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随口一问, 其实没指望蒋以声真的能答应。
这顶多是个借口,眼下随便找的,用来开启话题。
不过的确是成功了。
蒋以声这一个问号跟里程碑似的, 宣布着从0到1质的飞跃, 接下来的1到100, 就得看临春一点一点努力才能完成的了。
蒋以声:【搬寝室?】
临春:【我在北大读研,今天从法大搬过去。】
蒋以声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很明显压根就没打听临春这些年的事情,哪怕都回来了, 徐拓穆潋卿都在身边,问一句都没问。
她不免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 蒋以声应该回国也没有多久, 追着人问她的情况大概也不现实。毕竟自己也没追着问蒋以声的,他俩这样挺公平。
蒋以声:【怎么搬?】
临春:【叫了出租。】
蒋以声:【没人帮?】
临春:【没人帮。】
睁着眼说瞎话也不是不行。
但可能是她的瞎话说得有点明显, 蒋以声在之后就没有回复。
临春本来计划一下午都用来收拾行李,现在提前完成任务倒有点不知道干什么。
一人放空起来就会想东想西, 她往上翻了翻仅有的几条聊天记录,在想是不是哪一句说错了话,让蒋以声不太想理她。
这种滋味不是很好受,临春没体会过, 但是懂。所以对于对她示好的男生, 她向来也是有话说话,直白明了地拒绝。之后想做朋友就继续做朋友,不想做朋友她也不缺那一个。
只可惜现在身份置换, 蒋以声并不像临春这样,她等得心急, 难受得想原地撒泼。终于,对方的信息发了回来。
【几点。】-
北京的夏季白昼长得可怕,不到晚上八点天都黑不下来。
临春约了蒋以声六点过来,是想先请他吃顿晚饭。作为搬寝室的答谢,当然,也带了点私心。
妆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她昨晚没有睡好,今天气色实在糟糕。
临春抱着化妆包在卫生间里捣鼓半天,脸洗了又洗,最后决定和早上一样,简单梳个马尾,稍微点缀一下就行。
至于衣着…到底是去干活的,还是T恤牛仔裤来的比较方便。
晚上饭点,学校里陆续有人出来。
临春等在约定好的地方,紧张得来回踱步,有两个留校的学妹们路过看见,还跑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临春看了看表,深吸一口气。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蒋以声真能过来,直到现在也还有些不可思议。
手机突然接到信息,是纪宇清的。
【怎么在南门站着?不搬寝室了?】
临春吓了一跳,抬头瞪圆了眼睛,就怕对方突然出现给她惊吓。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目光惊慌失措,直接和走到跟前的蒋以声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问。
鸭舌帽的阴影投在脸上,蒋以声穿了一身黑,短袖长裤,露出小臂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他没有背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像是这里的熟客一般,一路溜达过来的。
临春站直身子,飞快摇了摇头:“没事。”
关掉手机,暂时没功夫去管其他。
临春带蒋以声进了学校,不急着搬东西,先随便逛逛。
蒋以声没来过这,话也不多,安静地走在临春身侧,听她介绍学校里比较有名的景点和有趣的地方。
他们从大门往里逆向行走,路上遇着不少熟人,笑着和临春打招呼,顺便好奇地瞥一眼她身边走着的陌生男人。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也的确应该这样。
临春就像是被压在泥土下的种子,只要给予足够的水分阳光,总有破土而生的一天。
蒋以声想过,他想过很多次。
他曾拉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他比谁都希望临春得偿所愿,成为更好的人。
可即便如此,真到了这么一天,蒋以声却觉得眼下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大概是原来的小哑巴突然能够流利的介绍自己的校园,又或者是原本没什么朋友的临春好像全世界都认识。
分开的这几年里,临春成长的速度远远超乎了蒋以声的预期,那一只依偎在他身边的小鸟,终于有一天被熬出雄鹰的翅膀。
她的羽翼足够丰满,可是却和自己无关。
“先…吃饭吧。”临春停下脚步。
刚才她说了一圈都没被搭理,看向蒋以声却发现对方视线虚落在前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蒋以声稍稍回神,垂眸看眼前的姑娘。
临春被她盯得心里发怵,手指挠挠鬓边:“怎么了?”
蒋以声动了动唇,片刻才道:“话说得很清楚。”
临春许久没听到这样的夸奖。
这让她想起了纪宇清。
小孩学话还得几年,临春的发音练成这样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虽然说上大学之前她已经装了有一年半的耳蜗,但那时刚接触声音,起步慢,一直都在调整和适应。
直到高中毕业才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用来维持日常交流。
而临春真正开口去说、去练的时候,应该是在大一大二这两年。
她的发音很烂,就算蒋以声安慰过她,但其实临春心里明白。
有缺陷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她这么觉得,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
一个新的环境,想要闭着嘴融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于是临春把自己放进人群中,抿着唇,开了口。
与高中不同,大学有着令人惊讶的包容,临春的缺陷不仅没人嘲笑,反倒会吸引别人注意,到她这儿善意地问东问西。
那时临春乐意与人交流,以为所有人都只是对她的耳蜗感兴趣。
但小镇上的姑娘身体纤细,面容清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唇红齿白,仿若山涧潺潺溪流,清亮美丽。她凭着漂亮的脸蛋频繁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又因为连着两学期拿了国家一等奖学金而声名大噪。
追她的男孩很多很多,临春都礼貌地拒绝,保持好分寸。
除了纪宇清。
纪宇清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时刻在线。
他高了临春一个年级,在专业课上有着先天的优势,而生活中又善于观察,会照顾人,很多时候临春会遇到一些摆脱不了的麻烦,大多是他出面摆平。
这可以算是第一个真正接近临春的人,甚至比她的室友还要更早一些。
但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纪宇清很像蒋以声。
不是样貌上的像,是性格上、眼界上、处理问题的方法,以及对待她的态度。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对临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临春最初并未察觉,而是在与纪宇清接触很久才猛然发现的。
那时她喝醉了,全桌都起哄让纪宇清单独送她回去。
甚至就连同寝室友,都推推临春,让她从了。
只有纪宇清,也就是当事人,问了她愿不愿意。
那天临春哭了个稀里哗啦,非常突然的,没人知道为什么-
和蒋以声在食堂吃完饭,临春站在门口的三层阶梯上,给出租车司机打了电话。
对方过来需要二十来分钟,到地方还得让她来校门口接进来。
临春对蒋以声耸耸肩,原话转告。
蒋以声倒是不急,慢悠悠地:“早不打。”
临春理不直气也壮:“他之前说随叫随到。”
“换一个呢?”
“这是我师姐以前法律援助帮助过的司机师傅,他收我钱便宜。”
蒋以声“嗯”了一声。
临春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么没耐心。”
蒋以声的少爷病真是一点没变。
小姑娘微微瞪了瞪眼,相比于土里土气的高中更加精致可爱。
蒋以声的唇角想压没压住,装作咳嗽的样子偏头清了清嗓子。
食堂门口并不凉快,临春觉得他们在这里晒夕阳就像傻子:“去…我宿舍?还是在食堂等?”
“宿舍让男生进?”蒋以声问。
“宿管阿姨都认识我了,我也提前跟她打过招呼。”
“怎么说的。”
“说到时候有男生…过来。”
临春和人说话时保留了以前的习惯,总爱盯着对方的嘴唇看。
她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其实换个人也不觉得别扭,就是蒋以声,临春一看他的嘴唇,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吐露出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像是做好休整,才能接着讲下去。
“平时没男生来吗?”
临春诧异道:“当然没有!我们女寝管得很严的。”
“哦,”蒋以声装作不经意道,“我说的是楼下。”
临春反应片刻,似乎懂了一些。
这应该是每个大学的通病,大学寝室、尤其是女生寝室门口,每到晚上就会变成情侣幽会的胜地。
临春时常卡着关门的点回来,黑黢黢的门口全是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们,扫雷似的,几步撞见一对,吻得难舍难分。
“我没男朋友。”临春说完看了蒋以声一眼。
蒋以声眉梢微抬,似有若无地勾了唇角,很快,临春没太看清。
他转身,回到食堂里。
临春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追上去磕磕绊绊地问:“你、你呢?”
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一些特别的人。
蒋以声答非所问:“食堂几点关门?”
临春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憋了憋:“十一点。”
食堂里有空调,吃饭的人也不多。
两人在门边就近坐下,临春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厚重的塑料门帘被撩起,落下时脚步稍停。
临春正想着要继续和蒋以声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声音熟悉到让她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师、师兄?”
纪宇清站在一步远的位置,冲蒋以声礼貌地微一颌首。
然后他看向临春,语气温和:“前几个月的结案的资料我发给你了,这几天整理好,走之前交给老师吧。”
“哦!”临春转身,背站得很直,“你发我哪儿了?我怎么没收到啊?”
“微信,”纪宇清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给你发信息也不回,吃饭了吗?”
上一秒还说着正事,下一秒就有点跑偏。
临春顾及着旁边还坐了个大活人,简单和纪宇清说了几句就告别了。
她没敢看蒋以声的表情,坐回作为后打开手机,把纪宇清发来的文件先给接收存进云端里。
返回去的同时,纪宇清发来信息。
【在约会吗?】
临春手忙脚乱关掉对话框。
再抬头,蒋以声正看着她。
“我…”临春下意识地看了看纪宇清离开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我直系师兄。”
蒋以声语气平淡,话里听不出喜怒:“他很关心你。”
“我们…呃…关系还行。”临春磕磕绊绊地说完,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果然,蒋以声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依旧看着临春,手臂搁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他在追你?”
临春张了张嘴,一口气提上来,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思考片刻,她也把双臂交叠搁在桌上。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一个道理。”
“在做交易前,不要率先把要交易的东西给对方。”
蒋以声:“……”
挺好的,这么多年,活学活用了。
临春抿着嘴巴,有点儿委屈:“你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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