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多少带着几分寒意,入目虽仍是一片万物萧瑟,树上的枝条却是愈发柔软了,悄然之间就会撑开绿色,再到绿满整个东周的京都。


    定北将军府。


    早早就有嬷嬷丫鬟守在主院主屋的门外,一品夫人制式的衣裳行头各自小心的捧着,一应俱全。


    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屋里也有了动静儿,便鱼贯而入。


    床边的炭笼烧的正旺,床上的人似是不太精神,打发人开了窗户。


    寒气扑面而来,吹散了团了一晚的热气也吹散了香炉散出的的袅袅白烟,鹿门月这才勉强清醒了些。


    长公主今日要在府上办一场踏春宴。


    名为踏春,实际上是给这些小辈们一些相看的机会。


    每年新春之时,总有那么一些皇子王孙,郡主小姐,以才子佳人之名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崭露头角。


    春心萌动之后,就得趁热打铁,争取促成几家美事。


    家里说得上话的女眷也都是要去的。


    看起来随意的踏春宴,却是随意不得,基本形同于贵女们争奇斗艳的修罗场,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鹿门月今日就要去这踏春宴。


    看这行头,势要在赏花宴上好好耍耍将军夫人的威风,顺便伙同他人设计构陷自己的准儿媳碧山与废物三皇子季昭有首尾,顺理成章的将准儿媳换掉。


    如果这是原身的话,没问题,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可鹿门月是穿书来的。


    身为一个社牛和卷王,她就放纵自己躺平了这么一个小长假,狠了狠心没去加班,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一本古早小说,瘫在床上欲罢不能的看完后,一觉醒来,就穿书了。


    穿成了锦鲤女主那恶毒又变态的准婆婆,原身的设定算是个炮灰。


    原身十三岁被余亦所救,带回京都,直接就嫁了。


    然而夫君新婚没两天便出征了。


    时间拿捏的刚刚好,因为她大抵就是个传宗接代的棋子。


    一个被将军路边救来的落魄孤女,不谙世事,眼里心里只有将军一人,皇帝再放心不过了。


    孤儿寡母留在京都,余亦有了牵扯,皇家有了筹码。


    原身初嫁时,担心将军马革裹尸,整个孕期惶惶不可终日。


    等余家军立威沙场,捷报频传,她心思大定,安心抚养儿子,却又传出有一红颜知己在边疆生死追随余将军的佳话。


    十几年怏怏无所依,这段佳话成了压倒她祈盼的最后一根稻草,疑神疑鬼,性情大变。


    一改之前的深居简出,开始频繁出现在众人面前刷存在感,只要她还是正室,佳话就只是上不得台面的风流韵事而已。


    奈何道行太浅,也没什么与人来往的经验,却是自己得了一句上不得台面。


    竟也见不得儿子分心给旁人,硬生生作了很多妖,想把儿子余何栖和准儿媳碧山拆散,更是设计碧山与废物三皇子季昭,构陷两人有首尾。


    众人心知肚明,一看三皇子和碧山就是被陷害的,奈何挡不住原身闹的大,大有木已成舟的阵仗。


    为了全各方的脸面,此事还是遮掩了下来,皇帝只得亲自给季昭和碧山赐了婚。


    十里红妆,正妃之礼,风光大嫁。


    锦鲤女主,不仅有女主光环,还有锦鲤光环。


    自锦鲤嫁进去,便被视为掌中宝。


    废物皇子这个男主光环在锦鲤光环的互相映衬之下,渐渐崭露头角,扶摇直上,大有储君之势。


    锦鲤是个拿得起放得下,能成大事的,要不怎么能是女主呢?


    苦的还是余何栖,爱而求不得,抑郁不作为。


    原身便将此全部归咎于锦鲤,事事恶意做对,处处阴毒陷害,却次次失败被嘲。


    最终闹到母子反目成仇,余何栖只身去了沙场。


    听闻红颜将她的儿子视如己出,耐心教导,又传出了一家三口稳固北疆的佳话。


    原身听闻之后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把自己给憋死了。


    只得人们一句恶毒自有天收,再可惜可惜她没在锦鲤母仪天下的那一天气到诈尸。


    啧啧啧,顶着个御赐将军夫人的头衔,贵妇贵女圈金字塔尖的人物,东周战神余亦就是她的后盾,整个京都谁人不得让三分。


    好好地人生不享受,非要跟锦鲤作对,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不是对上锦鲤,就她这个死心眼儿和作死劲儿,滔天的功勋罩着也没用。


    可惜了可惜了。


    原身可惜了。


    鹿门月整理了脑中的万千思绪。


    等等,还有这等好事儿?


    直接跳过了结婚生子这些让她头皮发麻的步骤。


    丈夫常年出征,儿子束发之龄,直接穿成准婆婆,未来儿媳还是个活锦鲤。


    就是有这等好事儿!


    鹿门月深吸一口气,天不早了,得想办法扭转剧情了。


    设计构陷?逼嫁废物?


    不存在的!


    锦鲤的大腿要死死抱紧!拖入家门!


    “余嬷嬷!”


    鹿门月抚着额头,低低喊了一声,在床上坐了好些时候,刚起床的哑气没了,嗓子带着特有的软绵。


    “这些都撤了吧,穿常服即可!”


    余嬷嬷惊讶的抬头,顾不得尊卑,抬眼打量了下眼前人,应了声是。


    鹿门月也顺势打量了她几眼。


    这是将军府的老人了,长相大气,双眼有神,手脚利索,一看就是可靠之人。


    因为身上带着将军门庭特有的板正严肃,却是原身最讨厌的那一位。


    先不说她对原身怎么样,至少对余家是忠心的。


    “夫人。”离鹿门月最近的嬷嬷开了口,“夫人昨天不是说今年这踏春宴非比寻常,要穿的正式些?”


    这应该就是原身后来提拔上来给自己出谋划策的近身嬷嬷,全身心信任。


    可惜这吴嬷嬷忠的不是她,就她的那些馊主意,原身长歪,她功不可没。


    至于忠的是谁,还真不一定呢,慢慢往后看吧。


    鹿门月没应声,直接招呼了人洗漱摆饭。


    六蝶清口小菜荤素搭配,色香味赏心悦目,外加燕窝三宝粥,鲜虾水晶饺,还备有水果和牛乳。


    不说别的,皇家对她这个将军夫人的吃穿用度一直紧着最好的,后宫贵人们有的一定有,后宫贵人没有的也要先紧着往这送。


    待遇相当可以。


    等到余嬷嬷真端了常服来,吴嬷嬷沉不住气了,这一向好拿捏的夫人怎么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夫人……”


    她嘴上欲言又止,面上一副有忠难言的样子。


    鹿门月吃饱喝足,才有心情抬头看了过去。


    却见吴嬷嬷的头顶弹出一个对话框。


    【你要是不穿将军夫人的行头,还怎么演一出飞扬跋扈的大戏,把这名声再臭上一臭。】


    【哎呦!系统虽迟但到,你叫什么?有什么用?】


    【小说细纲系统,偶尔夹杂隐藏的人物小传和不为人知的八卦秘辛。】


    【明白了,可以提前剧透,是为吃瓜利器!】


    【夫人谬赞!】


    【叫我小姐姐,蟹蟹!】


    【……好的,小姐姐。】


    吴嬷嬷见鹿门月对自己笑了,被晃了一下眼,并不习惯这素来木讷阴沉的夫人有这样的表情。


    掩住了眼里的不自然,微低了头干巴巴道:“夫人今日看起来心情真好!”


    “当然,一年之计在于春。虽然今儿的踏春宴是给小辈们准备的,可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会跟着沾沾喜气儿不是么?”


    鹿门月说话不疾不徐,也没有刻意学着原身。


    就算有人怀疑她变化过大,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鹿门月。


    余嬷嬷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夫人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不再尖锐也不再阴森。


    声音软绵动听,抑扬顿挫,不像个生子多年的内宅妇人,倒像是个无忧无虑的闺阁小姐。


    吴嬷嬷心里装着事儿,只听到“沾喜气儿”这四个字,以为她是在开心今日计划之事,就接了句,“老奴以为您是忘了这天大的好事儿了呢!”


    【吴嬷嬷今日势要让夫人不知礼数飞扬跋扈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碧山被吴嬷嬷引到三皇子休憩之处。将军夫人一身御赐一品夫人的礼服,在一众夫人小姐中甚是扎眼,带着众人误入两人私会的院子。尖锐的嘲讽都飘出了长公主府的高墙,街上路过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好一个不知轻重,家丑外扬的将军夫人。】


    鹿门月,我可谢谢你了……


    余嬷嬷备了几身常服,一身极为素淡,其它几身稍微正式一些,但绝不出风头。


    鹿门月留了一套稍微正式的,穿了那身素淡的,转身坐在了镜子前。


    虽然铜镜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这张脸还是她的脸。


    进可美艳御姐,退可娇软萝莉。


    再加上原身一直被精养着,皮肤可比社畜零零七的自己好太多了。


    鹿门月很满意。


    吴嬷嬷看着她这打扮,明显的是暂时不出门。


    “夫人,时辰不早了,您不打算直接去踏春宴?公子那边我都已经派人去知会了。”


    踏春宴的先来后到也是有讲究的。


    有意相看的单身男女往往一大早就去了。


    已经议亲之人,为了避嫌,到晚膳之前才会到。提前到了,等于表明了不满意想退亲。


    原书中,余何栖一大早就被原身压着杵在碧府门口,碧府自然是不敢让将军夫人等在门口,只能让碧山跟着提前去了踏春宴。


    “起太早了有些累!吴嬷嬷先下去准备吧!你亲自准备的,我才放心。”


    剧透的也差不多了,鹿门月实在不想看见这张脸了。


    吴嬷嬷稀里糊涂的就出了鹿门月的院子,琢磨着准备啥呢,昨天不都准备好了?


    “余嬷嬷,我想给将军递封信,您可能保证这信一定能到将军手上?”


    余嬷嬷听说她要写信,眼梢都挂了喜色。


    将军与夫人十几年间,信件就像是公事公办,逢年过节才会来往。


    再加上她屏退了左右才开的口,心想一夜之间,夫人好像突然知事儿了。


    一开始她是打心底喜欢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夫人,她有心教导,夫人却一直疏远自己。再后来,她就是再防着,也防不住她自己亲口说要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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