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气什么呢。◎
纪时安上初中那会儿, 有挺长一段时间性子特别直接，喜欢和不喜欢都表现得非常明显，恨不得直接写在脸上, 让别人一眼就看得清, 然后自动靠近或者远离八百米。
小姑娘面对喜欢和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也特别双标，不喜欢的多讲一句都懒得，而在喜欢的人面前，偶尔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搭梯子给人摘星星都可以。
那时候的小姑娘单纯得很，让她高兴的方式也很容易。
初三将近中考那会儿，课程抓得紧, 有次最后一堂课老师讲到兴头忘了时间，一堂课直接拖了将近半小时, 那段时间纪时安迷上的一部番剧的一个卡通角色, 那天刚好是学校外边的商店进的周边到货的时间，纪时安原本打算放学之后直奔过去的，但被这么一拖, 等她到店里的时候那套最火的周边早就已经卖断货了。
纪时安眼巴巴地等了大半个月，看着被扫荡一空的货架气得想哭, 刚好当天的晚自习还是这个老师上, 纪时安在座位上无能狂怒地瞪了老师一堂课。
后来顾晏恒大概是受不了她这么发疯,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晚自习第一节 课间十分钟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的时候跟变魔术似的来到纪时安面前，将手里拎着的一堆粉色的玩意丢进了她怀里。
“能不能消停会儿了？”
少年一脸不解地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差没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你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纪时安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在看到心爱的周边时她惊喜地喊了一声, 接着便满心满眼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十分消停。
那晚顾晏恒的举动，让纪时安十分感动和满意，她觉得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都特别好。
也因此在接下来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纪时安直接化身成为顾晏恒的人形夸奖机器，但凡顾晏恒出现的地方上来就是一顿猛夸，小姑娘高兴的时候嘴是真甜，什么“顾晏恒好帅”“今天的阳光因为顾晏恒而灿烂”“好帅好喜欢”。
不要钱一样张嘴就来。
没脸没皮的样子向瑶他们几个都没眼看，每次她一出现任庭就拍拍顾晏恒的肩，忍不住叹气：“你的小舔子来了。”
顾晏恒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一开始是挺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是没能坚持两天，后边再看到纪时安，老远就开始绕道走。
那时候小姑娘的喜欢确实毫无顾忌，一点不遮掩地从嘴里说出来，分分明明，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
但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对纪时安来说并不算太长。
大概是临近中考的那段时间，向瑶当时喜欢一个男同学，一直琢磨着怎么跟人家告白，纪时安作为好闺蜜，对这件事自然也是格外上心，为了给她出谋划策相处一个让对方终生难忘的告白台词，可谓是煞费苦心，一下课就抱着脑袋在那琢磨。
后来大概是有点走火入魔了，直接拿了顾晏恒当试验品。
当时是上课，老师让他们自己复习，纪时安戳了戳前桌顾晏恒的后背，等少年回头时看着他的眼睛就直接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少年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是感到意外，接着喉间无意识滚了滚，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但说出来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这是，又发什么疯了？”
“”
她跟他说个屁呢。
纪时安摆了摆手，满脸无语：“就当我发疯吧——我就是想问问，作为男生，你觉这种淳朴的告白方式好一点呢，还是夸张一点的？”
顾晏恒盯着她看了两秒，目光莫名沉下去了几分，他皱了皱眉：“你要跟谁告白？”
没等纪时安说话，他接着又是一句。
“张嘴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你幼不幼稚。”他像是不解气，冷着眼扫她：“还要我提醒你快考试了是么？”
“”
纪时安看着他手机上的游戏界面沉默了两秒，无语：“管好你自己。”
她叹了口气，随后解释：“不是我啦，我就是帮别人出出主意，所以问你，你怎么比我还不懂——也对，你配个屁。”
听完，少年愣了一瞬，难得没怼回去。
少年顾晏恒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不以为意似的点头“哦”了一声，接着嫌弃地从鼻腔哼笑一声：“幼稚。”
后来纪时安帮向瑶一起准备的告白计划没用上——中考结束男同学就去了外地，再没回来过。
少女忘性大，新学期开始没多久就彻底忘了这个人，但当时顾晏恒的那句“张嘴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你幼不幼稚”却让纪时安莫名记了很久。
这人悬乎得很，目中无人又神秘莫测的，说出的话往往会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纪时安嘴上虽然从来没承认过这一点，但那时候心里已经养成了很容易向顾晏恒倾斜的习惯。
所以后来，她也是真的很少再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说。
不喜欢就算了，喜欢还是不能那么随便。
虽然还谈不上负什么责任，但起码要让对方感到认真的。
后来高二那年。
有次，纪时安放学去找顾晏恒，无意中撞见一个学姐在向这个人告白，对方的告白台词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说的也是类似喜欢他很久，这样简单的话。
当时少年已经肉眼可见地一点点褪掉了青涩，清瘦高挑的骨架撑着白蓝色的校服，微弓着背靠墙站着，单手插在校裤口袋里，面上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听完了女生紧张的告白，表情丝毫未变，虽然依旧冷淡，但还算礼貌得回了一句：“不好意思。”
他说完就准备走了，但被女生侧身拦了一下。
“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
“关我什么事？”
少年的耐心甚至没撑过对方说完就已经耗尽，他面无表情地朝对方看去，还是那副冰冰冷冷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但就是让人察觉到了他无比的不耐：“你喜欢我是什么特权么？难道你说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了？”
他移开视线，没什么情绪地轻轻哼笑了声：“做梦呢。”
纪时安拐弯处的墙角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这个拽逼到底怎么会有人喜欢。
第二反应，她开始回想最近有没有在这个人勉强再张嘴闭嘴说这些喜欢不喜欢的话。
她那时候才发现，少年的冷漠和不近人情，并不是外冷内热地懒得跟别人相处。
他是真的对大多数身外之物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就连青春期少年少女的懵懂心动，别人盛到他面前都不配得到他垂眸一眼。
少年不是冷淡的不开窍。
他只是真的不稀罕，不想要这种东西。
纪时安后来很多次回想起来这件事情，当时她并没察觉自己受到了影响。
是很久之后，一直到跟赵砚恋爱之后，偶尔赵砚会假装抱怨，意外她不像其他女生一样，会对男朋友说喜欢你之类的话。抱怨纪时安不说，他会感受不到她的喜欢。
她才恍然发现，她确实很少再明目张胆地说起喜欢这种告白的话。
就连当初高考毕业打算找赵砚说明心意，她的台词里都没有准备喜欢这个词。
所以此刻。
现在顾晏恒这句话当头砸下来，纪时安有那么一瞬间没法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看到他的瞬间，她下意识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的时候虽然是觉得挺委屈的，但开口的那瞬间并没有其他想法。
要是有，她也不可能对着顾晏恒一下忘了两个人之间标记分明的那条透明的分界线，不管不顾地就朝他开口。
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不知道顾晏恒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也就是在陈述自己分手了这个事情吧。
纪时安茫然了一瞬，已经成功把差点摇摇欲坠的泪意憋了回去，只是有些愣地盯着顾晏恒。
但顾晏恒没多说一句。
他等了几秒钟，看纪时安似乎没打算再说话，没什么笑意抿了下唇，而后转身走了。
纪时安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男人身高腿长，这会儿步子很快，就一会儿的功夫，她甚至来不及叫住他，顾晏恒就已经走到了车前。
然后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拉车门，干脆利落地单手将方向盘打了半圈，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向中空抬的烟盒，看也没看还愣在原地的纪时安一眼，调头走了。
一直到车子从巷口的拐角消失，纪时安后知后觉回神，接着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家。
“不是去见你男朋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进门，纪教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对了，刚刚晏恒来找你，刚走，见到没有？”
“见到了。”
纪时安随口敷衍了两句就回了房间。
她见完赵砚之后本来情绪就不高，被顾晏恒一句话打下来，这会儿脑子里又乱又杂，连洗澡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索性衣服也没换，直接往床上一倒。
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的情景。
认真算起来，顾晏恒很少有真的对她冷脸的时候，难得的那几次纪时安心里都很清楚他为什么生气，唯独刚才那一下，纪时安到现在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又懵又有点委屈。
他生气什么呢。
她没有想要他安慰她，就是好歹听听她说话也好呀。
像以前一样。
想到这儿纪时安又感到有些生气，他有什么理由冲她发火呢？就算是因为赵砚的事情，他分明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但不是从来也没问过她一句吗？
算了。
纪时安闭了闭眼，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她赖得猜也懒得管了。
大概是真的累了，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会儿，纪时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是被手机的振动吵醒的，是家政阿姨发来的短信。
【不用客气，已经打扫干净了。下午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你家那位刚好回来，我就把钥匙给他了。】
你家那位？
纪时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顾晏恒。大概是不知道称呼，所以才这么说。
纪时安不知道他今天突然过来是不是打算搬回来住，但刚才的情况过后，以顾晏恒的脾气一时半会儿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了。
白请人打扫了。
把难得的休息日过成这样她也挺郁闷的，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到不好的情绪影响，纪时安泡了个热水澡，挑了部治愈动漫电影看，将手机直接开了免打扰。
尽管如此，这一觉睡得还是不算太好。
她少见地梦到了赵砚，倒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就是将两个人在一起时候的断断续续片段在梦里重演了一遍。
纪时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记得其中一个残破的片段里，赵砚皱着眉沉默地看着她，然后用有些失真的声音说：“你能不能不要跟他联系了？”
“时安，我其实很介意我的女朋友跟别的男生走得那么近，尤其是看到你和他。”
梦境毫无章法又不受控制，梦里的纪时安还没来得及回答，紧接着画面一转。
“你就这么喜欢他？”
男人一句话没再说，转身走了。
接着是任庭突然插入的声音。
“老顾他走了，昨天下午的票飞英国，时安你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老顾虽然拒绝女生挺直接的，但不至于嚣张到这份上，这里有点原因就先不剧透了。
感谢各位老板=3=
第22章 薄唇
◎她哄哄他。◎
乱七八糟的画面闪到这, 纪时安眼皮微动，睁开双眼，缓慢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 很轻地眨了眨眼。
林主任推门进来叫她, 见她已经醒了还意外了下，打开窗帘：“别发愣了，赶紧洗漱下来吃早饭。”
“知道了。”
纪时安从床上爬起来，撑在窗台往小别墅的方向看，放空了两分钟脑子，然后进卫生间洗漱。
早上七点半，纪时安准时到达医院。
与昨晚值夜班的医生对接了情况, 之后便开始查房。
周五晚上送来的阑尾炎病人大名江盛景，那晚是纪时安操刀的手术, 恢复得不错。
江盛景第二天醒来之后就想见见主刀医生, 但被告知纪医生休周末了。
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对美女单独多张了一根敏感神经，那晚痛得差点撅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来检查的纪时安，竟然还有力气惦记到现在。
这会儿终于等到跟人见了面, 在纪时安检查的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就没从人身上挪下来过。
“怎么样, 是不是不太好？”
江盛景靠坐在枕边, 捂着心口：“我觉得我还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你们这边住院包月有优惠吗？要不我先包一个月的？”
他其实长得挺帅的, 看着也年轻, 大概嬉皮笑脸惯了，这会儿油腔滑调地说话竟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身后的实习生被逗笑了, 拆穿道：“江先生不是割的阑尾吗, 怎么心脏还痛上了？”
“心脏倒是不痛, 就是看见漂亮美女就跳得快，我得管管它。”
纪时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话，伸手从护士手里接过针筒，眼都不眨地一针扎进血管将药物推了进去。
“嘶诉我冒昧，纪医生下手一直这么狠吗？”
纪时安直起身，交代身后的实习生记录完毕，才转头扯了下唇，老实说：“有时候也分人。”
“哎，对不住，我真没别的意思，”江盛景笑了，这才正色道：“就是纪医生的名字挺耳熟的，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们见过吗？”
这话说完，旁边的小护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纪时安也挺无语的。
都是有炮友这么潮的人了，搭讪方式居然还这么老土。
查房结束。
纪时安回办公室，她上午九点有台手术，很快有人来提醒可以过去准备了。
纪时安低头随手扎了个高马尾，应了声好。
把手机放进抽屉前顿了顿，犹豫过后，还是打开微信。
聊天框里的记录还停留在那天她发过去的截图微信，顾晏恒没回复。
纪时安抿抿唇，敲出键盘飞快地打下两行字，点击发送。
纪时安：【阿姨说把我的钥匙给你了。】
纪时安：【什么时候还我？】
发完，纪时安将手机往抽屉里一丢，那点繁杂的思绪也跟着被暂时锁进去。
医院的工作实在够忙，她顾不上再拿出其他心思去琢磨别的事情。
忙活了大半天，下午从手术室出来，外边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纪时安换下衣服洗了脸，回到办公室里取出手机，习惯性地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不少人给她发了消息来，纪时安在最下面的位置找到了顾晏恒的名字，他的头像是一张黑色的夜空，空洞得明显。
右上角没有红点，顾晏恒还是没回复她。
意识到这一点，纪时安抿了抿唇，那股好不容易被忽视掉的气又被不轻不重地提了起来，不上不下的悬在心口。
纪时安点开向瑶的会话框，向瑶十分钟前给她发来了一图片，灯光下木桌上的酒杯。
向瑶：【下班没？破酒吧，来不来？】
纪时安想了想，回复：【好。】
向瑶问要不要接她，纪时安回说不用，换了衣服从医院出来，直接搭了辆出租车。
夜色降临，街灯四起。
路上没堵车，纪时安花了二十分钟到达，正准备上楼去包厢，在楼梯上时被对面卡座里的向瑶叫住了。
纪时安靠窗的位置坐下，放下包：“怎么在这？”
他们来这边时几乎都会直接到包厢的，虽然任庭这算得上清吧，但毕竟喝酒聊天的客人成群，在包厢外多少还是有些吵的。
向瑶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两道她喜欢的小吃，转头给她解释：“任庭请了个新驻唱，前两天听他提了一嘴，说是有点东西。”
纪时安另外加了道百利甜冰淇淋，服务员离开，她疑惑问：“什么叫有点东西，唱得很好吗？”
“他说不错，都驻唱了应该也不能差，”向瑶神神秘秘：“主要是长得巨他妈帅。”
“”
纪时安给自己倒了杯酒，闻言笑了下，向瑶极端颜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一言不合就琢磨炸学校的人，在当初刚跟顾晏恒和任庭认识那会儿，对顾晏恒张嘴就没有人话的臭脾气都能看在他脸的份上忍了，纪时安对此见怪不怪。
她手肘撑着桌面，端着酒杯抿了两口酒，在手术室里忙了大半天，这会儿两口酒喝下去，难得感到了几分放松。
她们坐的位置在酒吧二楼，中间一整层是中空的设计，一眼便能将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纪时安往下看，这会儿驻场台的位置没人：“所以帅哥什么时候上呢？”
“庭子哥说八点半，”向瑶看了眼时间；“快了，要不先去包厢？他们都在。”
纪时安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谁在？”
“庭子哥和子昂啊，还有老顾也在——他今晚不知道中什么邪了，居然会跑来喝酒，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向瑶啧啧两声，很有感慨：“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敢惹这种活阎王，真是英雄。”
纪时安：“”
向瑶将杯底的酒喝干净，撑着脸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兴奋的探究：“看看热闹去？”
“”
昨晚睡前暗自质问顾晏恒凭什么生气的时候，纪时安还是很有底气的，但现在一想到人马上就要到眼前，纪时安又莫名有点发怵。
更何况还是在不知道那个不小心惹到他的人是不是自己，纪时安这会儿有点不敢去见这个人。
她心里狂打退堂鼓，低头喝酒，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先喝两杯，等会儿的吧。”
向瑶：“行。”
两个人边喝酒边凑到一起聊天，纪时安刚分手，话题自然避不开赵砚。
纪时安不得已把那天的事情又给她重复了一遍，向瑶：“真分了？”
纪时安挑眉看她：“不然呢，再给个机会呢？人解释都每一句。”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这肯定得分，你不分我不舍得打你，那就只能看见他一次揍一次了。”
向瑶挺噫吁的：“我就是感慨一下，你们在一起有两年多了快三年了吧？竟然都这么久了。”
纪时安回想起来其实也有点恍惚，扯了下唇，举杯咽了口酒：“都过去了。”
“也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个该死的渣男，别让我再看见他。”
向瑶点了点头，端起酒杯递向她：“希望时安宝贝遇到一个超级大帅比男朋友，重新开始。”
纪时安举杯跟她碰了一个，点头笑了：“还挺实在。”
“不然呢，还能对男人抱什么指望呢——我算是发现了，带把的就没有几个靠得住的，那还不如找个帅哥还养眼呢，生气的时候看着那张脸说点还能消点气。”
向瑶摇了摇头，一脸不能理解：“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我们学校那个校懂不，这货骗他老婆去出差，其实是一直跟小三厮混在一起，她老婆上星期跑学校来找人了，那群领导都知道，但没一个敢告诉她的，都帮着糊弄呢。”
这事纪时安听她说过两次，有点印象，问：“然后呢？”
“她老婆当时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估计也不想弄得太难看。”说到这向瑶叹了口气：“她老婆你是没看见，温婉大气多漂亮的人啊，要是是我老婆我不知道爱成什么样，唉，真是搞不懂。”
纪时安不清楚事情原委也不好多说其他的，只能附和着骂了两句渣男。
最后向瑶愤愤总结：“子昂那恨不得浪出花来的鬼样子我也不指望了，庭子哥唉，老顾么看着人模人样的算了，咱也不敢问。”
纪时安下意识往包间的位置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酒精见效的缘故，刚才那股抗拒被压了下去。
纪时安盯着那扇门，又开始有点蠢蠢欲动。
向瑶跟着扭头看了眼，不愧从小玩大的闺蜜，看她眼神就猜到了，一句废话都没问，直接从位置上站起身：“看看去？”
这会儿酒吧驻唱还没开始，酒吧里放着首旋律很好听的英文歌，纪时安在包厢门口还没顾得上准备情绪，下一秒，随着向瑶伸手把门一推，林子昂八百年不在调上的鬼叫声立即横扫而来，纪时安被这一通鬼叫吓了一跳，脑袋里琢磨着的发言顿时一下跑了干净。
向瑶一进门直接过去把歌切了，林子昂正吼到高潮，立即不满：“干什么呢，懂不懂得欣赏，又来一个嫉妒本少爷才华的，真无语。”
然后两个人开始在那掰扯抢麦。
包厢最里边沙发的长桌边，顾晏恒坐在昏暗的灯光里喝酒，任庭偶尔转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但顾晏恒一直没开口。
听见动静任庭往这边看了眼，看到纪时安似乎有些意外：“哎，时安来了。”
旁边的男人原本没什么反应，一直到这，倾身拿酒杯的手才几不可查地一顿，不过仅此而已，再多余的反应也没有了。
纪时安看着他的动作，就见这人连头也没抬一下，就接着自顾喝酒了。
“”
纪她原本还想这人要是表现得稍微友好一点，她还可以勉强忘了那天的不愉快，摆摆手算了，大家握手言和又是好朋友一起走。
这下倒好，顾晏恒别说理了，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纪时安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没再看他，脚下转了个方向坐到了向瑶旁边。
包间里短暂的安静了几秒，其他人对此像是都没怎么注意到。
很快伴奏重新响起。
向瑶成功把麦克风从林子昂手里抢过来，非常舒畅了唱了一首之后很快没了兴趣，把麦克风重新丢给他，开了瓶酒靠到纪时安旁边。
她看了眼右边沙发的位置，跟正往这边看的任庭短暂地对了个视线，又越过他看了眼顾晏恒。
男人眼底情绪冷沉，这会儿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向瑶“嚯”了一声：“这气压低得。”
顾晏恒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难得见他烦到喝酒的时候，但林子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自己的喊麦中，大概怕再度引起公愤，还主动将声音调小了几个度。
然而他刚开口唱了两句歌词，沙发那边一直稳坐如山的男人这会儿倒是有了动作。
几个人下意识看过去，顾晏恒白衣黑裤，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往外走。
任庭：“去哪？”
“楼下坐坐。”
顾晏恒没停下，一边往外走，靠近门口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又丢下一句：“耳朵疼。”
这话配着林子昂的歌声其实没什么毛病。
问题是，一直到纪时安进来为止，林子昂持续的鬼哭狼嚎那么久，也没见他有什么波动，像是自动屏蔽了噪声一样。
这会儿纪时安刚进来不到两分钟，他那边就听不下去了。
所以此刻他丢出来的这三个字，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多想的，听起来像是解释，又刻意得不如没有。
包厢里的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
纪时安没说什么，只视线从顾晏恒离开的背影收回来，垂着眼有些愣神地盯着手里的酒杯-
一楼吧台。
“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
任庭在顾晏恒旁边的高脚凳坐下，撑着桌面问：“跟时安闹什么呢，你故意的吧，不怕那丫头发起火来，真不理你了?”
顾晏恒看他一眼，屈指敲了敲大理石桌面示意服务员倒酒，没接这话。
任庭想了想：“那天听向老师提了一嘴，她跟她那个男朋友好像分手了。”
“不想听，一个字都别提。”顾晏恒声音冷而直接，晃了晃酒杯：“关我什么事。”
任庭有些意外，不过这种时候的顾晏恒他也没辙：“行。”
任庭其实平时话也不算多，这会儿顾晏恒不想听，他也就真的没再多说一句。但他不说，身边男人的情绪也没见得变好，甚至整个人的冷意反而更重了几分，面色冷然地喝酒。
过了会儿，任庭叹了口气：“你俩你打算怎么办？”
话音刚落，酒吧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驻场台的位置一个男生抱着吉他跨上去，很快少年好听的歌声通过麦克风传来出来。
顾晏恒一开始没说话，任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刚想借着上台的新驻唱转开话题，却听见顾晏恒忽然开了口。
“我打算怎么办？”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任庭下意识朝他看去。
这会儿吧台这儿只留了几盏壁灯，灯光不轻不重地洒下来，勉强将四周照亮了几分。
男人的位置刚好在这几分边缘，他大半个人清清冷冷地匿在昏暗里，这句话说完之后自嘲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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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了勾唇，再开口时，声音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我没打算打算什么，我敢么？”
顾晏恒半垂着眼，他这会儿看起来格外冷静，几分钟前身上那股莫名的不快像是已经被酒精完全压了下去，看起来清醒又理智。
他长指随意地把玩着酒杯，在灯光下冷静得让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分了也行，还能多长点记性，她想喜欢谁也没所谓，每次跟我凑一块那模样看了都替她累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动一下都费劲。”
“就是挺烦的，在不在我面前都烦。”
他伸手拿酒瓶，空了，这似乎让他有些不满，皱了皱眉随手将瓶子推开：“我没打算，也没想跟她闹什么，只是现在不想看到她，看到就烦，你懂么？”
小姑娘可怜巴巴红着眼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居然当着他的面前为别的男人哭。
顾晏恒勾唇冷冷哼笑了声，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真当我脾气很好吗？”
任庭有些意外。
顾晏恒很少有把心里话说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他扫了眼空酒瓶的标签，又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但顾晏恒酒量一直很好，所以他这会儿也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酒精的作用。
他这段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那几句翻来覆去的“没打算”无论是不是无意，这会儿听起来倒有了点别的什么意思，跟自我洗脑似的。
任庭勉强猜个七七八八，只是在听到最后这句眼皮轻轻跳了下，没忍住笑意：“哥们，你这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没人觉得你——”
脾气好。
这几个字没能说出来，任庭视线扫到顾晏恒身后，目光顿了一下，话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纪时安站在原地没动。
她原本是下来打算看看情况找机会跟顾晏恒说上话，她觉得这人好不容易回来，最好还是先不闹了，他要是生气的话，她哄哄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也想过了，顾晏恒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才会生气，不管是以为她因为一个出轨的前男友要死要活看不过眼也好，还是对她自己的选择，他不想听她的抱怨也罢，甚至就算他只是单纯地因为她喜欢赵砚生气也行吧。
总归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成熟稳重的纪医生了，就当她人美心善不必跟他计较那么多，顾晏恒不想听，她以后不再提这些就是了。
几个人好不容易能重新聚在一起，这些都不是多大的事情。
纪时安只是没想到，她会让他感到烦。
顾晏恒烦她。
纪时安被他一句话打蒙在原地，唇线逐渐绷直，一脸空白地定在原地。
她脑子里下意识地重复着刚才听到了那句话。
——没想跟她闹什么，只是现在不想看到她，看到就烦。
冷淡的低音下带着明显的不耐。
以她对顾晏恒的熟悉程度，纪时安就算没有看到他说这句话的表情，也猜得到他说这句话的模样。
纪时安觉得顾晏恒这句话像是在她身上按下了一个开启按钮，轻而易举就让她把从昨天开始努力压着的各种混合的情绪开了一个口子，像是趁她不注意豁然在她胸口的不知道哪个地方撕了一条裂缝，所有释放的情绪都争先恐后地一股脑开始往上涌，不由分说地漫过大脑和胸腔，堵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想了一晚上怎么跟这个人说上话的自己像个笑话。
任庭：“怎么下来了，时安？”
话音落地。
背坐着的男人整个人似乎一滞，连脊背都僵硬了一瞬。
纪时安被那股气堵得难受，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摆了摆手示意你们继续，然后转身走开。
只是脚下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下一瞬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纪时安没回头看，只挣了挣手腕，没挣开。
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她刚想出声让他放手。
那道一直冰冷寡淡的声音，这会儿像是终于染了几分温度，嗓音低沉。
沉默了两秒。
顾晏恒在身后很轻地开口：“是我说错话了。”
第23章 薄唇
◎一个极度占有欲的姿势低头亲吻。◎
酒吧里聊天说话声四起, 混合着歌声四周氛围显得一片热闹。
顾晏恒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没从刚才“看到就烦”的状态里完全出来，他眉头还微微蹙着，除了眼底在短暂的瞬间罕见地闪过几分几乎称得上失措的情绪之外, 神情其实谈不上什么变化。
语气倒是难得温柔。
不过此刻这些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顾晏恒认了错。
在一旁的任庭听到这句话, 惊讶得表情管理甚至一时都没控制住，双眼诧异地睁大了几分。
他和顾晏恒认识最早，两个人一直玩到大，中间因为任庭回海市分开过一段时间，不过不到一年，顾晏恒家便也搬到了海市。认识纪时安向瑶她们几个还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所以在他们这个人中，任庭多认识顾晏恒那么几年, 有这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任庭可以说是最了解顾晏恒的人。
顾晏恒这个人性格确实冷漠, 虽然家境优渥，骨子里带着从小到大被管束得很好的教养，但因为脾气一般, 加上又不是什么擅长忍气吞声的人，所以大多时候会显得难以接近, 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偏偏他又很聪明, 很多时候都是有道理的那一方, 理性得过分, 似乎任何错误在他眼里都是感性的偏差, 而这种偏差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顾晏恒不会承认自己坚持的做法有什么错的地方，要是错的, 他就不会去做了。
他也不屑于争论, 无论是被质疑还是不理解, 他顶多就是一句“那又怎么样呢？”
赖得多说，连多解释两句的耐心都没有。
除非他愿意，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冷漠、高傲又自负。
对于这样的评价他自己也没否定过，很不以为意。
顾晏恒的人生字典里好像就没有“认错”这样的字眼。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任庭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
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顾晏恒难得的服软绝对是很有用的东西。
但现在的情况，不好说。
任庭无声叹气，看向纪时安。
纪时安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手腕还在顾晏恒手里，听到身后顾晏恒说出的这句话时想要挣脱的动作顿了一下，双唇的线条还紧绷着，但神情明显松怔了几分。
她跟顾晏恒两个人这么多年大吵小吵没少过，那会儿两个人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倔得要死，压根不知道低头两个字怎么写，有时候冷战起来三天五天也不是没有过的。
就算是真的想要退一步，也从来不会明说，求和的方式恨不得拐过半个地球再迂回回来。
或者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厚着脸皮重新找到对方就算过了。
印象里，这是顾晏恒第一次这么主动跟谁低头。
纪时安本来很生气的。
听到顾晏恒说看到她烦的那瞬间气得脑瓜子都在嗡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听见他低声下气地道歉，特别温柔地说，是他说错话了。
纪时安短暂地意外过后，胸腔里的怒气好像又因为这句话被按下了一个开关，轻而易举地被激起来，又轻而易举地渐渐消散，那股裹成一团的情绪也分明起来。
就剩下委屈了。
她觉得非常委屈。
委屈得鼻梁发酸。
纪时安抬起没被抓住的那只手飞快地擦了擦眼尾，她很轻地咳了咳，压下鼻音。
她垂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后说：“放手。”
纪时安没回头，所以也不知道身后的顾晏恒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是这句话落地之后，手腕上的力道不仅没松，似乎还更重了几分。
她觉得自己挺狼狈的，连分手的时候都没哭呢，怎么总在看到这人的时候忍不住。
还要被他冷冷地说烦。
凭什么，这很不公平。
“你以为我看到你就很”
你以为我看到你就很高兴吗。
话音到这，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咬住了唇，生硬地将最后几个字截断，没说出来。
但顾晏恒显然明白她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纪时安心头一跳，刚想回头，手腕上的力道陡然一松。
顾晏恒一句话都没说，放开了她。
纪时安回头的动作也就此停住，她皱着的眉头无意识紧了紧，但又很快松开了。
垂眸收回视线，没再管身后，脚下一刻不停地走开了。
纪时安上了二楼的卡座，在向瑶对面坐下，一句话没说，拎起桌面上剩下的半瓶酒给自己倒满，然后吨吨吨就开始喝。
向瑶一直坐在二楼卡座的位置，也就目睹了几分钟前楼下吧台发生的事。
她刚才特意没跟着下去凑热闹，就是想给这俩人单独说话的机会，谁知道就见纪时安刚到旁边一句话都还没开口呢，转身就要走了。
不用猜，向瑶也看得出来，她肯定是听到顾晏恒说了什么。
纪时安虽然有些娇气的小习惯，但向瑶了解她，她无论是发脾气也好，伤心也好，来得快去得也快。成为医生之后情绪的调节能力就更强了，就像跟刚跟赵砚分了手，难受但不不至于萎靡不振，最多是喝点酒睡一觉，让这件事对自己情绪的影响尽快过去，降低到最小。
就连她也很少看到纪时安哭的。
第一次见到她哭是在三年前，知道顾晏恒一声招呼不打就去了英国的那天。
第二次是现在。
小姑娘一边喝酒一边红着眼，仰头的时候眼泪没控制住从眼角掉下来，只有一滴，也很快被她擦掉了。
向瑶不由看了眼楼下吧台的位置。
灯光很暗，吧台那儿的男人这会儿整个人完全匿在了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这会儿已经没再继续喝酒，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了根烟，一点猩红在黑暗里燃着，整个人有种颓废的冷感。
看着就不好接近。
就这么两分钟，周围几个桌的女人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往那儿撇，很快一个穿着短裙的性感女人端着酒杯踩着高跟鞋就到了跟前。
女人说了句什么。
坐着的男人一开始置若罔闻一般，连余光都没分出来一下，然而对方并没有气馁，端着酒杯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又说了两句什么。
向瑶意外地挑了下眉，胆子还挺大的。
她还没收回视线，那边顾晏恒随着女人的靠近像是才意识到有这么个人似的，皱着眉一脸不耐地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他说的话并不复杂，向瑶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看懂了，他说的是“走开”。
这人情绪好的时候都难得有两句好话，更不要说现在，一脸冷漠，就差没把心情很差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说的话实在是毫不客气。
收回视线，向瑶下意识去看纪时安，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正看着楼下的情况。
此刻已经一言不发地将刚才那一幕收在眼底。
向瑶出声叫她：“时安”
“他居然”
纪时安像是不解，眉头皱得紧紧的，她这会儿明显酒意有点上来了，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死死盯着吧台的位置，很不满意地说：“还有心情在那儿沾花惹草呢？”
“”
向瑶也不好说顾晏恒看起来明显没那心情，但无论如何她肯定是无条件站在自己闺蜜这边的，更不要说现在现在纪时安已经成了半个醉鬼，根本不可能跟她讲道理的情况下。
“就是，”于是向瑶说：“你说他没事顶着张脸坐那可不是沾花惹草吗，真不是东西！”
这话让纪时安感到了几分满意，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又伸手去抓桌上的酒瓶。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桌上那大瓶酒已经被她干完了。
纪时安拎着空酒瓶往杯子里倒酒，半天没倒出来，她又不高兴了：“我的酒怎么没了？”
说着又偏头朝下看，看到吧台那儿的顾晏恒刚好在给自己倒酒，她顿时更生气了：“这个混蛋，还抢我的酒！”
骂完，似乎还不解气，捞着手里的酒杯就想往下丢。
向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扑过去拦住她，从她手里把酒杯卸了下来。
这几年几个人的每次聚餐，纪时安都不会喝很多酒，怕手不稳，每次都会让自己保持在一个还算清醒的状态，所以向瑶也是很久没看到她喝多了之后的样子了，直接被刺激得酒都醒了。
她半扶着纪时安，生怕她待会冲动又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索性哄着人回了包厢。
包厢里的歌还放着，但没人，林子昂那个社牛不知道去哪混去了。
向瑶扶着纪时安在沙发上坐下，纪时安也没闹，坐下之后就继续喝酒。
一边断断续续地跟向瑶吐槽。
“他居然说看到我烦”
纪时安抱着酒瓶，歪着脑袋问：“我怎么烦他了？我这么漂亮，多看一眼算他有福气，对不对？”
向瑶点头：“对，太对了。”
纪时安接着：“我怎么让他烦了，我到底怎么他了？”
“以前屁大点事他还陪着我聊通宵呢我没想怎么啊，我就是看到他没有忍住，我很难过的我没别的意思呀，我也没想他能安慰我。”
“我觉得很委屈，就想跟他说，我们以前什么话不说啊不跟他说他还会生气的。 ”
大概越说越生气，纪时安怦地将酒瓶怼到桌上，咬着牙恨恨地骂：“反复无常的狗东西！”
“明天就让他把嘴捐了！”纪时安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很坚定：“我亲自动手！”
“”
向瑶默默听她骂了半天，趁着纪时安不注意，给她拿酒的时候偷偷换成了瓶果汁，一边附和一边插上吸管递给她：“好！不打麻药那种！”
向瑶有些紧张，不过纪时安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她接过酒瓶喝了一口，似乎感到味道不太对，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瓶子，又低头吸了口，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挺满意：“甜！”
向瑶松了口气，忍不住笑。
然后就见纪时安认真地想了想，听见她慢吞吞地开口说。
“那还是要打的，手术很痛的。”
向瑶：“”
你说她没醉吧，她一个外科医生要把人嘴割了，你说她醉了吧，她又还想着不打麻药怕顾晏恒会痛。
向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时安还在那特别小声，特别怨恨地重复：“居然说烦我顾晏恒你死了！”
“这话可太不是人说得了，瑶瑶，你说他怎么能这样的。”
向瑶看着她，想了想：“要不我们下去找他，找他问清楚？”
闻言，纪时安抬起头，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起来反应有些迟钝，接着很快摇了摇头。
“不”纪时安低声说：“现在不想看到他了。”
她其实这会脑子里挺清醒的，清醒到顾晏恒的那几句话一字不差地不断地在耳边重复，偶尔也会闪过一些很久之前的画面。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自己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也是不想见到顾晏恒的，一想到就难受。
但她就连在冲动之下，这句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因为怕他又一声不吭地说走就走了。
上次他生气，一走就走了三年。
那下次呢，万一他很生气，再也不回来，怎么办？
所以现在的纪时安，虽然自己很生气，但又不敢真的去惹他生气。
生气就算了。
她还是很不想顾晏恒难过的。
她这会儿大概骂得差不多了，安静下来，捧着瓶子低着头咬着吸管安安静静地喝果汁。
她喝酒上脸很快，这会儿两边脸颊到耳垂的位置都染上的很深的粉色，在白皙的皮肤下格外显眼。
连眼底都好像被熏红了几分。
向瑶沉默了一下，看着她安静喝酒乖顺的侧脸，这多年一直想问的话这会儿终于来到嘴边，她犹豫了会儿，终于没忍住开口问。
“时安，你跟老顾，你俩到底为什么不和啊？”
顾晏恒虽然脾气不好，但对纪时安没得说的，更何况他不是那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人，虽然对人冷漠但大多时候明面上还是能够保持基本的礼貌，很难留下让人诟病的机会。
就连在他们几个老朋友面前，这么多年也几乎没有过失态。
不过。
倒也不是没有过。
向瑶不由回想到那张一直到现在，还被挂在一中论坛上，直到如今还偶尔被师生们试图打探的照片。
女生被少年抵在墙角隐蔽的无人之地，以一个极度占有欲的姿势低头亲吻。
照片上的女生被遮挡得很好，只看得见背影和半个后脑勺。
男生则肆无忌惮地露出了大半张侧脸，像是丝毫不避讳任何人的眼光。
就连低头接吻的动作，都不由让人生出一种，他恨不得昭告天下的错觉。
而这个人，就是那年一中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海市高考的理科市状元，顾晏恒。
“你们两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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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薄唇
◎哭什么我是喜欢你啊。◎
听到这话, 纪时安很明显愣了一下。
她咬着吸管的动作顿住，脑子里重复着的顾晏恒的那句话总算被打断，不断闪过的画面也终于停止,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年前, 看到过的那张照片。
包厢里灯光闪烁朦胧。
恍惚间，纪时安的记忆也跟着回到那天。
是六月，毕业的时候。
那天高考最后一科结束，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之后，一群人兴冲冲地冲出教室，很快就有人开在始手机里计划晚上的聚餐。
纪时安也格外兴奋，但并不全是因为学业的暂时解脱——早在高考前她就做了个决定, 跟大多数青春期大胆的女孩一样。
她打算在今晚跟赵砚表白。
虽然她觉得赵砚应该对她也有点意思的，但是为了防止被拒绝之后的丢脸, 她只小心地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向瑶。
一直以来, 无论纪时安做什么，向瑶一直都是举双手无条件表示支持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听到纪时安这个想决定之后, 一向信奉“管那么多干什么，冲就完事”的向瑶, 惊讶之后, 竟然少见地犹豫了起来。
向瑶欲言又止地问她：“你想好了？时安, 你真的喜欢赵砚啊？”
纪时安打听赵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那当然, 不然我去了解他做什么？”
“我以为你说着好玩的。”向瑶看着她的脸色，表情难得认真：“你喜欢他哪儿啊？”
对于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纪时安第一反应是：赵砚很温柔啊, 话在嘴边，又觉得好像不是那样的。这样说的话好像代表不温柔的人她就不喜欢了似的。
但是吧她也不知道自己犹豫什么。
小姑娘有点苦恼似的蹙了蹙眉，回答不出来，于是她决定不去管那么多了：“我对他挺好奇，也想要进一步了解他，不是都这么说吗，对一个人保持好奇心就是喜欢的开始，我挺喜欢他的。”
向瑶也跟着皱眉，几乎有点愁容满面的意思了：“那老顾他——们知道吗？”
“我正要跟你说呢，先别告诉他们。”纪时安低头搜索告白的一百种创意方式：“虽然我觉得赵砚也挺喜欢我的，但是吧，也不一定，对吧，不是还有人说人生的一大错觉就是他喜欢我么？
实不相瞒瑶瑶，我以前还怀疑过老顾喜欢我呢，毕竟我这么聪明又漂亮还很能包容他的坏脾气——这哪个女孩做得到啊，是不是？
后来才发现，唉，我还真是草率了，我怀疑这哥们压根不知道谈恋爱几个字怎么写，一天天地冷着个脸，高冷得要死。”
纪时安翻了半天，被手机里的创意告白大发雷得脚趾抓地，总觉得要是真的用这些酸得掉牙的词去表白，被群里那几个男的，尤其是顾晏恒知道了，大概得被笑话三年。
于是纪时安放弃了这个想法，这种事情还是得靠自己。
纪时安将手机往桌上里一丢，整个人往后舒舒服服地靠进沙发里，拍了拍向瑶的肩膀：“我呢，就不陪那个注定单身的万年冰山了，本少女身先士卒，争取为他以后的恋爱率先打个样，总有一天他会谢我的。”
向瑶没话讲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高考那天纪时安分在其他学校考试，他们几个只有向瑶和林子昂运气很好地都在一中本校考，赵砚的考场也刚好分在一中。
所以考完试那天下午，纪时安从考场出来就忙不迭地打车回校，想着好歹先把人约上。
但那天考试结束，回去的路上实在太堵，等到纪时安打车赶回一中，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学校门口只有在等她的向瑶和林子昂。
“你来晚了我的宝。”看到她来，蹲在地上的向瑶从地上站起来：“人太多了，压根没看到他。”
纪时安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望向空无一人的校园，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行吧。”
她说着又弯唇一笑：“反正我已经拿到他的号码了，不怕。”
林子昂叼着片树叶，被她们的对话搞得云里雾里，一脸懵逼：“谁的号码？不是，有没有谁能先告诉我，我们像个傻子一样在这蹲了老半天干嘛呢？”
纪时安这会儿心情好，忍不住透露了一点：“你大哥我，今夜有桃花。”
林子昂匪夷所思：“什么桃花？”
他想到什么：“你前几天一直嚷的那小子？”
“有没有礼貌了，人家没有名字吗？”纪时安瞪他一眼，又赶紧警告他：“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大哥也不瞒你了，不过这件事你先别告诉老顾和庭子哥，不然你就等着被我揍一顿，记住了没？”
当晚班级聚会，因为约了老师一起，所以大家也没跑远，就在一中附近的餐馆。
纪时安事先打听过了，赵砚他们班晚上也有聚餐，就在他们学校附近。
她认识赵砚班里的一个女生，打算等她消息，他们那边差不多结束了再直接过去找人。
她临时去买了点东西，不好带着，便干脆先放到了教室里，准备好之后才到餐馆。
她到得晚，进餐厅之后下意识先找了一圈，没想到顾晏恒居然也还没到。
她来到举手朝她示意的向瑶身边，问：“老顾呢？”
向瑶很懵：“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嗯？”
纪时安也懵了下，赶紧打开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向人借了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又问向瑶借了电话，正准备给顾晏恒拨过去。
电话号码还没找出来，就听到了周围同学叫顾晏恒名字的声音。
纪时安回头，顾晏恒已经来到了她身后。
少年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好看，垂眸看着她。
眉间微蹙着，黑色的双眸里带着点探究的复杂意味。
似乎还有点不知名的烦躁。
纪时安愣了一下，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接到电话，顾晏恒生气了。于是赶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自然地伸出手指，拉住他的T恤下摆，很轻地拽了拽。
等到顾晏恒在她旁边坐下，纪时安凑过去，有些心虚地问：“你去哪儿了，我刚找你了，都没看见你？”
顾晏恒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脸上，他脸上的表情其实跟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纪时安就是觉得他现在好像不太高兴。
她很快解释说：“你刚才是不是找我了？我手机没电了，不知道。”
她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表示她也很无辜。
顾晏恒视线从上面扫了，很快又重新挪到她脸上，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少年嘴边的话被对面老师突然的出声打断，于是少年绷紧了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冷淡地将视线移开了。
纪时安总算没被这么盯着，松了口气。
明明她也没犯什么大错，对着顾晏恒的视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这么心虚。
她想了想，最后得出答案。
大概是因为她今晚要跟别人告白，但却没告诉顾晏恒。
换位思考，要是顾晏恒瞒着她跟其他女生表白，不用说，纪时安光是想想都会气死。
他们之间肯定不能有这种秘密，说出来就算对方帮不上什么忙，凑凑热闹热场子还是可以的呀。
这是生命中很值得纪念的时刻，就算顾晏恒很丢脸地被拒绝，她也不会笑话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纪时安看着顾晏恒一言不发的侧脸，想着要不还是跟他说一下好了？
“顾晏恒。”
“怎么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话真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纪时安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情 ，回家再给你说。”
顾晏恒定定看了她两秒，少年低声开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吃完饭之后老师们就撤了，气氛立刻变得嚣张起来，桌上的酒菜都重新续了一轮。
今晚这家餐馆里几乎全是刚考完试的学生，几个桌之间都有认识的人，所以吃到后边大家到兴头上也不管同不同班了，一群十八岁的少年少女扯着嗓子聊得昏天暗地。
到最后结束，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纪时安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发消息给赵砚的同学问他们大概几点结束，打算先跟向瑶到学校拿上东西就过去。
但她还没收到回复，四周忽然响起阵阵起哄的笑声，纪时安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打算给她们班一个女生表白，约了人去学校操场。
有热闹看一群人顿时嗨了，二话不说就要跟着去玩儿。
纪时安看了眼手机，对面的女生还没回复她，她想了想，去看看也行，学一下经验。
一群人闹哄哄地扫街一样从巷子出来又进了学校，夏天的晚风带着啤酒味的燥热无声拂过，扬起少年人的发梢。
男生在操场提前做了准备，气球丝带巧克力和气氛组都很到位，甚至连烟花都有。
偶尔有晚自习上课的老师经过，大概看他们是毕业生，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对面教学楼好几层楼的长廊上，还有上晚自习的学弟学妹趴在栏杆上起哄扯着嗓子跟着喊：“在一起！在一起！”
“答应他！答应他！”
最后女生害羞点头，两个人甜蜜抱在一起，起哄和鼓掌的声音闹哄哄响了一片。
纪时安在旁边看着还挺羡慕，回过头，向瑶已经不知道去哪了，灯光很暗周围人又多，她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下一瞬耳边又重新传来起哄欢呼。
纪时安下意识看去，接着就愣了愣。
一个穿短裙的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
“借这个机会，今晚我也想向一个人表白。”
女孩向刚才被表白的女生借了支玫瑰花，两只手背在身后，满脸羞怯，但很大胆地朝着某个方向坚定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那个人的眼里好像在发光。
少女的声音生涩又轻柔：“因为怕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见不到了，我知道他很难约的，希望我能借到这朵玫瑰的好运。”
然后她停在了顾晏恒面前。
女生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意外，鼓励和热闹的欢呼声在下一秒沸腾到了顶点。
在一片轰动的呼喊声中，纪时安看着几步外微微蹙眉的顾晏恒。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下一瞬，少年像是意识到什么，偏头看来。
四目相对，四周的声音有那么一瞬像是突然被隔绝在外，短暂的两秒被拉得极长。
忽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纪时安回神，低头看手机之前，她冲顾晏恒歪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看热闹的调皮。
接着纪时安往旁边的人群里挪了两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手机上是一条短信。
【我们这边快结束了，可以过来了！】
纪时安收好手机，抬眼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眼，一股无名的情绪不可控地飘到胸口，来不及辨清，又像轻烟一样，很快消失了。
纪时安转身往教室跑。一边忍不住想，顾晏恒会答应吗？
刚才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很高兴，所以应该不会吧？
一直以来也没见他喜欢过谁，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新鲜而随便谈一场恋爱的人。
纪时安最后得出结论——顾晏恒应该会继续保持单身。
她摇了摇头，脑子里没办法想象顾晏恒要是真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
纪时安拿上东西之后往校门走，高三这边的教学楼距离操场有些远，今晚这边没人上课，只有零星的两三间教室亮着灯，四周很安静。
将近校门，昏黄的路灯在夏夜里在茂盛的树影间洒下浓厚的影，周围安静得过分了，所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纪时安差点吓了一跳。
脚步声有些急促，越来越近，在她回头之前垂在身侧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纪时安低呼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猛地一拽，下一瞬后背传来冷硬的触感，纪时安贴着墙壁惊恐抬头。
几乎在同时，顾晏恒熟悉的面孔就直面压了下来。
他很高，弓着背，拽着纪时安的那只手没放开，另一只手撑在她脑侧的墙上，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垂眸看着她。
看清对方，纪时安猛地松了口气：“你疯了吧！”
她闭着眼深呼吸了两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吓死我啊。”
顾晏恒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没说话。
鼻息间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其中带着一点很淡的酒味。
纪时安感觉他有点不太对，但又不知道他怎么了，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放缓了声音问：“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顾晏恒没回答，他视线不动声色从她手背扫过，默了会儿，声音听不出情绪地开口：“刚才跑什么，你要去哪？”
纪时安眼神闪躲了下：“哦，我找向瑶，我没——”
“想好再说。”
话没说完就被顾晏恒直接打断了，他皱眉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有事开始瞒着我了？”
纪时安心很慌，她对上顾晏恒的双眸，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头一闪而过，心脏咚地很重一声，还说不清是下沉还是往上，紧接着就飞快地在胸腔加速起来。
她下意识避开顾晏恒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顾晏恒也没等她说，他这会儿显然没什么耐心。
“你要去找赵砚表白。”
他用的肯定句，停了两秒，见纪时安没有否认，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显露出来，只是眸底的颜色沉了几分。
他低沉着嗓子：“你喜欢他什么？”
声音里带着几分艰难和显而易见的不解。
纪时安：“我——”
“长相、学习还是对你好？”
顾晏恒冷眼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逼问一样：“你才认识他多久？”
纪时安很不喜欢他的语气，抬起眼看他，不高兴地说：“我喜欢谁你也要管，你怎么这么霸道？”
“我霸道怎么了？”顾晏恒半垂着眼皮，少年骄傲自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他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几乎有些固执地看着她问：“说啊，你喜欢他什么？无论是什么，长相、学习甚至家世，我哪一点不比他强？”
纪时安猛地抬头，睁大了双眼看他。
顾晏恒没管她眼底的愕然，顿了一秒，而后若无其事地接着道：“纪时安，我每天在你身边，我多爱你这件事情还要我特意说么？”
他撑着墙壁的那只手缓慢地挪到了她脸上，修长的指尖一点点从她的耳垂滑下脸颊。
顾晏恒嗓音清冷，面上也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好像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接着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十分不快地皱了皱眉，看着纪时安，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轻声开口：“你居然喜欢别人？”
纪时安双颊几乎在他指尖下发烫，心跳快的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晏恒。
让她莫名地感到有些紧张和害怕。
心跳乱得不像话。
“别这样，”纪时安偏头避开他的手，紧张地咽下空气，然后尽量放缓了声音：“晏恒，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我没喝醉。”
“你说得对，”像是认同她的话，顾晏恒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近乎冷声命令：“你不准喜欢他，不准去表白——我就是很霸道。”
“”
“听到没有，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纪时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她不知道怎么办，但又不想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很怯懦，于是只好偏开头躲他。
不过没什么用。
少年像是不满她的避开的动作，下一瞬下巴就被他捉住了。
看到她忍着的眼泪，他似乎愣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明显缓和了不少。
“哭什么纪时安，我是喜欢你啊。”
他沾着体温的指腹很轻地扫过她的眼尾，动作轻柔，低沉的声音这会儿也难得温柔，带着几分近乎诱哄的味道，少年垂眸看着她，很轻地开口。
“不要喜欢别人，只喜欢我好不好？”
纪时安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下一瞬下巴被轻轻一抬，少年低头，薄唇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老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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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薄唇
◎就这么不想见我？◎
“你们俩的事情, 要不跟我说说？”
见她一直不说话，向瑶忍不住再次开口。
像是电影回放，那天的画面被那张无意中拍下的照片, 停留在最后一幕。
纪时安听见向瑶的话, 从思绪中回神，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她难得在这会儿还能回归几分清醒，抿了抿唇，随即很快掩饰好情绪，若无其事地笑了下。
“哪有什么不和。”
她跟他确实没什么不和。
只是那张挂在论坛上一直被人打探，到现在还被他们几个视为顾晏恒情感谜题的照片, 里面的女生，是她罢了。
顾晏恒说喜欢她这件事, 纪时安从没开口对谁说过。
一开始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慢慢的，她开始刻意去回避这件事情。
总觉得，要是她把这事情在一众好友面前宣之于众。
那她和顾晏恒的关系就真的从此变了质。
再回不去从前亲密无间的模样了。
顾晏恒怎么能喜欢她呢？纪时安那时候甚至有点害怕。
她和他, 不应该是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关系。
他们应该是能够陪着对方经历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直到生命尽头的, 那种更确定的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或者家人, 像红枫巷的这群人那样。
再想到现在的情况, 纪时安心情又有点儿复杂。
分明是他自己说喜欢她的。
现在转过头来, 小心翼翼生怕他生气, 哄着他的，反到是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 纪时安靠在沙发里, 不由失笑。
她被灯光晃了眼睛, 抬手遮住眉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自顾自般好笑地低喃了一声：“真是霸道你说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向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会儿突然笑什么。
她觉得这小姑娘醉得不清。
她看着纪时安沉默了几秒，知道自己如果不问，这姑娘估计真的能在有生之年把自己憋死。
向瑶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但却没想到什么委婉的方式，又想到，以纪时安现在的半醉半醒的状况，她跟一个醉鬼委婉，还怕她听不懂。
向瑶想了想，索性直入主题。
“老顾喜欢你，对吧时安？”
向瑶看着纪时安，问：“是他主动跟你告白了，还是你自己发现的？”
纪时安本来正闭着眼睛琢磨这事儿，听到这话的时候没能直接反应过来，十分愁人地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对呀，你说他怎么能那样，说喜欢很凶就算了，还不经过人家同意就——”
话至一半。
纪时安猛地意识到什么，蓦地睁开双眼，放下手臂，转头盯住向瑶。
纪时安愣愣地看着向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开口：“瑶瑶，你、你怎么知道啊？”
“”
“我看就你不知道。”
向瑶无奈叹了口气，看她这幅模样，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想想老顾什么性格，他什么时候对女生到那种程度，只是你习惯了，从来不当回事儿。”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挺聪明的一小姑娘，在这方面就变得这么迟钝。
不过又觉得。
大概也不是纪时安真的迟钝，只是这件事沾上了顾晏恒，她那会儿一下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会儿小姑娘也想不到更好的处理办法，担心感情变化，不敢面对，也怕顾晏恒难过，所以也不敢真的拒绝。
顾晏恒对她来讲可太重要了。
重要到她没办法接受这份感情，但是也不能忍受以后的人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跟自己越来越疏远。
向瑶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事儿他们几个谁都理解。
正因为理解，所以他们这几个好友作为中间人才一直没有试图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给两个人相处的机会，指不定哪天谁想开了还能握手言也说不一定。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那时候有几件让她印象很深的事儿。
纪时安跟赵砚在一起的那一年，纪时安躲避顾晏恒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明显到后边，几个人的聚餐，有顾晏恒的场合纪时安大多有事不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那样的顾晏恒。
向瑶不知道纪时安后来选择跟赵砚在一起，其中会不会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让顾晏恒彻底放弃有关，但无论有没有，这对顾晏恒来讲都不可能有用。
顾晏恒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得了他。
除非他自己愿意。
向瑶还记得当时，顾晏恒得知纪时安答应跟赵砚在一起的事时的反应。
那会儿是冬天，冬至那天晚上，他们几个人约了一起吃饭，当晚在餐馆的包间里，纪时安因为临时有实验没能过来，林子昂喝了几杯酒，顺嘴提了一句，唠唠叨叨地八卦说，没想到时安居然真跟高中那会儿那小子在一起了。
那天顾晏恒穿了件黑色的大衣，男人靠坐在椅子里，他从进门起就没开口过，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他心情很差，一言不发地坐着，冷淡又平静，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也不想关注。
最多的反应，也只是在偶尔服务员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动静，他才会掀睫看两眼，依旧是那副表情，看不出在等着谁的意思。
听完林子昂这句话，坐着的男人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少见地愣了会儿，有那么一瞬间的，他整个人像是完全陷入了一股莫大的情绪里，悲伤难过或是别的，在那一刻说不太清，它来得迅速又猛烈，拖着人直直地下坠，让被拽住的人束手无策，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过了好几秒，顾晏恒冷淡地垂下眸，似乎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动。
好像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让人难以接近的模样，眼底的情绪被长睫遮住，一点心思都没露出来。
剩下几个人都没开口。
一直到林子昂那边话题过了。
好一会儿，男人忽然从位置上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微抬下巴示意了下门外，嗓音寡淡，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变化。
“我出去抽根烟，你们继续。”
他去的时间挺长，向瑶到后边不太放心，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拐了个弯来到走廊。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站着的顾晏恒。
窗户开着，外边的飞雪簌簌而下，他像是不知道冷，对落在他肩头的雪花也无知无觉，男人薄唇间咬着根烟，沉默地抽着，一点猩红燃烧在雪夜里，灰白的烟雾拢成一小团，又很快在冷风里消散了。
他整个人漫不经心得显出几分冰凉的空洞，一言不发地站在那抽烟，周身的氛围却似乎比这冰天雪地的冬夜还要凉几分。
向瑶搓着手臂忍着冷走过去，轻声道：“怎么在这吹风，小心感冒了。”
顾晏恒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欲开口，沉默了几秒，只简单回了两个字：“醒酒。”
唇边的烟燃到了头，他摘下来摁灭在旁边的银色垃圾桶盖上，重新咬了根新的在嘴里，低头避着风用打火机点燃，大概因为手有些抖，前两下竟然没点上。
向瑶陪他站了几分钟，结果不出她意料，顾晏恒没什么话都没说，也没问。
他从来都这样。在乎的情绪很少有外露的时候。
向瑶出来时没穿大衣，站了会儿就不太扛得住了，既然顾晏恒不打算说点什么，让他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也好，她继续留着也没意义，于是打算先回去。
只是脚下刚掉了头，却没想到，身后的男人却忽然开了口。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自问自答似的一句话，尾音很轻，带着点哑，他没什么意味的重复了一遍，像是反应了会儿这几个字的意思，过了几秒，才又漫不经意道：“也行。”
向瑶下意识回头看去。
顾晏恒垂着头吐了口烟，他弓着背靠墙站着，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呢？”
“”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非常冷静，语气很淡，似乎无所谓，但又好像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
让向瑶心底跟着一颤。
她看着这个人，想到刚开始认识那会儿。
有次她和纪时安闲聊的时候聊到过，顾晏恒这么冷淡又高傲的一个人，就算有一天谈起恋爱来，肯定也会跟他的脾气差不多，喜欢就喜欢，要是真的不要了也是不会回头的那种。
怎么现在情况这么不一样啊。
向瑶忍不住开始担心，很怕哥们走上什么违背道德的路子。
她在这一刻真的很想硬着头皮劝一句：老顾，要不就算了？
但话到嘴边。
一抬眼，看到男人眼底像是被火光染上的几分猩红，向瑶一下就没法说出口了。
那天之后，向瑶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她的预感没错，纪时安跟赵砚在一起的第三个月，恰好任庭的酒吧新开张，几个人过去捧场，吃饭时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没有之前活跃了。纪时安这段时间的回避的态度太过明显，以至于她一露面顾晏恒从头到尾盯着她，整个人沉默又压抑，像是压着火。
到最后几个人都默契地到隔壁唱歌的包间若无其事的嗨歌，给他俩单独留出说话的空间。
就算吵一架也好，至少把话说开了的。
但他们俩没吵。沉默了很久。
几首歌过去，在林子昂跑调的歌声里，顾晏恒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
也冷漠得厉害。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纪时安张了张嘴，一个“不”字卡在嘴边。
小姑娘大概是想到自己最近的行为，一时没辩解出来。
她没说话，对面的男人许是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顾晏恒漠然点了下头，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从位置上站起来，眼皮半垂着，目光定定落在纪时安身上。
时间过了好几秒。
被无声的沉默拉得格外漫长。
顾晏恒盯着纪时安看了会，却没说什么。
而后，男人弯腰随手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又利落，背对着人。
只留下一个字。
“行。”
他丢下这个字，甚至没再给纪时安开口的机会，头也不回推门走了。
他这一走确实没回头。
一声不吭地，第二天就直接去了英国。
顾晏恒这个人高傲冷漠又自负，说一不二，没人能改变他的意愿。
除非他自己愿意。
愿意放手-
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向瑶也不太明白，他们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
“真的，有时候他惯得你那个劲我感觉换个人都不可能有了，这就很明显了啊。”
向瑶现在一想到那段时间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发展到后面局面的样子，还是不由捧着脑袋发愁，但过去的事情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你当时喜欢赵砚嘛，所以没接受老顾也正常，不过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时安，你现在怎么想的，你给我说说看，我们分析分析？”
顾晏恒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才几天，眼看着就又要冷战了。
她实在拿他俩没办法，劝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但是时安，他难得回来，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别又闹得跟仇人一样的几年见不了一次，好不好？”
纪时安还愣着，看样子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呢还是压根在发呆。
向瑶的话在耳边不急不缓，不清楚她听进去多少。
过了会儿，纪时安抱了两个酒瓶在怀里，对比了好半天，似乎终于发现了自己喝的那瓶味道不对，果断地把那瓶果汁放下了。
然后回头问向瑶。
“你们一直都知道的吗？”
“”
这重点抓的。
“就我和庭子哥知道——后边看你俩那样正常人差不多也都猜到了，就子昂那个傻缺跟他说不明白。”
向瑶说：“不过我么你还记得论坛上那张照片吗？就一开始我们还老缠着老顾问东问西，结果他嘴紧，硬是一个字没透露出来的初恋。”
纪时安反应很慢地眨巴了下眼，低头抿了口酒，点头闷声道：“嗯。”
“庭子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是我”说到这，向瑶忽然笑了，语气带着点得意：“那张照片别人认不出来就算了，我还能认不出你吗？你那天扎马尾的发绳还是我买的闺蜜款送的。”
纪时安听完一时没说话，她像是反应了一会儿。
下一秒，小姑娘蓦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紧接着身子一转，然后猛地九十度弯腰，一套动作流畅得跟划抛物线似的。
行云流水地对着向瑶鞠了个躬。
把向瑶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刺激得脱口而出一句非主流土味情话：“怎么了这是，你就是砍我一刀我都担心你手累，不至于不至于，宝贝。”
纪时安双手交叠在身前，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模样特别诚恳特别乖。
小姑娘弯着腰，温温软软地跟她认错：“对不起，瑶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我那时候很慌也很乱，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也很痛苦，你不知道差点憋死我了。”
她说得很平常，就连那句“我也很痛苦”听起来跟日常的聊天都没什么区别，话音里除了乖还是乖。
乖得让向瑶一瞬间眼睛都跟着发酸。
向瑶赶紧安慰她：“没事啊，我知道你不知道怎么办，你也不想这样的。”
“对，”纪时安认同地一点头，下一句话又不知道转哪去了：“你说顾晏恒怎么能那样？”
向瑶颇为无奈，拉着她坐下，正打算语重心长地多少为顾晏恒说句话：“这也不能怪老顾——”
纪时安摸了摸发尾，忽然插嘴。
“唔你刚说什么发绳？”
她这会儿也不知道思绪又跑到哪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接着又抬头，一脸疑惑：“我今天没扎头发啊？”
向瑶：“”
她还没流出来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
她跟一个醉鬼说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向瑶说了这么多，这会儿很心累，也不想管了，摆了摆手：“算了，继续喝你的吧。”
纪时安对这个提议很满意，跟她碰杯：“喝！”
喝到后边，纪时安又来了劲，又有话要说了。
“大家都安静一下！请听纪医生说！”
小姑娘打开麦克风，像模像样“喂喂”了两声，心里又开始惦记上顾晏恒那句“看到就烦”，于是也不管伴奏还没开始，她踢掉鞋子踩在沙发上，举着手一边给自己热场子，一边就开始放声骂人。
“顾晏恒不是人！”
“没良心的王八蛋！”
纪时安这边喝嗨了，其他几个人的情况又不知道怎么样，怕到散场的时候没一个是清醒的，所以向瑶这会儿也没敢再碰酒，就清醒地看着纪时安喊麦。
偏偏纪时安喊个麦还不安分，一个劲地往她这边要反应似的看，于是向瑶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伴奏动次打次，一边非常麻木且给面子地举手配合：“王八蛋！”
“今天的纪医生，你爱答不理！”
“明天！”纪时安继续：“你高攀不起！”
向瑶挥手：“没错！”
纪时安得到回应特别开心，整个人更嗨了，又是一挥手：“王八蛋顾晏恒！”
这句还没落地。
下一秒，包厢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门外，纪时安嘴里的王八蛋，这会儿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完这句话，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而后，他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纪时安，曲指在门上叩了两下。
噔噔——
纪时安被打断，不满地皱起眉，扬起脑袋，眯眼看向门外。
四目相对。
顾晏恒先开了口：“谈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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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薄唇
◎男人怀里抱着个人。◎
纪时安这会儿还在气头上, 所以顾晏恒推开门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不怎么明显地鼓了鼓腮帮，负气地直接把头扭开了, 装作看不到他。
向瑶目光在他俩之间来来回回转了两圈, 顾晏恒的酒量在他们几个人中深不见底，很少有看到他喝醉的时候。男人这会儿双目清明，看起来没什么醉意，对比另一边，纪时安今晚喝得本就多，这会儿酒意显然上来了，不知道还剩下几分清醒。
小姑娘一手抱着话筒, 一手抱着半瓶酒，窝在沙发里不理人。
向瑶视线回到门口的男人身上。
她虽然不知道顾晏恒打算怎么跟现在这个状态下的纪时安“谈谈”, 但看得出来他是保持了几分冷静的。
向瑶虽然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但难得看到他俩有人先做出让步，她欣慰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机会难得, 于是她也没多犹豫，转头对纪时安说了声自己下去看帅哥, 便起身朝外走。
在门口错身经过顾晏恒的时候, 侧头又对顾晏恒说了句“有事叫我”。
向瑶下楼, 把包厢留给了他们。
包间里一时没人说话, 只有dj喊麦的伴奏音乐还在持续动次打次地通过播放器激烈地传出来。
顾晏恒走过去直接把设备关了。
包厢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纪时安不知道顾晏恒要做什么, 所以从他进包厢之后就十分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这会儿看见点唱机的大屏幕黑下去, 音乐也被截断, 纪时安一下就不高兴了。
她不满地抬头瞪他：“你做什么？我还要唱歌的。”
顾晏恒低垂下头, 目光不轻不重地定在她脸上，“聊聊？”
“不聊。”
纪时安一点面子不给，冷飕飕地回视他。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怒气多一点还是醉意多一点，就觉得看到这个人胸口又开始犯堵，让她很不高兴，于是抬手往门口一指，特别冷酷地命令：“你出去，不想跟你说话。”
顾晏恒闻言表情一点儿都没变，看着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他垂眼扫了眼腿边桌面上的空酒瓶，数量不少，微微皱了皱眉，语气里还有点没收好的冷意：“还没喝够是不是？”
他弯腰去取她手上的酒瓶，但纪时安反应很快，顾晏恒伸出的手刚有一个凑近的动作，还没碰到她，纪时安已经麻溜地扭身躲开了。
她本来就光着脚，这会儿大概觉得坐在沙发上被居高临下地看着的形式显得劣势，不方便发挥，于是一手麦克风一手酒瓶，紧紧抱在胸口，一边很警惕地盯着顾晏恒，一边干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姑娘白皙双足踩在深色的沙发上，纤瘦干净，骨节分明，脚踝的骨结突出来圆润润的一小块，露出来的那块皮肤在体温下白得泛着点粉。她往后退靠着墙把酒瓶抱在怀里护着，然后站稳，挺凶地看着顾晏恒，很果断地表明态度：“说了不聊，不想跟你说话。”
顾晏恒看着她沉默了两秒，“那你想跟谁说？”
“反正不跟你说。”
纪时安不安分地往前跨了两步，沙发垫子软，她一脚踩下去就跟着陷进去了一块儿，身体也跟着歪歪扭扭地斜了下，顾晏恒目光不错地停在她脸上，但反应的速度很快，身体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抬起手臂在纪时安腰侧的位置虚虚拢了一圈。
等纪时安撑着沙发重新站稳了，那只手臂就那么松松懒懒地护着，一直停在那儿悬空着没收回来。
纪时安对此并没有察觉到，她踩在沙发上站着的时候差不多能到顾晏恒眉眼的高度，可以跟这个人平视，再稍微垫垫脚还能勉强到他的发顶，这莫名地让她有种高了顾晏恒一头的感觉，很爽，很扬眉吐气，她整个人顿时感觉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她对上顾晏恒的双眼，平视着这个人，嗓音温软，拖腔拖调地再次跟他表明：“你管我想跟说谁，反正不是你。”
顾晏恒没说话。
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没看着，她就把自己喝成这样了。
失个恋还是被出轨的那一个，还能傻乎乎地为一个人渣可怜巴巴地掉眼泪。
他面无表情盯着纪时安，那股憋了一晚上本来就没怎么消下去的气，这会儿又开始往上窜，刚才那点好不容易升起来的“认错”的心思，被她几句慢吞吞的话压过来，转眼也消失得干净了。
眸底的情绪也跟着开始往下沉。
男人冷着脸不说话，纪时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皱了皱眉，踩着沙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顾晏恒身前，一个很近的距离。
纪时安仰起脑袋，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往后散开，发梢落在后腰的位置，头顶的碎光落到她眼里，很亮，黑色双眸里倒映着男人冷峻的面孔，眸底却没什么焦距。
纪时安抱着怀里的麦克风和半瓶酒，抬着脑袋看他。
男人眉眼深邃，眼皮半垂着，眼尾很长，认真看人的时候带着难以捉摸的无端深情。
纪时安就这么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不客气地下命令：“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说话的气息夹杂着很淡的果酒味道在鼻尖晕开，带着一点潮湿的热意，顾晏恒喉结无声滚了滚，垂眸看着她，低沉嗓音带着点几不可察的嘶哑：“你又要做什么？”
纪时安只是重复：“你闭上眼睛。”
顾晏恒垂着眼没说话，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见他没动，纪时安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一边说，眼眶也开始一点点变红。
顾晏恒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脸上逡巡，好半晌，他才忽地勾唇，自嘲一笑似的，声音似乎没什么温度：“纪时安，你到底哭什么啊？”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纪时安顿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大概也感到丢脸，所以皱眉忍住了。
“我想哭就哭，你管我哭什么，我都失恋了，还不可以哭吗？”
她偏开脸，表情透着几分倔，用手背摸了下眼睛之后才转过头重新看他，她没想继续跟他讨论哭不哭这个问题，只是倔强地重复：“你闭上眼睛。”
顾晏恒看着她泛红的双眼，沉默了两秒，眼皮往下耷，大概眼不见心不烦，将视线往下挪了两寸。
男人冷着嗓音，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两个人的视线错开，顾晏恒没再看着她了，纪时安却没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感到轻松。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这会儿脑袋里的反应很慢，只感觉得到胸口那儿的委屈像是渗在血液里，朝着身体各处蔓延让她难过又难受，但对此又没有办法。
“是你自己说不想看到我的。”
纪时安轻轻眨了下眼，然后慢吞吞地说：你闭上眼睛，就看不到我了。”
顾晏恒顿了一秒，掀开眼皮，撞进她的双眸里。
“看不到我，是不是就不会烦了啊？”纪时安歪着脑袋想了下，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东西，似乎取舍了下，然后抱着的麦克风和酒瓶往身前一送，递到顾晏恒面前：“都给你了。”
小姑娘勉强抬起手臂，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然后重新抬头，看着顾晏恒认真地说：“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惹你发脾气了，你也不要一声不吭就走，好不好？”
顾晏恒垂眼扫了眼她递过来的两样东西，又很快抬眸，视线重新回到纪时安脸上。
男人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没开口，四目相对着，空气跟着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
顾晏恒哑着嗓子，轻声开口，问：“不想我走？”
他这会儿像是气消了，眉间的冷意散开，目光少见地多了几分温柔，连嗓音都是低柔的。
纪时安老实巴交点了点头。
顾晏恒护在她身侧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男人喉结轻滚，他抬手靠近纪时安的脸侧。
冷白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抚过她发红的眼尾，顾晏恒目光一错不错地压着她，低沉嗓音缓声开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可有什么用，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转头就可以把你甩了？”
男人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带着经年尘封仅剩的温柔和苦意，他终于忍不住问：“在我身边不好吗？”
“好啊。”纪时安闻言没有犹豫，很重地点头，顾晏恒短暂地愣了一瞬，然后又很快听见她说：“我特别想——你不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像家人，不对，”
小姑娘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 比家人对你还要好。”
纪时安说完，等了两秒，就看见面前男人垂着眼笑了一下。
那笑容太浅，意味复杂，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妥协。
“家人。”
顾晏恒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个词，而后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只是这一点浅淡的弧度很快就从他唇边消失，像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他停在她眼尾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下，停了两秒，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自言自语般低声问：“你到底懂不懂啊。”
“嗯？”
纪时安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似乎听到男人叹了口气，抬眼去看，顾晏恒脸上情绪浅淡，她什么都没能看出来：“什么？”
“没什么。”顾晏恒取下她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到一边，他指尖冷白，手上的动作很稳，声音也一如既往的低沉冷静，听不出情绪：“回家了。”
刚说完，包厢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我去，你们在啊。”林子昂站在门口：“我唱完歌人不见了，你们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这句话是喊出来的，很不满，喊完，才发现气氛似乎不太对。
场面也有点迷幻。
包厢中间，顾晏恒身高腿长地站在那儿，男人皱着眉正在打电话，怎么看怎么没耐心，偏偏另一手冷白的指间拎着只女士的凉鞋，满屋子转着看了一圈，大概没找着另一只鞋的下落，侧头看一眼沙发上喝醉的女人，蹙眉问她“踢哪儿了？”
林子昂觉得这画面放在顾晏恒身上就他妈违和。
违和得甚至有几分惊悚了。
特别有种禁欲多年冷酷无情一男的，马上就要吞佛破戒了的感觉。
幸好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认识的发小纪时安。
林子昂很抱歉把自己的两位朋友想往乱七八糟的方向想了两秒钟，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总算平息了内心的几分愧疚。
顾晏恒挂了电话，终于在墙角看到了纪时安下落不明的另一鞋，他提着鞋走到沙发边，朝还傻站着的纪时安伸出只手：“过来，把鞋穿上。”
林子昂走过去，从沙发里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才几点啊，你们这就要走了？”
顾晏恒点头不咸不淡应了声嗯。
倒是纪时安闻言不乐意了，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不回去，我还没喝够呢。”
林子昂乐了：“对咯，难得一块，急着回去——”
还没说完，后面的话被顾晏恒不轻不重地一记冷眼扫过来。
林子昂闭嘴了。
倒是纪时安，她这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茫然抬眼：“你刚刚，是说要和我谈什么？”-
向瑶在楼下坐了二十分钟，等得十分焦灼。
任庭挂了电话，重新在她旁边坐下：“放心吧，老顾心里有数。”
向瑶一点都没被安慰到，看着他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心情：我不知道老顾心里有数吗。但问题是喝醉的纪时安心里没数啊。
谁知道他俩会谈出个什么来。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没等她从位置上起身，一抬头，楼梯那儿下来两个人。
顾晏恒，和被他抱在怀里的纪时安。
男人怀里抱着个人，但下楼的步子很稳，看起来像是没怎么费力。他模样本来就出众，今晚在楼下喝酒那会儿明里暗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这会儿刚露面，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四下不少人都探究地看过来，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几分失望。
顾晏恒来到他们面前：“代驾呢，到了没？”
“快了。”任庭看了眼他怀里的纪时安：“时安怎么样，睡着了？”
向瑶跟着看过去，眼睛里写满了怀疑。
她可太了解纪时安了。
这小姑娘喝醉之后可不是什么安分听话的人。
这个念头还没落下，蓦地，顾晏恒怀里的纪时安跟诈尸似的，忽然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冲她晃了晃：“瑶瑶，我的手机呢，给我一下。”
向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快从她包里找出手机，一边递给她一边瞥了眼顾晏恒的脸色，然后小心哄她：“要手机给谁打电话吗，时安，代驾马上过来了，要不，你先下来？老顾一直抱着你的话也挺累的，是不是？”
纪时安接过手机，闻言脑袋在顾晏恒臂弯里转了个方向，抬眼看着他，似乎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累。
就这么盯着人看了两秒，纪时安“噢”了一声，挂在顾晏恒肩头的手臂动了动，掌心撑着他的肩膀身体往上。
向瑶以为她这是听话的意思，松了口气，正准备伸手帮她一把的时候，纪时安爬起来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然后，听到她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
小姑娘手上卸了力，倒回去，不紧不慢地在顾晏恒怀里给自己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为所动地说：“那累死他吧。”
“”
纪时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她打开手机录音，举到顾晏恒嘴边，舒舒服服窝在顾晏恒臂弯里，高贵冷艳地下命令：“你想谈什么，现在你可以谈了。”
顾晏恒垂眸一瞥她，那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跟愉快扯不上什么关系就是了。
男人似乎不打算搭理怀里的醉鬼，所以纪时安说完之后只看了她一眼，压根懒得接话，甚至没再多分给她两个眼神，他抬眼去看任庭，让他催代驾，三分钟内到加钱。
醉鬼显然对他的无视感到不满，举着手机的手，还不怕死的在那儿催：“快点。”
顾晏恒终于被她吵得分出视线，面无表情低头看她，冷淡地拒绝：“不谈。”
纪时安慢吞吞点了点头，也没跟他计较，还挺有逻辑地说：“行，那现在轮到我了。”
顾晏恒眉梢微挑：“什么？”
四周聊天的声音有点吵，纪时安怕他听不清，十分贴心，放大了说话的音量：“该到我谈了。”
“”
向瑶在旁边看得有点儿懵。
搞半天这他妈原来还没谈是吧？
她看了眼顾晏恒，又去看纪时安。小姑娘这会儿安安分分地躺在男人怀里，看起来很小一只，脑袋靠在心脏那儿，黑色长发散落在顾晏恒半挽衬衫的手臂上，她一只白瘦的胳膊没什么劲地搭在人肩膀上，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眉头微微皱着。
向瑶看她这表情眼皮就忍不住蹦，直觉很不对，正想出声。
接着就听到小姑娘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的要求很简单。”
她往后仰着脑袋，晃了晃拿着手机的手：“你先给我认个错，我要保留证据。”
向瑶的话卡在嘴边。
偏偏纪时安还在继续：“然后呢”
她下意识去看顾晏恒的脸色。
男人表情很淡，眼皮半垂着，在晦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情绪。
“嗯，然后。”
他重复了一遍，嗓音寡淡，这会儿居然听出了几分耐心的意思。
“怎么样？”
几束灯光闪过，纪时安抬手揉了揉眼睛，她似乎思考了下，最后得出答案。
小姑娘揉完眼睛的那只手往地上一指，窝在人家怀里，一脸大度，温温吞吞地命令。
“跪下。”
纪时安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再给我磕个头。”
“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本来就不少人看着这边的动静，她那声“跪下”的吩咐落地，周围不少人立刻好奇地闻声看过来。
四周聊天的声音像是都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
抱着她的男人唇角轻扯，情绪浅淡哼笑了声。
笑声短促，没听出什么笑意。
而后，四下的人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胆子不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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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薄唇
◎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纪时安本来是没想喝这么多酒的。
她酒量很一般, 大学的时候虽然碰到聚会的场合多少也会喝一点，但她对自己那点儿酒量还算有数，每次在外边都是喝得差不多就不碰了。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讨喜, 所以她不愿意喝也就没什么人会来劝酒那一套。到后边开始实习工作, 为了保持清醒和操作稳定，除了偶尔和向瑶他们这群特别熟悉的人一起出来吃饭的时候喝两杯，其他时候基本很少会主动去碰这个东西。
她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喝醉，因为听向瑶说过，她喝醉之后虽然看着乖，但胆大包天得很。
她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
最重要的是，她喝醉之后有个特点, 就是根本记不得彻底醉掉之后发生过的事情。
自己做过什么
第二天纪时安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懵。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关掉闹钟, 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 发现自己睡在家里房间的床上。脑袋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思绪转得很慢，好一会儿, 才开始在脑子里复盘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下班之后去了怕破酒馆找向瑶，酒吧新来了个帅哥驻场, 向瑶说要看帅哥。
顾晏恒也在。居然还敢说烦她。
向瑶知道那张照片上的女生是她, 也很早就知道了她和顾晏恒的事情。
再往后
没了。
纪时安躺在床上眨了眨眼, 努力回想了下后边发生了什么, 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
但。
完全想不起来。
记忆在这儿像是被硬生生删掉了一截, 只留下空白的一片。她身上穿着睡衣，大概被简单收拾过, 这会儿除了头晕之外, 没感到身体哪不适。
没发现什么异常, 纪时安安心了不少，没再继续纠结，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刚早上六点半，大概是向瑶送她回来的，不仅记得给她把闹钟提前了点，还贴心地给手机充了电。
打开微信，上边有向瑶给她的留言，提醒她上班之前喝点醒酒汤。
以及林子昂在昨晚给她发来的三条微信
【竖大拇指/】
【醒了记得看手机录音。】
【以后你是我大哥。】
录音？
纪时安突然有点心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才迅速从微信退出去，打开录音软件，然后看到了最上边那条最新的录音，录制时间十小时前，很短，一分五十秒。
纪时安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了下，对这条来历不明的音频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毫无印象。
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她没敢直接点开，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按下播放。
开头几秒是一段舒缓的背景音乐，周围似乎还有人在聊天，听不太清。
但听起来应该是意外录下来的无关紧要的内容，搞不好是林子昂的歌声。
纪时安刚松了口气。
过了几秒，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累死他吧。”
纪时安眼皮突地一跳。
“行，那现在轮到我了。”
“你先给我认个错跪下，再给我磕个头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特别高贵，特别嚣张。
纪时安茫然地眨了眨眼。
而后，播放器里响起一声很轻的笑，那人似乎隔得很近，熟悉的气音，从胸口到鼻腔闷出来的一声，里边没什么愉悦的意思。
听起来更像是被直接气笑了。
纪时安手跟着抖了一下。
下一秒，顾晏恒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隔着手机传来。
“胆子不小啊。”
听完。
纪时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茫然沉默了几秒。
然后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胳膊和腿。
还好，都还在，也没有伤口。
看来是顾晏恒忍住了。
顾晏恒大气。
纪时安在此刻由衷希望他能记得他昨晚亲口说出的话，不想见她，她也希望自己昨天没有跟他计较，最近不想见就不想吧，顾晏恒有点脾气那可太正常了，多大点事情，她那么大度的人，难道还会跟他计较？
肯定不至于。
她愿意原谅顾晏恒的出言不逊。
纪时安洗了个澡，收拾完自己之后下楼，纪教授已经买好早餐回来了，还给她做了解酒汤。家里两位家长虽然开明，很少会干涉她的事，但林主任是不太喜欢她喝醉的，吃早饭的时候纪时安乖乖巧巧，都准备好接受一顿唠叨了，但很意外，林主任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最后在车上的时候闲聊，让她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别太有压力，开心重要。
居然没多说她。
纪时安感动地松了口气。
上午七点半，到了医院。
纪时安先到办公室换了衣服，又和值夜班的同事对接了下情况，之后开始查房。
九点组里有场交流会议，纪时安查完房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便直接去了小会议室。
说是交流会，其实就是汇报总结上周接收治疗病人的大概情况。恩慈的普外科一直很强势，在全市数一数二，大佬云集，当初纪时安研究生实习起一直带着她的项主任，就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佬，今年还不到五十岁。
不过最近项主任到其他市的医院进行学术交流去了，不在医院，所以今天的会议由梁副主持。老大不在，加上梁副主任又是个好脾气的，整个气氛便没那么让人紧张了。
进行到后边讨论交流的部分，气氛松懈下来，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二组的王医生带了两个研究生进来，见他们在里边，便停在了门口：“哎，不好意思，梁主任，没注意到你们在。”
“没事，”梁主任性格好，话也多，看他带着人，就随口问了两句：“老原今年带的学生？”
王医生：“是，J大毕业的，今天刚过来呢，我带他们熟悉熟悉。”
说完，又给身后的两个研究生介绍了办公室里的几位医生，领着他们给大家互相问了好。
“看着挺利索的。”梁主任靠在椅子上点了点头，这会儿没别的事情了，几个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两个研究生身上，梁主任问：“为什么选择当医生啊？”
在座的几个人听到这个问题都忍俊不禁。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这句话实在太耳熟，每个普外医生最初都被问过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每年有实习生进来，还在重复这个惯例，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算是恩慈整个普外祖传的老节目了。
两个研究生显然没想到会被突然发问，都愣了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一脸正色地回答问题。
纪时安看着因为紧张导致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的两个人，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刚到恩慈那会儿，也是这样的场景——比这还要夸张一些，在会议室里当着整个科室一群大大小小医生大佬的面，突然被主任提问。
同样的问题，一个字都没变。
纪时安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记得当时自己紧张得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在桌子底下发抖，最后认真又严肃地讲了一个故事，陈述自己之所以坚定选择成为一名医生的原因。
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怎么说的，也忘了后来在医院待久之后，发现对实习医生提问是整个普外难得放松的环节时的心情。
现在回想起来，这么多年脑子里一直清晰剩下的，只有故事里那个小女孩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对她说的那段话。
“时安姐姐，以前很多大人看到我，都会对我说，‘这孩子真可怜’，我一开始不太懂，后来有一点觉得了，直到现在遇见你，我又觉得不是这样，至少这段时间我还是很幸运的。
大人们常说，人死掉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地上的人，但我没什么亲人，不需要守护谁。而且天那么黑，星星太小，如果变成星星的话会很孤独，每天晚上都要出来闪也很累的，所以我不想变成星星。
我想变成彩虹，彩虹很漂亮，虽然只能在雨后的阳光下看到，但对我来说也很好了。时安姐姐，我很穷，什么都没有，但你一直说我很勇敢，所以我想把我的勇敢都留给你，以后你看到彩虹，都能够带给你多一点的勇敢。”
会议结束之后，回办公室。
纪时安拿保温杯给自己泡了杯茶，靠坐在椅子里揉太阳穴，她的脑袋到现在还晕着，很庆幸今天不是手术日。
李池挪着椅子凑过来分了点她的花茶：“怎么了，头疼？”
纪时安闭着眼嗯了声：“昨晚喝得有点多。”
听到这话，办公室里的男医生意外了下，笑道：“看不出来啊，纪医生这么深藏不露的吗。”
“那肯定。”纪时安伸出手比了个三，闭着眼睛瞎吹：“一喝三也就正常发挥的水平。”
“真的？”
旁边的李池忍不住笑，毫不客气地揭穿她：“你们听她扯呢，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到现在还没醒是吧？”
纪时安耳边又响起了自己让顾晏恒跪下磕头的话，顿时觉得头更痛了，她叹了口气：“别说了，已经在后悔了。”
“怎么突然去喝酒了，”李池忽然问了一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说：“时安，你和你那个男朋友——”
话到这，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
住院医师走进来：“纪医生，这是几个病人的情况报告，你看一下。”
“好的，谢谢。”纪时安接过资料放在桌上，正准备问李池刚说了什么，走到门口的住院医师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对了纪医生，那晚来找你的那个帅哥现在在117病房哦，是你朋友吧?”
纪时安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慌错，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外走：“117他怎么了？是哪个医生在？”
“他”
住院医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纪时安由走变跑，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冲到了几米外。
脚步匆匆，连背影都透露出着急。
住院医师茫然地把后半句没来得及说的话补上：“没事啊。”
纪时安一口气小跑到117病房门口。
跑来的路上所有可能的情况在心里一一闪过，纪时安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晏恒来医院了，但都没来得及联系自己。
摔了？车祸？还是胃病——听说设计师都有点儿这毛病。
是不是伤得不清，还清醒吗？
她在病房外停下，顿了几秒平复呼吸，安慰自己，没事，不管顾晏恒怎么了，她就是医生，就在这呢。
没事的。
她深呼吸了下，抬手，推开门，117是间vip双人病房，左边的床位是前几天入院的江盛景，纪时安下意识往右边看，床上空的，没人。
病房里窗帘开着，窗明几净，很安静。
纪时安疑惑了下，走进去，一扭脸。
然后就看到了江盛景病床对面，椅子上完好无损坐着的男人。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病房里的男人这会儿也正偏头看向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纪时安没顾得上说话，先用目光上下扫了他身上一圈，又看他的脸，见没什么受伤的地方，心里蓦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顾晏恒也看着她。
男人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宽松衬衫，黑色西装裤，袖口半挽着，露出一截干净冷白的手臂，领口最上边的扣子没系，喉结左侧的小痣在衣领的地方若隐若现，阳光浅浅地落在脚边，他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慵懒。
闻言，男人朝靠坐在病床上的江盛景微抬下巴，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句：“看个朋友。”
说完，他视线在纪时安身上停了两秒，明显看出了她进门时候脸上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这个反应”
顾晏恒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让我对自己现在没有神志不清地躺在这儿，很内疚啊，纪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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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薄唇
◎这不是来向你跪安么。◎
“”
冲动使人愚蠢。
纪时安觉得不管不顾脑补了一路冲过来的自己现在特别像个傻子。
她面上很快镇定：“倒也不至于。”
靠坐在病床上的江盛景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转了两圈, 问：“怎么了，你们认识啊？”
这会儿纪时安的理智也回来了，看到顾晏恒没事, 那段想不起前因后果的录音内容又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播放, 她于是没怎么敢多看顾晏恒的脸色，继续多呆一秒钟就多一分尴尬，因此对江盛景的话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不打算多说，一边后退到门边一边摆了摆手：“没事，你们继续。”
说完也没等两个人有什么反应，身子一闪, 逃一样地溜出去了。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
江盛景看着门边空荡下来的位置，又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晏恒看了会儿, 好奇地问：“女朋友？”
没等顾晏恒开口, 江盛景琢磨了下刚才的场面，又自顾加了句：“不像啊。”
顾晏恒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冷淡道：“不该问的事情我建议你直接闭嘴。”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把手里的文件随手往病床上丢过去, “有这个心思关心我, 不如多操心你公司那一堆事, 每天就这么躺着不觉得自己很废物么？”他半垂眼皮：“你什么时候这么堕落了？”
“”
“我刚挨了一刀, 还在住院啊大哥, 对我多点关爱好不。”
江盛景无语地叹了口气，叹完, 看顾晏恒的脸色, 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你这是迁怒, 我哪知道他们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对脾气臭名在外的顾晏恒进行消息轰炸，真是初生牛犊啊。”
这话说来不长，就这几天发生的事儿。
之前顾晏恒被江盛景吵得心烦，最后才勉强捏着鼻子答应给公司那群年轻设计师指导设计
䧇璍
方案，这事本来该在那天的会议就结束了，但因为当天怕吵到在睡觉的人，所以拖了点时间。也没拖多久，当天，顾晏恒花了一晚上时间把所有问题都给了回复。
这事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顾晏恒善心大发，差不多得了。
只是没想到SG的设计师收到回复之后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两个三天两头遇到点事情就发邮件过来问他的意见。
江盛景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消息，那群牛犊派了尤惠给他打电话，问他方不方便问一下顾工为什么不回他们的邮件。
江盛景一听，惊得伤口差点直接崩裂了，又气又好笑，不是，他们真以为请动顾晏恒是什么动动嘴皮子就行那么容易的事？
江盛景理亏在先，也不好多辩解，想了想：“不过晏恒，他们资质都不错的，偶尔交流一下不是什么坏事，虽然麻烦了点，但说不定能给你带来灵感呢，是吧。”
顾晏恒敬谢不敏，冷淡道：“没兴趣给人当保姆。”
“”
江盛景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勉强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公司？你这一回来好多人打听着呢，都想从我手里挖人，我这边你想什么时候回都行，但你好歹给我句准话，晏恒，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顾晏恒走到门边，闻言拉门的动作顿了下，他背对着，江盛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微微侧过头，淡声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纪时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李池手里捧着的小半杯花茶都还没喝完，看她进来愣了下：“这么快？你朋友没什么事吧？”
“”
“哦，他…好着呢。”
纪时安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你不去吃饭吗？”
“这都快中午了，”李池感叹了声，说：“你想吃什么，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纪时安没什么胃口，捞出抱枕往桌子上一趴：“我不吃了，我想睡会儿，头晕。”
李池：“啊？不吃下午饿了怎么办，要不你先睡着，你想吃什么等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我可能那点酒劲还没过去，有点犯恶心。”
纪时安说完，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
她打开，看到最上边黑色头像右边挂着的红色数字1时愣了下。
顾晏恒给她发了两个字。
【出来。】
纪时安没明白他是让她过去117还是医院外，但还是很快站起身往外走，听到李池在身后问：“你去哪，时安？”
纪时安拉开门，一边低头敲字问顾晏恒在哪，一边闻声回头看向她：“出去一趟，你等会儿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消息刚发出去，耳边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儿。”
纪时安下意识抬头，愣了愣。
顾晏恒靠墙站着，似乎是听见了她刚才的话，看了眼她身后，视线收回：“要去吃饭？”
“没。”
纪时安反应过来，看他：“不想吃，你要走了？”
“嗯。”
“那”纪时安等了会儿，见他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问：“你找我，怎么了吗？”
“没怎么。”
顾晏恒神色浅淡：“这不是来向你跪安么。”
“”
纪时安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事情。
他这句话说得其实没什么情绪，但纪时安本来就心虚，所以这会儿表情管理直接掉线了。
她偏开头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决定装傻：“什么啊？不敢劳您大驾。”
顾晏恒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了声，不过似乎并没有要跟她算账的意思。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没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多说什么，只伸出左手往她身前一递，淡声开口：“还你。”
纪时安下意识低头，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钥匙。
她对着那把银色的钥匙愣了两秒，顾晏恒那天没回她那句“什么时候还我”之后，纪时安其实就没想过他还记得这事，她也不好上赶着问他。
总归不是她的东西。
纪时安有些意外，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的脸色。
男人这会儿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那副漠然的冷淡模样，纪时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烦，她昨晚都撒野成那样儿了，顾晏恒今天还主动搭理她，也没继续生气。
纪时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机会难得，她又忍不住得寸进尺。
她接过钥匙，抿了抿唇，小声开口：“你那天，到底为什么生我气啊？”
气到看到她转身就走，连烦她这样的话都说了。
纪时安虽然早上还想着不计较这件事情了，但又怕以后再因为同样的事情惹他生气，所以还是趁着现在顾晏恒好说话的时候，问清楚比较好。
闻言。
顾晏恒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回想了下她说的“那天”的事。
过了几秒，纪时安听到他不以为意地“哦”了声。
纪时安不自觉屏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小紧张。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男人垂眸看着她，语气平淡，不冷不热地慢道：“就是单纯见不得恋爱脑在我面前哭，看着眼睛不舒服。”
“”
纪时安虽然一直观察他的脸色，但没能从他神色里窥见什么别的情绪，所以一时也没听出来他是认真的还是随口糊弄她，想了想，说：“真的？”
“不然？”
顾晏恒眉头很轻地挑了一下，似乎意外她会这么问，他上眼皮不着力地往下耷着，再开口，话音里也跟着多了点不着调的意味，轻飘飘地睨着她，问：“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纪时安：“”
她不知道话题还能这样抛到她头上。
纪时安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开口，因为这句话，气氛似乎都不知不觉掺杂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微妙。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四下喧哗，他们在人群中无声对视，周围的空气像是突然被放置了透明的易碎泡沫，泡沫里边一时不知道包裹的到底是谁想要试探的心思，被说话的气息轻轻推来推去，一旦放到太阳底下便昭然若揭，所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静了几秒。
纪时安才慢几拍地“啊”了一声，顾晏恒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纪时安的心跳不由自主快了几秒，她不知道她刚才多嘴问这么一句做什么。
这下好了，顾晏恒问她以为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纪时安怀疑她可能真的还处在喝醉的状态没清醒过来，在脑子里头脑风暴了小一会儿，除了那句任凭第一反应到嘴边的话之外，居然没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能够糊弄过去的语言。
她轻轻咬了咬下嘴唇，顶着男人的视线，心里很后悔多那一嘴，无意识微微蹙眉：“我以为——我”
“时安？”
身后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李池站在门口：“你不是要出去，怎么在这？”
纪时安不动声色松了口气，果断回头，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眼皮很轻地颤了颤。
她言简意赅地解释：“出办公室门。”
李池下意识瞥向她身后，男人周身的气质很冷，神色也冷淡，但模样实在太出众，让她视线不由多停了几秒。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的瞬间，李池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确实是，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大概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男人漫不经意地抬睫，不轻不重地压过来。
李池心跳一快，连忙收回视线，对纪时安说：“那我先去吃饭了，你要是有想吃的给我发微信。”
纪时安：“好，去吧。”
等人走了，刚才那股莫名的气氛早已经散了干净。
纪时安莫名有种好像刚才被顾晏恒忽悠了一下的错觉，她紧张什么？
她没道理紧张啊。
想到这，纪时安神色放松下来，自动忽略掉刚才自己卡了一半的话，点了点头，态度很渣男：“行吧，你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就当是我的错。”
纪时安说完，还不忘纠正他：“不过我没哭，你可不要造谣。”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大小，大言不惭地反驳：“我就是些微地感到稍微苦涩，大概也有那么一丢丢泪意，你不要夸张。”
“”
顾晏恒很轻地笑了声，似乎懒得再搭理她：“走了。”
“噢。”纪时安乖巧地点头，冲他挥了挥手：“拜拜。”
送走顾晏恒，纪时安到休息室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头终于不晕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到洗水间冲了下脸，纪时安神清气爽地回办公室，李池看到她来，拎了个袋子出来：“你的。”
“嗯？”纪时安意外了下：“你给我买的？什么东西呀。”
话放得太早，她现在倒真有点饿了。
“不是我，你说了不要我就没给你带了。”李池说：“是刚送过来的外卖，就十分钟前，我替你拿了，不是你点的？”
纪时安拿出手机看了眼，奇怪：“我没点啊。”
“我说呢，我记得这家餐厅没有外卖的，是不是谁特地让人给你送过来的？”
见状，李池伸手翻看了下包装袋上的信息，这家餐厅的小票上会有下单会员的名字，她指了指：“这个，顾，是你朋友吗？”
纪时安慢了半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
顾。只有他了。
刚才在门口说话那会儿，她以为他就是随口一问，连她自己都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纪时安打开袋子，里边是摆放精致两道西餐，看着就很有食欲，大概听到她说没胃口，甚至还加了一道凤梨的水果沙拉。
纪时安满脸感动，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编辑微信发给顾晏恒：【我刚刚是不是忘了跟你说。】
顾晏恒意外地回复很快：【？】
纪时安眼都不眨，指尖在手机上飞快游走，立刻一通行云流水地输出。
【谢谢你今天到医院来。】
【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实现了我每日看一眼帅哥的愿望。】
【你知道吗，你今天一走，我就发现我办公室的工作服多了一套，原来是被你帅得有一套。】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怪英俊的。】
过了会儿。
顾晏恒忽然问：【你们医院神经科几楼？】
纪时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老老实实回：【9楼，怎么了？】
顾晏恒直接丢了句语音过来。
“你赶紧去看看脑子。”
纪时安：“”
旁边的李池隔得近，听到了这句话，噗呲笑了出来：“是刚才和你在门口说话的帅哥？他给你买的？”
纪时安点头，她打开餐盒，分量挺多的，她分了双筷子给李池：“对了，中午在办公室那会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那会儿李池有些欲言又止，说到一半她以为顾晏恒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注意她说了什么，这会儿才想起来。
李池明显犹豫了会儿，似乎思考了下，然后看着她，小心问：“时安，你跟你男朋友最近感情还好吗？”
“哦，这个，”纪时安垂眼往嘴里送了块凤梨，轻描淡写地说：“分了。”
李池愣了愣：“啊不好意思。”
“没事，你不好意思什么，又不是你的问题，”纪时安笑了笑：“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上星期，我跟朋友在餐厅吃饭的时候，看到他和一个女生一起吃饭，两个人看起来挺亲密的。”李池说：“本来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昨天晚上又碰见他们了，所以，就想着提醒一下你。”
纪时安笑意淡了些，“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没事，不用客气，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李池啧了一声：“幸好你分了，不然我还担心你被骗。”
纪时安有些意外：“我看起来不像是会被骗的小姑娘吧。”
李池咬了块牛肉，闻言抬头仔细看了看她：“看起来是不像，但谁知道呢，现在好多条件贼好的姑娘找的对象都不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渣男的玩意，还当块宝呢，唉，我可见识太多了。”
李池外表看着文文静静的，书卷气息挺重，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难免有种违和感，让纪时安稍感意外：“你这么有经验吗，我还以为，你没谈过恋爱呢。”
“开什么玩笑，”李池有种受了奇耻大辱的感觉：“我前男友都能凑一个足球队了。”
“”
纪时安：“佩服。”
说到这，她抿了抿唇，忽然心头一动：“那个，池，问你个事儿，你给分析分析？”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性别女。”纪时安想了想，简单说：“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认识很多年的男性朋友，关系特别好，但是后来这个男生跟她表白了。”
李池：“这个我熟，然后呢？”
“我朋友对男生没那种心思，把他当家人那种，于是知道以后就有点躲着他，后来她遇到了一个高中挺喜欢的男同学，为了让男生放弃，答应和男同学在一起了，男生应该也知道，两个人闹得挺不愉快的，再后来男生一声不吭出国了，两三年没回来过。”
“现在他回来了，我那朋友吧，很珍惜这朋友，对她来讲很重要，所以，”纪时安无意识咬了咬筷子：“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不知道怎么相处比较好。”
“你朋友？”
纪时安心虚点头：“唔。”
李池想了想：“那她这个男性朋友现在什么态度？”
“就老样子，不过他性格本来就那样。”
“他个人条件呢？”
纪时安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开始数：“长得挺帅的，事业有成，父母双全，家里条件也不错，就是脾气稍微一般点。”
“挺帅是多帅，和今天门口那帅哥比呢？”
纪时安差点咬到舌头，含糊道：“差不多吧。”
李池沉默了一下：“既然他性格本来就这样，那我猜你朋友不知道怎么面对，是因为她这个好朋友喜欢她？”
纪时安刚想点头，
“但诉我冒昧，我很想问一下。”
纪时安唔了声：“什么？”
“如果这个男生条件真的这么好，还这么帅，他出国两三年没回来，你朋友跟他联系应该也不多，那我很想知道——”
“你朋友是怎么确定他还喜欢她的呢？”
“……”
“他这么好的条件，又过了这么多年，你朋友都有男朋友了，他难道就这么一直单着？”
“”
问得好。
不愧是有经验的人，一句话掀开头盖骨，直击灵魂，发现了盲点所在。
纪时安被问得有点儿懵。
被李池这么一说，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确实——她怎么敢确定，现在的顾晏恒是不是还喜欢她呢？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而且分开的这几年，他们也确实没怎么联系过。
甚至大学那几年，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也或多或少地躲过他。
这么一想，顾晏恒回来之后，这几次的相处，他的态度似乎和他的心意没摆到明面上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现在他也没有再提过感情上的东西，包括知道她和赵砚的事，也从来没有多问。
除了那天那句“你就这么喜欢他”的质问。
但他也说了，见不得她恋爱脑或许有没有可能，刚才顾晏恒说的，其实是实话？
他并没有吃醋……他确实只是单纯不爽看到她因为一个出轨的前男友难过？毕竟，换了向瑶为一个渣男要死要活，她手刃渣男的同时，也会替她感到不值。
纪时安看着面前的精致的佳肴，若有所思沉默下来。
“时安？”
“嗯？没事，”纪时安朝她竖了竖拇指：“你分析得很对。”
“这种情况小意思啦。”
李池一撩头发，撑着下巴说：“其他的倒是都不重要，就是你说你朋友的那个男性朋友和刚才门口那帅哥差不多帅，我就觉得吧，啧，不吹，在我的认识里，就不可能有女人会放着这样的男人不想碰的，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他刚回来没多久，今天第一次来这边儿。”纪时安没太在意，笑了笑：“可能恰好跟你见过的谁长得像吧。”
李池夸张地挑起眉头：“不可能，我活到了二十多年还没见到这种程度的帅哥，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
两人聊完，距离上班时间没几分钟了，纪时安桌面收拾干净。
心里忍不住琢磨刚才李池的那番话。
她想了想，打开微信，给顾晏恒发了条微信。
【既然你都愿意给我买饭了，不如送佛送到西，顺便今天下班接我回家，你觉得怎么样？可爱//】
顾晏恒回复很快。
【可以。】
纪时安眼皮一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是不是说明
嗡地一声，手机震动了下。
顾晏恒甩了张付款码过来。
紧跟着又扔过来两句话。
【一次200】
【你要顺便想把饭钱一起付了，也行】
“”
第29章 薄唇
◎喊什么？◎
纪时安对着那个收款码看了会儿 。
两秒后, 十分果断地把自己的那句话撤了回来。
【当我没说。】
她发那句话确实是抱着试探的意思的，但现在理智回归，纪时安不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多少是有点毛病。
无论顾晏恒是不是还喜欢她, 他对她好这件事一直是事实。
更何况顾晏恒从来都是这样, 要是突然性情大变才会让纪时安觉得见鬼。
再说，如果答案是否定，那或许还好办一点。
但万一，答案是肯定呢？
要是顾晏恒就是还喜欢她…
她又能怎么样？
所以这件事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对现在的她来说，依然处于一个无解的状态。
纪时安叹了口气。
随便吧，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也不错, 总之他能回来就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
纪时安今天没安排手术，将近下班的时候临时给两个病人重新检查了下情况, 稍微耽误了会儿, 下班时间晚了二十来分钟。
微信上她撤回那条消息之后顾晏恒没再回复，纪时安也没在意，她那会儿冲动之下随口一试的话, 没真的想让他过来接。
想通之后便也将这段小小的插曲直接抛到了脑后，所以到下班的时候压根没想起来这件事。
不过刚回到家, 倒是接到了顾晏恒的电话。
纪时安意外了下, 接起：“喂？”
“你到家了？”
“嗯, 刚到。”纪时安说：“怎么了？”
电话里沉默了短暂的两秒。
“天气预报说今晚下雨。”
顾晏恒语气没什么变化, 淡声道：“我下午回去忘了关窗, 请你帮个忙。”
这人情绪浅淡，就连请人帮忙都有种屈尊降贵的气质。
纪时安说：“知道了, 我等下过去看看。”
顾晏恒：“挂了。”
“等等”纪时安犹豫了下, 问：“你现在还住酒店啊？”
顾晏恒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之前一次性付了半个月房费。”
“”
电话挂断。
纪时安从包里找出今天顾晏恒刚还给她的钥匙, 顺利打开了别墅的大门。上次请阿姨打扫完之后她还没过来看过，现在打扫过后整栋房子上下都焕然一新，盖着家具的防尘布被收了起来，玄关的地方还放着两双拖鞋，虽然空间还是很大，但之前冷冰的气息还是被驱散了大半。
纪时安在楼下转了一圈，没发现哪扇窗户开着，她随即上楼到了书房，书房的落地窗半敞着，窗帘也没拉，白色的纱帘在阳台外吹来风下轻轻飘动。
红枫巷的高楼不多，这会儿太阳降落未落，从阳台的高度就能看到远处挂在天际的一大片灿烂的橘灰色晚霞。
纪时安趴在栏杆上吹风欣赏了会儿，难得享受了会儿放松。
没几分钟，纪教授在隔壁叫她吃饭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纪时安应了一声，才有些不舍地回收视线，关好落地窗又检查了一遍回家。
晚上洗完澡，纪时安靠在床头看文献，睡觉之前考虑明天穿的衣服的时候，想到顾晏恒的话。
将近九月了，晚上下雨的话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降温，纪时安打开天气预报，看到上边显示天气预测时抬头看了眼窗外。
她奇怪了下。
今晚好像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手机上面显示可能下雨的也是明晚。
大概是顾晏恒看错了。
纪时安没纠结这一点，忍着困意把文献最后一点的结论部分看完，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纪时安到医院之后先查看了重点病人的情况，又和昨晚值班的护士交接记录，然后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查房。
每间病房的情况纪时安每天都会仔细分析，所以心里对病人的变化情况都了然于心，大多时候只要没有不可控的意外事件发生，查房的速度算快的。
最后一间是117，右边原本空着的病床昨晚送来了一个急诊病人，纪时安先给他看过之后，到了江盛景这儿。
检查完所项指标，纪时安又看了下他伤口的情况。
“恢复得不错，不出意外再过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盛景从头到尾视线放在纪时安身上，对自己的状况倒是不太在意，闻言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忽然说：“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希望纪医生不要介意。”
纪时安刚想说那你最好别问。
然而江盛景似乎早有准备，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开口很快：“纪医生和晏恒，什么关系啊？”
纪时安写字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言简意赅地说：“朋友。”
“朋友。”江盛景重复了遍这个词，他盯着纪时安看了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难怪。”
纪时安不知道他难怪什么，也懒得问，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们很熟？”
“差不多吧，”江盛景说，“大学同门，他比我小两届，算是我学弟，后来毕业我们合伙办了间工作室玩儿，现在也是合伙人。”
他们的关系倒是比纪时安以为的还要好一些。
纪时安对顾晏恒大学那段时间不是很了解，闻言不由好奇，于是忍不住多问了两句：“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嗯？”江盛景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大学时候啊。”
“我的意思是，”纪时安顺手给他换上药瓶，换了个说法：“具体是大几？你比他大两届，一开始应该没什么认识的机会，他那性格，不太会主动跟陌生人接触，你们因为什么契机认识的？嗯他上大学朋友多吗？”
“这么了解，看来纪医生和他关系确实不错。”
江盛景看她的眼神带了点意味深长，想了想，说：“你说得没错，不过你低估了校草的魅力，虽然他性格冷，但架不住他长得逆天帅啊，实力又强，从军训露面过后，每天被多少男男女女排队打听，开学不到三个月，数不清被多少女孩拦着表白过。
他高中获奖的含金量高，入学前在我们专业内就小有名气，就连很多老师也都知道，海市那个顾晏恒嘛。这么说吧，虽然我在学校也挺受欢迎的——这真不是我吹，但我吧，当时也挺想认识他的。
所以他冷不冷淡压根无所谓，有的是人愿意主动接近，这是强者的特权。”
纪时安垂着眼在本子上一边记录一边听他说，她低着头的侧脸看着很平静，闻言了然地点点头，脸色看着没什么波动。
江盛景盯着她，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忽然笑了：“怎么了，担心他一个人到陌生城市上学，没人陪啊？”
笔尖不小心划出格子，在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痕迹，纪时安微微愣了两秒，很快回神，下意识否定：“ 没有，怎么可能，强者用得着我操心？”
“也是，你那时候估计也刚上大学。”
江盛景笑了笑，看着她，闲聊一样，随口道：“这么说起来，纪医生和晏恒应该认识很早就认识了？高中同学？关系应该不错，听说纪医生J大毕业的，成绩这么好，当时怎么没和他一起去首都看看？”
纪时安闻言动作顿住，她停下笔，抬头看向他。
这人懒洋洋靠坐在床上，姿态特别悠闲，说话的语调也慢悠悠的，像是刚好聊到这个话题就很随便地问了她一句。但纪时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莫名觉得他看自己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一股若有似无探究的意味。
纪时安不太喜欢这种眼神，像是随时会隔着外壳把人看穿，让她不太舒服，她移开视线避开他的眼神，不欲再和他继续聊下去，只简单回了一句：“离家近。”
大概她敷衍的意思明显，江盛景闻言只是轻轻挑了下眉，他这人极会看人眼色，没继续多问。
等纪时安记录完毕，准备走的时候，这人非但没有继续油腔滑调，难得还挺有礼貌地跟她道谢。
纪时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许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江盛景老神在在地翻看手里的杂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晏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纪医生熟悉。”
纪时安没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江盛景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想到那天顾晏恒坐这的时候小姑娘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场面，哪是现在淡定的样子。
他那天说纪时安的名字耳熟，说的时候确实没什么搭讪的意思，只是当时想不起来，也就没解释。
直到那天顾晏恒过来一趟，得知两个人认识之后，江盛景才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的原因。
他确实是听过的。
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事。
印象里似乎是一次国庆期间，江盛景忙着做课题作业，就没像大多数同学一样趁着难得的小长假跑回家。
他那天在办公室无意中听到了专业里两个教授的谈话，说这一届新生有个叫顾晏恒的，风格独特天赋很高，又说是哪位周老师的儿子，不难怪十几岁就有这样的水平。
这些话其实不算新鲜的了，早在开学之前，江盛景就从自己导师那里听说过不少次这个名字，更不必说，新生军训第一天之后，就开始不断出现在学校大大小小的论坛表白墙和贴吧的这位新晋校草的名字和消息。
所以江盛景那会儿虽然还不认识这个新生，但和院里其他所有人一样，已经对这个名字格外熟悉了，心里对这号人物也充满了好奇。不过要是真这么优秀，以后打交道的机会有的是，江盛景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于是江盛景虽然好奇，也没多做打算。
只是没想到，没过两天就意外在教授的工作室遇到了这个人。顾晏恒。
大概是教授找的他，两个人不知道在谈什么。屋子另一边角落的不少学长学姐一边作业一边偷偷关注那边的动静。
少年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根本不在意，背对着孤身站在那儿，没有局促也不见紧张，只是微微低头，神色寡淡，但后背挺很直，话很少，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开口回应也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客气的礼貌中带着几分骨子里很难被遮住一股傲气，是那种一眼就能明显看出来很有教养的有钱人家的小孩。
有人注意到他来，招手叫他，递给他一张图：“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去年TB大赛是谁打败了你么？”说话的人冲少年的背影努了努嘴：“诺，巧了吧，狭路相逢。”
TB，to break，建筑设计全国青年组一年一度的比赛，含金量很高。每年从全国所有参赛作品中选出十个获奖作品，特点在于选出的十个作品其中九个都是银牌。只有一个冠军。
他去年就是银牌之一，不过当时只看了冠军的作品，没怎么去注意对方的信息。
江盛景挑了挑眉，看来不是虚名。
他笑了笑，忽然改变主意了，这样的人，提前认识一下也好。
十几分钟之后，那边的对话结束，少年朝教授微微点头之后离开，转身时视线从人群扫过，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江盛景画完最后一笔随手扔掉手中的笔，跟出去，却没看到人，他停在走廊看了眼往下降的电梯，有些可惜，正要放弃，忽然听到了楼梯口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教学楼的楼梯间门开着，江盛景迈腿走进去的时候，少年背对他立在半层阶梯的窗口那儿。
“你还关心我走没走么？”
意识到他在打电话，江盛景脚下顿住，不过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我说喜欢你对你来说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说一次就把你吓得连在我身边都不敢多待，吓得你连志愿都改了？”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你没有，那现在，为什么只有我在这里。”
少年面无表情笑了声。
“离我这么远，你满意了吗？”
冷漠孤傲的天才，质问咄咄逼人得不出意外。
就连不经意泄露的几分劣势卑微，都显得要比其他人高高在上。
江盛景没忍住抬了抬眉，转身退出去之前，听到那人嗓音低沉，命令似的，对电话那头的人开口。
“纪时安，别躲我，行么？”-
查完房，纪时安回办公室按时填写完病例，今天没有手术，她难得有时间，待在办公室把攒的几篇文献看了。中午和李池一起到食堂吃了饭，她下午出门诊，于是没回住院部，直接去了门诊办公室休息。
之后便是连着两天的手术日，周四最后一台手术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做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等到从手术室出来，纪时安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从兜里拆了块巧克力塞嘴里，回到办公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手机上有林主任一小时前发来的微信，让她下班之后打电话，这会儿林主任估计也刚到家没多久，纪时安不想她再累，于是上了车之后才回了消息。
纪时安到家的时候，林主任正在洗澡，纪教授特地给她做了宵夜。
纪时安饿得前胸贴后背，拍手鼓掌表示纪教授英明，然后放下包就往厨房钻。
“好香！是什么？”
纪教授在沙发上看电视，头也不抬：“你喜欢的呗，还能是什么。”
吃饱喝足，纪时安回房间洗了个澡，头发吹到半干，她打开窗户，坐在飘窗边，一边放松地在微信上和向瑶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一边等头发被风自然吹干。
等到从手机上抬头，才惊觉，对面夜色中的别墅，二楼房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纪时安愣了下，眨了眨眼，确实亮着，不是错觉。
她又低头看了眼微信，没收到新消息，于是打开顾晏恒的聊天框，很快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回来了？】
等了会儿，对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没回复。
纪时安刚准备打电话，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消息都不回大概率也接不到电话。
而且，这不是很方便吗。
于是她放下手机，趴在窗台边把头往外伸了一些，朝对面的窗口小喊：“顾晏恒？”
安静两秒，对面窗户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
纪时安轻啧了一声，声音加大了些，一字一句：“顾、晏、恒。”
还是没反应。
她没放弃，继续：“顾——”
哗啦一下——
对面的窗帘被人扯开，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倾泄。
“喊什么？”
男人随手拉开落地窗门，他背光站着，身上穿着简单休闲的家居服，显出几分清冷的慵懒。
他靠在门边，抬眼望过来。
纪时安抿唇，把剩下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没喊什么呀，随便喊喊不行吗？”
纪时安这会儿心情愉快，不打算跟他计较，弯着眼睛冲他笑了笑：“晚上好啊，顾晏恒。”
对面。
男人侧身靠墙站着，闻言找烟的动作停下，他偏头，重新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秒。
他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纪时安。”
顾晏恒眉尖轻轻一挑，漫不经心地笑了。
“你这是在跟我撒娇么？”
第30章 薄唇
◎撒个娇而已。◎
愉快的笑意定在嘴边。
纪时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反应了两秒, 没听错。
那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还在耳边重复，最后的“撒娇”两个字清楚又自然。
尾音很轻，但特别清楚, 不轻不重地丢过来。
纪时安脑子里莫名嗡了一声, 温度控制不住地从神经中枢往外蔓延，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烧了一层热。
她看向顾晏恒，男人神色淡定，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纪时安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回神，她面上保持冷静, 镇定地问了“哦”了一声。
“你知道我们医院耳鼻喉科在几楼吗？”
纪时安没给他回答的机会。
“二楼，我建议你赶紧去看看耳朵。”
说完, 不等顾晏恒反应, 二话不说关上窗户，又啪地一下拉下窗帘。
纪时安几步离开窗边，面朝下扑在了床上。
撒娇？
她怎么可能！！
是她疯了还是顾晏恒疯了？
纪时安深呼吸了两下, 在床上翻了个身，扯过旁边的玩偶抱在怀里。
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晚上好啊。
“”
这不就是一句挺正常的问候吗, 哪撒娇了？
就是她挺高兴的, 所以大概说话的时候显得愉悦了点, 没别的意思, 顾晏恒到底是哪只耳朵听出她在撒娇的？
而且。
纪时安想到他说句话的语气。
你这是在跟我撒娇么。
不以为意, 无动于衷。
——他这是，哪里学来的海王腔调？
纪时安有点茫然。
手机提示音响起。
纪时安伸手摸过手机, 打开。
是顾晏恒发来过来的语音。
低沉嗓音里还带着那股漫不经心的语调。
丢过来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跑什么。”
“那晚在酒吧在我面前撒野成那样, 我不是都没找你算账。”
“撒个娇而已, 我还能揍你么？”
纪时安：“”
因为睡前的这段小插曲，纪时安做了个梦。
梦里顾晏恒坐在窗边看书，纪时安站在他面前说了好半天的话，他像是直接把她屏蔽了似的，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纪时安在旁边像个原始人似的手舞足蹈了大半天，累了，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来，放软了声音，像是为了哄他，眼都不眨就开始说了些黏了吧唧的话。
就这么说了好一会儿，顾晏恒终于有了反应。
男人抬眼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手，直接将手里的书往她脸上一拍。
动作毫不客气，语气十分冷漠。
看起来很想骂脏话，不过大概被他忍住了。
“这些话早听过八百遍了，想撒娇，学点新鲜的再来，行？”
特别高贵，特别不耐烦。
接着他抬手往她身后一指，十分冷漠：“下一个。”
纪时安跟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扭头，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乌泱泱排了一群女的，男人话音刚落，排在最前边的女人很快款步迈步上来，媚声开口：“人家最会撒娇了~”
纪时安被吓醒了。
吃完早饭去医院。
晚上下了点雨，气温降下来一些，纪时安晚上值夜班，怕冷，出门时多带了件外套。
路上，林主任看到她眼下浅淡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
“”
她好不容易忘记的。
“还行，就是好像做了个怪梦，”纪时安说，怕林主任继续问，她说完又加了句：“记不太清了。”
“好好休息，工作忙，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
林主任倒是没多问，说：“下周燕市那边的几家医院组织了交流活动，邀请了恩慈，我大概会跟着过去一趟，可能会安排议诊，估计两三天，你爸非要跟着，你自己在家能行吗？
不然让你爸留在家陪你？”
“我都多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纪时安靠在椅子上笑了笑：“放心吧。”
林主任没坚持，点了点头：“你爸不在，你下班回家直接点外卖吧，别进厨房，下班晚了就打车，千万注意安全，一个人不敢的话，请同事送一下或者打电话麻烦子昂他们谁有空接一下你，等回来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对了，”说到这，林主任想到什么：“今早听你爸说晏恒回这边住了，说了请人家吃饭的，你们约时间没？”
“”
纪时安压根忘了这件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没，不知道他忙不忙。”
“你们这几天没联系？”
林主任有些意外，“那你问问他这周末有没有空，下周我和你爸去出差，最近医院里事情多，回来肯定又有的忙，再拖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噢，”纪时安赶紧乖巧点头，“知道了。”
怕自己再把这事忘了，所以到医院查房之前，纪时安先打开微信直接给顾晏恒发了条语音。
“你这周末有空吗？”
发完之后，她将手机丢到抽屉里就去忙了。
今天医院人格外多，普外住院部这边送进来好几个病人，纪时安忙了大半天，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了会儿，接着又是忙碌的夜班。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早换班，纪时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下几分了。
在医院的时候没顾得上看手机，等到回家洗了个澡，纪时安才想起来还要约顾晏恒吃饭这个事情。
她打开微信，上边有顾晏恒昨天回的消息，他没直接说有没有，只是问了句：怎么？
大概看她没回，到下午的时候有发了个问号过来。
纪时安没力气打字，躺在床上，将手机凑到嘴边：“纪教授和林主任诚约你一吃饭，所以我特地来转达。”
纪时安看了眼时间，继续：“你今晚有时间吗，不行的话，明天呢？”
她发完之后刷了会微博，顾晏恒这会儿大概事没有看到消息，暂时没有回复。
纪时安困得眼皮开始打架，她没继续等，只在睡前为了避免一觉睡到晚上，给自己定了个闹钟。
然而闹钟并没有发挥作用，纪时安完全没听见，等她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差一刻钟到六点。
纪时安赶紧打开手机，微信上，顾晏恒几个小时前回复她。
【今晚有事，明天晚上吧。】
纪时安松了口气，她睡得手脚发软，没什么力气地捧着手机又懒洋洋地栽回了床上。
晚上吃完饭，纪教授在厨房洗碗，她和林主任在沙发看八点档泡沫剧。
电视里，女主角正痛苦地质问男主到底爱不爱自己。
林主任看得很淡定：“问过晏恒没有？”
纪时安盯着电视，闻言分出视线，她嘴里咬着草莓没空说话，干脆打开手机，直接把聊天记录递给她看。
“行，”林主任说：“不过明天下午我要去医院一趟，你和晏恒定好地方，到时候我和你爸爸过去找你们。”
纪时安点头，再一抬眼。
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主已经和男主深情拥吻了起来。
男主角捧着女主的脸，深情地说：“你问我爱不爱你？我身边那么多女人，认识你之后我有多看她们一眼吗？”
“”
原来还是个浪子回头的戏码。
纪时安被这尴尬的台词差点弄出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忽然想到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的高贵海王顾晏恒。
纪时安动作停下，她沉默了两秒，偏头咳嗽了两声。
“林主任，问你个事儿。”
纪时安组织了下语言，神情尽量自然：“你之前一直和周阿姨有联系吗？”
“对啊，会相互问问对方的近况，你周阿姨还经常问起你。”
纪时安想了想：“那你会问起顾晏恒吗？”
“哦哟，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我多没良心似的，怎么可能不问啊，那孩子当初突然说走就走了，让人多不放心啊。”
“那”纪时安抿了抿唇，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周阿姨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在那边习惯不，唔交过女朋友没？”
她这话问完，林主任转头看了她一眼：“做什么问我？晏恒不告诉你？”
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和顾晏恒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纪时安怕说多漏嘴，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
“你都不知道，你周阿姨就更不知道了。”
林主任忽然叹了口气：“晏恒去英国没和她们住一块，那孩子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不知道一开始在异国他乡的怎么习惯过来的，唉，不过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纪时安愣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他出国是打算跟家里人住那边，不再回来的意思。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随便问问，”纪时安反应过来，“什么眼不见心不烦？”
林主任闻言沉默了会儿，纪时安感到有些意外，很少看到林主任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正打算再问，林主任将电视调大了声音：“大人的事情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去休息你的，我要继续看电视了。”
“”
怎么就大人的事情了。
纪时安不解，不过大概猜到是周阿姨和顾叔叔的事儿，于是也没再多问。
一场雨过后，夏天的灼热被风吹散。
纪时安在家休息了大半天，下午收到林主任的微信之后，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自己。
换好衣服出来，纪时安对着镜子看了会儿，最后决定化个淡妆。
她的化妆品护肤品瓶瓶罐罐的排了大半梳妆台，很齐全，但平时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懒得花时间再折腾，所以用的次数并不多。
刚化完，手机就响了起来，纪时安接起。
顾晏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在门口，准备好了就出来。”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好——”
纪时安一句话都没说完，对面已经果断挂断了。
她和手机屏幕对视了两秒钟，又看了眼镜子里收拾得特别光鲜亮丽的自己，然后颇感可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她今晚的美貌。
注定只能浪费在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身上了。
吃饭的地方是顾晏恒定的，在购物中心附近的餐厅，这边很繁华，加上今天周末，气氛特别热闹。
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到餐厅的时候，林主任和纪教授已经先在服务员的接应下到了包间。
餐厅在顶层，顾晏恒定的位置在窗边，稍稍抬头就能视野很好地看到一整片城市夜景。几个人边吃边聊，免不了聊到家常的话题，每次问到顾晏恒在国外的这几年，纪时安立刻竖起耳朵，一边听一边偷偷观察顾晏恒的脸色。
男人脸色情绪很浅，但意外地今晚难得放松，眉眼间的冷调的疏离感都自动被柔和了几分。
最后吃完，这一餐看得出来很符合林主任口味，又夸起顾晏恒会选餐厅，纪时安撑着脸好笑，扭脸戏谑地看顾晏恒：“你信不信，等会儿你从这站起来，走出去，我妈估计都能夸你走路走得特别好。”
顾晏恒轻轻挑眉，不过没搭理她这话，勾唇笑了笑。
“人家晏恒就是做得好啊，夸夸怎么了。”林主任从钱包里取出银行卡递给纪时安，“时安，你去把账结了。”
纪时安正准备说自己付就行，还没起身，被顾晏恒拦了一下，“不用了，已经付过了。”
林主任还没说话，顾晏恒先开了口：“上次说了我来请，叔叔阿姨就别跟我计较这些了。”
“也是，以后一起吃饭的机会还多着呢。”纪教授点头：“就算我和你林阿姨凑不到一块也没事儿，晏恒，你别客气，下次让时安请你吃。”
纪时安：“”
从餐厅出来，时间将近，纪时安本以为接下来就该回家了，没想到纪教授忽然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说：“那你们回家吧，我和你妈去看电影。”？
纪时安脑袋上差点冒出一个问号，确定纪教授手里的电影票确实只有两张，她抬手在自己和顾晏恒面前点了点，伸出纤白的四根手指：“我没算错的话，我们这有四个人。”
纪教授特别坦然：“你妈妈忙，我们老夫老妻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时间，我认为你们两个跟着不太合适，你觉得呢？”
然而话刚说完，林主任就接了个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告知她下周的交流会周一中午，也就是明天出发，最后林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让他俩看去吧，等回来咱俩再抽时间过来？”
纪时安手里转眼多了两张电影票，变化太突然，以至于等林主任和纪教授二话不说匆匆走了，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去看顾晏恒，男人刚好垂眸。
视线撞上。纪时安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你想看吗？”
她其实对纪教授选的片子没抱有多大的期待，于是说完自己也低头看了下片名，纪时安念出名字，还挺文艺的，应该是个爱情片。
顾晏恒垂眼看着她：“随便你。”
那就是有时间的意思。
不看的话放着浪费了。
纪时安想了想：“那走吧，刚才你请我吃饭，现在我请你看电影。”
她说完像是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自顾自赞同地点了点头：“礼尚往来，不错。下次就轮到你了。”
过了两秒。
听到顾晏恒很轻笑了声。
“出息。”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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