说:“你忽然把车门打开了!”

    “什么?”盛欢的眼底一片空洞。

    “我以为你要跳车,就临时停车了。”顾沨止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做噩梦了?”

    盛欢沉默。

    他以前其实不是这么不长嘴的人,害怕的时候会到处找人倾诉,住在隔壁的叔叔阿姨,同校的同学,老师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没有人信他。

    不仅不信,他还会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嫌恶畏惧的情绪,仿佛他长着一个极古怪神经的脑子,不然不会诞生出那么多恶心又恐怖的想法。

    这也便罢了,他的境遇还会变成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冠以疯子的称号。时至长久,他就不说了。

    此刻他也不欲复述,更不想再回到那可怕诡谲的梦境里去。

    梦境在啃食现实,在渐渐的与现实融为一体。这些发展走向盛欢并不意外。毕竟,他曾目睹了盛长泽由失眠到完全发疯的全过程。

    周围的人都说,精神疾病是会基因遗传的。

    爸爸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说实话,给他,还有周围的邻居都添了不少的麻烦,警察屡次上门,以至于现在人们谈到他们父子两个都如避蛇蝎,嫌弃的要命。

    盛欢私心希望梦境里的一切都不要走进现实,他能有更多的尽可能长的清醒的时间,因为至少在清醒的时候,他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他是理智的。

    如若一切都终将走向既定的结局,那么,他希望自己好歹能体面一点,也识相自觉一点,不要让周围的人操太多的心,更不要带来什么别的灾难毕竟他作为曾经的受困者,知道那该有多么的痛苦和疯狂。

    “你现在是要去哪儿?”盛欢看了一眼顾沨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问。

    “回市区,送你回家。”顾沨止说。

    盛欢别开目光,他望着远处川流不息的车群,喃喃道:“谢了。”-

    接下来的一路,盛欢再没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也变得沉默寡言。

    男孩子以头抵窗,怔怔的望着后视镜,目光里空旷一片,也不睡觉。

    顾沨止的呼吸绵长,他的眼底时而闪烁着困惑,却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将盛欢送到盛世网咖,目送着对方上楼,确信一切无误才驱车离开。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一辆警车就停在了盛世网咖的门口。

    这个点平儿去上学了,几个便衣警察下车,简单粗暴的推开了盛世网咖的大门,疾步上楼,这阵仗动静叫街坊四邻都纳闷的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有的在街边驻足观望,好不热闹。

    盛欢回去之后虽然很困,但没有再睡觉,而是去往地下室去检查璃黄金的安全。

    两年多之前,他曾买过一批璃黄金,那时的璃黄金还没有因为国际期货市场的倒腾而暴涨价格,五百万,他买了二十六斤,给盛长泽打造了一个骨灰盒。

    盛长泽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疯,他完全不睡觉,会将自己锁在昏暗的小小的地下室里,不停地惨叫,说着“他们就要来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我们父子俩谁也逃不掉”,“末日!是末日!”这样奇怪的话语,经常惹来邻居上门责骂。

    盛欢并不知道那个“他们”指的究竟是什么,盛长泽也从未挑明过,但盛欢知道那一定是什么极尽恐怖的邪恶之物,会带来天大的灾难,不然也不会让盛长泽神经质的害怕至此,闹得鸡犬不宁。

    可如若那个“他们”真的到来了,他们父子俩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坐以待毙么?盛欢不知道。

    有一回,他下去给盛长泽送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发现盛长泽没有再叫了,看起来甚至十分清醒,他激动的冲到地下室的楼梯上,一把握住了盛欢的手,微笑着说:“璃黄金,开心,我们需要璃黄金。”

    盛欢问:“什么璃黄金,爸爸?”

    “一种稀有的合成金属,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意识形态可以穿过它,这是我发现的!这是爸爸的又一个重大发现!!”盛长泽的话语逻辑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笑容里充满了希冀和狂热,仿佛在向往一处无尘之地,他握着盛欢的手,像是在恳求,“儿子!!爸爸终于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们两个的身后事了!!把我装进璃黄金打造的盒子里吧,这样就永远也不会被他们找到,儿子!!只要不被他们找到,这个世界就是安全的!!人类就还是安全的!!”

    试问哪个父亲会积极的跟儿子讨论两个人的身后事呢?

    印象中盛长泽经常会发出类似的惊世骇俗之语。

    盛欢也经常会为他说的话而感觉到害怕,怕到夜不能寐的地步,但即使是怕,他也不知道去跟谁说,只能自己默默地消化。

    消化着消化着,他似乎也就麻木了,习惯了。

    外人不知道,只觉得盛长泽是个疯疯癫癫的网咖老板,却只有盛欢知道,盛长泽在没有彻底发疯之前,也有许多清醒的时候。

    清醒时,盛长泽固然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但待盛欢也真的谈不上坏,盛欢能感觉到,盛长泽并非不想管他,只是自顾不暇了。

    尤其是很多时候,盛长泽发出的在旁人看来离谱荒诞的言论,其实都会成为现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经过屡次验证之后,盛欢不敢将他说的话完全抛住脑后,甚至奉为圣旨。

    在盛长泽死去后的没多久,盛欢觉察到自己身上有出现一些改变,这些改变让他越发清醒的认识到他盛欢是盛长泽亲生的儿子,也终将踏上父亲的这条不归路——

    对于母亲的样子,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母亲离家之前抱着他泪流满面的场景,却始终刻在他的脑海里,那是无奈,也是被折磨到崩溃之前的绝望。盛欢并不怪母亲改嫁,实际上,他甚至很能理解母亲的决定,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经得起这样的耽搁。

    所以试问这样的他,又怎么好去耽误顾沨止呢?

    盛欢蹲身看着排布整整齐齐的暗色金属,微微一笑,他想,盛长泽至少有一点做的不错——替他规划好了身后事,有了前车之鉴,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必不会像盛长泽那样不体面,他会选一个安静的、不会打扰别人的方式,泰然赴死,然后让阿提密斯把他装进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但是以阿提密斯那葛朗台的属性他大概还得再存点钱,付一笔价格不菲的收殓费。

    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忽然传来踹门的声音。

    盛欢一个机灵,忙将暗格锁上,三步并作两步爬出地下室。

    他看见几个陌生男人穿过了网咖的前厅,走到他跟前,亮出了工作证。

    “请问你是盛欢吗?我们是滨湖湾公安分局的警察,现怀疑你与丰泰工业园区的爆炸纵火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盛欢微微一怔。

    “警察叔叔,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耸肩道:“我国中还没毕业呢,爆炸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调查了才知道。”对方冷冷说着,并亮出了铐子:“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要使用强制手段了。”

    盛欢的眸色深沉。

    他瞄了眼店外,街坊邻里前来吃瓜的人乌泱泱围了不少,实在是高调,他想起自己地下室里藏的那几块带了辐射的璃黄金还是不要折腾的好。

    “行吧。”盛欢说:“但是我明天还要上课,你们——唉哟!”

    铐子猝不及防的锁上手腕,还怪疼得,盛欢吸了一口气,便被对方连推带搡的抓出门,塞进了警车。

    在车上,盛欢开始在脑子里复盘在丰泰工业园区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他是跟顾沨止一起开车去的现场,那段时间周遭的人很多,光消防人员就有不少,没道理会单独认为他有作案嫌疑。

    那就是后面的事了。

    他后面下装甲车,单独前往未燃区,虽然不确定丰泰的监控系统还是否可用,他依然有刻意避开一些监控区域,理论上来说,不应当被拍到。

    那难道是有目击证人?

    杜晨飞?

    不会吧那家伙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还有本事告自己的黑状?

    盛欢捉摸不透,但左右应该也没什么破绽留下,大概也不会去太久,便也不想了-

    许念姿接到电话便及时赶到了滨湖湾公安分局,她提着精致小包,脚踩高跟鞋,“蹬蹬蹬”的跨进了公安局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她高中时期的舔狗之一罗忠祥。

    罗忠祥生的虎背熊腰,许念姿高中那会儿就半点看不上,但当她听说罗忠祥现在恰好是滨湖湾分局的一名干警,她的态度就发生了显而易见的转变。

    “哎呀!罗队长!”她眼睛一转,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娇声道:“辛苦了辛苦了,我特地给你带了杯咖啡来哦。”

    “念姿你太客气了!”罗忠祥乐呵道:“来来来,坐。”

    “丰泰的爆炸案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进展啦?”许念姿追问道。

    “嗨,没有哪个嫌疑人随口问问就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的。”罗忠祥摇头道:“虽然你说有人看到盛欢出现在丰泰工业园区附近,但是人证可以作假,光有人证不足为信,还得有物证才行啊。”

    “我这不就给你送物证来了嘛!”许念姿笑眯眯道,她冲罗忠祥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靠近。

    罗忠祥忙伸头过来。

    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让人心醉神迷,罗忠祥看见许念姿点开手机相册,选中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色的,有点儿模糊,但还勉强能看出地点是化学罐区的附近,天色昏暗,地上剩了些杂草,一个少年站在那儿,微微低颔着头颅,半边身体融入黑暗,背影清瘦孤孑。

    “这是——”罗忠祥微微睁大了眼。

    “当时现场有名受害者,叫杜晨飞,现在就在虞城附属医院ICU里住着呢。”许念姿说:“好巧不巧,他当时去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个微型录像头,就正好拍到了。”

    “真有这么巧?!”罗忠祥震惊道。

    当然没这么巧,许念姿心想,要不是她在医院也有人脉关系,哪儿能弄到杜晨飞身上的这个隐藏的小录像机,都没人知道杜晨飞为什么会在身上带录像机。

    且那个录像机的储存卡是多重加密的,许念姿花了大价钱找了好几个IT行业的老手才勉强从中解|码了短短一帧的画面,还是该死的模糊。

    ——却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之喜。

    许念姿想,无论盛欢是去哪里做什么的,眼下已经是一条天赐的替罪羔羊,注定要背下丰泰工业园区所有的罪孽。

    “那可不。”她笑嘻嘻答道:“唉,你说这个能不能当物证使用呀?”

    “是很有力的证据!”罗忠祥狂喜道:“你把照片发给我,我去汇报一下,待会儿再去审审他!”

    “这要是审出来了,对你罗队长而言不就是大功一件吗!”许念姿拼命冲他使眼色,“到时候你没准儿就能早早的变成正儿八经的罗队长了!”

    “那我到时候一定得请你这个大功臣大美女吃饭!”罗忠祥急不可耐的搓着手道:“行了行了,我去审他了!”

    “上点儿手段!那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许念姿说。

    “我懂!”罗忠祥一拳捶在手心里,恶狠狠道:“对付这种恶人,我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说着,他转身走了,留许念姿一个人坐在休息区。

    许念姿的心情很好,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走,就想在这儿等着罗忠祥给她带来胜利的好消息。同时,她还在网上买了几个水军小号,发了一些意有所指的内容。

    “比起关注事情发生之后的措施,不如关注一下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讲道理这么大个园区会发生爆炸火灾,不太像是巧合吧,如果是人为的,那个人真的该被千刀万剐!”

    “听说警方好像找到纵火的元凶了,放个耳朵关注案情进展。”

    几条讯息一发,在“丰泰工业园区”的热搜词条下迅速暴涨着浏览量。

    “什么??这么大的爆炸案居然是人为??”

    “这人疯了吧!!是反社会人格吧一定是!!”

    “炸死那么多人,对他有什么好处啊!!这人得下地狱!!”

    “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警方给点力啊!!赶紧抓到这个人!!死|刑都不为过!!!”

    凌启刚说的果然没错,有了替罪羊,会迅速转移网民们的注意力,分散集火。

    许念姿心满意足的关上手机,余光一闪,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个点公安局的人流量可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来人往形色不一,许念姿常年雌竞,有个专门针对年轻女性的雷达,此刻灵敏的响了起来。

    她猛地昂起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一个从一边儿行至对面坐下的年轻女郎。

    那女郎看起来年纪与她差不多大,身材高挑纤细,面容姣好明丽,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高马尾,穿着一件针织镂空的罩衫配森系的棉麻直筒裤,是个教科书版的氧气美人,光是坐着就是这大厅里的一道□□。

    许多人都在看她。

    许念姿有点儿不高兴。

    她继续盯着对方看,确信对方身上没有带什么奢侈品,衣服也不是什么经典的大牌,大概就是个工薪阶层的女孩,来找男朋友或者来应征实习工作,迟早会被岁月和生活的压力磋磨衰老,想到这里,许念姿的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

    对方似乎觉察到了许念姿的目光,竟抬起头来,大方冲她微笑。

    许念姿措手不及,心底略慌,但很快,她想起自己的身家背景,觉得自己慌得莫名其妙,遂翻了个白眼儿,傲慢的翘起二郎腿。

    对方将她的倨傲姿态看在眼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弯起唇角,饶有兴致道:

    “刚才那个警察同志是你男朋友吗?”

    许念姿有被对方社牛到,她本不想搭腔,但着实无法容忍有人把罗忠祥误解成自己的男朋友,遂横眉立目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顿了顿,她又炫耀道:“我男朋友比他帅几百倍,还很有钱,是虞城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呢。”

    “哦看来是我误解了。”对方若有所思说:“那你们刚才聊的不是家事,是公事喽?“

    “关你什么事啊?”许念姿不屑的哼笑道:“姐妹,如果你以为这么搭讪就能跟我成为朋友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可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贫富阶级是人生来就注定好的,想要轻松越级,纯属痴心妄想。”

    对方似是愣了一下。

    “小姐,我想你也误会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说:“我没有想和你较朋友的意思,原因正如你刚才所说,阶级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从你的嘴里听到我一个朋友的名字。”

    “你的朋友?!”许念姿悚然一惊,眉头紧皱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淡然一笑,双腿交叠,同样的坐姿,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女王般端庄从容的气度,一手托腮,没有给许念姿缓神的机会,每一个字都语出惊人,“你只要知道我的两个朋友一个叫顾沨止,一个叫盛欢。”

    作者有话说:

    听社会你5姐唱一首《撑腰》

    球白白的液体和15字评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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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第37章

    “万恶之源顾沨止。”

    一句话里, 有两个人名都足以让许念姿跳起来。

    许念姿就真的跳起来了。

    她死死的盯着伍琳琅,目光仿佛要在对方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好些个问题在她的嘴边打转,但最终, 还是她的雌竞DNA占据了上风,她吐出一个自己最为关注的内容:“你跟阿沨是朋友??阿沨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有你这种朋友!?”

    伍琳琅:“。”

    伍琳琅觉得这个满脸玻尿酸的女人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哦不,这女人应该留在大清朝参与宫斗。

    伍琳琅今天到滨湖湾分局来,为的是跟勘验部门沟通爆炸区现场勘察的事情,从昨晚到现在忙活了半个晚上加小半个白天,实在是够呛, 这会儿她基本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打算跟一直陪同她忙前忙后的局长办公室的戴助理打声招呼就离开。

    但好巧不巧的, 她就在路过大厅的短短一瞬间,从一个干警的嘴里听到了盛欢的名字。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直到她发现跟那个干警说话的女人有点子眼熟。

    斯宾塞的这群人都接受过专业的培训, 在认人记物方面多少有些超群的能力, 许念姿这个女人伍琳琅有幸见到过一回, 追本溯源, 应当是顾沨止的某次视频通话.

    伍琳琅记得那是一次很古早的行动了,他和熊提入校不久,跟顾沨止还不算太熟, 磨合不佳, 他们三人加一个卫殊组成了一组,在西班牙追捕一群跨国窜逃的军/火贩子, 彼时他们几人都艰难的依附在一辆高速行驶的铁皮列车车顶, 目的是寻找机会撬开车顶潜入车内, 山中的铁轨不甚平稳, 山风也强劲,随时会将人吹下颠簸的列车车顶,在铁轨上被碾成肉泥,亦或是坠下山谷摔得尸骨无存,也就是在这时候,顾沨止居然他妈的接到了一个家里来的视频电话。

    出勤的时候苏格拉底会智能屏蔽无关的来电和讯息,能被放进来的通话大抵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天真如顾沨止就在“哐切哐切”的列车声中按下了接通按钮,苏格拉底也及时开启了画面虚拟背景和背景音重塑的功能。这两项功能可以完美掩盖斯宾塞基地专员们日常工作的本质,顾沨止这时候大概看起来应当是趴在人满为患的健身房的地板上,在激烈的做着俯卧撑。

    也就是这一回,伍琳琅有幸看到了对面的许念姿。

    浓妆艳抹的女人出现在精神匣跳出的缩放的全息屏上,在看见顾沨止的一瞬间,许念姿就像是饿了半月的犬类看见了生骨肉,双目放光,当即大声嚷嚷了半句,“阿沨!!!是不是不谎称你爸爸去世了,你就一直不打算接我的电话——”

    下一秒,顾沨止就怒气冲冲的把电话掐了,猛地俯首——列车适时冲进隧道,坚硬粗糙的穹顶擦着他们的头皮过,顾沨止晚半秒钟,可能人就没了

    顾沨止的家里有这么一位讨人嫌而不自知的女士,名叫许念姿,是他爸妈单方面相中的儿媳妇,这可能也是顾沨止不愿回家的原因之一,伍琳琅和熊提后来也都知道了这一点。

    而盛欢是顾沨止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就是十分微妙了。

    在这种微妙的人物关系的加持之下,许念姿和盛欢,如果有交际,应当是水火不容的状态,伍琳琅确信。

    在社交这方面,伍琳琅的直觉都相当精准,她驻足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干警在跟许念姿热切的聊着,内容都跟丰泰工业园区爆炸案的提审和闻讯有关。

    他们似乎把盛欢视作了嫌疑人?!

    伍琳琅凝眸。

    盛欢究竟是不是嫌疑人这件事暂时先不谈,毕竟疑罪从无。但许念姿这个女人,铁定不是什么好货,伍琳琅是怎么着也看不顺眼,想她伍姐在斯宾塞那种精英云集的地方也是能排上校花级别的人物,追求者如过江之鲫,虽然她性格豪爽,但并非没有眼界,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像许念姿这种胸大无脑的Low货胸好像也不怎么大,是她最瞧不上眼的类型!

    人类啊!愚蠢是原罪好吗!

    “问你话呢!你是聋子吗!”许念姿嚷嚷道。

    “我也从来没听我家BOSS提起过你啊?”伍琳琅慵懒道:“那个,王小姐,是吧?”

    许念姿:“???”

    许念姿:“我姓许!”

    “哦许小姐。”伍琳琅继续笑盈盈的阴阳怪气:“我跟你讲哦,你如果真的是我们BOSS的女朋友,你也不用太有危机感,毕竟我家BOSS身边都是男人帮,在下不才是里面唯一的女性。”

    许念姿果不其然被激将,尖叫道:“你这个狐狸精!你缠着人家男朋友!你不要脸!阿沨不可能喜欢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看她面容扭曲风度尽是的腌臜样子,伍琳琅爽的不行,如果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她可真想拿手机把许念姿这副样子给录下来,回头剪成鬼畜视频发给顾沨止看,但她心里头惦记着盛欢,遂纤腰一扭,迈腿就走。

    许念姿不甘心,甩着小包包就要冲上来扯她头发,伍琳琅单手抄兜,步履优雅和缓,背后却如同长眼睛一般,在许念姿扑上来的瞬间猛地一侧身,垂眼目送着许念姿从她面前划过去。

    下一秒,旁边的饮水机爆了,纯净水如有生命般将许念姿浇了个彻头彻尾。许念姿跌趴在水洼里歇斯底里的哭叫,引来许多人的瞩目,伍琳琅眼皮也没眨一下,只从旁边快速路过,随着她的离开,地上的水流又如游鱼般汇聚,井然有序的流向不远处墙角搁置的拖把。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撒泼的许念姿身上,无人关注到这些奇妙的细节,伍琳琅的耳畔,小爱豆版本的苏格拉底正在给她敲警钟。

    “小伍宝贝,我很难过,因为要警告你了哦,非必要场合下不可以对自然人使用图腾能力,这是违反规定的,不想看到这么凶凶的你,要扣除你的绩点1分哦!”

    “扣吧扣吧,大不了年终少领点儿津贴。”伍琳琅大方得很,懒声道:“她舞的我眼睛疼,不制裁她我今天饭都吃不下!而且我很自觉的,都没给打扫卫生的阿姨添麻烦!”

    语毕,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辅警,冲伍琳琅礼貌道:“伍小姐,我来了。”

    “戴助理,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伍琳琅笑道。

    “什么话,您是直属上级,有什么指示尽管说。”戴助理道。

    “客气,不同部门互相协作罢了,没有你们,我们的工作也是寸步难行啊!”伍琳琅的话语官方妥帖说:“我刚才听说你们带了一个叫盛欢的男生来协助调查,请问他人现在在哪儿?”-

    盛欢的脑袋不轻不重的磕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这是他进到这座问询室以来第三次睡着了。

    与前两次一样,他快速动眼期还没过,就被拎着衣领子拽的东倒西歪,对面儿的人口沫飞溅的冲着他吼。

    “睡什么睡,起来!回答问题!”

    这家伙昨天吃的是韭菜,盛欢稀里糊涂的想,真熏。

    审讯室黑黢黢的,强光照眼,把他从极致的困倦里抽拔出来,盛欢困的都有点儿恶心,他无奈道:“又要回答什么问题啊”

    “回答你在丰泰工业园区做了什么!”

    “警察叔叔,我说了好多遍了,我没去过丰泰工业园区啊。”盛欢虚弱道:“我一个高中生去那儿干嘛呀?”

    “我们有目击证人!证明在现场看到过你!”对方拍案道:“少在这里跟我装跟我演!坦白你的罪行,你还有机会争取量刑,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这个我也说过很多遍了,哪个目击证人啊,你让他出来跟我对质啊。”盛欢烦躁道:“这年头造谣都不需要成本,警察叔叔,那我现在也说我昨天晚上在现场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被抓起来呢?”

    对方噎了两秒。

    他是罗忠祥的拍档,逮捕盛欢之前,他只听罗忠祥说了一句,我有丰泰工业园区爆炸案的小道消息,跟我去抓人,立功的机会来了,他当时还以为罗忠祥有什么板上钉钉的线索。

    但审到现在,除去一个面儿都没露过的“目击证人”以外,毛也没有,这个叫盛欢的男孩子也什么都没交代,要说他样貌清秀,神态乖巧,非要说有什么可疑的点的话,那就是困,非常困。

    对方疑惑的想,这得困成啥样才能在审讯室里一言不合睡过去三次啊!现在高中生的课业压力都这么大了吗?

    就在他对自己的审讯工作充满了怀疑的时候,罗忠祥推开门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冷冷的拍在桌上。

    “啪”

    盛欢的眼皮轻颤。

    “知道这是什么吗?”罗忠祥恶狠狠的盯着他道。

    “什么?”盛欢的态度很敷衍。

    “物证。”罗忠祥说:“我告诉你盛欢,我打开它之前你承认罪行,那叫主动坦白,我打开它之后你再承认,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没人救得了你。”

    “你打开吧。”盛欢接话接的很快。

    罗忠祥愣了一下,嘴角气恼的抽动了一下。

    “行啊,如你所愿。”他冷笑着翻开了文件夹。

    “哗啦”

    盛欢听见坐在罗忠祥旁边的干警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罗忠祥得意洋洋的大声呵斥:“看见这张照片了吗?这就是把你钉在耻辱柱上的罪证!我看你还怎么狡辩!盛欢!”

    盛欢皱了皱眉。

    他忽然就有点好奇了,遂半眯着眼睛,缓缓抬起目光。

    他看清了罗忠祥手里举着的那张放大过的照片。

    黑白的,清晰度很感人,经过这种程度的放大,都是一个一个小方块的马赛克,但即便是如此,依然能看到他在出现在画面的中央,面色冷峻,手藏在腰后,背对着一个巨大的化学储存罐。

    他当时在藏军刀。

    盛欢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许,眼瞳中闪过一丝愕然。

    这个视角未免太诡异了。

    当时的情况,他可以确信周围没有悬挂的摄像头,而面前也只有一个支离破碎的杜晨飞。这个视角就只有杜晨飞可以做到,但当时的杜晨飞,哪儿还腾的出手来拍摄?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罗忠祥捕捉到了盛欢表情的异常,当即“嘿嘿嘿”的笑出了声来。

    “现在知道怕了吧!”他森然道:“人证,物证,都有,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为什么要炸丰泰工业园区!你是怎么炸的丰泰工业园区!”旁边儿的干警迫不及待的大声质问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给社会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这不是我。”盛欢定定的吐出几个字,眼底的光冷漠,疏离,“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还嘴硬!”罗忠祥用力一拍桌子怒喝。

    “不是我嘴硬,是你们证据不足。”盛欢冷笑一声,傲慢的抬了抬下颌,“凭这么糊的一张照片,还有那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目击证人,如果真的能定我的罪,你们还需要在这里跟我浪费口舌吗?其实你们心里清楚得很,那天在现场的人太多了,这两样东西根本都说明不了什么!能定我的罪,那也能定其他所有人的罪!”

    这张图的清晰度的确不够,罗忠祥被他堵的噎了一秒,咬牙道:“我们是在给你机会!盛欢,你不要不识好歹!”

    “给我机会?”盛欢给气笑了,他往后一靠,饱含讥诮道:“看看你们这前后矛盾,急功近利的嘴脸,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我简直怀疑你们认识凶手,甚至跟凶手的关系很好,不然为什么这么想方设法要拉我当替罪羔羊!”

    罗忠祥猛然一怔,瞳光虚晃,倒是一旁的拍档冲口而出,怒不可遏道:“你放屁!盛欢我警告你!少在这里扰乱视听!大放厥词!”

    盛欢索性别过脸去,不与他们说话。

    他的脖颈纤瘦修长,从这个角度看去,拉出极好看的线条,脆弱又倔强,罗忠祥盯着他看了又看,莫名的想起高中时自己追许念姿的点点滴滴。

    许念姿是他的女神,他为了追许念姿,早上晚上给许念姿发问候语,逢年过节给许念姿发红包,为许念姿跑腿,为许念姿抄作业忙来忙去到最后,他发现许念姿心心念念喜欢的竟然是兄弟中学的一个高富帅学长,他有一回偷偷跟踪许念姿过去,发现许念姿在给对方告白,佯装害怕的说着“顾学长你知道吧?追我的人可多了,他们又丑又黑,我心里怕得要命,你可不可以在我身边保护我?”

    又丑又黑,让你心里害怕的要命?

    可是我每次给你买东西送东西的时候,你都笑得很开心啊!难道这都是假的?只是女神给与一个舔狗的小小奖赏罢了?!

    那一刻,罗忠祥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想,又丑又黑难道是他愿意的么?他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再者,男人不就应该是他这个样子的么!那些白幼瘦娘们儿一样的男人,也能算得上是男人么!

    罗忠祥死死的盯着盛欢,这一刻,他看盛欢的影子与记忆里那位顾学长的影子重叠了,令他怒气填胸。

    他忽然起身绕过桌子,冲到盛欢跟前,一脚将禁锢椅踢翻了。

    “哐啷”一声,盛欢仰头栽倒在地,罗忠祥欺身上去,一把攥住盛欢的衣领,恶声道:“小子,你不要以为跟我来这套装死的模样就能蒙混过关,看到上面那个监控仪了吗?我之前叫人把它关了,现在有一百种手段能让你说实话!”

    盛欢的刘海凌乱,遮住了半边眼睛,衬的另一侧的眼睛极深极黑,像是深渊,他就这么用半边眼睛斜觑着罗忠祥,笑意从眸子里溢出来,直延到无色的唇角。

    “你果然认识凶手。”他轻轻地吐出一句话,笑的很开心。

    罗忠祥浑身一个机灵。

    他不知道盛欢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就仿佛——他被看穿了。

    为什么要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反应让罗忠祥浑身发冷。

    为了遏制住心底滋生暗长的恐惧,也为了许念姿的认可,罗忠祥再次将盛欢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他从腰间抽出警棍,打开了通电开关。

    问询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哗啦啦”

    戴助理拿着一串备用钥匙,吓得差点儿掉在地上,震惊不已道:“小罗!小米!你们两个疯啦!抓人审人经过上面同意了吗!”

    “戴助理你管好自己的事!”罗忠祥已经上头了,高举警棍红着双目道:“我今天非让这个爆炸案的罪犯说实话不可!”

    戴助理惊得脸色都白了,他刚想再出言阻止,肩头被人一撞,伍琳琅闪身进入。

    女郎一改之前婀娜的身姿,走路带风,边走边从腰后抽出了一把折刀,这刀的形态与寻常折刀还不太一样,竟然有三折,甩出来的时候“咔咔”轻响,悦耳动听。

    下一刻,罗忠祥发出惨叫,他环着手臂退开,黝黑的臂弯上出现了几道刀痕,“呲呲”冒血。拍档扶住了他,错愕难当的抬眸看去,但见伍琳琅蹲身下去,“铛铛”两声,以刀撬开了禁锢椅的锁。

    “你们真是干警吗?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呢!”伍琳琅森然发笑,旋即上前去搀扶盛欢,心疼道:“小欢你没事吧!”

    她穿着一袭便装,在此处旁若无人,罗忠祥惊怒交加,转头问戴助理,“这女人是谁啊!她这算是妨碍公务!!戴助理!!你就这么看着?!”

    “我警告你闭嘴!”伍琳琅素手一抬,遥遥的点着罗忠祥,“再逼逼我刀你就不用刀背了,我用刀刃你信不信!”

    戴助理“唉”的叹了口气。

    联合国署的执行专员地位凌驾于最高法之上,行事自有一套特殊的保密原则,一时半会儿倒是很难跟罗忠祥这种基层人员解释伍琳琅的身份

    “没事琳琅姐我能自己起来。”盛欢艰难的以手撑地,他生的白,禁锢椅的两个手锁在他的腕骨处留下了淡淡的红色勒痕,胭脂似的晕开,看起来可怜的紧,他咬着唇角,轻声道:“你不要怪他们,警察叔叔也只是例行公事,谁让我晚上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去滨湖湾那边。”

    罗忠祥:“???”

    你小子刚才可不是这态度啊???你都不承认你去过现场啊喂!!这是吃错药了吗??还是被人夺舍了???

    不是,为什么突然这么柔弱啊!搞得好像我真的对你做什么了一样!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这样只会显得我的凶恶程度直线飙升啊草!

    “戴助理,他他他——”罗忠祥颤巍巍的指着盛欢,“我刚才跟他动手也是有原因的!!是他先诋毁我跟小米,说我们跟凶手有勾连——”

    “你有证据吗?”戴助理横了他一眼,“监控?被你关了吧?”

    罗忠祥:“”

    “那你说个锤子。”戴助理面无表情的说:“小罗啊,路走窄了,还是少说两句吧,不然新到手的编制都要没了。”

    伍琳琅冷冷道:“错,是已经没了,姑奶奶我这张嘴天生闭不上,最喜欢打小报告。”

    罗忠祥的脸面霎时血色尽褪-

    几分钟后,盛欢抓着脑袋跟着伍琳琅走出了滨湖湾分局的大门。

    “都怪顾沨止!”伍琳琅一握拳,怒言。

    盛欢疑惑道:“啊?”

    “滨湖湾是顾沨止带你去的吧!”伍琳琅看起来义愤填膺:“虞城这么大,约会上哪儿约不好啊!他要是不出这馊主意,你也没这无妄之灾!”

    盛欢的舌头打了个结。

    虽说感觉有点儿强行甩锅的嫌疑,但现在的他是一枚受害者,还是不要太有主张了。

    “姐你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还有啊!”伍琳琅说:“你以为局子里那姓罗的舔狗为什么那么针对你啊!一幅不弄死你不罢休的模样,我告诉你!还是因为顾沨止!!万恶之源顾沨止!”

    这回盛欢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前面那条的逻辑我理解,但是后面那条”他眨了一下眼眸,感觉就算甩锅也不能甩的太过没有边界,遂疑惑道:“舔狗,顾沨止”而后他震惊了:“不会吧,□□警也暗恋我学长???”

    伍琳琅:“?”

    “他受众未免太广了吧”盛欢为自己突然又多了个黑又壮的男性情敌而感到骇然,颤巍巍道:“万恶之源顾沨止!”

    作者有话说:

    顾沨止:?

    伍姐已被拿下,来自一个渐渐显示出真面目的心机欢。

    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来点15字评论和白白的液体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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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第38章

    你是在玩弄我吗?

    这回换伍琳琅瞳孔巨震了。

    “啊不不不——”很难想象自己掐头去尾的一句话会让盛欢产生如此离谱的误解, 伍琳琅看他漂亮清隽的眼眸被创的颤颤巍巍,眼周泛着点儿红,一幅为难又惶恐的受伤样子, 连连摆手道:“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说的舔狗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罗忠祥舔的不是顾沨止啦!你没有多一个情敌!安啦安啦!”

    “那是谁?”盛欢谨慎说:“我认识吗?”

    “许念姿。”伍琳琅说:“一个女的,她是顾沨止的——”

    话音未落,伍琳琅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沨止给她打来了电话。

    这时候来电定是正事,伍琳琅不得不暂时搁置眼下的论题, 转过身去接电话。

    “喂?顾哥。”

    盛欢眨了眨眼睛。

    浓密的睫毛像是舞台上升降的幕布,一落一起之间, 他眼底的情绪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琥珀色的瞳孔先前还如水一般荡漾着, 委屈又无辜, 现在凝住了, 像是遥远的指北星座, 灼灼明亮。

    他前脚刚从丰泰工业园区回来, 后脚就被罗忠祥抓到了滨湖湾分局关押审讯,这绝非偶然,有人要抓他当替罪羔羊, 那张照片的出现以及罗忠祥后来表现出的恼羞成怒, 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那张照片尤其致命。

    他不知道对方是仅仅掌握着这样一张模棱两可的照片,还是掌握了更多更详尽的影像资料, 如若是前者, 那倒还好说, 但如若是后者, 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首先,虞城内出现了非人的怪物。

    这是一件涉及公共安全甚至牵扯到政/治的敏感事件,他可能是为数不多的目击者之一,政/府究竟会选择公开治理追查还是暗中封|锁|消|息,目前都未可知,那对于他们这些目击者的处置为何,是好是坏,都很难说。

    其次,他在现场眼睁睁的看着那怪物绞杀杜晨飞,神色如常,见死不救。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好的也许会说他有点儿反社会人格,是个心理变态,把他拖去精神病院关起来治疗也便罢了,若是来个有点儿想象力的,阴谋论那么一下会不会怀疑他用了什么特殊的诡计蓄谋杀害杜晨飞未遂?

    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以上两关他都险险避过了,安然无恙,那么,这第三关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他以军刀片儿了那个可怕的怪物。

    杜晨飞一个青壮年男性都快被那怪物绞成腊肠了,他一个营养不良常年缺觉的未成年男高手起刀落,这合适吗?

    这当然不合适,这不仅不合适,还他妈很危险,

    他固然没有在现场纵火作案,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甚至比那怪物本身还要危险,这还不足以成为他被逮捕起来的理由吗?

    就算虞城政|府不抓他,这种录像资料,迟早会落到顾沨止那个王牌专员手里,顾沨止那么明察秋毫一男的,会放过他吗?

    这牢饭直往他嘴里塞啊!已经不是装傻充愣能混弄过去的了!

    现在,那个拥有照片的家伙在暗他在明,盛欢心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如果他不给自己找个连结靠山,形单影只迟早要被多方势力玩儿死。

    而伍琳琅就是他的第一个靠山。

    盛欢并没有说一个秘密,他在审讯室里打盹儿的那几个须臾的时刻,耳畔有听见鸟啼之声,同时眼前也看见了几帧罗忠祥被削的画面。

    他没有看到削罗忠祥的人,只看见了那把特别的三折短刀。

    盛欢在第一次见伍琳琅的时候,眼神就没从对方的腰间离开过,原因就是因为这把刀。

    这把刀的结构很特殊也很罕见,用起来需要极灵活的手部技巧,相当具有标志性。

    既然预见了这把刀,那也就意味着,刀的主人会在不久之后出现。

    盛欢觉得这个预见很是奇妙。

    他从来都是在努力的阻止着一些预见的灾难发生,还从未尝试过去促进预见的到来。

    故而,他本来并不想那么激进的。

    但他需要伍琳琅的见证,也需要通过伍琳琅来通过顾沨止的考验。

    所以他激了一激罗忠祥,让罗忠祥上手来殴打自己,再叫伍琳琅看见,某种程度上,算是利用了伍琳琅的怜悯之心。

    伍琳琅待他挺好的,像个亲切的大姐姐,利用对方——盛欢阖了阖眼,心底有几分内疚在浮浮沉沉。

    但眼下容不得他内疚。

    他竖起耳朵,听伍琳琅与顾沨止的通话。

    大抵是因为之前有过生死托付的时候,所以伍琳琅对他并不设防,跟顾沨止讲电话讲的十分坦荡。

    “你那边查的怎么样?”顾沨止在电话里问道。

    “哦,我联系过滨湖湾分局的勘验部门了,因为丰泰工业园区占地面积很广,现场勘验的工作量太大,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给不出完整的报告。”

    伍琳琅说:“但是他们暂时派人检查了现场液体储存罐的罐体,发现除了最边缘的几处二甲苯罐的罐体未受损,其余罐体皆遭受了重创。”

    “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重创?”顾沨止问。

    “很难讲。”伍琳琅说:“罐体的破口形状像个类圆形,直径大约有二十三厘米左右,痕检科说他们见过最多的是有好事者用石头砸化学罐子盗取化工材料的,还有其他方式割开或者切开金属罐体的,破口绝不会这么规则,总而言之就是他们暂时也不清楚这个破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顾沨止轻轻“嗯”了一声。

    伍琳琅继续道:“除了罐体的破口疑点以外,勘验部门还发现,只有甲醛罐里的液体不见了。”

    “所有的甲醛罐吗?”顾沨止问道。

    “没错,所有的甲醛罐,无一幸免。”伍琳琅说:“勘验科说真正引起爆炸和燃烧的是别的化工燃料,他们怀疑是有人在偷窃甲醛的时候因为无法判断哪些罐子里的液体是甲醛,所以挨个儿破坏了罐体,这才造成了液体的大量泄露,引起爆炸,但是这也很奇怪,几百吨的甲醛,得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全部被吸空运走,上运输车也得不止一辆,且不说运输车在爆炸前后能不能安全顺利的逃脱,那么多的运输车在丰泰工业园区,没道理不引起人的注意啊!”

    顾沨止轻轻哼笑了一声。

    “阿伍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就两个字,离谱。”伍琳琅说:“这就不像是能发生在人类世界的案子!”

    “你也觉得不像是人为导致的吧?”顾沨止说。

    伍琳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哥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是异形生物造成的?”

    就在这时,熊提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歪!顾哥!琳琅!”熊提说:“我真踏马无语了!”

    “怎么了?”伍琳琅道。

    “我们的异种部门就不应该叫异种部门,应该叫崽种部门!”熊提骂骂咧咧道。

    “几个意思?”伍琳琅道。

    “我不是连夜用直升机把那颗头运回去让异种部研究吗!”熊提说:“异种部门把我骂了一顿!”

    “他们骂你干嘛?”伍琳琅道。

    “他们说我脑子瓦特了,把基层尸检科的工作交给他们做,是大材小用!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熊提说:“这颗头除了快被福尔马林泡烂了以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没有异常的生物细胞侵袭寄生吗?”伍琳琅诧异道。

    “没有!”熊提说:“脖子都快没了,就血管那边儿有点子灼烫过的痕迹,大概是现场被火燎的吧,别的真没有特殊的地方,妈的气死我了。”他喘了一口气,追问道:“唉你们那儿呢?有没有什么别的进展,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我这里没有,就等顾哥了。”伍琳琅无奈道:“有没有能让人精神一振的好消息啊啊啊!”

    “别说,我这儿还真有。”顾沨止说:“你们从现场救回去的那个伤员还记得吧?”

    “伤员?”熊提道:“哪个伤员?现场救了不少唉!”

    “那个香肠。”顾沨止扶了扶额头说。

    “喔——”熊提恍然,“你这么说我就记得了,咋拉!”

    “他叫杜晨飞,是今年斯宾塞新招的预备役。”顾沨止说。

    “啊?”熊提和伍琳琅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

    “真假的?我靠,看着不像啊!”熊提说。

    “他那样儿连人样都快看不出来了,你还能看得出来像不像?”伍琳琅说。

    “不是,他为什么会被——”熊提噎了一下,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没事儿大晚上的去那里干嘛呢!兜风啊?不会吧!”

    “是入学测试。”顾沨止说。

    “什么测试?”熊提反问。

    “入学测试。”顾沨止又重复了一遍,略有无奈,“你是内推生你不懂。”

    “顾哥你说我?你不也是内推保送进来的吗!”熊提大为不服说。

    “别打岔。”伍琳琅说:“我是考进来的,我懂。”顿了顿她道:“入学测试是真正用来甄别的‘继承者’和自然人的,通常情况下入学测试会以加密的形式发送坐标,坐标地点往往是特定的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的现场,未来都会成为出勤点,如果新人具备最基本的侦查意识,就能抵达任务地点,不出意外会撞见异变生物。”

    “我靠!还有这种变态测试啊!”熊提说:“我喜欢!”

    “你看,只有咱们这种怪咖会说‘喜欢’。”伍琳琅说:“自然人在看见异变生物时的反应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哦~~~我懂了,说白了就是看临场反应嘛!”熊提说:“能接受就是咱们的战友,不能接受被吓到生活不能自理了,就是自然人。”

    “没错,学校会寄一个微型的针孔摄像头到每个人手里,在入学测试的时候随身携带。”伍琳琅说:“不能通过入学测试的自然人会被苏格拉底消除记忆,高考志愿也会自动调剂到第二志愿。”

    “听起来好像很有逻辑,也很有执行度,但是不太人道啊。”熊提说:“毕竟任务现场这么危险!”

    “你要相信苏格拉底在发送坐标时的判断。”伍琳琅说:“他一般会将坐标定在距离任务现场较为安全的距离之外,而且在发送入学测试的时候也会在底下标注,Be careful, keep quiet and do not interfere(注意保持谨慎、保持安静、切勿干预)。我当时就是按照它说的,远远的围观了一场吸血蝠的剿灭行动,那蝙蝠后来都是贴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的,我一动不动,不也没事儿啊!”

    “我靠,琳琅不愧是琳琅,狼灭啊。”熊提隔空比了个大拇指说:“那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在任务现场跳大神了吸引了异种的注意力?不至于吧?”

    “咦?”伍琳琅倏地反应过来了,纳闷道:“如果说丰泰工业园区是任务现场,那岂不是意味着——现场一定是有异变生物存在的。而且杜晨飞身上应该是装有斯宾塞寄来的针孔摄像头的,找到那个摄像头的话,爆炸案现场的情况岂不是就柳暗花明了吗?”

    “嗯,你说的没错。”顾沨止说:“这个摄像头,现在就在我手里。”

    伍琳琅与熊提皆骇然,随后开始“啪啪啪”的鼓掌。

    “顾哥牛逼啊!”

    “什么叫预判!这就叫预判!”

    “别介,我其实还算是来晚了一步。”顾沨止淡淡的说,他现在正站在一条IT街的街头打电话,这条街上尽是数码销售和维修的店面,密密麻麻紧邻着足有好几十号。

    在送完盛欢回家之后,他就想到了入学测试这一点,遂调转方向去往虞城附属医院找杜晨飞。

    不料他去了之后,却发现有人早他一步搜过杜晨飞的身了,那个针孔摄像头不翼而飞。

    杜晨飞现在半死不活,住在天价封闭的ICU病房,除了管床医生和护士,谁都不能近身,顾沨止调了监控,很快锁定了一个ICU的值班医生,该医生在离开杜晨飞的ICU病房之后,在一楼接见了许念姿。

    许念姿会与此事有关是顾沨止意料之外的,她拿了东西之后直转向东,去了一条IT街,一家一家进进出出,折腾了小半个上午,最后手里拿着一个优盘扬长而去。

    “ECP-6型号微型摄像头的本地缓存盘自带基础的加密系统。”苏格拉底说。

    显然,许念姿是在找人解|码录像内容。

    顾沨止去到许念姿最后进出的那家数码店,稍加威胁就拿回了微型摄像头,并得知这家店的店主误打误撞从本地缓存器里导出了一帧画面,已经解|码转存到U盘里,给许念姿带走了。

    许念姿这么急迫的要摄像头里的内容做什么,顾沨止眼下还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当晚事情的真相,就在这个摄像头里,杜晨飞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摄像头里就有什么。

    “苏格拉底,解|码。”他说。

    苏格拉底:“正在解|码传输画面至Master手机终端”

    顾沨止摸出手机,点开文件。

    画面一颤,逐渐变亮,而后变得极亮,巨大的爆炸造成了短暂的过度曝光,画面里有人在惨叫,在四下奔逃,随后他听见杜晨飞在沙哑的嘶吼:“罗星!!蔡涛!!你们怎么样!!!你们别死啊!!别死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画面剧烈的抖动,而后就是极长时间的安静与空旷,杜晨飞似是漫无目的的在旷野上行走,时不时趔趄两下,呼吸声浑浊粗重。不知走了多久,画面中央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在小跑着,越来越近了,衣衫在晚间炙热的风中鼓舞着,像是鹤的羽翼,在如同炼狱般的爆炸遗址当中独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秀美。

    那个人是——盛欢。

    顾沨止微微怔忪。

    而后,他看见盛欢与杜晨飞爆发了一系列的争吵。

    被爆炸吓到失去理智的杜晨飞狂怒不堪,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倾泻到了路过的盛欢身上,言辞粗鲁尖锐倒都是意料之中的情形,反倒是盛欢顾沨止在这里看见了另一种面孔的盛欢。

    此前他所见到的盛欢常年忍气吞声,惯会逃避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即便是在校友会上被杜晨飞侮辱成那样,也只会怂怂的放空自己,顾沨止只偶尔感觉到盛欢会有被逼急了的时候,但即便是被逼急了,也不见他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录像中的盛欢却全然不是印象中的样子。

    顾沨止只觉得他笑得次数特别多。

    杜晨飞狂怒的时候他在笑,杜晨飞惊恐的时候他在笑,杜晨飞快死了,他眼底还有残留的笑意,带着蓝焰的刀几乎与他融为一体,让盛欢看起来像是幽夜中冰冷的死神,漆黑的触手在他手底下脆的吓人,他将怪物砍断,杜晨飞从高处跌落了下来,他救了杜晨飞。

    视角自此由俯视变成了仰视。

    从这个角度看来,盛欢茕茕孑立于夜幕之下,双腿颀长,身形清瘦飘逸,手中提着的刀湿漉漉的,与他的眼神一般苍冷无情,男孩子耷拉着眼皮,只扫了杜晨飞一眼,极为潦草,不像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一堆烂肉,带着几分厌倦,很快就将头扭了过去。

    画面到此为止。

    顾沨止怔忪在原地。

    不得不承认,盛欢最后的侧影带给他莫大的冲击,遑论是视觉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那像极了一幅幽暗绝美的画卷。

    他眼睁睁看着杜晨飞在怪物的手下经历极致的痛苦,却依然十分有耐心地数完了“一、二、三”,卡在杜晨飞暴毙的前一秒出手了。

    这该是怎样残忍冷酷的心智啊!

    但就是这样的盛欢,几分钟之后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在听筒里真情实感的对他撒娇,“嘤嘤嘤”的说着“顾沨止我好害怕,救救我救救我”,真真是毫无阻力。

    原来他的前男友这么不简单,顾沨止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想,有两幅面孔的盛欢是个恶人吗?

    不,不会是。

    顾沨止冷不丁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盛欢跟他说的那番话,那叫一个“无中生友”。

    他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自己摘出去不好么?

    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救了伍琳琅和熊提。

    他救过太多人了。

    这样的盛欢,这样复杂的神秘的盛欢,不能由他独断的、草率的下定义。

    顾沨止微有晃神。

    这时,他听见电话里伍琳琅在叫他。

    “顾哥,顾哥!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什么?”顾沨止回过神来,沉声道:“你让盛欢接电话,我有话要问他。”

    “你有话问他?你要问他什么?你的态度很奇怪唉!”伍琳琅说:“一看你刚才就是在走神对不对!完全没听我讲话!”

    “我听了。”顾沨止说。

    “那你说我刚才说什么了?”伍琳琅说。

    顾沨止:“”

    顾Sir难得认怂:“不然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渣男!看来你不知道!”伍琳琅怒斥,叭叭的控诉道:“小欢今天被你未婚妻和你未婚妻的舔狗抓到滨湖湾分局去了!你未婚妻大概是公报私仇想把他脏成爆炸案的嫌疑人吧就让那姓罗的舔狗对小盛拷问囚禁殴打三件套,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鬼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顾沨止被这好一通又是“未婚妻”又是“舔狗”的给绕糊涂了,“你在讲什么Rap啊伍琳琅?”

    “许念姿不是你未婚妻吗?”伍琳琅说,她似乎有点儿烦了,怒声道:“哎行了行了,臭男人一到关键时刻就装傻,我不当这个传声筒,你不是要跟小欢通电话吗,你自己跟小欢说。”

    顾沨止:“哎喂——”

    他出声儿出一半,听见对面颤巍巍的传来男孩子的声音,水润润的带着一丝可怜气儿。

    盛欢说:“顾沨止,原来你有未婚妻啊?”

    顾沨止的脑子在这一刻“轰”的炸开。

    这开场白的画风不对劲啊!不是准备聊公事吗——

    紧接着盛欢凄惨道:“你既然有了未婚妻,那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你是在玩弄我吗?”

    顾沨止:“”

    作者有话说:

    盛欢:狠狠拿捏倒打一耙!

    那个,白白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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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第39章

    你们两个,是被盛欢下了什么蛊吗?

    盛欢一直在听伍琳琅和顾沨止讲电话。他们通话的私密性极好, 丝毫没有漏音的现象,故盛欢只能通过伍琳琅的话语来单方面的揣测他们都沟通了些什么。

    从伍琳琅汇报的勘验部门的阶段性结果来看,他们能够初步判定丰泰工业园区的爆炸案件不是普通的人为意外。那么他们的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查到怪物的踪迹了吗?查到他盛欢身上了吗?!

    而后, 他听见伍琳琅疑惑道:“你有话问他?你要问他什么?”

    盛欢的心里“咯噔”一声。

    顾沨止有话要问他?!

    在伍琳琅提及他在滨湖湾分局的那些遭遇之后,顾沨止还仍然执意有话要问他这不像是顾沨止平时的反应。

    如此公事公办,恐怕不是单纯的“问”,而是“审问”吧?

    盛欢的唇线抿直。

    他试着回顾了一下时隔两年有余之后,与顾沨止重逢的全情经过。反观那一次在虞城附属医院——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顾沨止在瞄准镜里看见了他, 他隔着无形的电波听见了顾沨止的声音,称得上是彼此撞破, 其实是相当的具有复杂性了。

    要是放在平常的谍战剧情片里,他们应该彼此想方设法的灭对方的口才对。

    但是他们两个并没有。

    说来也好笑, 他们两个非但没有立刻执行各自的职能, 反而还“亲亲热热”的, “心照不宣”的对着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然非要说的话, 顾沨止行为的倾向性更大一些, 盛欢不过是随波逐流被带着跑的罢了。

    也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盛欢发现顾沨止是个很懂说话艺术的人,每一次触及敏/感话题, 又或者说是快要捅破那层脆弱不堪的窗户纸时, 顾沨止都会巧妙的绕开话题,避而不谈, 这也是为什么他总能引领着这份“心照不宣”持续进行下去的原因。

    是因为旧情未了吗?

    盛欢一度怀疑着, 揣摩着,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是正如阿提密斯所说的, 一切悬而未定,都是因为顾沨止还没有找到板上钉钉的铁证。

    于顾沨止而言,他是一条网中待捕的鱼,捕捞是必然的事情,区别不过是收网早晚,收网的时刻取决于他们何时能找到有强大说服力的证据,那么在此之前,顾沨止自然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让他这条胖头鱼跑了,所以就这么似有若无的钓着他,牵着他,以各种方式包括利用自己的男色在内缠着他。

    盛欢用指尖掐了一下掌心,试图用刺痛压下心底的那份冰凉颤抖。

    一如同踩在荆棘之上走了很久,鲜血淋漓,他想退却退不得了,前面后面都是刺,现在能做的是撤离,赶紧撤离。

    他有点儿凄凉且自嘲的想,真要命,现在才彻底觉悟这个问题,只能说他被顾沨止拿捏的死死的,想他盛欢也真可怜,忍气吞声的苟了这么久,最终居然还要去吃牢饭,还是被自己前男友送进去的

    如果他真的进去了,他的店面怎么办?他屯的那些璃黄金怎么办?他的精神症状发作起来,又要怎么办?!

    他和爸爸的事情,说出去自己都无法相信,遑论别人,局子里的警察可不会认为他是情有可原,大概只会以为他在假借做噩梦为由撒泼搞事当然这都不是最要紧的,盛欢想,最要紧的是,如若那一天提前到来了,他要怎么办?

    警察会像他从前对爸爸做的那样,慷慨干脆的送他一程,并将他装进璃黄金打造的安全屋里去么?!

    盛欢忽的嗤笑出声。

    他想,自己到底在痴心妄想什么呢。

    他甩了甩头,脑子里的清明恢复了几许,他与自己说清楚——不能被抓,决不能。

    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时,他听见伍琳琅在为他抱不平。

    盛欢的心底生出几分烟花散尽之前的余热,他想,伍姐好仗义一人,可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有被自己浅浅的利用到同情心,如若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呢。

    但现在容不得他被愧疚所缠绕牵绊。

    盛欢听伍琳琅气咻咻道:“哎行了行了,臭男人一到关键时刻就装傻,我不当这个传声筒,你不是要跟小欢欢通电话吗,你自己跟小欢欢说。”

    这是一个机会!

    盛欢的瞳孔略略收缩,他跟自己说这是一个后发制人的机会!

    他必须戳中顾沨止的软肋,让对方无法立刻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对方感觉到痛和措手不及,继而为自己争取到逃逸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顾沨止的软肋是什么?

    是是!

    电光石火间,盛欢的心底闪过一个计划。

    他缓缓的举起手来,从伍琳琅手里接过了手机。

    在伍琳琅看来,盛欢是因为被欺负惨了,所以神情怯怯,举止也战战兢兢的不敢有太大幅度,实在是隐忍可怜的让人忍不住的心疼,而后盛欢接过电话,像是憋不住了一般,冲出一句:“顾沨止,原来你有未婚妻啊?”

    这句话略路沙哑,腔调是委屈至极又不愿狠心发作,将“错愕”、“难以置信”、“受伤心痛”等等情绪杂糅到了一起,如一枚音/爆/弹砸下来,将这头的伍琳琅砸的头晕目眩。

    伍琳琅惊了。

    “小欢你居然不知道许念姿的存在吗?!”她骇然道。

    电话那头的顾沨止也噎住了,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瞧这反应,盛欢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莫名泛上来的一层铁锈味,继续趁热打铁的诘问道:“你既然有了未婚妻,那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你是在玩弄我吗?”

    电话的那一头是极难得的更久的沉默,盛欢想,他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把顾沨止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弄的无话可说这么长一段时间。

    正直如顾沨止,坦荡如顾沨止,钟情深情如顾沨止,是会被道德和情分的钢鞭击倒的,他猜的一点也没错。

    对于顾沨止的未婚妻,盛欢当然不是一无所知。今天这些遭遇的由来大概率跟这女人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几年前他就见识过这女人的手段。

    三年前,那个叫段锦织的贵妇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是带着许念姿一起的,两人皆是珠光宝气,由宝马香车接送,大抵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自惭形秽彻底断了念想。

    盛世网咖的门面破败又不显眼,段锦织一开始都没有找到,还是许念姿下车殷勤的替她引的路。那娇媚的名媛一面鞍前马后的挽着那贵妇人跨过门槛,一面抑扬顿挫的嫌弃道:“老天呐,这地方是给臭虫住的吧伯母,你对阿沨的爱真的是伟大,为了阿沨连这种地方都愿意踏足。”这话让贵妇人好不自我感动。

    盛欢记得那时候盛长泽才死了没两天,尸身就停在地下室的冰柜里,尚未被安置。

    警方来调查盛长泽的死因,盛欢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同时也是最大的嫌疑人,被囚在警察局关了整四十八个小时,在警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动机和有力线索的情况下才被放出来。

    万万没料到,生活给他的重创才刚刚开始。

    本就生意惨淡的网咖因为出了人命官司更是无人敢踏足,还被莫名其妙贴上了凶宅的标签,房东陈四快气疯了,日日来找麻烦,盛欢没有钱,也没有路数去弄钱,家徒四壁,外人看起来他倒是不甚在意,一派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但实际上盛欢在被巨大的精神恐怖支配。他发现自己只要一闭上眼,各种荒诞恐怖的画面就会纷沓而至。鬼怪,骷髅,血红的天,走不完的楼梯,空无一人的封闭房间,还有不瞑目的盛长泽他的大脑像是一台中了木马病毒的CPU,运转失控,脑细胞快烧出烟来了,他清醒时尚且控制不住,睡着时就更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一切都真实的可怕。

    那是盛欢人生中的至暗时刻,他想把脑子剜出来扔掉,觉得自己在发疯的边缘徘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问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世界上没有他的同类,唯有盛长泽是,若是盛长泽活着就一定可以体会他的崩溃,可惜盛长泽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重复过千次万次。

    “璃黄金,他们都怕璃黄金,有璃黄金就好了记得去找璃黄金啊!”

    铿锵笃定如同圣旨。

    从警局回来后,盛欢草草的收拾了盛长泽的遗物,便开始上网到处检索有关“璃黄金”的消息。

    一无所得。

    盛欢开始怀疑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亦或者只是盛长泽发疯时臆想出来的产物。

    他换了一台又一台电脑,试了一个又一个的搜索引擎,最终,他坐到了盛长泽常用来算网咖账目的电脑跟前叹息。

    他精疲力竭了,被莫大的绝望包裹,连抬抬手都觉得沉重。

    而后,他浑浑噩噩的点开电脑主页。

    他想从这个动作里找寻盛长泽昔日的影子,假装盛长泽人还在,他可以没那么孤独。

    电脑主页稀松平常,系统还是Windows9的版本。桌面壁纸是护眼以用的蓝天白云,上面有溏淉篜里零零散散几个EXCEL表格,盛欢看了一圈甚至没找到浏览器的快捷方式。

    但他随后觉察到了一点古怪。

    盛长泽有点奇怪的强迫症,这个电脑上软件没几个,他却总是喜欢一键排列桌面上图标的顺序。在桌面诸多的图标当中,列在第一位的不是“我的电脑”,也不是“回收站”,也不是“控制面板”,而是一个纸牌游戏。

    ——好像没怎么见爸爸打过纸牌游戏。

    盛欢想不通,手腕挪移,他鬼使神差的点开了“纸牌”的图标。

    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他误打误撞的闯入了快捷方式掩盖之下的一个新世界,那个地方名叫“暗网”。

    无法想见的黑暗的海潮迎面而来,席卷天地,无数匿名的讯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刷新着,如同潜伏在地底的幽灵。他们在沟通,在交易,在分享,这里没有制度,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没有人性,唯有各色穷凶极恶的欲/望。这时,一个叫“庞贝黑市”的地方向他张开了怀抱。

    璃黄金,庞贝黑市的交易行里一口价,五百万。

    盛欢并不追究为何庞贝黑市里会有璃黄金的存在,他的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一条信息——二十五斤的重量,刚好够锻造一个骨灰盒

    他被折磨的神经衰弱,感官都有些麻木了,连情绪波动都不稀罕有,神情淡漠的坐在那儿,接见了许念姿和段锦织。

    他看段锦织涂着唇釉的亮嘴巴一开一合,似是说了很多话,但他没听进去几个字,脑子里一直有尖锐的啸叫之声,卡带了一般,直到最后许念姿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我给你五百万,离开阿沨,从他身边永远的消失!”

    五百万。

    盛欢豁然抬起头,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每一根红色的细线都织出了“渴望”两个字。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运作的声带已然不属于自己。

    “成交。”

    许念姿发出了极具嘲讽的哼笑声,大约是没想到会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赢得过于轻松。

    “这是我们私底下的交易。”她轻蔑的说:“希望你有点儿契约精神,学会保密,不要前脚拿了钱,后脚又去跟阿沨告状,那样只会显得你这个小男人很Low,Low爆了。”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契约精神。

    盛欢特意回想了一下当时,发现自己对那段记忆的印象是全然模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段时间自己实在是精神衰弱的厉害,所以记忆力出现了大幅度的减退,他不太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了,只记得那时候他似乎很忙碌,一直在忙碌,忙到废寝忘食,日夜颠倒,而且,天似乎一直在下雨。

    九月到十二月的时间像开了十六倍速般白驹过隙,那场雨特别冷,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凛冬已至。

    雨势也给人以古怪的感觉,雨水缠绵浇灌多日,将整个虞城都泡成了郁郁的蓝灰色。偶尔看一眼外面的世界,隔着厚重的雨帘,街景事物都扭曲变换了,像是都要在雨里融化了。

    盛长泽的遗骨随着璃黄金打造的骨灰盒一同沉入虞城以北的江底。

    没多久,那场冷雨就停了。

    翌日,圣诞节如约而至。

    街头巷尾都是明亮点缀的华丽圣诞树,人们穿着漂亮的衣服走到街上,拍照,玩耍,嬉笑,其乐融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一切都回归到了正轨。

    盛欢从江边回,在家中倒头昏睡了三天三夜。

    再醒来时,他觉得脑袋里面空空的,像一个刚刚投胎出生的婴儿。

    那种压抑的,崩溃的精神环境如大梦一场,浑浑噩噩,他疑惑的想,这是活到下辈子了吗?遂抬手按住一只眼睛。

    眼前的光白亮,空泛。

    他辗转回忆,盛长泽这个名字漂浮上来,从发疯到尸骨荡尽,历时弥久,坎坷波折,盛欢忽而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盛长泽的遗骨若再没有着落,他大概会跟着盛长泽一起去死吧,以一种最为凌乱荒诞的形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摆脱那些极致的疯狂。

    时至此时,他才腾出几分精力,软瘫在床上,他想起自己似乎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鸽子。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随着盛长泽的彻底离去,盛欢的生活也彻底脱离了原本忙碌繁乱的模式,他不太会在白天看到那些诡异的幻象了,也不必腾出精力来照顾另一个人,脑子经常空空的,生活也在朝着另一个极端渐渐倾斜。

    再想起顾沨止的名字,已经是半月以后的事了,盛欢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讷讷的尝试着联络顾沨止。

    他尚理不清前因后果,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自己应该跟对方说一声对不起,那是自己欠对方的。

    但没联络上。

    几次三番都没有结果,他很茫然,也就不再试了。

    睚眦必究只会让本就沉重的生活雪上加霜。

    时至今日,盛欢仍然会觉得自己的脑子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分成两个极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倦怠的,钝感的,那应是一种大脑重度受挫之后的保护模式,但在情绪过载的时候,保护模式解除,他会焦虑,会失控。随着噩梦频发,他的觉越睡越少,这两种极端情况之间的缓冲带也越来越不明显,盛欢心里很清楚,盛长泽的结局就是他的结局

    段锦织欲极力撮合顾沨止与许念姿,所以定然会极力顾及许念姿在顾沨止这里的形象,便大概率不会在那件事上提及许念姿,盛欢跟自己打了个赌,他们之间存在这个信息差。事实也证明,他赌赢了。

    可盛欢的心底有细细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

    顾沨止会被他的诘问打倒,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对方对自己并非是完全无情的利用。在情义与道义之间,盛欢自己都无法找到一个平衡点,顾沨止大概也很难。

    抓他是一定要抓的,可又无法心甘情愿无动于衷的抓他认罪。盛欢想,他既不能被抓走,也不想让顾沨止在抓他或是不抓他之间煎熬不定,所以最好的安排是

    他猝不及防的把电话掐了。

    伍琳琅本来还在旁边等着看一出顾沨止追爱火葬场的大戏,被这突如其来的Cut给弄的一愣:“唉?!小盛欢!盛欢你去哪儿啊!!喂——”

    她花容失色,盛欢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眨眼睛跑的无影无踪。

    盛欢若是真情实感的想跑,还真没谁能逮住,伍琳琅在原地躲了一下脚,化身急急国王,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慌忙接通,听顾沨止在那头断喝道:“盛欢呢!”

    “你还好意思问!”伍琳琅咬牙说:“被你气跑啦!”

    “?”顾沨止一愣,震声道:“不是!他是怕我逮他!”

    “你逮他做什么?!”伍琳琅道。

    “他是黑市的蛇眼儿你忘了吗!”顾沨止说。

    伍琳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怕你逮他,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跑,还跟你一起参加校友会,陪你开车出去兜风,还冒死救你的两个队友!早不跑晚不跑,偏偏现在跑了!”她咄咄逼人道:“我告诉你啊顾沨止,他就是被你气跑的!要是我男朋友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妻,我的反应比他还大呢!”

    顾沨止倒吸一口凉气,忍了又忍道:“伍琳琅,你跟他面对面在一起,会被他骗情有可原,这叫当局者迷。”

    “我当局者迷,那你们旁观者清是吧!”伍琳琅冷笑一声说:“那好啊,熊子,你怎么看!”

    “我?”一直在多人语音通话里吃瓜吃到不敢知声的熊提突然被Cue,在那边儿吞吞吐吐道:“我我没啥好说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你说丰泰那边儿有异种生物存在,那无限集团的那帮人出现在人工湖附近也就不是巧合喽!”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顾沨止不解道。

    “你看啊。”熊提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无限集团是因为勘测到了异常,所以早早的在那儿守株待兔,本来想狩猎来着,没想到撞见了顾哥你带前男友约会,顾哥你本来仇恨值就高,金正浩看见你第一反应肯定以为你是去戗行的,当然要攻击你了!”

    顾沨止:“???你这是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熊提难以启齿道:“我之前还单方面揣测说无限集团的出现是盛欢搞的鬼现在想想,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盛欢,就算他是黑市的蛇眼儿,他也是一个勇敢的,正直的,有大爱的蛇眼儿。”

    伍琳琅:“他还单纯、忠贞、忍让、包容、有大局观!”

    顾沨止:“你们两个,是被盛欢下了什么蛊吗?”

    作者有话说:

    树獭盛:没料到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蛊王。

    树獭盛的性格由来基本上算是解释清楚啦,四个字:生活所迫。

    白白的液体浇灌我可以吗!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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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第40章

    顾沨止给我委屈受了!

    对于被盛欢蛊住这件事, 伍琳琅和熊提自然是拒不承认。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只是就事论事。”

    “我俩绝对是客观的,公正的, 善良的,平等的,辩证的,勇于自我反省的。”

    “绝不是袒护那谁,那谁跟我们非亲非故啊你说是不是!”

    “我们也是担心顾哥你错过一段美好的姻缘!”

    顾沨止:“呵呵。”

    他觉得他有必要让这俩人认清盛欢的真面目。

    “杜晨飞录下的视频已经发到工作群里了,ECP-6手机解|码画面会失真, 可能不太清楚,但当事人的脸还是可以分辨的。你们两个将就着看吧, 听着,盛欢绝不是什么纯洁无辜的小绵羊。”他说:“你们两个看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通讯频道内安静了两秒。

    未几, 熊提幽幽的开了第一句口。

    “哇哦。”

    哇哦?你哇哦个什么劲?

    这惊叹词里包含着一种名为惊艳的元素, 选的让顾沨止有种不好的预感。

    “社会我欢哥, 牛啊牛啊!”熊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嘴里吐出来的没有一句是人话。

    顾沨止:“???”

    就在他猛然惊觉他们这伙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变态慕强的时候, 他听伍琳琅道:“顾哥, 你好福气啊!”

    顾沨止麻了:“这话又从何说起?”

    伍琳琅:“很难想象,Wuli欢宝人帅心狠,在你面前却辣么隐忍!辣么乖巧!如果这都不是爱!!什么才是!”

    顾沨止:“”

    是他从未想过的路。

    这个视频非但没有把熊提和伍琳琅拉到他的阵线这边来, 居然还苦口婆心的向他发起了规劝的车轮战:

    “顾哥啊, 人是会变的,当初小盛甩你可能是他年轻不懂事, 但是咱们是稳重的成年人, 不能这么记仇啊你说对不对?”

    “而且我觉得盛欢当时没准儿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你不是说他爸爸去世了吗?没准儿——没准儿是因为要安葬他爸爸呢!虽然我也想不出来什么丧葬费要五百万。”

    “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他真的在感情上对不起你,但是感情归感情,公事归公事,你不能被私人情绪左右,把对前男友的怨气追加到公事上面来啊!”

    “就是,那杜晨飞是被怪物绞杀的又不是盛欢,盛欢还上手砍了那怪物呢,仁至义尽了,孩子没杀人没放火,对你还有你的同事都还不错啦,即便有过一念之差,那也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本性是好的,人佛祖都说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非抓他进去吃牢饭干啥!”

    “到底是谁在把私人情绪带到公事上面来啊喂!”顾沨止麻了,咬牙切齿道:“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抓他去吃牢饭了!”

    “啊?”熊提和伍琳琅异口同声的诘问道:“你不打算抓他去坐牢?”

    “你不打算抓他你为什么天天跟在他身边儿调查这个调查那个,像个痴汉。”伍琳琅说:“现在还特地给我俩看这个视频。”

    “不会吧不会吧。”熊提一阵恶寒:“你该不会是在用一种很新的方式秀恩爱吧?”

    “”

    顾沨止抬手扶额,很怀疑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形象是不是已经被盛欢搞得垮塌的差不多了。

    “我是想抓他,但并不是想抓他去吃牢饭。”他耐着性子说:“我在想他是不是值得一条更好的路。”

    伍琳琅与熊提闻言皆是一怔。

    “更好的路?”

    “他很厉害,你们都看到了,也亲身体会过了,对吧?”顾沨止说:“这点无须否认。”

    熊提与伍琳琅不置可否。

    “那他为什么一定要为黑市工作?”顾沨止说:“为什么不能成为我们的同事和队友呢?”

    他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叫熊、伍二人皆是骇然。

    “盛欢成为我们的队友对啊!为什么不可以呢!”熊提喃喃道,而后莫名的激动了起来,“这是我们未曾考虑过的道路耶!”

    “如果小欢欢是我们的拍档那天在丰泰工业园区的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一下子很有安全感是怎么回事!”伍琳琅跟着精神振奋道。

    “给黑市干活儿无非就是为了钱,黑市能给的,我们斯宾塞哪样给不起啊!”熊提挥舞着拳头,紧锣密鼓的催促:“搞快点啊顾哥,搞快点!把小欢欢拐到我们这边来!!”

    “就是就是!!”伍琳琅说:“跟着黑市混没前途的,什么活儿都接只会害了他,你说得对,他就算现在不去吃牢饭,再在黑市待下去,未来也迟早有一天要去吃牢饭,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纯洁无瑕的小盛同志步入罪恶的深渊而不施以援手呢!这不是我们斯宾塞人的精神!”

    “呵,你们两棵墙头草,差不多可以了。”顾沨止冷漠道:“说的那么容易,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伍琳琅!!”他磨牙道:“还不是因为你!没事非要提什么未婚妻!给盛欢空子钻,少八卦一秒钟会死啊!”

    “关我什么事啊!”伍琳琅大呼委屈,“我哪知道你那宝贝未婚妻会主动发难,再者,鬼晓得你没有跟小盛欢备过案啊!这么大的事你不备案?你怎么想的啊!渣男!”

    “那我也没有经验啊!”顾沨止感觉自己很有必要申辩一下:“我长这么大也就谈过这么一场恋爱,还一上来就是地狱模式,要早知道会这么波折就应该——”他咕哝了一句:“先上车候补票,拿根绳子把人绑了空运到新西兰直接领证。”

    “什么?”熊提没听清。

    伍琳琅则面无表情:“没听到,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她呼出一口气,焦灼道:“那下一步要怎么办?”

    “盛欢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丰泰的爆|炸案。”顾沨止说:“其实盛欢那天旁敲侧击的跟我说了很多现场的细节,都与杜晨飞拍摄到录像内容基本吻合,现在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丰泰工业园区的爆/炸案不是人为的,是异种生物造成的。”顿了顿他补充道:“还是软体异种纲目。”

    “嘶——”熊提倒吸了一口凉气,凝重道:“可视频里除了触手,什么也看不清啊!软体异种纲目里的类别那么多。”

    “大型触手类的异种,该不会是克拉肯的同类吧?”伍琳琅说:“毕竟那个地方离克拉肯生存的人工湖也不远。”

    “噫!可别侮辱克拉肯了!”熊提说:“克拉肯白白的亮亮的多可爱啊,这东西,就一个大写的‘丑’字。”

    “不,应该不会跟克拉肯有关系。”顾沨止摇头道:“你们还记得那天晚上捡到的那颗头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颗头现在就在我脚底下。”熊提龇牙咧嘴的嫌弃道:“哦对了,刚才忘了跟你们说,这颗头我已经让苏格拉底以骨轮廓做过识别了,归属于一个叫凌正亭的人,凌正亭的信息我也已经查到了,是虞城知名药企凌氏药业的前CEO,现CEO是他的儿子凌启刚。”

    “前CEO,是死了所以把家业都继承给儿子了?”伍琳琅说:“那是病死的还是老死的?”

    “不知道。”熊提说:“很奇怪,苏格拉底搜遍全网都没找到有关凌正亭死亡的消息,讣告更是没有,简直像是在刻意隐藏凌正亭死亡的事实一样。”

    “该不会虞城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都还以为凌正亭活着呢吧?”伍琳琅疑惑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熊提说:“甚至还有人两三天之前看见凌正亭在宝鼎水会露面呢,有口供,都是精神正常的目击者,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他“啧”了一声,纠结道:“但是这就不对了呀,就照这颗头的腐|败程度来看,死了少说有半个月了,两三天之前怎么着也不应该在宝鼎水会走来走去,这不闹鬼嘛!”

    “这点我可以证明。”顾沨止忽而开口道:“那天我们的校友会就设在宝鼎水会,凌正亭确实露过面,杜晨飞甚至还去找过他。”

    “啊这!!”伍琳琅和熊提又一次被恶寒到了。

    “你确定是凌正亭吗?活得凌正亭?!”熊提大惑不解道。

    “脑袋的确是凌正亭的脑袋,但当时是不是活得凌正亭,谁知道呢。”顾沨止耸了耸肩。

    “可如果说当时凌正亭确实没死,是活着的,有人将他带到丰泰工业园区才杀害致死,留下了他的头,那么他的身体在哪里呢?半点身体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伍琳琅说:“这也不合理!”

    “一颗头也不可能自己长手长脚去到滨湖湾啊!还去到了爆|炸现场,多危险哪!人都不一定能从里面活着回来。”熊提说。

    “也许真的是长手长脚了。”顾沨止冷不丁说道。

    “唉?”熊提道:“顾哥,你什么意思?”

    “你们看见视频里的情况了吧?”顾沨止说:“盛欢拿刀切断了那条触手。”

    “看见了,下手稳准狠。”

    “那你们在现场有发现触手的残端吗?”顾沨止说。

    对面的两个人沉吟了许久。

    “没有吧?”顾沨止说:“反正我没有。”

    “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熊提和伍琳琅连声否认。

    “现场就只有这颗头。”顾沨止说:“那是不是就已经说明什么了?”

    电话的那一断,熊提和伍琳琅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通语音通话他们已经深深浅浅吸了很多次凉气了,此刻喉管子都冰的扎人。

    “你是说这颗头是长在那条触手上的?”熊提毛骨悚然道:“我靠,我脑子里有画面了!”

    “啊不不不,等一下。”伍琳琅说:“我记得熊子你把这颗头有带给崽种部我是说异种部门研究过吧?他们不是说除了福尔马林的浸泡痕迹以外,没有看到任何细胞的侵袭接壤吗?”

    “是啊。”熊提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盛欢手里的那把刀你们有没有看到?”顾沨止说:“那把带着蓝色火焰的刀。”

    “看到了,感觉不像是普通的管|制|刀|具。”伍琳琅反手摸向后腰处隐藏的刀鞘,轻声说:“跟我的‘三叠’有点像。”

    “我猜这把刀应该是盛欢从无限集团的装甲车上顺手牵羊带下来的。”顾沨止说:“是把炼金武器。”

    “什么?!”伍琳琅吃惊道。

    “他切割的部分本就是正常组织与异种细胞过渡的部位,断裂的瞬间异种细胞会因为趋利避害的属性从断端消退,武器本身自带的法焰则将少许残留的寄生细胞烧毁了,所以只有在脖颈处发现烧灼痕迹,脑袋上却没有任何细胞的线索。”顾沨止说:“这是一个可以说得通的推断。”

    “我要提问!”熊提突然举手插嘴。

    “准奏。”顾沨止说。

    “无限集团的炼金武器,肯定都锁在装甲车上吧,那盛欢是怎么拿到的呢?”熊提费解道:“盛欢是怎么上的车?无限集团的锁就那么好开吗?他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势力?我们如果要拐他,一定得先把这股势力狠狠的打倒——”

    “”

    顾沨止默了两秒,“很显然,是我带他上去的。”

    熊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就在熊提怀疑自己是不是会连夜被顾沨止暗鲨的时候,伍琳琅忽然惊声道:“顾哥,你看微博热搜。”

    顾沨止微微一怔,将通话转移到耳机端,腾出手机来点开了微博的客户端。他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丰泰嫌疑人”几个字赫然位于热搜榜首,后面写了一个巨大的深紫色的“爆”字

    “听说了吗?丰泰爆|炸案的嫌疑人已经查出来了。”

    “是谁?是谁??”

    “是虞城中学高三的一个学生,姓盛,叫盛欢。”

    “卧槽???学生??真的假的??”

    “我有内部消息我会乱说?”

    “一个学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怎么不太信。”

    “笑,这个盛欢可不是一般的学生呢,在虞城上学的谁不知道他的精彩履历。”

    “厚码,我是他同届,之前跟他一起上过一节课,他上课睡觉,突然间就叫起来了,掀了桌子就往门外冲,嘴里嚷着什么死人啊鬼啊血啊什么的,哇超级吓人,跟疯了一样!然后就被教导主任带走了,连着好多天没来上学。”

    “哈哈,我当时也在哩!我还以为那是什么翘课逃学的新招数。”

    “讲道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他上课的时间还没翘课的时间多,是个不折不扣的街溜子,家里开网咖的,又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你们人道点,没准儿人家就是有点遗传学的精神病呢!”

    “他爸就有精神病啊,前两年出意外死掉了,据说死的时候头首分离!可吓人了,当时警察都上门去了,还以为有什么连环变态杀手。”

    “越说越玄乎了,你们这么在网上曝光人家的信息真的好吗?警方都没有出正式文件。”

    “精神病啊,那就真的难说了,精神病什么都干得出来,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呢!”

    “呵呵,这年头只要是罪犯,都有精神病,精神病是免死金牌是吧?真精神病假精神病还另说呢!”

    “我搜到嫌疑人的照片了,长得倒是挺眉清目秀的[图片]。”

    “楼上花痴能不能有个限度,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人格长得再好看也不配被宽恕吧!”

    “真的是这个叫盛欢的吗?你们从哪里看到的消息?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看到警方的官方公告啊,造谣是要有证据的。”

    “警察这是在包庇还是在摆烂???讲道理案件都发生了这么多天了,会一点结果进展都没有?”

    “我看是有进展了不敢公示吧,网友都知道了,这还按得住?就硬按。”

    “网上这么多人说,我看不见得是造谣,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这盛欢上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警察这么护着他?建议深挖。”

    “靠,小小年纪这么狠毒,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

    “严惩!!不要因为他是未成年就放过他!!”

    “枪毙都算便宜他了好吗!!那么多条人命!!建议凌迟!!”

    “兄弟们我搜到那个盛世网咖的地址了,就在弥陀寺巷*****”

    “老天,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伍琳琅翻得满目愕然:“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带节奏?警方没公示当然是因为案情没查清啊!这群互联网断案的人能不能长点脑子!”

    “小欢欢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熊提看的直皱眉道:“他已经被人肉了耶!这样下去我感觉他的人身安全也要成问题了,顾哥。”

    顾沨止的瞳色暗沉。

    “会不会又是你那未婚妻搞的鬼?”伍琳琅沉声道:“她利用舆论混淆视听,转移大众的注意力,是会严重影响查案进展的,弄不好还会让真正的凶手逃之夭夭。”

    “许念姿不是我的未婚妻!”顾沨止忽然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臆间燃烧的暗火,“你说的这些我也当然知道!”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盛欢跑了,这小子脚底抹油的跑了

    顾沨止抬手狠狠的掐住了眉心。

    他想,他大概上辈子欠了盛欢很多钱,所以这辈子要这么替对方劳心劳力,殚精竭虑。

    但这应当也是老天降给他的考验。

    或许迈过这道坎,一切就会好起来。

    顾沨止说:“你们两个继续跟异种部门联络,让他们在软体异种纲目里找找看有没有对应的目标,我们不能在不知晓对方任何信息的情况下贸贸然前去狩猎。”

    “收到。”伍琳琅与熊提说。

    “我去找盛欢。”顾沨止说-

    滨湖湾离盛世网咖的距离横跨小半个虞城。

    盛欢被警车捆来的时候身上一个子儿也没带,在没人护送返回的情况下,他只好偷偷的爬上一些运输的货车,跟一只只待宰的猪坐在一起头靠着头,行驶一段再在收费处偷偷跳车,换乘另一辆,就这么走一段搭一段,直到天黑才回到市区。

    华灯初上,盛欢也跳累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老街慢吞吞的行走,让晚风带走他身上那些难以描述的复杂气味。

    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经历这些,盛欢时不时摸出电量不多的手机出来看上两眼时间,发现顾沨止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从那短暂的间隔时间来看,对方应该是在濒临发飙的边缘徘徊着。

    几年前他放的那场鸽子大概也曾让顾沨止这样痛苦焦灼过吧。盛欢看着看着,脚步停驻,他就着街边的路灯,望着晦暗的手机屏幕发呆。

    这时,他听见旁边有人发出了细微的“噗嘶噗嘶”的口技声。

    盛欢一愣,循声扭头看去。

    正对着他的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旁的高墙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亮,唯有几缕淡淡的光带铺陈在地上,于墙角处折叠。

    俊美的金发男人倚墙而立,他穿着拉丁风的丝质长裤,低开叉,垂感极强,一条膝曲着,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像个东欧的宫廷贵族。

    盛欢始料未及,他刚想说话,但很快忍住了,飞快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没人注意到,这才一埋头小跑进去。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他奔至跟前,撑着膝盖大喘气,就听阿提密斯搁那儿“嗤嗤”发笑,“我看过了,这里没摄像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盛欢撇了撇嘴问道。

    “听你这口气,你是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阿提密斯哼笑。

    “算是希望吧。”盛欢说:“其实就算你不找我,我也准备去找你来着。”

    “哦?为什么?”阿提密斯奇道。

    盛欢咬着唇角犹豫了一阵,开口道:“你能帮我弄个假身份么?”

    “假身份,做什么用?”阿提密斯单刀直入的发问:“你不说理由我不做,虽然你说了我也不见得会做。”

    盛欢:“”

    阿提密斯歪着头盯着他看,那表情就像是一个犀利的家长在抓考试作弊的倒霉儿子。

    盛欢硬是被他盯毛了,龇牙咧嘴的又搬出了那个万金油的借口,跳脚道:“看什么啊?还能为什么!顾沨止给我委屈受了呗!”

    阿提密斯:“so?”

    “我要离家出走!”盛欢觉得自己情感真挚表演流畅,撒狗血撒的酣畅淋漓,“走到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让他懊悔终生,从此爱上的人都像我!行不行!”

    阿提密斯微微一笑,伸手掐住了盛欢的腮帮子,用力扯了两下,恶意满满道:“我觉得不行。”

    盛欢:“?”

    阿提密斯:“这个理由太拉了,我听着恶心的慌,换一个。”

    盛欢:“”

    作者有话说:

    盛欢: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受欺负了!

    阿提密斯:跟我别装

    是最亲亲的男妈妈没错了。

    继续索要白白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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