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两人局还挺随意和谐, 在中途插进第三人后变得有点陌生拧巴。
临春不走,蒋以声就等她。
烤串一根根减少,酒杯里一滴不剩。
吃无可吃了, 穆潋卿还没来。
应该也不会来了。
临春撑着桌边站起来, 身体摇摇晃晃。
两人同时伸手去扶, 她对着手心一人给了一巴掌。
“恭喜你俩,”临春笑嘻嘻地说,“牵手成功!”
蒋以声:“……”
纪宇清也跟着笑:“喝醉了?”
“没,”临春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拍了拍, “一点点。”
“快一瓶了都,”纪宇清抽了张纸给她,“回去又得吐。”
临春擦擦嘴, 眼睛还是笑眯眯的:“我已经不是大一时的那个我啦!”
蒋以声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完全没有别人插话的份。
他麻木到没有表情,等对话结束后握住临春手腕。
临春皱眉挣开, 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你干嘛?”
“倒也不用这么心急,”纪宇清拿了盒牛奶, 插好吸管给临春递了过去,“我也不会让你带她走的。”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蒋以声偏过目光,语气不善:“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临春拄着脑门闷头喝牛奶, 暂时不管身边纷杂, 沉浸在自己天旋地转的酒鬼世界。
“坐会儿吧,”纪宇清脸上依旧带笑,“我得等她的女生朋友过来, 又或者你把她的女生朋友喊来。我可是和一群人打了包票,小春从我这儿走的, 我得确保她足够安全。”
蒋以声的眉头在听见那一句“小春”后明显皱了起来,但对方一段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
可是远近亲疏在这一刻也同时凸显出来,他想带走临春,还得过纪宇清那一关。
他是她四年的师兄,而他只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蒋以声额角跳了一跳,但也按耐住脾气,给穆潋卿打了个电话。
“喂?声哥。”
蒋以声把电话递给纪宇清。
“喂,”纪宇清大方接过,“你好,我是临春的师兄。”
“啊…”穆潋卿又半秒的卡壳,“师兄好!”
纪宇清没半点废话:“我觉得你还是过来一下吧。”
穆潋卿结结巴巴:“我…我这儿有事。”
“那你给我你家地址?我送临春回去。”
“啊?这多不好意思啊,我那什么,让我朋友去接了,我们三个人玩的特别好,没关系的。”
“我不认识他,”纪宇清看向蒋以声,“可能不太行。”
穆潋卿停了几秒:“哦…那那那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麻烦了。”纪宇清把手机还给蒋以声。
两人目光相接,纪宇清的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意。
蒋以声眯了眯眼,总觉得这笑真是熟悉的让人厌烦。
“你在家,我送她过去。”
蒋以声和穆潋卿说完两句,挂了电话,再对纪宇清道:“你跟着。”
说罢,蒋以声躬身把临春打横抱起,姑娘家身体软得像滩水,下意识推他肩膀,但中途又突然止住。
纪宇清倏地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干什么?”
蒋以声置若罔闻,大步走出店铺。
车子停在路边,临春酒劲上头,已经有点不省人事。
蒋以声把她放在车后座躺下,微微探身进去,把抱枕垫在她的脑后。
临春眉头紧拧,睡得很不踏实,又或许她根本没有睡觉,只是酒精麻痹大脑,醉得头晕目眩睁不开眼。
车里冷气未散,蒋以声又拿了薄毯盖在腹部,确认过对方没硌着屈着,这才放心地从车后排出来,关上车门。
只是在这最后一步,身旁的人抬手扣住车门,把他拦住了。
“我坐后面。”纪宇清终于没了之前的礼貌,眸中渐露不悦,在看向蒋以声时尤为明显,“她喝多了会吐。”
蒋以声没跟他争,只想着快点把临春送去穆潋卿那休息。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不会那么在意。
“师兄,我想吐。”
纪宇清把套好垃圾袋的小垃圾桶放在她脸边:“歪着头吐。”
临春枕着纪宇清的大腿,歪头停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她闭着眼,好似梦呓般喃喃道。
纪宇清没听太清,躬身询问:“什么?”
临春没有再答。
车里载着个醉鬼,蒋以声车速没开太快,十来分钟的路程也比较近,穆潋卿在门口等他们,惊讶地看着纪宇清抱着临春下车。
“卧室怎么走?”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穆潋卿懵了一会儿,赶紧往屋里引路。
蒋以声没跟过去,他等在车旁,单手拢着火机,低头点了根烟。
二楼的卧室亮起了灯,淡灰色的烟雾袅袅而起,很快就消失在晚风之中。
很快,纪宇清下了楼。
蒋以声的烟刚抽半根,随手掐了:“我送你回去。”
纪宇清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汽车驶出小区,两人之间充斥着诡异的沉默。
路口一分钟的红灯,纪宇清目视前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蒋以声盯着红灯倒数的秒数,不说话。
“不至于,”纪宇清嗤笑一声,“别这么自卑。”
蒋以声偏头看他。
纪宇清表情略带挑衅:“聊天而已,不敢?”
绿灯亮起,蒋以声踩下油门:“高中。”
“青梅竹马?”
“认识一年。”
“一年?”纪宇清似乎不太相信。
蒋以声没有继续聊天。
他并没有被这种低端的激将法给激怒,只是面对纪宇清,只要对方别总拉着那一张笑脸,他还是挺愿意用平常心对待。
毕竟是临春的师兄,不用多说也知道这四年肯定对临春照顾有加。
校门外,蒋以声拉起手刹。
纪宇清摘了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咱俩应该也见不到第二面,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为什么拒绝她?”
蒋以声沉默许久:“我没拒绝她。”-
回去的路上,蒋以声给穆潋卿打了电话。
临春在纪宇清走后就吐了一通,现在勉强给扶上了床。只是看起来非常难受,不像能安心睡好觉的样子。
“你来吧,”穆潋卿轻声道,“她哭了。”
蒋以声后悔自己半小时前抽的那根烟,临进门时低头闻了好几下自己的上衣,确定过没有烟味后才进去。
屋里开了冷气,盖的是稍厚一些的蚕丝被。
临春睡觉很老实,像只猫一样乖乖蜷缩在床边。
窗帘拉着,小夜灯发出暖黄色的光。
蒋以声走过去,干脆就这么屈膝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好乖。
他抬手,却只敢压在蓬起的被褥上。
临春的眼皮通红,像被用力揉过似的。睫毛还湿着,被残留的泪水凝成漆黑的一小撮,安静的覆盖在眼下,模糊可见几道泪痕。
额前有碎发掉下来,蒋以声轻轻替她捋回去,指尖不小心触及到皮肤,临春薄薄的眼皮下略微滚动,睫毛轻颤,茫然地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蒋以声嗓音发哑。
临春的视线发虚,焦距不定。
她皱了皱眉,努力让自己清明一些。
“蒋以声。”
三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就像多少次临春想他的时候,私下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只为了再见时可以喊上一声。
“我好想你啊。”
眼泪不受控地溢出,越过鼻梁,大颗大颗地掉在被褥上。
临春鼻尖通红,不住地吸鼻子。她窝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蒋以声替她擦掉眼泪,指腹潮湿一片。
姑娘家嘴唇殷红,呼出的热气拂他在皮肤上,烫得蒋以声指尖微颤。
“我也很想你。”
他轻轻靠近,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临春没有拒绝,直到两人额头相抵,能从彼此的眼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不见我?”
“害怕。”
“怕什么?”
“怕你说…谢谢。”
十七岁的年纪太骄傲,不愿意接受除了“喜欢”外的所有感情。
蒋以声那时还不知道五年有多难熬,他以为只要走得了无牵挂,就可以真的了无牵挂。
“大混蛋。”临春说。
“嗯,”蒋以声拇指指腹擦着她的眼下,“我是。”
她伸过去手臂,攀住他的颈脖。
蒋以声微微躬身,把脸贴在她湿漉漉的鬓角。
临春还在哭,从嗓子眼里溢出细微的哽咽。蒋以声轻轻抚过她柔顺的发,能感受到对方起伏的胸口,和灼热的呼吸。
她哭湿了他的脖颈,哪里都是温热的泪。堆积多年的情绪一旦爆发,宛若缺口的堤坝,瞬间决堤。
蒋以声把人抱紧,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气息和悸动。
“对不起。”-
隔天临春醒来已是中午,遮光窗帘拉得严实,给人一种还没天亮的错觉。
她一睁开眼头疼欲裂,只能暂时闭上回忆起昨夜种种,心跳缓慢有力,一下一下敲击肋骨。
她是喝醉,但没断片。和蒋以声说的话都还记得,且记忆尤为清晰。
临春抬起胳膊,用小臂压住眼睛。
卫生间里已经备好了一次性洗漱用品,昨天的衣服已经洗好放在床边。她身上穿着穆潋卿的睡衣,换下来后放进脏衣篓里。
卧室都在二楼,穆潋卿一个住在这里,平时没有外人。
临春以前也借住过不少次,对这里颇为熟稔。
“你醒啦!”
一楼的大厅里,穆潋卿正歪在沙发上等待午饭,见临春下了楼,便坐起身冲她招了招手。
“我还在想午饭做好后你要是再不醒就上去喊你呢。”
临春坐在她的身边,人还有点不清醒。嗓子仿佛被车轮碾过似的,沙哑无比:“我下午的车票回家,还得去学校收拾东西。”
“我昨天听你师兄说了,”穆潋卿分给她一块西瓜,“不过不着急,声哥送你去呗,指哪打哪。”
提及蒋以声,临春有那么一瞬间的丧气:“他走了吗?”
“没啊,”穆潋卿指指厨房,“今天阿姨没来,他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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