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风禾园回来后,山连玉常待的书案旁便多了一个玉瓷瓶,日日更换几枝透雪香的梅花枝。
山连玉坐在此处看书,萧萧白衫也似染上若有若无的梅香。
屋内时刻烧着炭火,热气很足。于是这隐隐绰绰的香气便顺着暖流浮动四溢。
很淡,又很勾人。
周闻璟就立在层层珠帘之外,静静望着他。
美玉无瑕,纤尘不染。
即便衣衫之下一身痕迹,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姿态,好像无论怎么对他,都不能博得他一丝一毫的关注。
周闻璟心神一滞,他骤然想起每一个浓稠夜色时的梦魇,梦里狂风暴雪肆虐,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袭白衣与雪景融成一色,他在后面拼命地追逐、呼喊,他想让山连玉慢一点,等等他。那人却似烟雾般的消散了,只留下一把泛着凛冽寒光的染血长剑。
他倒在漫天冰雪之中,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白玉般的积雪上。
好疼,身上好疼,胸口好疼,可是身体里有个地方,更疼,战场上血流如注的疼痛,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痛的他缓缓闭上双眼,真想死在那个时候。
可他又忍不住想,这是他的老师,他一个人的先生,怎么会如此对他呢?
他反复问了自己三年,没有结果。
三年时间,他只想通了一件事,他不能失去山连玉,他需要这个人留在身边。
哪怕,这个人给予他的,只有欺骗,从未有过真心。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上前,一步步走至一个极为暧昧的距离,近到,可以嗅到眼前人发丝的浅淡香气。
周闻璟捧起他一缕发丝,视线一寸寸下滑,最终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以此感知这个人的存在。他心里很怕,也不知在怕什么,总觉得好似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了。
山连玉终于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他。
一开口,却是:“把手松开。”
周闻璟眼中血色一闪而过,他很快压制下去,面色不变。
“我为何要听你的?”
他压低身躯,呼吸声落在耳侧,“老师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这样说话?”
太近了,这个距离,近到周闻璟可以清晰看到山连玉白玉无瑕的肌肤,看到他衣襟领口的暧昧红痕,闻到他身上的浅淡冷香,和他这个人一样,清冷、飘渺。
周闻璟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忍不住拥他入怀,像个执拗的孩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心爱之物。
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周闻璟不让着他,山连玉半点也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上作乱。
想当初,周闻璟的武功还是他亲自教的,真是。
【系统:教会徒弟,累死师父。】
山连玉:“……”
一吻毕,山连玉气息凌乱,周闻璟终于松手,凝望着眼前人眉目,只觉得哪哪都好看,处处合心意,他甚至偏执地想,这样的老师,合该被他藏起来,只给他一人看。
山连玉闭了闭眼,忽然道:“你把我当什么?你的宠物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闻璟却心神俱乱,转瞬涌起一股强烈的慌乱,他嘴唇抖动几下,却不知说些什么。
山连玉不等他反应,低垂眼眸,玉白指尖去解腰身缎带。
随他动作,单薄的外衫滑落。
周闻璟慌张地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下一步动作,在山连玉的沉默之下,慢慢给他拢上衣袍,系好腰带,茫然了一瞬,才情绪不稳地道:“不是的,没有……”
“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握住山连玉的手,急促、无措地小心辩解。
“不是吗?”山连玉问,“你将我关在这里,不是为了像对待宠物一样,折磨玩弄,发泄心中恨意?”
山连玉看着他笑了笑,“是我伤你在先…你恨我,应该的。”
殿内寂静无声,山连玉一字一句,句句如刀,划破连日来表面的平静,像用利刃挑破结痂的伤口,露出鲜血淋漓、无法直视的内在。
周闻璟根本听不得这些话,虽然是他一口一个羞辱报复,可是听到山连玉这样说,他还是心痛难忍,那种眼前人会随时消失的错觉越来越浓郁。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地将人抱紧,颤抖的、近乎挣扎的喘息,试图以此获取一丝慰藉。
山连玉木然地任他抱着,半晌,才缓缓道:“周闻璟,松手。”
“不……你会离开我的,你又要丢下我……”
周闻璟用力地摇头,情绪仍未平复,根本听不进去。
山连玉突然用力地推开他,而后身躯不住地发抖,面色一白,竟是自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山连玉!”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周闻璟凄厉又慌张的嘶喊。
*
一向空旷的栖霞殿,此时乌泱泱跪了许多人。
大太监徐庭站在一旁,用眼角余光偷瞄,便看到他那金尊玉贵的陛下坐在床边,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般,锦帕沾水轻轻擦拭榻上人额头汗珠。
神态之中流露的小心翼翼让人心惊。
而当皇帝视线落在诊完脉的太医身上,一张脸冷沉如水,带着隐隐压抑的情绪,全然没有面对山连玉的温柔耐心,语气森寒狠戾,“到底如何了?为何好端端的会突然晕倒?”
太医弯腰躬身,浑身冒冷汗,连忙道:“公子他肺腑虚弱,气血不足,加之郁结在心,才会如此,待臣等商议一番,再给公子用药。”
听了这话,周闻璟眉头拧得更紧,心中担忧难却,他转身看向仍在昏睡的山连玉,冷肃眼眸温软些许,“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太医抬头看了山连玉一眼,观其气色,战战兢兢道:“臣也无法论断,少则半日,多则…多则两三日。”
周闻璟闻言,眸光阴鸷地盯着太医,脸色很不好看,良久,他强压下心底的慌乱不安,一边小心地为山连玉掖了掖被角,一边冷声道:“还不滚下去配药!”
“是。”
太医抹了把额角冷汗,如蒙大赦般退了下去。
周闻璟浑身僵冷,视线落回山连玉身上,足足看了他半晌,眉目拧痛而担忧。
山连玉,你不能有事。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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