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凉意从下方袭来,沉睡的意识渐渐苏醒。
半趴在地上青年下意识地在四周摸了摸,没摸到手机,入手是木头粗糙的触感。
邬弦意猛地睁开眼,翻坐起身。
这是哪?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他摸了摸身上,他穿的并不是睡觉时的睡衣,而是一身粗麻布缝制的短袄,里面塞着些棉絮,完全说不上舒适,只是勉强可以御寒。
抬头的瞬间,邬弦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像极了一个恐怖密室逃脱里的灵堂布景,而且还是那种百年前荒僻小山村里的灵堂。
房间光线昏暗,处处透着陈旧的气息,地上铺的不是地板,不是水泥,而是粗糙的石砖,空旷的房间正中,摆着一个香案,上面立着一个刻字的黑色木牌。旁边支着一对白色蜡烛,就是房间里的唯一光源。
房顶挂着一些白色的布。房间的正中,也就是他胳膊下面压着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形带盖的木质箱体。
不是吧?不会是自己想得那样吧……
邬弦意惊恐地退向香案的方向,试图靠近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却因为动作过猛,撞在了香案上。
啪嗒,黑色的木牌从上面翻倒下来,正砸在他的头顶。
邬弦意一手揉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起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程二之牌位。”
“淦……”本能的恐惧自灵魂涌出,邬弦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抖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牌牌牌牌位!邬弦意烫手似的把东西扔出去,爬起来就想朝外跑。可跑到大门边,却发现大门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怪事,为什么会打不开?明明这门板看起来脆弱得和快散架了一样。
邬弦意只能擦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捡回来,规矩地摆回香案上,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拜了两下。
“路,路过此地,无意……冒犯,你要是真做了鬼,也跟我没关系啊。”
他放好牌位,可大门依然打不开。
这,没道理啊!如果不是闹鬼,为什么出不去?
邬弦意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么个鬼地方?
首先排除做梦,身临其境的感觉太真实,被撞到的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
绑架?可也没看见劫匪啊!
整蛊?那也不能跑到别人家里绑人吧?而且这个场景,未免太逼真了些。
呜呜要是让他知道谁搞出这些东西来吓唬他……
可谁闲的没事,花这么大力气吓唬他啊!
他今年刚上大学,业余兼职做主播,自己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独居,平时上课回家两点一线,生活规律,和学校里的同学关系不算亲近,在观众面前也很注意保护自己的私人信息。
今天和平时一样,十二点下播以后,就正常睡觉了。
想确认这是整蛊还是真实,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只要确定棺材里是不是真的有尸体就可以了。
问题是:嗷!他不敢!
邬弦意怕黑怕鬼怕尸体,平时做主播玩游戏的时候,都会刻意跳过恐怖类型的。
【滴——请玩家完成前置剧情,开棺验尸。完成后将载入完整副本。】
邬弦意一下将眼睛瞪得滚圆:谁,谁在我脑子里说话?
房间空荡荡的,无人应答。
好消息,他终于可以确定这里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坏消息,看来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想离开这个房间,就必须打开眼前的棺材。
邬弦意眼泪汪汪地盯着房屋中间的棺材,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抗拒,他又没学过法医,开棺验尸什么的,他也不会啊!
蜡烛的光愈发昏暗,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就短了一截。邬弦意意识到,如果不照着脑子里的声音的说法去做,等蜡烛彻底熄灭后,他就想验尸也看不见,只能长久地困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和一副大概率装着尸体的棺材共处一室了。
邬弦意咽了下口水,从香案拿起一只蜡烛,小心翼翼靠近棺材。
棺材盖意外地轻,且没有用钉子固定,邬弦意只是轻轻一推,便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邬弦意强忍恐惧,努力看清尸体的样子。
尸体是个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身体像是从冰柜取出来的一样,冻得很硬实,胳膊腿上有些抓咬的伤口,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骨头弯折得有些不正常,或许是因为死亡时间并没有特别长,又或者是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臭味。他看起来像是先被什么野兽袭击,弄断了胳膊和腿,之后慢慢冻死在了雪地里。
等等,不对。邬弦意想起在书上看到过,冻死的人,似乎会在死前感觉到很热,并脱掉全身的衣服。但这老人的衣服虽然破烂,却是完好地穿在身上的。
如果说是家人在下葬前替死者穿了衣服,那没道理将一身被撕破的旧衣服给死者穿上吧,如果不是家属穿的,又是谁将衣服给死者套上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具尸体还需要脱了衣服检查吧?
但蜡烛眼见已经燃烧过半,邬弦意也只能迎难而上,一边骂骂咧咧地流眼泪,一边扯开了死者的衣服。
衣服一脱倒是真让他发现了问题,在老人心脏的位置有一截缝合的线,针脚粗糙,感觉像是在仓促之下,胡乱缝上的。指尖按下去,能感觉到明显的凹陷感,还能听见些哗哗啦啦的异响,像是将心脏掏空后,又塞了团稻草进去。
血迹不多,说明这个老人在心脏被取出之前,就已经被冻死了。是在血液接近凝固后,被取走了心脏。
或者说,偷。
对方不希望别人发现他行凶的目的是心脏,故意把他伪装成一起普通野兽袭击。
没有专业知识做支撑,邬弦意也无法推测出更多的信息,只能勉强推导到这里。
【你发现了线索——失窃的心脏。开棺验尸完成。】
【剧情简介——已解锁:前日,一场大雪封山以后,村子里突然闹起怪事来。太阳落山后,空中飘来诡异的红雾,那雾太浓,遮蔽了星光和月色,伸手不见五指,村民在夜晚,完全无法出门。
更令村民不安的是,早上醒来,村民在程二家院子外,发现了程二的尸体,
尸体被判断为遭遇野兽袭击后,因为无法移动,而冻死在外面。
你姓邬,是村里的郎中,在看见尸体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尊重村里的习俗,你无法在白天将尸体扒光检查,恰好,程三的女儿程乐瑶想法与你不谋而合,你二人约定,晚由你到程二家中,开棺验尸,而她负责将程三引开。
经过一番查验,你终于确认,对方并非是普通的野兽,它是拥有智慧的存在,他在半夜袭击程二的原因,就是为了偷走心脏。
请将你的发现告诉程乐瑶。】
程二,程三,程乐瑶?邬弦意光看前面两个名字的敷衍程度便有种直觉,这个程乐瑶和自己一样,都是玩家。
可恶,为什么别人的任务是和活人打交道,而他却得趴在这里验尸!
“嘎吱”一声,刚刚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门,在此刻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溜进房间,透着朦胧的烛光,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孩。
“程乐瑶?”邬弦意不想被对方看见自己哭过,邬弦意用衣服上干净的部分蹭干了眼泪,这才将蜡烛向前抬了抬,照亮了两人之间的位置。
眼前的女孩长相甜美,她同样穿了身粗麻布的衣服,此刻面色涨红,满头大汗,双手撑着膝盖,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女孩点点头,匀了两口气:“累,累死我了,谢天谢地,这门总算能开了。”
她直起身,看清邬弦意的脸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你……是人吧?”
“……”邬弦意被问得有些懵。
“我叫邬弦意。”他说,他的任务提示里出现了女孩的名字,他猜对方的任务里,或许也提到了他。
“呼,原来是你,你长得也太好看了,我刚还以为是什么鬼怪之类的呢。毕竟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很诡异。”程乐瑶站直身体打量着四周,虽然嘴上说着鬼怪,但她眼里丝毫不见恐惧,反而透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邬弦意觉得她甚至很享受冒险的过程。
“这么说来,你也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程乐瑶问。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程乐瑶如同老乡见老乡一般,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是!我和同学一起去爬山,好不容易才爬上山顶的,就等着明早看日出。结果日出没等到,睁眼就看见雪地了。四周一片雾蒙蒙,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正想上去问问情况,倒看见他手里拎着一把刀。”
程乐瑶边说边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
“你想,这大半夜的,还拎着把刀在外面转悠,怎么看都不像好人,我就想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结果就这时候,我听见脑子里那个声音说,让我阻止他靠近这扇门,同时还不能被他发现身份。”
“我只能蒙着脸上去吸引他的注意,结果可想而知,我被他拎着刀追了好大一圈。那可是真家伙,我玩命地跑,真怕他追上来直接一刀给我捅了。”
“结果,等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我才知道,那个拿刀追我的家伙,他喵的居然是我名义上的爹!早知道不跑这么拼命了。”
邬弦意安静地听程乐瑶讲完。
按照程乐瑶分享的信息,大家都是从现实世界被带到这里。她也同样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
有任务,有角色,有线索,这个模式看起来很像是一场真人角色扮演冒险游戏,且脑海里那个声音称呼他们为玩家。
女孩的任务和自己的是相关的,他们的身份定位应该是队友,同伴。女孩性格外向单纯,胆大,喜欢冒险,暂时可以信任。
“辛苦了。”想起任务要求,邬弦意分享出自己得到的信息:“我这边,刚刚重新查看了棺材里的尸体,从尸体情况可以得知,作案的人是故意制造出野兽袭击的痕迹,又在受害者被冻死之后,偷走了他的心脏。”
“偷走了心脏?这么刺激。”程乐瑶绕着棺材走了一圈:“这么说,这里面是一具尸体啦,我能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尸体长什么样子。”
“……”邬弦意一言难尽地看着程乐瑶跃跃欲试的模样,心想,这难道是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不过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随便,他叫程二,是你名义上的二伯。”
“……还是算了,好像有点不太尊重尸体。”程乐瑶在手按上棺材盖的一刻,道德占据了上风:“说起来,我们现在算是完成任务了,下一步该干什么,在这里等天亮吗?”
“我建议还是不要。”邬弦意在想,他才不要和尸体在一起待到天亮!
面上一本正经地分析:“程三刚刚想来这里,被你引开了,等会儿说不定还会再来。”
“我们现在像是在进行一场高自由度的角色扮演的游戏,前面的任务虽然看上去麻烦,但实际上完成难度不高,估计只是用来辅助玩家熟悉角色,进入状态。真正的游戏恐怕还没有开始。”
“角色扮演类游戏,除了获取线索,解开谜题,保持角色本身行为的合理性,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从我验尸,你放风这个行为来看,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其他人知道,我们半夜来这里查看过尸体的事情。”
“嗯嗯,你说的对。”程乐瑶赞成的点点头,眼里亮起佩服的光:“那我们接下来是,各回各家?”
仿佛在肯定两人的想法,新的提示音再次出现:【线索交流,已完成。请玩家于天亮之前,各自返回住处休息。】
两人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痛苦和恐惧,生生将两人定在房间里。
惨叫声持续了没多久,接着一阵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像是利刃穿破皮肉剁在砧板上的声音。
咚咚咚咚,在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那个便宜爹,刚刚不会是把谁给剁了吧?”程乐瑶缩着脑袋小声问:“我是他闺女对吧?他应该不会一时兴起,把我也给剁了吧?”
邬弦意摇摇头,信息太少,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先离开这儿,你回家后,尽量装什么都不知道,提前看好逃生路线,别睡太沉,万一他半夜真去找你,感觉不对,立刻离开。”
程乐瑶点点头:“那你也是,自己多小心哦。”
“好。”
等邬弦意站在外面,却发现,他真正该担心的不是如何避开一个拿砍刀的人,而是如何从浓得连手指都看不清的大雾里,分辨回家的路。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郎中,但却并不知道郎中应该住在哪。
不过剧情里程乐瑶会来找他,他家离这里不会太远。
邬弦意沿着村子的大路朝前走,月亮的光线透过浓雾只剩下很微弱的一缕,和在游戏里操纵角色不同,他不能通过把屏幕调到最亮,让周围的路看起来明亮一些,无法将家里的灯开得通明,也无法播放喜庆的音乐给自己壮胆。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中寒冷,孤独,死寂,一切让人感到恐惧的因素,这里都具备。想想刚刚程乐瑶就是在这种环境里被一个提刀的壮汉追杀,这种任务倒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咯吱,咯吱,咯吱。”一阵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自浓雾里传来。
邬弦意的呼吸骤然紧绷,不会这么背,被他撞上那个拿刀追人的家伙了吧?
他回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没看见人,却看到两道若隐若现的绿光在几米外的地方幽幽闪烁。像是黑夜里睁开的一双眼睛,正透过迷雾,直勾勾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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