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父母
◎与梦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顾白衣看到了师父那张熟悉的脸。
比后来稍微年轻一些。
看起来也要高大很多。
顾白衣得仰着头去看他。
有人将他抱在怀里, 他看着师父,从那张严肃的面瘫脸上看出几分无措,以及些许渴望。
师父有些局促地张开双臂, 顾白衣就被塞进他怀里——
是梦。
顾白衣这时才恍然。
或者说是很久以前的一段记忆, 那时候顾白衣才三四岁。
可能更小一点。
那时候顾白衣还不叫顾白衣,他叫顾长宁。
年幼的顾长宁坐在师父怀里,努力地扭头往回看。
身后只有两团模糊的影子。
他们大概是在笑的,温暖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 叫了一声:「宁宁。」
看不清脸。
……
“宁宁?”沈玄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白衣愣怔了一下,眨了眨眼, 慢慢从梦里醒过来:“嗯。”
沈玄默:“做噩梦了?”
顾白衣:“……应该不算噩梦。”
但也不算什么美梦。
醒过来的刹那, 他已经记不太清梦境里的细节,但还记得最后迫切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什么的无力感。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联系到现实,他已经反应过来梦见了什么。
明天——顾白衣看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默默纠正了一下时间。
应该说今天。
他和这个世界的顾家人约在了今天见面。
周六的下午,时间相当充裕,完全够他再睡个懒觉。
但顾白衣却睡得不太安稳。
现在甚至远远早于以往起床锻炼的时间点。
不用顾白衣特意解释,沈玄默也已经反应过来他梦见了什么。
自从跟顾家人约好见面的事,顾白衣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 反倒是沈玄默早早紧张起来——主要是担心见面不顺利。
但随着见面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沈玄默已经渐渐平复下来。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自然也没有平白焦虑的必要了。
原本他以为顾白衣也能心平气和到见面为止。
现在看来, 顾白衣的心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沈玄默暗暗唾弃自己粗心, 却没有立刻追问顾白衣做梦的事。
他轻抚着顾白衣的后颈, 低声哄道:“再睡一会儿吧。”
顾白衣“嗯”了一声。
他其实根本睡不着了, 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沈玄默将他揽进怀里, 让他躺得更安心一些。
他没敢去闹顾白衣,只能用指尖轻卷着顾白衣渐长的发尾。
散乱的头发挡住侧脸,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沈玄默感觉到他呼吸渐渐平稳,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穿越时空的事情,顾白衣都一声不吭地自己消化掉了。
现在只是见一见这个世界的亲人。
照理来说,他不应该这样紧张才是。
甚至没有什么激动,也不像提起田添恬时那样遗憾圆满的欣慰,反倒是有点不安的样子。
沈玄默的大脑越发的清醒。
早到他们初遇时的画面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重播,最后定格在顾长乐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天。
顾长乐提到那个长命锁。
大约是被收养人误会了,所以才会给他重新取了“顾白衣”这个名字。
这个世界的“顾白衣”是走失了,然后一直都没有被找到。
而宁宁——现在这个顾白衣是在顾家长大的。
他为什么又要改名叫“顾白衣”?
沈玄默的思绪断在这里。
电话铃声响起。
顾白衣立马就想要退开,却被沈玄默按在怀里,然后伸长了另一只手臂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沈玄默先按下了静音键,然后看来电显示。
顾长乐在早上五点多打来电话,问他们能不能早一点见面。
他和父母在半个小时以后就能到达宁城。
他们原本是订的临近中午直达宁城的机票,但前一天晚上发现如果飞到附近的另一座城市,再转火车,能比预计的时间更早一点到达。
照理来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临时改时间。
但他们确实很迫切地想要见到顾白衣——尤其是顾父顾母。
两人工作性质特殊,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一点时间赶来宁城。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再离开。
但他们都没有办法保证一定不会出现意外。
约见的时间每晚一分钟,他们能见面的时间就会少上一分钟。
顾父顾母都在凌城的保密单位工作。
先前联系都是通过顾长乐,顾白衣也曾提议过,他可以抽空去凌城,这样对顾父顾母来说也会方便一些。
但他们不同意,坚持要亲自来宁城“接”顾白衣。
于是最后才这样定下来。
不过纵然心底急切,顾长乐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要他们六点就出门见面。
他把时间定在九点半,约在顾白衣学校附近,这样九点一刻从家出发赶过去也来得及。
这样也比下午原定的时间提前了三个多小时碰面。
顾长乐语气一如平常冷静到没有波澜,先说了抱歉打扰的话,然后又征询沈玄默的意见,问他可不可以。
他应该不知道顾白衣这会儿就趴在沈玄默怀里。
沈玄默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低下头,轻掐顾白衣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用口型问他行不行。
顾白衣离他这么近,电话里的声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闭了下眼睛,低声说:“去车站接他们吧。”
那就是马上就起床出发的意思。
说着,顾白衣又问了沈玄默一声:“行不行?”
沈玄默伸手揉了下他的脸颊:“行。”
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沈玄默问顾长乐他们走哪个车站走。
顾长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报了具体的班次时间与地址。
车站离得并不算远。
简单洗漱完之后,沈玄默拿上车钥匙,开车带顾白衣过去。
顾白衣靠在窗边,看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光,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以前长什么模样,他也记不太清楚。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
对父母的面容仅有的印象来自于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长大之后,偶尔会有人说他和父母长得很像,然后又在大哥的冷脸之下噤了声。
后来也没什么人会再主动在他面前提起父母的事。
这个世界活生生的父母,他其实期待又忐忑。
想见,但又害怕。
还没等到下车的时候,顾白衣的手心已经一片冰凉,有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忘了。
然后旁边伸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掌心。
灼热的体温传递到他手上,顾白衣的手上才渐渐有了温度。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顾白衣抬起头,勉强朝沈玄默笑了一下,想说自己没什么事,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而来一个吻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嘴。
混沌的思绪顿时被冲得支离破碎。
沈玄默掐着他的下巴,低声提醒:“吸气——”
顾白衣终于想起来要呼吸。
这会儿他压根想不起来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玄默的眼睛看,带着几分茫然的无措。
这一瞬间,沈玄默生出一种直接调头把顾白衣带回去的冲动。
不见了。
也就不用这么害怕。
但他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因为顾白衣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沈玄默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后颈,跟他说起下周郁乘风出差的事。
出差地是著名的旅游圣地,恰好撞上郁乘风结婚纪念日,沈玄默干脆走私账给他多批了几天经费和假期,让他把老婆一起带过去了。
基本上就是等同于公费度蜜月了。
郁乘风就差没当场把沈玄默给供起来,再上两炷香。
但实际上沈玄默也有私心,他没去过那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样适合放松约会。
他就是把郁乘风踢过去帮他踩雷的。
要是名不副实,当然就不用浪费时间多跑一趟。
如果确实一如传闻,那自然可以作为未来的约会备选。
“等你放暑假的时候,带你出去玩。”沈玄默问顾白衣,“你想去什么地方?”
顾白衣第一反应就是过年的时候,嵇兰因给他发的海边的照片,于是便脱口而出:“海边。”
沈玄默说:“好,那就先去海边。”
顾白衣问:“你有时间吗?”
沈玄默抬了下眉角:“我是老板。”
顾白衣忍不住笑了一下。
想到未来那么多计划,他的注意力确实被分散开来。
过度的紧张一点点平息,顾白衣感觉理智重新回笼,他对着后视镜抿了抿被咬了一下的嘴角,没破皮,不明显。
他尝试着挤出一个笑容。
后来慢慢变得自然。
等到下车的时候,顾白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完全平静,但至少不会因为紧张而同手同脚地走路了。
一对中年夫妻轻装简行着走出出站口,面容有些憔悴,眼睛却是亮的,略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看起来很有精神。
跟在后面的青年推着中号的行李箱,低头翻着通讯录。
约好见面的两拨人甚至压根不必特意设置什么地点和暗号。
在出站口的位置,他们一抬起头,视线撞到一起,同时一怔,瞬间便已经了然——
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顾白衣和顾长乐长得很像。
尤其是当顾长乐站在父母身边时,那一身冷冽感散去不少,面貌一柔和下来,一眼就能看出他和顾白衣五官上的相似之处。
那对中年夫妻只看面容年纪并不算很大,一个温婉柔和,一个英俊儒雅,两个孩子完全就是挑着父母脸上的优点长的。
只是他们鬓间已经夹杂了不少白发,显然年纪已经不算小了。
这四个人站在一起,就算是陌生的路人也不会怀疑他们的亲缘关系。
顾白衣先去看顾长乐——
这个世界的大哥其实比前世要柔和很多,面对外人时冷淡疏离,但转头与父母搭话时,嘴角却挂了几分柔软的笑。
顾长乐最先觉察到顾白衣的视线,抬头看向他。
先是惊讶的打量。
然后就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他抬起腿,下意识想往这边走,片刻后才想起父母还在身边,脚步又停顿住了。
惊喜、放松,最后都变成一个难以自抑的明媚笑容,瞬间冲散了眉宇间的所有冷意。
他是真的很高兴,也很期待能够见到顾白衣。
顾白衣也下意识跟着笑,心底却有些复杂——
这个世界的顾长乐比大哥要情绪外放很多。
不过想想也是。
这个世界的顾长乐父母都在身边,肩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也就只是一个比一般人要聪明一些的普通人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说,着实让人欣慰。
做了些心理建设之后,顾白衣才转头去看旁边的顾父顾母。
那对夫妻已经先一步冲了过来。
——真的是“冲”。
他们看见顾白衣的时候呆了那么一两秒,然后想也没想、不约而同地迈开步子,一路跑了过来,快得好像百米冲刺的比赛现场。
最后是丈夫主动往旁边退让了一步,妻子一个跨步冲到顾白衣的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先放到他脑袋上。
顾白衣紧绷着神经,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玄默。
沈玄默捏了捏他的指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顾白衣慢慢松了一口气,有点僵硬地微微低下头,好让矮了他一个头的许惊澜更容易地摸到他的脑袋。
乖巧的模样看得许惊澜不由自主地微笑,眼眶却渐渐湿润,她压着喉底的涩意,温柔地叫了一声:“宁宁。”
——与梦境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第82章 脆弱
◎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
他们一夜都没怎么阖眼, 更别说想起来吃饭。
好在沈玄默已经安排妥当,叫助理在附近订了家早茶店的包间。
吃过早饭略休息了片刻,他们先去了公墓。
这是顾家三人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秦期云将顾白衣抚养长大, 是他的母亲,也是他们的恩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该去坟前拜一拜的。
鞠过躬,抬头的刹那, 许惊澜还是没忍住,伸手抹了下眼角的泪。
顾怀玉拉住妻子的手, 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
夫妻两人心情复杂, 又不愿意在顾白衣面前哭丧着脸惹人心烦,便都低着头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顾白衣站在不远处看着, 并未上前打扰。
沈玄默站在他身边,借着身体的遮挡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顾白衣低声说道。
沈玄默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松手。
墓碑前的这一幕看着难免叫人伤感,顾白衣更是心情复杂,但顾家三人找过来,并不是为了在这里和他一起抱头痛哭的。
他们更希望顾白衣能记住好的一面,知道自己以后还有一个依靠。
等到离开公墓的时候, 他们都已经重新收拾好了心情。
顾白衣回顾着原主的记忆,带他们去了原主长大的地方。
那个小区里的房子早在养母第一次离婚的时候就卖掉了。
但对于原主来说,那一片区域仍是最近似“家”的地方。
小区里面拆掉重建的滑梯他都记忆犹新。
那个红蓝色的滑梯上面原本印着大象的图案, 后来被重新粉刷成了蓝白配色的卡通兔子。
其实都是些无聊又琐碎的东西。
但顾怀玉和许惊澜听得都很认真, 尤其是许惊澜, 脸上挂着笑, 眼底却仍有泪光盈盈闪烁。
顾长乐平时行事方便自由很多, 在发现顾白衣的存在不久,他就已经将人调查了个底朝天。
所以此刻顾长乐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父母,自己稍稍慢了两步,正好跟沈玄默一块落到后面一点的位置。
沈玄默的目光从顾白衣身上移开片刻,转头冲顾长乐笑了笑,喊了一声:“哥。”
顾长乐眯了下眼睛,心情有点复杂。
早在约定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确认了沈玄默和顾白衣的关系。
刚刚在车站门口,顾白衣也极为自然地介绍,这是他男朋友。
从这点来说,沈玄默跟着顾白衣叫他哥一点毛病都没有。
而且顾长乐也确实比沈玄默年长那么一点点。
但沈玄默这一声“哥”,顾长乐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并不是很想认。
沈大少爷以往在恋爱方面的名声并不大好听。
虽然仔细调查也能看出来,那些大概率是他自己放任自流的传言。
但能有那么离谱的谣言传出来,说明他自己对这方面的事确实并不在乎。
如果顾白衣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顾长乐一定会劝他慎重。
可惜顾白衣不是。
现在顾长乐不仅不能劝顾白衣重新考虑,相反还要感谢沈玄默。
——这点是真心实意。
上一次黑料事件,也是沈玄默反应及时,这才避免了最糟糕的后果。
且不论他们是怎么在一起,就只说顾长乐能查到的部分,沈玄默确实没有半点对不起顾白衣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即便是真正的家人,也不可能比沈玄默做得更加细致周到了。
沈玄默对顾白衣,是真的好到了极致。
好到顾长乐这样的血缘亲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羞愧。
——那本来应该是他们的职责。
而且刚刚这一路走来,顾白衣感到无措不安时,总是下意识地去看沈玄默。
比起仅仅还只有血缘相连的陌生亲人,显然沈玄默更能让他安心依赖。
父母心情激荡,或许还未有所觉,顾长乐在旁边却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一来还没那个资格,二来他们也不想顾白衣不开心。
只要他乐意,只要他不会受到伤害。
就算顾白衣说他喜欢一条狗,顾家人也会面上欢欢喜喜地帮他筹备婚礼。
更别说确实对顾白衣很好的人了。
顾长乐心底愁肠百转千回,面上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却还是按捺下心底那点微妙的不爽,慢慢“嗯”了一声,认下了这声“哥”。
顾白衣耳聪目明,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沈玄默回了他一个安抚性的浅笑,叫他安心。
顾长乐看了看顾白衣,又看了眼沈玄默。
虽然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他已经不由地生出了几分“儿大不中留”的淡淡惆怅。
沈玄默看出他心情复杂,不过顾长乐能保持沉默,没表现出敌意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友好了。
按照之前几次电话里的交流,顾长乐明显是很在意这个走失的弟弟的,而且性格也相对古板一些。
沈玄默甚至已经提前做好了被刁难的心理准备。
但顾长乐落在后面,最先跟沈玄默说的却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多谢。”
沈玄默微怔了怔。
顾长乐脸上并无为难,说完这句话就抬起了头,安安静静地看着顾白衣的方向。
二十年未见,他也很想好好看一看这个弟弟。
沈玄默原本还提着一些的心终于一点点放下了下来-
顾家三人一直待到了第二天中午。
吃过午饭之后,沈玄默和顾白衣一直送他们到机场。
顾长乐原本并不急着走。
但顾怀玉和许惊澜这两天情绪亢奋,好几天都没休息好,回去的时候脸上的憔悴之色都掩盖不住。
顾长乐不放心,准备亲自送他们回去。
进候机大厅之前,许惊澜拉着顾白衣的手依依不舍地嘱咐:“有事就给你哥哥打电话。”
顾怀玉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没事也可以打电话。”
顾长乐“嗯”了一声。
顾白衣乖乖点头,说:“好。”
许惊澜又说:“夏天我们有几天假期——暑假的时候,等你放假,回云城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乞求。
顾白衣又下意识看了沈玄默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许惊澜就满足地笑起来,又伸手摸了下顾白衣的脑袋:“那夏天的时候再见。”
顾白衣低下头,温声说:“好。”
他停顿了片刻,又接道:“暑假再见。”
顾怀玉和许惊澜都很想再多留几天,也想真正把顾白衣接回云城,带他去看看小时候出生的地方。
但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实在是脱不开身。
能抽出时间先见上一面,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只能在回去的路上多多嘱咐顾长乐,之后要好好关照弟弟。
顾长乐的工作总比他们自由很多。
等到晚间的时候,顾长乐打来电话,说已经把爸妈送回单位了。
趁着父母不在身边,顾长乐才跟顾白衣略提了几句旧事。
顾怀玉和许惊澜以前是在云城的私人研究所工作的。
两人青梅竹马,兴趣相投,说起来也是一对叫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既是生活伴侣,又是工作搭档,双重的矛盾在他们身上几乎不见踪影。
倒也不是多么理智清醒,而是两人都家境优渥不慕名利,投身科研只是单纯因为兴趣。
欲|望不强,性格和缓包容,自然就会少很多矛盾。
后来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其实分了很多精力在家庭上。
只是不巧,顾白衣很小就走失了,找了几年也不见踪影。
那段时间他们心力交瘁,几乎崩溃。
后来顾长乐被老师推荐出国留学,年迈的长辈又相继离世,没有亲人在身边,夫妻两人就更专注地投入进了科研领域。
这几年他们在负责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忙到整整三年都没有踏出过凌城半步。
他们原本计划等这个项目忙完,就转到相对清闲一些的工作岗位上去。
但大约还要再过几年的时间。
顾长乐去年回国至今,也是在确认了顾白衣身份之后,才第一次到凌城去跟他们见了面。
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立刻就决定亲自来宁城。
所以并不是不在意顾白衣,而是真的走不开。
见过了面之后,顾长乐才有点底气跟他这样解释。
顾长乐近来则在忙工作调动的事。
顾白衣大概率是会在宁城长居,顾长乐便也考虑着调到近一点的地方工作,这样有什么事也能方便关照。
不直接到宁城,是担心顾白衣会有压力。
——这个世界的顾长乐也比前世的大哥更会说话。
知道要怎么安慰人。
顾白衣挂了电话的时候,沈玄默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他眉眼含笑的样子,似乎还挺高兴。
沈玄默坐到床边,问他:“现在安心了?”
顾白衣用力地点头:“嗯。”
沈玄默其实还是不太懂他之前为什么会紧张成那样,但见他此刻似乎愁绪尽消,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顾家人比他想象的要好相处一些。
没有自恃“亲人”的身份,颐指气使地对顾白衣现在的生活指手画脚,反而生怕带给他什么新的压力。
虽然一开始可能会显得生疏一些,但也确实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玄默问他:“还想再见他们吗?”
顾白衣明显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其实远远地见一面就好了。
毕竟那并不是他真正的父母。
但真正见了面,看到他们那样欣喜于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又那样小心翼翼且迫切地期待着下一次见面,顾白衣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沈玄默看出他的为难:“你是担心原来那个……他已经不在了。”
顾白衣摇了摇头。
“其实,我还挺高兴的。”顾白衣慢慢地说道,“看到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你以前——”沈玄默刚说了几个字就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手掌已经先于理智按在了顾白衣的肩上。
顾白衣抬头朝他笑了一下,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自那之后,大哥也过得很辛苦。”
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沈玄默最后也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来。
“我只是觉得,那样想不好——”顾白衣停顿了一下,眼底渐渐映出一点水光,“我在想,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是不是也能好好地活着。”
就像这个世界的父母和大哥一样。
没有顾白衣——没有顾长宁,他们依然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怀抱着一份期望,看见对方头发日益花白的模样,自由地想象着退休以后的生活。
至少他们还活着。
还能替另一个孩子遮风挡雨,叫他不必独自承担着所有沉重的压力,那么辛苦地走下去。
“宁宁——”沈玄默无端地生出几分慌乱,他低头去看顾白衣,伸手去摸他的脸颊。
顾白衣眨了下眼睛,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好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的嘴角还扬着一点弧度,好像在笑。
却又在无声地落泪。
泪水飞快地打湿了沈玄默的指腹,滚烫到他的指尖都控制不住地轻颤。
这是沈玄默第一次看见顾白衣在清醒的时候哭。
安静到没有一点声音,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茫然地看他,无辜又可怜。
只有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沈玄默的大脑被一团烟花炸得金星直冒,手指发麻,无措到只能用手指去抹他的眼泪,一声声地叫他:“宁宁,别哭。”
眼尾被指尖擦得泛红,眼泪却流得更凶。
顾白衣说:“对不起,我没想哭……”
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带着明显的哭腔,好像惶恐不安的小动物低声的呜咽。
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
沈玄默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地去轻吻他湿润的眼角,也抑制不住心脏的颤动——
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第83章 假设
◎如果没有他◎
顾白衣曾经也走失过。
大概三四岁的时候, 也可能年纪更小一点。
他记不太清楚,后来也很少有人会再跟他提起那时候的事。
不过他只失踪了两三个月,顾家人搜寻到了他的下落, 他的父母立刻决定亲自去接他。
但就在去接他的路上, 两人遭遇了车祸,当场死亡。
后来是师父去把他接回了顾家。
作为顾长宁的短短几年人生便到此为止。
失去了父母之后,哥哥顾长乐被外公一家接走,弟弟顾长宁跟着族叔顾霜翎上了山, 正式拜了师父,改名叫顾白衣。
自那之后, 顾白衣一直在山上待到十岁的时候才下了山, 还只是为了上小学。
寒暑假以及其他假期周末,他还是要回到山上, 直到十五岁离家出去参加比赛的时候。
在那之前,顾白衣一直都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山上。
师父并不是一直都在,其他族人很偶尔才会上山探望。
小的时候,师父说那是为了磨砺他的心性才不许他下山。
取名“白衣”也是这个寓意。
白衣,一介平民。
不可妄自尊大,不可仗势欺人。
顾白衣可能信过一段时间,后来才隐隐约约觉察到真相。
其实是因为山下的流言蜚语。
很多人说, 是因为顾长宁贪玩乱跑被人拐走,所以才间接害死了父母。
传流言的人可能未必含有多少恶意,更多的还是惋惜两个优秀的人才还这样年轻, 就不幸英年早逝。
——如果不是为了去接孩子回来, 他们或许就不会死。
很多人都这样想过。
甚至包括后来的顾白衣自己。
父母辈的成年人在私下闲谈时口无遮拦, 在外面再谨言慎行, 也会有小孩子有样学样, 张口就是“顾长宁害死了他的爸爸妈妈”。
有的父母发现了,赶紧一巴掌过去叫孩子闭嘴。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就是一根刺。
即便有很多人原先不这么觉得,也会渐渐随之生出这样的假设。
人就是这样复杂的生物,一面觉得小孩子不懂事害死了父母而遗憾惋惜,一面又觉得小孩子早早失去了父母可怜不幸,充满了同情。
会上山探望的人当然都知道闭紧嘴巴。
但山下就不一定了。
好在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让人渐渐遗忘并不那么密切相关的记忆。
后来顾白衣下山去上学的时候,师父还紧张地旁敲侧击过好几回,有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顾白衣总是摇头,说没有。
陪他一起上学的族人,以及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善。
他们知道他一直生活在山上,对很多东西都一窍不通,却从来不会嘲笑他,反而争先恐后地围在他身边给他讲解。
当然也有些会对他摆脸色的,顾白衣从来不在意。
偶尔有人来找麻烦,都不用顾白衣自己动手,身边的人就会帮他拦下来,然后气势汹汹地揍回去。
知道他是顾家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直到开始出道比赛之前。
师父听说这些事情之后,又是宽慰,又有些纳闷。
顾白衣笑眯眯地说,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可爱吧。
师父给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冷肃着脸把他赶去训练——
总不能真叫他做个柔弱的软饭小白脸。
不过自此之后,师父也渐渐放下了心。
顾白衣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其实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听到过那些话。
早在其他族人间传起那些流言之前。
顾白衣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几岁的时候,只记得那天下大雨。
那个摆放着父母灵位的屋子里面传来争吵声。
熟悉的声音尚且稚嫩,却压抑着愤怒。
那个声音说:「——是他害死了爸爸妈妈!」
年幼的顾白衣脚步停在原地,隔着窗户看到了哥哥的脸。
然后师父说:「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又不是长宁的错!」
哥哥一字一句地说:「爸爸妈妈是因为他才死的。」
他说:「他不配叫顾长宁。」
师父打了他一巴掌。
哥哥没有认错,没有改口,而是继续说:「我没有这个弟弟。」
后来师父好像又很生气地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从今往后顾长宁就叫顾白衣,跟他顾长乐没有一点关系。
顾白衣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
可能年纪太小了,还不理解那些对话当中的意思,只有那段好像电影幕布一样的画面牢牢印在了脑海里。
在那段争吵结束之前,他就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或许是因为雨声太响了,也可能是他们吵得太专注。
没有人注意到外面来了又走的小孩子。
当然也没人知道他一直都记着那些话。
——后来顾长乐可能猜到了。
有一段时间,他面对顾白衣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坐立不安,满脸愧疚。
不过之后发生了一点别的事情,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直到下山之前,顾白衣和大哥的关系都不亲近。
顾长乐并没有在顾家长大。
跟弟弟几年见不了一次面,就算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师父都不喜欢顾长乐,甚至不准别人在他们面前提起顾长乐的名字。
再后来就渐渐保持了沉默,偶尔骂一声“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们好像都以为顾白衣同样讨厌自己的哥哥。
其实并没有。
顾白衣只是从那段时间的哥哥身上隐隐约约学到了一点东西——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包括亲人间的包容与爱意。
付出并不能等同于索取。
顾白衣对自己唯一的血亲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却并不要求他对自己回以同等的友善。
所以后来顾长乐遇到危险,顾白衣没有犹豫就选择救他。
没有丝毫迟疑的果断才勉强同时保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命。
顾白衣在医院躺了几个月的时间。
顾长乐趴在他床前哭到物理失声了半个月,医生说是心理原因,好在后来顾白衣恢复状态良好,并没有什么大碍,他才慢慢恢复过来。
然后真相才姗姗来迟。
顾白衣当年走失不是因为贪玩或者纯粹运气不好,而是被人故意抱走,以此当做诱饵来针对他的父母。
他们在研究所里发现了一串异常数据,报错的报告发了好几次没有得到回应,他们准备继续往更上面一级继续提交报告,申请详细的调查。
就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们的孩子就失踪了。
这对年轻的夫妻死在了寻找孩子的路上,报错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但异常数据的证据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那些证据在顾长乐的手上。
母亲许惊澜在离家去接小儿子之前,悄悄把东西交到了大儿子手上。
她嘱咐顾长乐,万一他们没能平安回来,就把东西交给外公处理。
然后他们果然就没能回来。
以顾家和许家的背景来说,理应没有什么能轻易威胁他们至此的势力。
而且找儿子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大肆张扬。
只能是自己人,甚至是很亲近的人,才能叫他们难以防备。
父母去世的那一刻起,除了弟弟以外,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让顾长乐全然信任的人了。
包括外公一家。
还不满十岁的顾长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要说更年幼的弟弟了。
他只能先想尽办法把弟弟从这件事当中彻底撇出去。
顾白衣在山上度过的无聊却安稳的十多年时光里,顾长乐一直都走得如履薄冰。
后来事情都了结了之后,顾白衣才从师父那里听到了一两句旧事。
师父顾霜翎和顾怀玉是至交好友,从小一同长大,只是后来选择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顾怀玉和青梅竹马英年早婚。
顾霜翎常年在外游历,也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后来顾怀玉和许惊澜出事,顾霜翎听闻消息之后才匆匆赶回族里。
原本他是想把兄弟俩一起带走收养的。
但当时顾长乐反应很激烈,坚称是弟弟害死了父母,绝对不要跟他在一起生活。
要带走他,除非把弟弟扔了。
恰好当时许家也来人说想把兄弟俩带回许家,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直系血亲了,许家人担心两个孤儿留在顾家会被欺负。
当然同时也得来了顾长乐这一通“抵抗”。
顾霜翎被气得不轻,干脆就直接带走了弟弟,于是顾长乐自然就归了许家。
自此兄弟俩十年都没有再主动见过对方。
直至顾白衣真正下山,逐渐在比武场上崭露头角的时候,顾霜翎乔装打扮偷摸混进观众席,一转头恰好撞见了同样低调躲藏的顾长乐。
顾长乐苦苦避嫌了十多年,自此功亏一篑。
好在他进了许家的公司之后进展很快,已经近乎架空了当时掌权的舅舅,后来又有顾霜翎帮忙挡了几下暗招。
舅舅以为事情败露,破罐子破摔要跟顾长乐争个鱼死网破,反倒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顾长乐都已经做好被他拉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最后是顾白衣替他挡了下来。
所幸最后有惊无险。
顾长乐一直很自责没能保护好弟弟。
顾白衣却觉得,相比较而言,自己已经是很幸运的那一个了。
那些残酷的东西,都有人费心帮他挡了下来。
他在山上的那十来年里,无忧无虑得好像是一个傻子。
但那些岁月大概也确实磨砺了他的心性。
即便是骤然间知道真相的时候,他的心情大体上也是平静的,遗憾和恍然都有。
模模糊糊间偶尔也会想,要是没有那些坏人,他们的人生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
顾白衣自己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觉得即便换一个人生,他可能也不会变得更不幸,或者更幸运。
他只是替顾长乐惋惜过。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顾长乐或许会更轻松快乐一点。
但是从现实里来说,顾长乐差一点就死了,然后他被救下来了。
从医院里离开之后,顾长乐从许家搬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找了点养花养草的新爱好,还因此认识了新的朋友。
这个结局比他最初一心求死的丧气状态好多了。
所以顾白衣很快就释然了。
顾白衣总是很容易满足于现状,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直至他看见另一个世界里还好好活着的父母和大哥。
这个世界里,外公和舅舅都早就去世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出于什么原因,顾白衣没来得及问。
他也不知道原主的走失到底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单纯只是巧合。
但单从结果看——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除了“顾白衣”,活得都比前世更好。
于是顾白衣也就忍不住去想——
是不是如果没有他,他的父母也能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正文里最后一个虐点写完了!主要就是想写沈哥安慰脆弱状态的宁宁(顺便柔弱滤镜+1+1+1……剩下的保证就是甜甜甜了w~
另外今晚要回老家过端午了,晚上更新可能会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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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今天也在努力救世》
【文案】
盛明舒是个替身。
不为钱不为利,而是为了给明羲庭治病。
据说明羲庭爱白月光爱到疯魔,遭遇事故之后损伤了认知,超过二十四小时看不到白月光就要发疯。
事故时,盛明舒被明羲庭护在身下保住一命。
为了报恩,据说跟白月光长得很像的盛明舒留下做了替身。
明羲庭对替身很好。
好到记得每一个纪念日,不惜自惹麻烦帮他报复苛待他的家人,遭遇意外时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他。
盛明舒想,可惜,他是个替身。
传言白月光即将回归,周围人明里暗里叫他早早让位。
盛明舒选择“死”在那场意外里。
与此同时,里世界最强的异能组织中,外出养伤的队长悄然回归。
不久之后,最高级别的警报拉响。
灭世级别的高危异能者觉醒了。
专攻高危疑难杂症的盛队长奔赴现场,却一眼看见风暴中心的明羲庭。
“白月光”捂着脖子,满脸惊恐地跌坐在地。
明羲庭阴鸷森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转头与盛明舒四目相对,就再也没有挪开。
恐怖的黑云瞬间烟消云散。
警报平息,灭世魔王一秒变成了小白兔。
眼睛通红,满腹委屈,声音颤抖。
明羲庭说:“别丢下我。”-
盛明舒“死”于意外的那一天后,明羲庭一夜夜的噩梦,都是盛明舒一遍又一遍地惨死在他的面前。
无论重生多少次,他都没能救下盛明舒。
今生是他离盛明舒最近的一次。
可他什么都还没有想起来,就又一次弄丢了他的月亮。
明羲庭抬头望着尚且阳光明媚的世界,木然地想——
没关系,大不了再重来一次-
盛明舒最擅长处理高危分子。
一半物理说服,一半物理火化。
长着一张昳丽至极的软饭脸,下着最凶残的狠手。
里世界的异能者们闻之色变,张口闭口都是大哥和大佬。
以至于盛明舒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宠爱的感觉。
直至他养伤期间碰见了明羲庭。
这辈子的“例外”都撞在了明羲庭的身上。
第一次被当做易碎品一样保护。
第一次被毫不迟疑地选择。
第一次有人敢抱他。
第一次觉得……活着也不错。
不止是为了世界和平。
——————
排雷预警:
#狗血味甜文,“大家都以为他是替身,其实他才是真爱”梗。
#只在受面前装乖的恋爱脑疯狗攻×略丧略疯前期装弱的大佬美人受,双初恋1V1HE
#攻重生,但前期脑子撞坏了记忆混乱之后才恢复
#今生只有虐渣打脸,感情线纯甜不虐
第84章 可爱
◎嗯,喜欢。◎
情绪的崩溃有时候只在一瞬间。
顾白衣没有真的想哭的, 他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但眼睛一眨,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尤其是当沈玄默满眼心疼又无措地看他,手忙脚乱地去抹他眼角的泪, 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时。
沈玄默抱住了他, 去吻他的眼睛,轻抚着他的脸颊与耳根,而后又去吻他的唇。
动作很轻,安抚的意味远大于其他。
像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怕吓到他,只能极尽温柔地用抚摸与亲吻去安慰他。
但越是被这样温柔地对待, 顾白衣就越控制不住眼泪。
就像是摔倒在地的小孩子, 只有被人注视着的时候才会哭泣。
因为本能地知道,那些倾泻而出的委屈能够得到回应。
顾白衣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那个委屈的小孩子。
无人在意时, 总是自己默默消解完就放到了一边,看到沈玄默眼底的心疼,他反倒难以控制住那突如其来的情绪。
起初只是无声地流泪,后来连呜咽的哭声也有点压抑不住。
听着那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溢出来,顾白衣下意识扭过头撇开视线,手忙脚乱地去抹眼泪,咬住了下唇, 不想让那点声音漏出来。
沈玄默将他按进怀里,又去轻吻他的耳朵与脖颈:“没关系的,宁宁。”
顾白衣指尖抓紧了他袖子, 控制不住地颤抖。
感受到被纵容着的那一瞬间, 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得更凶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前世的事情。
并没有什么明确的顺序和逻辑, 只是纯然的情绪发泄。
但这也已经足够沈玄默抽丝剥茧, 觉察到症结所在。
顾白衣说他忍不住想, 说不定要是没有自己就好了。
沈玄默说:“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温柔又幽深。
潜伏的野兽在深处不安地躁动,但终究还是被关进笼子里。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变成坏人。”沈玄默说道,“可能会觉得了无生趣。可能会变得不幸。”
也可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更多不幸。
跟顾白衣在一起待久了,沈玄默险些都要忘了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了。
像是一颗天生扭曲的种子种错了土壤,因为身边人施舍的水滴勉强求生,但最终仍是因为汲取不到足够的养分而渐渐枯朽。
可能会堕落,也可能就那样枯死了。
但有一天阳光洒落下来,它又轻易地换发了新的生机。
阴暗的一面仍旧如同附骨之疽,在黑夜深处零星闪现。然而光的那一面又太过耀眼,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注意不到那些暗处的东西了。
沈玄默还要再继续往下说“如果”——如果没有顾白衣,他说不定心念一动就走了岔路。
顾白衣伸手捂住他的嘴,带着哭腔的声音并未平复,却很决然地说:“没有‘如果’。”
沈玄默已经遇见他了。
所以他不再那样充满毁灭欲,不再不满足,不再生无可恋……
没有如果。
“嗯。”沈玄默吻了下他的掌心,说,“没有如果。”
顾白衣怔忡了片刻。
沈玄默看着他说:“所以,不要那么想。”
顾白衣眨了下眼睛。
沈玄默说:“他们很爱你。”
顾白衣缓缓“嗯”了一声——
他们确实很爱他。
无论是师父还是大哥,甚至是已经去世的父母。
爱并非招来不幸的根源。
沈玄默继续说道:“你也要爱自己。”
顾白衣微微愣怔地看他,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渐渐止住了。沈玄默的目光却依然温柔,触目所及的地方一点点升腾起异样的热度。
顾白衣将这归结于尴尬。
他以前从来没有在什么人面前这么放肆地哭过,甚至包括师父和大哥。
顾白衣低下头,想把手抽出来:“嗯,我没事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并没能恢复平稳。
他的手没能抽出来,反倒被扣住了,另一人的手指一根根嵌进指缝,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沈玄默借着相拥的姿势将他放倒在床上。
头顶上的灯还亮着,顾白衣哭红了的眼睛藏匿无形,墨色的眼瞳好似水洗过一般,微微抬眸时似带了点惊吓,看清对面人的脸,又染上几分本能的信任与依赖。
沈玄默贴近了他,又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顾白衣下意识闭上眼睛,沾着泪珠的眼睫轻颤着,在泛红的眼尾打下一点暧|昧的阴影。
温柔的吻从眼皮上离开,他又睁开眼睛去看沈玄默。
忐忑又信赖,澄澈又明艳。
实在是……勾人。
沈玄默暗道一声“罪过”——他原本真的只是想安慰人来着的。
不过换一种安慰方式……说不定也能起效?
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彻底转移注意力。
安抚的吻从面颊落到了锁骨以下。
脊背上的轻抚无形之间变成了爱|抚。
顾白衣没有拒绝。
闭上眼睛的刹那,耳边的声音低哑地说:“哭出来也没关系的,宁宁。”
……
顾白衣的嗓子都哭哑了。
可能没忍住骂了沈玄默几句,他也想不起来了。
已经丢过一次脸,眼泪又往下滑的时候,他本能地咬住了手指,只有喉咙底一点呜咽的声音。
结果就被沈玄默扣住了手,一点点指尖吻到手腕,一边放缓了动作,一边低声说,别咬,咬坏了他心疼。
顾白衣被磨得要发疯,张口想骂人却压不住哭腔,断断续续仿佛是被欺负狠了,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倒像是委屈的撒娇讨饶。
顾白衣深感丢脸地闭上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再漏出一点声音。
沈玄默又凑上来亲他。
一叠声的“宁宁”在耳边叫着,柔软又带了几分讨好,声音低哑气息凌乱,都变成了旖|旎的热意,酥酥麻麻的直往耳道里钻。
顾白衣指尖发麻地扣在他的手腕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推还是该拉。
仅分了下神,齿关就被撬开,迎来一个不容拒绝的深吻,又溢出一两声没压住的低吟。
有那么一两刻实在是恼了,顾白衣伸着爪子在沈玄默身上挠了几道红痕。
沈玄默一口咬在他的唇角。
——绝对是报复。
顾白衣昏昏沉沉地想道。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天光大亮。
好消息是这一回沈玄默没能在他前面醒过来,赤|裸|的手臂横在他的腰上,死死地揽在怀里。
顾白衣低下头,就看到沈玄默小臂上一个明显的牙印,还有好几道泛红的抓痕和淤青。
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凌|虐般的美感。
顾白衣心虚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又偷偷睁开一只继续往下看。
原本他是有点愧疚的。
意识昏沉的时候,他可能就有点收不住力道,掐一下恐怕挺疼的。
虽然沈玄默有时候会恶意折磨人,这点实在恼人,但说到底也是情侣之间的你情我愿,顾白衣最后还是爽到了的。
怎么也不至于要对方负伤。
但愿不重。
顾白衣又往下看,这回一低头看到的却是自己身上的痕迹,斑|驳红|痕叠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醒目,腰和大腿上还有一片明显的淤青。
——这还能用衣服挡一挡,但手腕下面的痕迹稍微一抬手就清晰可见。
这到底是啃了多久?
相较而言,沈玄默手臂上那点零碎伤痕简直不值一提。
顾白衣心底那点愧疚彻底烟消云散。
沈玄默在这时候也醒过来,用沙哑地声音问了好:“早上好,宁宁。”
一边懒懒地蹭了蹭他的发顶。
笼在耳边的熟悉气息让顾白衣又开始不争气的脸红。
他闭了闭眼睛,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早。”
其实不早了。
都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今天周一,但老师生病住院,调了两周课,周一就空了下来,不用去学校。
这也是他们能胡闹一晚上的原因之一。
起床收拾干净之后,顾白衣抬头看到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还有点红。
大约是昨晚哭得太久了。
关于亲人的那些愁绪不知不觉间早已散落到远处,顾白衣原本就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那阵情绪过去了便不再多想。
他也知道,沈玄默是不希望他多想那些事。
有些事想得再多也不会有结果,反倒会让自己陷进去。
不是好事。
重要的是当下。
顾白衣抿了下唇,唇角牵扯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沈玄默大概是属狗的。
顾白衣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嘴角,白色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手腕上那一片斑驳的痕迹,似乎比唇色还要艳几分。
他的脸染上一层薄红,刷得一下缩回手,拢起袖口,一边不自觉地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伤口。
“嘶。”
顾白衣开始考虑去定一块牌子挂在房门上——
「沈玄默和狗不得入内。」
想了想,他又默默在脑海里划掉了“狗”字。
狗狗那么可爱-
沈玄默连着小半月都没能再进到顾白衣的房间。
而且顾白衣最近喜欢上了逗别的狗。
——生物学意义上的狗。
负责打理花园的园丁一家最近家里多了一窝小奶狗,才几个月大。
园丁有一次来上工的时候,他的小孙子就偷偷摸摸揣着两只狗一起过来了。
顾白衣恰好看到了,还挺喜欢。
于是之后园丁每次来都会把狗带过来,让顾白衣逗着玩。
“小顾要是喜欢,可以抱一只回去养。”园丁很大方地提议,“沈少爷应该不会介意。”
顾白衣挠挠小狗的下巴,一边笑一边摇头:“养了就要负责,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
时间是有的。
但要完全承担起另一个生命的责任,对于顾白衣来说就有点重了。
而且顾白衣已经冷落了沈玄默一段时间了——虽说也有准备期末考试的原因在,但他暂时也不准备把多余的精力分到养狗上面。
偶尔撸一下别人家的狗就够了。
沈玄默站在书房的窗边往楼下看,正好看到顾白衣蹲在花坛边逗狗。
黑白配色的小奶狗圆润活泼,一点也不怕生,也可能是早就熟悉顾白衣的气味,哼哼唧唧地往他面前挤。
有一个最圆的没能挤进去,反倒被兄弟姐妹给一下子撞开,咕噜噜往外滚了两圈。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它的后颈,提起来晃了两下。
顾白衣低笑了一声将它抱进怀里。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天际,也映得霞光下的人面颊微红,眼底盛满了温柔的弧光。
沈玄默盯着顾白衣的脸出神,实在没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有点嫉妒那只狗。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手机,咔嚓几声拍了几张照。
顾白衣在第一下的时候就听见声音,然后就抬起了头——
正对着镜头。
眉眼弯弯,薄唇微扬。
霞光映红了脸颊,眼眸里泛着温柔的光,好似专注地与镜头前的人对视。
满是欢喜。
葱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在圆滚滚的小奶狗脑袋上,又平添了几分生气与柔软。
——都是柔软的小动物。
看得人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下一秒顾白衣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沈玄默不自觉地朝他笑。
一边手上动作飞快,将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桌面背景。
取代了先前彩虹下面的那一张。
顾白衣是刷完题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沈玄默则是在书房忙工作上的事。
剩下的也不多紧要。
沈玄默准备也下楼去透透气。
园丁修剪完了灌木的枝杈,正把工具放进小三轮,他也住在附近的茶庄,骑车回去很方便。
顾白衣蹲在一丛灌木后面争分夺秒的撸狗。
沈玄默在他旁边蹲下来,颇为嫌弃地戳了下他怀里的狗头:“这么喜欢?”
奶狗对陌生的气息有些凶,哼哼着仰头想去咬他的手,又被顾白衣按了下去。
顾白衣看了眼灌木外的方向,飞快地转过头,在沈玄默嘴角亲了一口:“嗯。喜欢。”
他看了一眼郁闷的沈玄默,笑了一下,又说:“可爱。”
第85章 溺爱
◎别怕。◎
沈玄默后知后觉, 反应过来顾白衣说的不是狗,眼神不由幽深了一瞬。
最近沈玄默稍微有那么一点寂寞。
晚上进不了房间不说,就连亲亲抱抱的福利就被砍了不少。
顾白衣现在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自制力。
倒也不是有意冷落, 起初是沈玄默做得有点过火, 理亏,当然不好说什么。
后面紧跟着就是几门考试快到了,顾白衣要复习功课,要锻炼身体, 要维持基本的社交活动
——再分出那么一点时间招猫逗狗。
确实忙得很。
早先他们刚挑破关系那一阵,亲密接触也并不多, 沈玄默光是亲一口都要提前征求顾白衣的意见, 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不能忍耐的。
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开过了荤再回归清汤寡水的日常,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难耐。
但沈玄默知道这种事的决定权在顾白衣手上,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就连亲亲抱抱也十分克制。
顾白衣很久没有主动亲过他了。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点的轻碰。
沈玄默仍是被亲得心头一热,在顾白衣退开的时候,下意识追逐了过去。
半蹲的姿势并不那么舒服,怀里的小奶狗嗷嗷呜呜地叫着, 被沈玄默按住了后颈,只能发出一点可怜的哼唧声。
有一部分可能是从顾白衣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绵长的亲吻终结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园丁收拾起最后一个水桶,顺手抄起地上乱跑的小奶狗放进干水桶了, 一边往灌木丛这边找着剩下的几只。
顾白衣往后仰了仰脑袋, 一边伸手去推沈玄默。
沈玄默在他嘴角又亲了一下, 听话地退开了。
顾白衣捂着通红的脸颊低下头。
沈玄默低笑了一声, 提着他怀里那只奶狗起身, 叫了园丁一声,绕过灌木丛,将狗扔进水桶里。
几只小狗挤成了一团,哼哼唧唧地咬来咬去。
园丁依次数过去,一共五只,不多不少:“齐了。”
说着又问了一声:“小顾呢?”
顾白衣默默在灌木后面伸了下手:“……腿麻了。”
园丁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完意识到有幸灾乐祸的嫌疑,连忙又止住,干咳了两声,说他过几天再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过几天再把狗崽带过来给他玩。
沈玄默目光不善地扫了眼桶里的狗崽。
哼哼唧唧的叫声都静默了一瞬,几只狗崽颤颤巍巍地挤在一起。
莫名有点害怕。
沈玄默勉强按捺住了把这群小东西扔进水里的冲动,淡淡“嗯”了一声,跟园丁道别。
顾白衣也跟着挥了一下手。
园丁拎着一窝小奶狗离开后,顾白衣还在灌木丛后面蹲着。
沈玄默觉察到不对,转身回去叫了他一声:“宁宁?”
顾白衣蹲在灌木后面,仰着头看他,笑得尴尬又有点可怜:“腿真的麻了……”
沈玄默一滞,有点哭笑不得。
他蹲下去给顾白衣揉腿,但刚碰了一下小腿,顾白衣脸就皱起来,“嘶”了两声满脸痛苦的模样。
沈玄默顿时没敢再动,只能扶着他的肩让他自己缓一缓。
顾白衣趴在沈玄默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他领口的衣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那一片布料抓得皱皱巴巴的。
他有点讪讪地松手。
腿脚麻起来的时候动弹不得,但缓解过来也很快。
顾白衣拧着眉头,扶着沈玄默的肩站起身。
沈玄默问:“好了?”
顾白衣试着走了两步,一瘸一拐,姿势有点别扭:“差不多了。”
沈玄默一把将他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的感觉让顾白衣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扎,但沈玄默搂紧了他,低声说了句:“别怕。”
不是恶意的作弄。
沈玄默抱得很稳,穿过花园间的小径,从后门进了屋子。
顾白衣一时都忘了腿还麻不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自觉地搂住了沈玄默的脖子。
炽热的怀抱自带着一种稳稳当当的安全感。
顾白衣恍惚了那么一下,瞬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越来越往“娇弱”、“吃软饭”之类的方向堕落了,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觉得讨厌。
被人放在心上宠溺爱护的感觉,确实容易沉溺。
沈玄默当晚终于结束了独守空房的生活-
种种风波过去,转眼时间就到了六月份。
天气越发炎热,顾白衣也渐渐忙碌起来。
临近期末周,顾白衣还要再另外补上原主之前欠下的一堆学分任务。
等到下半年大四,大部分人都要考虑未来工作的事了,辅导员再三提醒一定要提前关注各项学分缺漏,免得到了最后才发现毕不了业。
原主前两年忙着打工兼职,当然没时间去做诸如德育类的学分任务,顾白衣以前上学的时候没这个烦恼,以至于无意间就漏了这一项。
好在课业方面任务不算重。
顾白衣加了学校里的志愿群,抽了点课余时间跟低一两级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接了几个志愿工作。
其中一个为期一个月,在医院前台当导航志愿者,帮一些中老年病患指路和操作自助机器,六名学生一起排班,一周要去三次左右。
除此以外还有武馆那边的兼职。
正式挂了职就不好再像过去一样随意来去了,一周总得到场几次。
顾白衣还在攒着工资准备给沈玄默的礼物。
这么一忙起来,一些琐碎的小事就顾不太上了。
某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嵇兰因碰了碰顾白衣的胳膊,小声问他:“这几天那个理工院的大神是不是都没有再来了?”
顾白衣回头看了一眼,先前总是来蹭课的男生果然不见踪影。
虽然他从来没跟顾白衣说过话,但另一个校区理工类专业的学生大老远跑过来蹭课,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再看他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顾白衣看,很多人都猜测他是为了顾白衣来的。
不过自从那次黑料贴事件之后,私下里传顾白衣八卦的人少了很多,偶尔有些风言风语,也几乎传不到当事人面前。
还是嵇兰因对那件事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所以有事没事总会偷偷摸摸关注一下最新八卦。
好在流言倒也没有传得特别离谱。
对方从不主动靠近打扰,更没承认过是奔着顾白衣来的,一周蹭课两次,都是上完课就跑,绝不多留。
顾白衣跟他其实没什么交集。
这会儿突然听嵇兰因提起,他才隐约想起那个人之前都会蹭这节课的,今天却没有出现。
不过说到底那也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顾白衣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能是额外的知识已经汲取够了吧。”顾白衣随口应了一句。
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早上的课程结束,顾白衣在食堂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医院,继续做他的志愿工作。
这种工作重在体验,一班就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基本安排在早晚高峰期。
在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又有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向志愿服务台,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比比划划地问他们怎么挂号看病。
搭班的学弟帮他在自助机上挂了号,看了眼挂号单,提醒他上四楼。
老人佝偻着背,面露窘迫,看看来往的人群,有点局促地问:“我……我不知道怎么上去,小同志,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下?”
学弟笑容一僵,压着烦躁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他跟女朋友约好了帮她过生日。
这一来一回恐怕就要迟到了。
但老人满脸不安,他又不能就这么把人丢下。
这会儿医院门诊都快要下班了,要是老人自己瞎转找不到地方,说不定就白跑一趟了。
顾白衣送完另一个病患回来,见状便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温声应下来:“我送这位老伯上去吧。”
学弟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着他就解下志愿者的证件牌,绕到柜台后面拿了包,一边卡着时间在手机上打卡,一边匆匆忙忙朝门外跑去。
顾白衣无奈地笑笑,在手机上跟沈玄默说了一声,然后转头跟老人交流了几句,接过他的挂号单领着他上楼。
老人视力有点障碍,看不清太远的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白衣身后,连声说着感谢。
好在他挂号的那个科室人不多。
顾白衣想了想,还是在科室外面等了等。
老人身体状况有些不容乐观,医生表情严肃地建议他近期再来做个全套身体检查,有些项目需要家属陪同。
好在老人只是不想家人担心,才偷偷自己跑到医院,听到医生严肃的提醒,他点点头应下来。
医生看了眼门外的顾白衣,想说些什么,又看到他胸口挂着的志愿者牌子,便又闭上了嘴,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写了些注意事项塞给老人。
看诊结束之后,顾白衣又送老人下了楼。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到外面有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准备往门里走。
顾白衣习惯性地停下来,礼让了一下对方。
“你先走吧。”
“不不,还是你先——”
谦让的两人几乎同时抬头。
对上视线的刹那,顾白衣还只是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对面那个左腿打着石膏的男生却陡然间脸色大变:“顾白衣?”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单纯的紧张,声音有点颤抖。
顾白衣微微愣了一下:“你——”
旁边经过的路人无意间撞了下男生的肩,本就只剩一只脚,顿时有点站立不稳,晃了晃身体就要往前栽。
顾白衣下意识伸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他。
男生呆了一下,回过神来时脸色通红,手上却是一个哆嗦,一沓病例样的纸张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拄着拐杖的伤患自然不方便弯腰。
顾白衣俯身帮忙去捡资料,捡了几张自然就更靠近了对方一点。
然而男生却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拄着拐杖连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我不是特意跟踪你到这里来的!真的只是凑巧!我绝对没有那么变态!”
然后似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身子一扭,竟然就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跑远了。
速度快到顾白衣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顾白衣:“……”
他有这么可怕吗?
顾白衣看了看地上没捡完的检查单,犹豫了几秒,还是本着公德心全部捡完了。
他已经认出来,刚刚那个男生就是之前一直蹭他们班课,并且恰好最近几天都没出现的那位理工院大佬。
——原来是受伤了。
恍然的念头从顾白衣脑海里一闪而过,知道是校友,这份检查单自然就能还回去。
顾白衣并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最后也只是低头看了眼检查单上的名字——
苏理程。
顾白衣动作一顿。
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直到踏上回家的公交车,顾白衣才终于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在原主的记忆里。
也是在大三快结束的时候。
宁城大学附近的小区里面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伪装成入室盗窃后的激情杀人,实际上是一起熟人作案的恶性凶杀案。
而且凶手相当凶残,捅死了那位单亲母亲后,还以朋友的身份接走了她年幼的儿子,并且还准备再次行凶。
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租住在附近的学生听见小孩儿求救的声音,冲进去制止,却不幸遇害。
警方通过那位学生临死前留下的线索锁定了凶手,并且及时救下了逃跑出去的孩子。
案件告破,见义勇为的学生受到表彰,但最终也只得来一个隆重的葬礼。
学校也发了讣告,官网连着灰了一个多月。
同学们自发在网上组织了悼念活动,提及此事时满是遗憾与唏嘘。
据说那个牺牲的学生成绩很好,还是本科生的时候已经被一堆业内大佬导师争抢着要人。
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天才。
可惜。
天才陨落总是让人扼腕,更何况还带上了悲情的英雄色彩,就更叫人遗憾。
就连一向不爱社交的原主也听说过这件事。
那个学生的名字,就叫“苏理程”。
回想起原主那些记忆之后,顾白衣不由地按了按眉心。
他这运气……还真是够“好”的。
具体案发时间原主也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是在放暑假之前——宿舍里的人当时也在讨论这件事情。
再低头看看苏理程遗失的那份检查单——三天前不小心摔断了腿。
因为这种原因而跑不过凶手,看起来也十分合理。
即便不是今天……
那个凶手似乎就住在苏理程斜对门。
顾白衣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在下一站下了车,一边掏出手机,按照检查单上的号码播了过去-
两个小时以后。
早早回家准备了惊喜的沈玄默终于收到顾白衣的回电。
顾白衣先说了抱歉:“我这边遇到点事,有点忙,一时没顾得上回信。”
沈玄默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
那点微弱的躁动早在听见顾白衣声音的刹那就被彻底抚平了。
心底莫名生出的不安渐渐消散。
沈玄默的语气如常:“医院的事情很多?我去接你吧。”
这个点基本已经没什么公交车可以坐了。
顾白衣“嗯”了一声,然后才说:“现在不在医院了。”
他语气有点迟疑。
沈玄默问:“那在哪儿?”
顾白衣沉默了片刻:“警察局。”
沈玄默:“……”
心还是放早了。
沈玄默第一反应绝对不是顾白衣犯什么事了,而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顾白衣语气莫名有点飘忽:“那倒没有。就是顺路……见义勇为了一下。”
沈玄默的心又提起来:“你受伤了?”
顾白衣:“我没事。”
他身上连点擦伤都没有。
沈玄默松了一口气,一边拿着车钥匙往外走,一边思索着一会儿怎么安慰顾白衣。
估摸着是半路上遇见了什么麻烦事。
因为见义勇为进了警察局——听起来是做了好事。
顾白衣一直都是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
之前林稚简险些出事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沈玄默其实并不认同顾白衣总是以身涉险,但他也绝对不会因此开口打击他。
注意安全的话自然可以留在以后慢慢说。
现在确定顾白衣人没事,他应该要说的是——
“宁宁真厉害。”
总之先夸一夸。
然后是安慰。
“你等我过去。别怕。”
另一边顾白衣缓缓“嗯”了一声:“我不怕。”
他抬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被戴上手铐的杀人未遂犯满脸疯癫地叫喊着什么,在触及到顾白衣的目光的刹那,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顾白衣垂眸收起警告的目光,也咽下来没来得及在电话里说的话——
希望你也不要怕。
第86章 害怕
◎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
两个小时前。
苏理程走到楼下的时候, 接到顾白衣打来的电话。
顾白衣说一会儿他顺路把检查单送过去。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完全不带商量的意思。
苏理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喏喏地应下来, 老老实实地报了地址和门牌号。
直至挂了电话, 他还有点晕晕乎乎,都想不起来对方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话。
起初是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后来他又觉得只在楼下干等着拿东西不太礼貌,便又准备上楼去稍微收拾一下, 起码请对方喝杯水。
顾白衣没怀疑他是跟踪狂,还主动帮他送东西回来。苏理程那点私心难免有些活泛。
——大致可以概括为面对偶像的紧张与渴望。
所以苏理程等了一会儿之后就上了楼。
苏理程原本是住在学校宿舍的。
但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顶层塌了两间房顶, 出于安全考虑, 整栋楼要重新检修。
原本住在里面的学生不得不另行安排。
苏理程恰好是多出来的那一批——他把新宿舍分派名额让给了同学,然后和另外两个同实验组的校友一起在外面租了房子, 准备先应付一学期。
三人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学校里,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就在实验室里将就一晚上。
最近室友几乎住在实验室,苏理程不想打扰他们,所以今天本该去医院复查换药的事情,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拄着拐杖就去了。
结果医院的门都没进, 他又飞快地跑回来了。
室友们都还在学校。
苏理程拄着拐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有点像是猫叫,又有点像是人的哭声。
苏理程停下动作, 鬼使神差地转身, 往声源处走了几步。
停在对门的窗户边时, 那阵呜咽声更清楚了一些。
好奇心和本能的警觉性让苏理程往窗户的缝隙里看了两眼, 却正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暗含着阴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苏理程被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似乎是邻居的人阴恻恻地开口:“你在偷窥什么?”
苏理程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受伤的脚,脸色顿时疼得煞白,但他咬牙忍住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邻居眼神又森冷了几分,不耐烦地说:“家里养的猫发|情而已,最近总是乱叫——怎么,你准备帮它亲自解决一下?”
话音刚落,屋里果然又传来一声明显的猫叫声。
苏理程觉得那声音有点凄厉渗人,但确实就是猫叫无疑。
他尴尬地摇头,也很爽快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原本他以为是夫妻家暴,或者大人在打小孩。
如果是猫,那就是他多管闲事了。
不过苏理程还是没忍住,又提醒了一句:“小猫最好早点带去做绝育,不然人和猫都要受罪。”
邻居隔着窗户缝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语气还是很不耐烦:“我知道了。”
说完就“啪”的一下关上窗户。
苏理程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正要转身回去继续开自己那扇门。
顾白衣就是在这个时候上了楼,朝苏理程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那一沓检查单,脚步很快。
苏理程还在犹豫是先打招呼还是先说“谢谢”,一抬头看见顾白衣紧皱的眉头,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有点担心顾白衣是在生气,或者其实对自己很不耐烦。
但没想到顾白衣把检查单往他怀里一塞,说的第一句话是:“站远点。”
就如同在电话里的时候一样,苏理程下意识照做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背贴着墙。
铁制的大门没那么好踹。
顾白衣扫了眼窗户,选择敲门。
门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
顾白衣直截了当地说:“我听见里面有人在喊救命。你是不是绑架了人?”
邻居微妙地停顿了几秒,语气愈发暴躁:“说了只是猫发|情而已。”
顾白衣不依不饶地追问:“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眼吗?不然我就直接报警了。”
邻居直接骂道:“你是不是有病?电视剧看多了脑子出问题了吧!”
但他没敢说“那你报警好了”。
咒骂着外面的人时,他悄悄隔着门上的猫眼朝外看了一眼。
苏理程站在死角,他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陌生的小白脸站在门外。
皮肤白皙,抬起的手腕瘦伶伶的一截。
看起来就是很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个瘦弱的小白脸还在不依不饶地敲门,一边已经作势掏出了手机,似乎真的准备报警。
邻居阴沉着脸色,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
然后他就再也没办法重新合上门了。
凄厉的猫叫声越发刺耳,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微弱的呜咽声。
苏理程怀疑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竟然真的觉得那声音有点像是在叫“救命”。
愣神的片刻,顾白衣命令道:“报警。”
邻居的脸色狰狞可怖,在苏理程下意识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时,他猛地掏出了藏在背后的绳子,一抬手就要往顾白衣脖子上套。
对上他那充斥着杀意的眼神的瞬间,苏理程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当心——”
他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先下意识往前冲,却忘了自己腿上还打着石膏。
脚掌触地的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他脸色煞白,大脑都跟着空白了一瞬。
但他却没有栽倒在地,而是被顾白衣一把拎住了衣领。
在那同时,顾白衣另一只手抓住了邻居手里的绳子,掌心一拢,猛地往下一拽。
邻居先于苏理程栽倒在地,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在大理石砖面上。
“咚——”
一声清晰的闷响,听得苏理程都不由地脑壳作痛。
顾白衣一脚踩着邻居的肩背,干脆利落地卸了他的胳膊和腿,然后就松了手,摇摇欲坠的苏理程扑倒在邻居身上。
成年男人的重量结结实实地压下去,苏理程清楚地听见了邻居一声痛苦地闷哼。
顾白衣说:“报警。看好他。”
苏理程白着脸色捡起拐杖拄好,又去摸手机。
顾白衣提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叫他们带着女警察来。”
猫叫声停了下来。
但属于女人的惊恐的哭声变得清晰起来。
苏理程下意识抬起头,以一个偏僻的视角看见对角的客厅墙面。
屋里一片昏沉,打着诡谲的红光。
墙壁上挂着巨幅的裸|女油画,乍一看好像躺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花海里,细看却能发现脖颈、手腕、足腕之类的地方,都是分开的。
一根细长的红绸缠绕全身,好似汩汩流淌的鲜血。
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诡异的红色液体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苏理程脸上血色尽褪,险些直接吐出来。
这是个潜在的变态杀人犯。
杀人未遂。
——也可能是既遂犯。
他跟这种真正的变态危险分子,只有咫尺之隔。
苏理程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报的警了。
涉及到恶性犯罪,警察来得很快。
被问起案情的时候,苏理程张了下嘴,就忍不住扭头冲着墙角“哇”的一声吐出来。
顾白衣跟警察简要说了经过,然后又说了抱歉——
他刚刚稍微有点用力,那位凶手可能会有点轻微脑震荡。
另外他还不小心踹断了凶手的肋骨以及手骨。
但都不危及生命,也不需要住院,去医院简单处理一下就能继续审问了。
那个受害者并非原主记忆中的单身母亲,而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大学生。
恐怕受害者远不止这一个。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点,那个凶手的头盖骨现在说不定已经碎了。
警察在这方面的直觉和经验都要老道许多,在凶手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各种扭曲的收藏与凶器,便立刻警觉起来。
那位女性受害人颇受惊吓,加上失血过多,看到警察的时候就彻底晕了过去,被救护车紧急送往了医院。
除了她以外,苏理程反而是一行人当中受伤得最重的那一个。
骨折的位置遭受到了二次伤害。
为免那条腿彻底废掉,他不得不选择住院静养。
最后能直接跟去警局做笔录的也就只剩下顾白衣。
等沈玄默赶到的时候,顾白衣已经做完了笔录。
顾白衣在电话里没有说得太详细。
沈玄默听闻“见义勇为”这几个字,一时也不可能联想到什么变态杀人犯。
直至踏进警局,听见警察言语之间提及的只言片语,沈玄默心头陡然一跳。
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目光紧张地搜寻着顾白衣的身影。
耳边低声的谈论说得语焉不详。
但沈玄默大脑转得飞快,已经足够他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顾白衣正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沈玄默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宁宁。”
他通常不会在外面这样叫顾白衣。
顾白衣脚步一顿,抬头对上沈玄默的视线,莫名生出几分心虚:“默哥。”
沈玄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然后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生怕哪里隐藏着没注意到的伤口。
顾白衣的手掌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温度。
这样的姿势其实也有些亲密。
但沈玄默脸色白得太明显,跟那些险些遭遇事故的事主家属也没什么区别。
顾白衣也不敢挣扎,又叫了一声:“默哥。我真的没事。”
警察以为顾白衣惊吓之下跟家人交代了详情,也没有多想,在一旁帮着宽慰了几句。
他们都已经去医院转了一圈回来了,顾白衣肯定是没有受伤的。
不过身体没受伤,不代表心理上没有受到惊吓。以往也不是没有那些见义勇为的,事后回过神来还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警察隐晦地提醒,凶手至少是要坐几十年牢的。
审问期间,凶手并不肯交代得太详细,但无意间说漏了几次嘴,受害人远远不止女大学生一人。
他手上很有可能已经沾了人命。
如果能查到确凿证据,他有可能被终身□□,甚至直接判处死刑。
——不必担心凶手再出来报复了。
年长一些的警察拍拍沈玄默的肩,说道:“带他去吃点好的,看看电影,做点开心的事。别想太多,这是救下了一条命,小顾做了件大好事。”
他让沈玄默回去好好给顾白衣疏导一下。
沈玄默没说什么话,点点头,大概是应了下来。
目送两人离开的时候,年长的警察还忍不住摇头叹息,心生忧虑:“碰到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了。希望他们能顺利走出来吧。”
先前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苏理程一脸菜色的样子看着格外可怜。
一时鸡血上头见义勇为是一回事。
在鬼门关门口绕了一圈再回来的冲击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鬼门关另一头还是个变态杀人魔。
相较而言,顾白衣的反应要镇定很多。
但警察这边觉得他可能只是相对理智一点,毕竟大学还没毕业呢,以往哪遇到过这阵仗?
只有一位女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面露迟疑。
“我怎么觉得……需要心理疏导的可能是另一位呢?”-
顾白衣被沈玄默一路紧紧牵着手上了车。
好在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路旁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零星的路人也并没有特意朝他们这边看。
上了车之后,沈玄默仍然紧抿着唇角,显然是在尽力克制着情绪。
顾白衣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乖乖低头先道歉:“对不起。”
其实他也没想到凶手不是单纯与那对母子有宿怨,而仅仅是个变态杀人魔。
这种神经病的危险级别,跟一般的复仇杀人犯压根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种变态就算当场掏出一摞炸|药,要跟周围的人一起同归于尽,都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顾白衣是真的不害怕这种变态,但他能理解一般人对这类人格外的畏惧与紧张。
让沈玄默担心了也是事实。
“不要道歉。”沈玄默伸手扶住顾白衣的脸颊,拇指落在他嘴角,似乎是很想按下去,但最后还是动作很轻地轻抚,“你没有做错事情。”
如果再重新给顾白衣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选择去救人的。
他不会后悔。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顾白衣说“对不起”,仅仅只是因为这让沈玄默担心了。
但他没有必要这样。
沈玄默轻抚着他的面颊,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么说,就好像我是一个枉顾伴侣心情只会无理取闹的恶霸。”
应该是他去安慰顾白衣的。
可他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他不是很想承认,在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有点害怕——
害怕失去顾白衣。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
第87章 粉丝
◎身影越发高大了◎
沈玄默准备的纪念日“惊喜”不了了之。
说起来也就是一顿晚饭。
沈玄默忙里偷闲, 特意去跟周姨学了做饭,只有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他自己连着试了几次毒,确认没什么问题, 才敢端上桌。
但经过警局的事情一耽搁,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半夜。
饭菜都已经冷了。
沈玄默也没有心情再去说纪念日的事情。
他要是不说,顾白衣原本也是想不起来的。
按照顾白衣签字那天开始算起,到今天才正好是一个月的时间。
顾白衣第一回谈恋爱,对“纪念日”之类的概念还没有太强烈的意识。
而且在他的认知里, 他和沈玄默真正说开是更早之前的事情,真正要去计较也不怎么说得清楚。
到家之后, 沈玄默没有提这个事情, 因为不想这点小事再给顾白衣压力。
但看着那一桌摆好的饭菜,以及桌上花瓶里面新插|进去的几枝玫瑰, 顾白衣也反应过来这是沈玄默准备的了。
不过他也没有主动追问,而是忍不住冲着沈玄默笑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面,他笑得眉眼弯弯。
桌旁的那几枝娇艳欲滴的玫瑰都不如他的笑脸明艳。
沈玄默都被笑得晃了一下身,在坐下去之前,没忍住先在顾白衣身边停留片刻,俯身去吻他。
顾白衣“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谢谢。下次我会记住的。”
呢喃似的声音柔软真挚, 又乖巧。
沈玄默听得满心柔软,慢慢“嗯”了一声,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饭菜热了一下, 就简单对付过了晚饭。
时间已经很晚, 他们很快就洗漱完准备睡觉了。
顾白衣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几乎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但身边躺着另一个人, 目光灼灼, 好像八百瓦的大灯泡,顾白衣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会周公。
一睁眼,就对上沈玄默直勾勾的视线。
但沈玄默却并没有什么心事要在这个时候跟顾白衣说。
他伸手捂住顾白衣的眼睛,低声说:“没事,你睡吧。”
他就是单纯地想看着顾白衣而已。
轻覆在眼睛上的掌心很热,沈玄默的体温一直都是比顾白衣要稍微高一点的,冬天好像一个大型的暖宝宝,夏天就需要早早开空调了。
但先前在警局的时候,沈玄默的手上却是一片冰凉。
显然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这会儿似乎也仅仅只是表面平静下来。
顾白衣拉下他的手,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受伤?”
其实是后怕。
不用沈玄默说,顾白衣也知道。
顾白衣拉着沈玄默的手,停在睡衣领口的那颗扣子上,低声说道:“我真的没受伤。要不你自己来检查一下?”
沈玄默握住他因为羞赧而有些轻颤瑟缩的手指,低头吻在他的锁骨上。
顾白衣睫羽轻颤着,慢慢放松了身体-
隔天下午的时候,顾白衣上完课才有空去医院探望苏理程。
苏理程遭了一桩无妄之灾,到医院重新拆石膏打石膏的时候又多受了不少罪。
顾白衣敲门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吊高了那条伤腿,可怜兮兮地躺在病床上。
未来至少半个月以内,他都得在医院度过了。
好在他们专业大部分考试都已经考完,剩下两门留着下学期补考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起这些琐碎的小烦恼,保住了性命才是万幸。
苏理程当然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会被那个变态杀人魔给捅死的。
但他知道那种变态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如果不是顾白衣及时发现不对劲,并且把人给揪了出来,说不准对方也会怕他觉察而选择杀人灭口。
苏理程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门就住着一个凶残的杀人犯。
只怕某一天毫无防备就成了一条冤魂。
所以对现在的苏理程来说,顾白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以往碰到顾白衣的目光时,他还会下意识回避,甚至是转头就跑。
但经过这件事之后,苏理程就不再躲了。
抬头看到顾白衣进病房的时候,苏理程的眼睛顿时亮得像是在发光。
“顾、顾哥。”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他们年龄相仿,苏理程这么叫纯属是出于“敬意”。
顾白衣对于这种“敬意”早就习以为常,随口就应下来,却只见苏理程的眼神顿时又亮了几分,甚至隐隐有些肃然起敬。
顾白衣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出来苏理程在心底默默感慨他真有大佬的风范。
——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而已。
顾白衣简单问候了一下苏理程的病情,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才又跟他说起那起案件的事情。
这次被救下的女受害人抢救及时,除了几道伤口比较深,缝合之后有可能会留疤以外,身体上倒没有什么大碍。
但她的心理阴影相当严重,到现在都不敢开口说话,看到男性的身影就忍不住开始害怕发抖。
就连冲进去救了她的顾白衣也没能例外。
不过她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和记忆,心底还是很感谢救了她的顾白衣和苏理程的,醒了之后就跟身边陪伴的护士和女警比比划划,让她们帮忙转告一下她的感谢。
现在她也很积极地接受了心理治疗。
警方暂时不敢太刺激她,因此先着重调查了有没有其他的受害人。
连夜搜查了凶手的屋子之后,他们在卫生间的浴缸管道里发现了一截断指。
看大小明显是属于小孩子的。
警方肯定是要盘问上下左右邻里有没有见过小孩子出入凶手的屋子,但担心会让正对门的苏理程受刺激太重,所以就拜托了顾白衣这个“朋友”先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情况。
顾白衣说得也很委婉,只说了凶手可能还在房子里杀害了一个小孩子。
但苏理程脑子转得也很快,立刻就想到他们是凭借什么确认了这一点,用的还是“可能”这种形容词。
苏理程脸色一白,一把捂住嘴,扭过头就去找垃圾桶。
顾白衣把垃圾桶递过去,苏理程没忍住,吐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半晌,他才稍稍平复下来。
顾白衣给他递了杯水漱口。
苏理程捧着杯子,仔细回忆对门的动静,许久才遗憾地摇头,他确实不记得有见过什么小孩子。
“我问问我室友他们。”苏理程掏出手机给两个室友发了消息。
对方大概还在忙,没有立刻回消息。
看着他一脸惨白的模样,顾白衣也就没再跟他描述具体的细节。
“当时下手还是太轻了。”顾白衣轻啧了一声,“起码应该废掉他两条腿。”
当时他就猜到可能会有别的受害者。
兴许还有活口,所以耽误不得,要尽快审问才好。
对付这种变态杀人犯,警察的经验要丰富很多。
所以顾白衣才稍微手下留情了一些。
现在想想,要是坐在轮椅上接受审问,起码让人看着心头稍微舒坦一些。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了。
更重要的是尽快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而不是只为了出自己心口无关受害者痛痒的一口气。
而且法律就可以给他判处死刑。
“幸好顾哥你当时过来,不然那个女孩子可能也……”
后面的话,苏理程有点说不下去。
但这确实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理程按了按心口,长舒了一口气,尽力从那种压抑沉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苏理程说道。
“什么第二次?”顾白衣有些不解。
“救人。”苏理程说道,“上一次也是多亏了你。”
上一次指的是顾白衣被人发黑料贴那个时候。
苏理程原本没怎么关心这件事。
当时他也不知道顾白衣是谁。
那天下课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来要去超市采购补货,因为不想耽误时间就抄了近路。
结果就正巧撞上一群小混混在欺负一对小情侣。
两人似乎是在酒吧或者会所之类的地方工作过,跟那几个小混混有一些爱恨情仇的纠葛。
苏理程后来才从他们那里知道原委。
那个混混头子去酒吧喝酒的时候,看上了在酒吧驻唱的女孩子,但是女孩儿不喜欢他,在他屡次动手动脚之后,她被迫辞了职,另外找了一家餐厅做服务生。
小混混手头有点钱财,一边三番两次前去闹事,害得她连着丢了好几份工作,一边又用金钱威逼利诱,想要迫使她就范。
女孩子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抵死不从,然后转头就找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病秧子同事谈恋爱。
两人一见钟情,身世相仿,很有共鸣,渐渐陷入热恋,很快就到了一起谈论未来的程度。
他们商量着离开这座城市,先南下打工攒点本钱,然后再找个风景秀丽物价低廉的小城市定居结婚。
辞职的消息传进混混头子耳中,让他大为光火,于是就找了个机会直接将两人堵在巷子里。
当时苏理程还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看到那几个小混混对着地上那个清瘦的男□□打脚踢,另一边已经有人开始撕扯女孩子的衣服,他本能地就觉得不对,想要前去制止。
但看到对方足有七八个人,个个身材高大健壮,他又生出几分踌躇。
理智告诉他,冲上去绝对就是送死。
但只偷偷摸摸报警又怕来不及,这地方偏僻,对方想做些什么也怕是绰绰有余。
就在他迟疑的那片刻里,在女孩子惊恐的哭叫声中,巷子另一头传来冷沁沁的声音。
「肖元成是哪位?」
这胆大包天的声音横插进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一顿,然后扭头朝巷子口看过去。
手无寸铁的青年高挑清瘦,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张隽秀出众的脸,眼尾下方划了一道细长的红痕,宛如白玉染血,旖|旎艳丽。
有几个人呼吸声都重了,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口的人看。
混混头子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却凭空生出怒火,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白脸!」
还清醒着的小弟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突然搅局的人看,摩拳擦掌地聚拢到一起,准备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这一动,就露出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以及满脸是泪的惶恐女人。
躲在角落的苏理程看到其中几个人的眼神,黏稠猥琐,看得他忍不住犯恶心。
他刚想要提醒他们赶紧趁机快跑,就见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漂亮青年不闪不避,反倒往前走了几步。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目光从可怜的女孩儿身上扫过,温吞的语气染了一层薄霜:「唔,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一群垃圾。」
一起收拾了就好。
苏理程想要冲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卡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经历了这辈子最魔幻的十几分钟时间。
看起来健硕高大的混混头子被按着后脑勺撞到墙上,鲜血呼啦啦地淌了一脸。
眼神油腻气质猥琐的小弟被一脚踹断了腿,好像受了伤的野狗一样狼狈地在地上爬。
前一秒他们还在趾高气扬喊着“跪下来认错不然叫你好看”,后一秒就已经涕泗横流地趴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喊“我错了”、“大哥饶命”。
青年的目光在角落里停留了一瞬。
被欺负的女孩子双手死死捂着衣襟,惶恐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被打得满身是伤的男友挣扎着爬起身,颤抖着挡在女朋友的面前,满脸警惕与不安。
青年在一个小混混面前就停住了脚步。
那个小混混抖得好像个筛子,脸颊上挂着的软肉都跟着哆嗦,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外套脱了。」青年命令道,「给她披上。还有,医药费留下。」
然后他转过头,对那对小情侣说:「走吧,他们以后不敢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这就是他那时候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
不必他开口威胁,那群小混混已经争先恐后地主动开口保证。
是他们有眼无珠,是他们愚蠢混账,往后绝不敢再出来惹事云云。
生怕说晚了就再被下掉一条胳膊。
那个瘦弱的男友飞快地将外套包裹到女友身上,然后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又困惑又有点紧张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在青年的目光震慑之下,那几个小混混连头都不敢转动分毫。
目送那群小情侣走远之后,他才又有了动作。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年灵巧地越过地上那群死狗一样的混混小弟,提着那个混混头子的后领,好像拎一袋垃圾一样,轻飘飘地将他拎走了。
连头也没回。
那云淡风轻不染尘埃的潇洒背影,在苏理程脑海里停留了很久很久……
并且越发的高大了。
第88章 大嫂
◎他会不会高兴一点◎
顾白衣其实已经快忘了那件事了。
当时他正在气头上, 重点关照对象是名单上那几个在背后捣鬼的人,那个混混头子正是常霆某个小弟的好兄弟。
医院的事情也有他们几个添油加醋的手笔。
顾白衣跟某个小弟问了路,就直接过去找人聊人生了。
后来那个肖元成还在医院里跟常霆做了伴。
因为他并非主谋, 顾白衣也就打断了他两根肋骨一条腿, 折了他两根手指头,让他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另外还有一份打包的监狱全家福套餐——这部分就是沈玄默友情提供的了。
这些小混混比常霆还好对付,本身自己就是作奸犯科之辈,背后靠山还倒了, 想要早点出狱好好活下去,被揍到只剩一口气也只能硬生生忍下来。
再加上有沈玄默善后, 顾白衣全程都没惹上一点麻烦。
后来倒也确实有一对小情侣特意跑过来跟他道谢, 据说是即将要离开宁城了。
顾白衣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他当时就注意到了角落里有人偷看, 没觉察到什么恶意,便没什么耐心多管闲事,倒是没想到那就是苏理程。
更没想到随手教训了几个小混混,竟然让苏理程心情彭拜到久久不能忘怀。
后来在那个黑料贴事件的尾声里,苏理程看到顾白衣的照片,又看到他出镜的那则打戏预告片里,直接无师自通了粉丝追星心态。
平生第一个崇拜的偶像, 就在相隔不远的同校另一个校区,换谁也忍不住近距离观摩的诱惑。
但是顾白衣明显对那些套近乎的陌生同学很冷淡。
苏理程不想让他讨厌自己,但是又很想看看他, 折中之下, 他就想出了一个只蹭课绝不私下交流的骚操作。
不过他私下里也时常会关注顾白衣的近况, 基本都是从公共论坛以及一起群里面刷到一些信息, 自己并不会参与进去。
一边忍不住刷消息, 一边又忍不住心虚,觉得这样好像一个变态。
昨天在医院碰见完全是意外和巧合。
但在这种微妙的心虚状态下,苏理程又很担心顾白衣误会自己是个变态跟踪狂。
所以紧张之下,他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转头跑路。
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要是没有那叠检查单,顾白衣可能也想不起来去找他。
算上这一次,确实已经是第二次了。
搞清楚前因后果,顾白衣都有些无言以对——这阴差阳错的,最后竟然也还拐向了一个好结局。
也算是好事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白衣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句,想到苏理程前世结局,他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
而且只是追着蹭两节课而已,比某些自说自话就冲过来套近乎的陌生人好多了。
苏理程一边说着之前那些事,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顾白衣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不由地稍松了一口气。
顾白衣假装没看出来,并没有戳穿。
有了这些事转移注意力,苏理程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顾白衣陪他多坐了一会儿,也正式交换了联系方式。
临分别的时候,苏理程还有点依依不舍,眼巴巴地看着顾白衣,期期艾艾地问:“那……那你之后还来吗?”
私心是一回事,他刚刚经历过凶杀案的事,这会儿正是最害怕最不安的时候,十分需要一点过人的武力值带来的高大安全感。
顾白衣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这段时间在这家医院当志愿者,明天顺路过来看你。”
苏理程的眼睛顿时亮了好几个度,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那明天见!”
这种纯粹的期待并不惹人厌烦。
顾白衣忍不住笑了笑,说:“明天见。”
从这天之后,顾白衣一连探望了苏理程好几天。
基本上都是下课后,或者做志愿活动的时候顺路过来看看他,聊聊案情的进展。
那位女受害人经过几天的心理疏导,已经断断续续地跟警方交代了一些案件细节。
期间她还在心理医生的陪同之下,当面跟顾白衣和苏理程磕磕绊绊地道了谢。
她这一桩杀人未遂的案子算是已经盖棺定论。
但之前的受害人却还没有线索。
报了孩子失踪的父母来了一波又一波,但并没有一个能对得上DNA的,警方已经开始往流浪儿的方向调查了。
案件这边还没什么进展,沈玄默那边却先收到了几条意味不明的消息。
有人拍了顾白衣和苏理程的照片。
背景在医院病房——独立单间,苏理程躺在病床上。
顾白衣背对着房门坐在床边,正微微往床上倾身。
乍一眼看过去两人的姿势格外亲密。
一连几张,身上的衣服都不太一样,姿势看起来很亲密的倒是不多。
但只要有了一张作为引子,剩下的看起来似乎也跟着不对劲起来。
底下跟着跳出来的消息同样说得意味不明暧|昧不清——
「你家小朋友最近好像挺忙的欸」
后面还跟着一个微妙的微笑表情。
沈玄默眉头微拧,扫了眼备注,一秒都没犹豫,直接把这个账号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他转头叫来助理,问他:“最近老秦在跟樊家谈合作?”
助理点点头,简单报告了进度:“目前樊家的综合条件是最好的一个。”
沈玄默直接了当地说:“换掉。把他家从合作名单里踢出去。”
踢出去的意思是,以后永不合作。
而且为了避免日后再因此闹出什么纠纷,还得把对方给一口气撸下去,叫他们再起不能。
沈玄默在商场上的手段其实很少这么强硬。
助理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但他不会去质疑沈玄默的决定,点点头应下来:“我去跟秦哥说一声。”
元以言正好路过,闻言都顾不上敲门装装礼貌,颇为好奇地追问:“姓樊的又怎么惹到你了?”
沈玄默抬了下眼皮,目光有点冷:“试图挑拨我和白衣的关系。”
元以言:“……”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是怎么个挑拨法。
樊家也曾是发家于宁城的大家族,不过先前已经渐渐没落了,全靠着这一辈的樊青阳眼光好,早早搭上了沈玄默这条船。
近几年他们也算是跟着乘了趟东风,渐渐有了点起色。
不过沈玄默跟樊青阳连朋友都算不上,就是纯粹的商业合作关系。
就这还是因为樊青阳很识趣,在合作上态度摆得很好,商人之间的交往利益为先,来往多了,平日里偶尔能问候几句也不算突兀。
樊青阳是一心想讨好沈玄默的,肯定不会是偷摸说他坏话被抓包。
找人勾|引沈玄默肯定也不至于。
倒不一定是不想,只是没那个硬性条件。
沈玄默最近都是家到公司两点一线,什么出差应酬都别想靠他的边,出门聚餐吃饭都得沾顾白衣空闲的光。
就算要认识点什么新人,那也得先让他出门多看一眼别的花花草草。
那就只能是针对顾白衣了。
元以言一脸震撼:“还有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作为多年的好友,元以言自认都不敢随便说沈玄默对象的坏话——更何况小顾人也很好,压根没什么坏话可说。
那些仅有利益关系的外人,在这种私事上做文章,无异于公开挑衅沈玄默。
不巧,沈玄默就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让人把巴掌甩到脸上的人。
而且这回还是动到了顾白衣的头上。
沈玄默不把姓樊的皮给扒了都算他仁慈了。
对此,元以言只想举双手赞成:“我早就说那种风流成性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还喜欢背后说人小话的狗东西不是什么好人了!”
沈玄默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听八卦听到乐不思蜀,险些主动申请加入那边的合作谈判来着的。
不过沈玄默并没有出言讥讽。
元以言肯定是站在顾白衣这边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比沈玄默本人更害怕顾白衣跑路。
顾白衣要是被气跑了,他再上哪儿去找现在这版心平气和情绪稳定和蔼可亲还很有上进心的顶头上司?
元以言都快想不起来自己过去到底是怎么忍受沈玄默的毒液喷射的了。
——情侣关系和睦,有利于公司和谐发展。
跟元以言插科打诨的时候,沈玄默已经找了人去查照片的事情。
发完消息,沈玄默就起身准备走了。
元以言下意识问了一句:“今天这么早下班?”
沈玄默说:“去接白衣。”
元以言:“……”
单身狗心塞-
今天是顾白衣在医院当志愿者的最后一天。
沈玄默一般不会在他上课或者工作的时候打扰他,不过今天还是没忍住,提前发了消息问顾白衣有没有忙完。
顾白衣已经结束了工作,正在苏理程的病房里跟他聊天。
他也如实回复了沈玄默,并附上了病房号。
沈玄默当然不会真的怀疑他和苏理程之间有什么。
别说顾白衣一早就跟他吐槽了追星变救命的乌龙事件,就算真的对内情一无所知,沈玄默也不可能越过他,去随意相信一个外人的话。
而且这桩杀人案确实骇人听闻,沈玄默都有些后怕,更别提苏理程这个险些直面杀人现场的普通大学生了。
沈玄默不会阻止顾白衣去日行一善。
但顾白衣分出了一部分关怀和精力也是事实,沈玄默也没办法说自己真的一点都不酸。
热恋中的情侣想时时刻刻贴着对方,也算人之常情。
沈玄默自我宽慰了一番,还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豪华版果篮,作为探病礼物拎上了楼。
敲门的时候,顾白衣正跟苏理程讨论着案件的最新进展。
这也是他们这几天以来的主要话题。
警方在下水管道里发现了更多的碎尸残肢,好消息是这些组织都属于同一个人,暂时没有发现更多的受害人。
坏消息是他们至今没有确认受害人的身份。
案件最近渐渐发酵开来,那栋楼的居民们都人心惶惶,不少人已经连夜搬走了。
这也给警方的走访调查带来了一些麻烦。
苏理程的房东这两天还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意向把房子买下来,还主动推销说他愿意打折。
回头一问,其他两个室友也接到了这一通电话。
他们都无奈地说了拒绝的话。
好在房东之后并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并且还主动把接下去几个月的房租降了一些,合租的三人这两天正在商量要不要再继续住一段时间。
等到下学年开学,宿舍楼修缮完毕,他们就能搬回学校宿舍了。
但接下去的暑假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苏理程受伤,两个室友要继续泡实验室,总还要有个暂住的地方。
那已经是距离学校最近的小区了。
然而对门就是杀人犯的房子,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一个杀人现场,怎么想都有点渗人。
正说到要不要出去找个酒店住两个月的时候,沈玄默敲门进来了。
苏理程原本以为是同学,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进来,不由愣了一下,想问他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顾白衣回过头就笑了,叫了一声:“默哥。”
沈玄默“嗯”了一声:“今天没什么事,顺路带你一块回去。”
说着一边把果篮放到桌上,对苏理程说了一句:“早日康复。”
苏理程又把疑问的话咽回去,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个陌生男人明显年长一些。
虽然语气还算温和,但气势却很强,叫苏理程不大敢开口搭话。
好在他也没有强行加入他们的对话,打过招呼就坐到一边低头看手机,似乎真的只是顺路接顾白衣回去。
苏理程下意识绷紧了脊背,说话都不自觉地精简了许多,好半天才想到是不是应该招待客人喝口水。
但热水瓶里面恰巧没水了。
沈玄默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动起身接过打水的工作:“我来吧。在什么地方?”
顾白衣指了个方向:“沿着走廊走到底。”
苏理程下意识说:“这怎么好意思——”
沈玄默瞄了眼他臃肿得好像大象一样的腿:“你想自己蹦着去?”
苏理程:“……”
他默默闭上了嘴。
等沈玄默拎着热水瓶走出房门,苏理程才敢多喘一口气,一边瞄着病房门,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顾白衣:“你朋友是不是很讨厌我?”
顾白衣说:“怎么会。”
要是真讨厌,沈玄默是连一句话都懒得说的。
最多就是有点不爽。
顾白衣想到这里忽的有点恍然,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男朋友。”
苏理程张着嘴巴好半天没合拢。
半晌他才飘飘忽忽地问了一句:“谈恋爱的那种?”
顾白衣点点头:“对。”
苏理程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惊悚了——倒没有什么厌恶的神色。
他在大脑里经历了一场疯狂的头脑风暴,片刻后哭丧了脸,却也是了然了:“……难怪他讨厌我。”
——调查行程、偷摸蹭课、疑似跟踪,还把顾白衣卷进了杀人案里面。
换个脾气暴躁一点的,就该套他麻袋揍一顿了。
顾白衣的男朋友算是脾气很好的了。
苏理程悄然得出了足以让许多人都感到惊骇的结论。
苏理程自认对顾白衣的感情只有单纯的崇拜和感激,绝对没有半分旖旎遐思——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大不敬了。
当然更没有半点插足他人感情的想法。
引起别人的误会也很不好。
苏理程继续头脑风暴,片刻后勉强想出了一点补救措施。
他抬头看向顾白衣,满脸真诚地问:“顾哥你说……要是我叫他大嫂的话,他会不会高兴一点?”
顾白衣:“……”
刚走回到门口的沈玄默:“……”
第89章 好哄
◎怎么追星◎
苏理程的逻辑很简单。
顾白衣这种身手了得的大佬是该叫声“大哥”的。
大哥他对象, 自然就是大嫂。
虽然是男大嫂……那也是大嫂。
顾白衣一时间都被他神奇的脑回路震住了,都没来得及开口。
沈玄默从外面推门进来。
苏理程张口就叫了一声:“大嫂好!”
沈玄默也被震住了,脚步定在门边, 一时沉默无言, 与顾白衣一起,齐刷刷地盯着苏理程看。
苏理程在这个空档抓紧时间自证清白:“我对大哥——咳咳,对顾哥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就是单纯的尊敬和感激,既然你是顾哥男朋友, 我以后也一定会像尊敬顾哥一样尊敬你的!”
顾白衣:“……”
沈玄默:“……”
见沈玄默并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苏理程才放缓了一点语速, 一边夸顾白衣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 一边默默忏悔自己把他卷进杀人案中的事。
尊敬和感激是真的,那点歉疚也是真的。
要是那个杀人犯当时还私藏着枪|械之类的武器, 或者顾白衣不够警觉,反应不过快,他也很有可能会受伤,甚至是丢了性命。
顾白衣再怎么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同样是面临着危险的。
而这份危险,也确实是因为苏理程才承受的。
苏理程满脸诚恳, 忏悔态度十分良好。
他就算不这么想也没什么,毕竟不是他故意把顾白衣拖进险境的,况且他自己也才死里逃生, 只要不反咬一口, 没有人会对他有什么过高的道德要求。
但苏理程在这件事上格外拎得清, 显然并不是那种真的毫无分寸的人。
他是真心感激顾白衣的。
沈玄默脸色缓和了几分, 淡淡“嗯”了一声, 将手里的热水瓶放下,倒也没反驳那声“大嫂”。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默许。
顾白衣瞄了眼他的脸色,总觉得他似乎好像还有点小高兴。
顾白衣:“……”
这就是高智商人士群体独特的脑回路吗?
他不是很理解,还有一点震撼。
顾白衣欲言又止。
好在苏理程相对来说还“正常”那么一点,紧跟着又保证:“放心大——咳,沈哥,我不会当着外人这么叫的。不过在我心目中,你的地位就跟大嫂是一样的!”
顾白衣:“……”
正常那么一点,但不多。
但沈玄默明显被取悦到了,临走的时候还和颜悦色地跟苏理程道了声别,嘱咐他好好养病。
顾白衣说隔天再来探望他,沈玄默也没有再透露出半点不爽的气息。
大概是得益于刚刚苏理程连着吹了十分钟的彩虹屁,重点夸奖了一下沈玄默的眼光多好,以及绞尽脑汁论证他们这对情侣看起来有多么相配。
下楼的时候,沈玄默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份好心情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上了车,顾白衣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罪恶的爪子去揉搓沈玄默的脸颊。
俊朗帅气的脸蛋被揉捏成滑稽的形状,沈玄默也不恼,只是略带疑问地看了顾白衣一眼,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好哄。”顾白衣眉眼含笑,心底一片柔软,捧着沈玄默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欣悦又欢喜地小声说,“真可爱。”
有点幼稚,但很可爱。
他很欢喜。
也好喜欢-
从医院回来之后,沈玄默就没有再收到什么莫名其妙的照片了。
调查的人在三天之后回报了调查结果。
确实是樊青阳在背后搞鬼。
不过他仅仅只是为了针对顾白衣。
倒也不是跟顾白衣有什么私人恩怨,相反就是因为完全不熟悉,甚至找不到一点认识和套近乎的途径,他才想到要让顾白衣让位。
——在碰到一个“更合适”的取代对象之后。
沈玄默之前有过一个“前任”绯闻对象。
那位绯闻对象早先也算是个富家小少爷,虽然家世不高,但人长得不错,清清秀秀也算是个小美人,在圈子里很吃得开,经常被带去参加各种酒会。
他跟沈玄默就是在某次酒会上认识的。
不过对沈玄默来说,那只是对方单方面的认识而已。
酒会上只说过几句话,还是“麻烦让一让”、“你挡路了”这种。
后来谈生意的时候,某位合作对象很喜欢那个小少爷,经常带在身边,沈玄默也撞见过几次。
那位合作对象工作态度不是很好,因为小少爷或者其他什么情人放了好几次鸽子,沈玄默听闻对接的下属诉苦,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就直接换了家合作对象。
那之后就莫名流传出了沈玄默和那个小少爷的绯闻。
很多人私下八卦,觉得沈总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或者爱而不得恼羞成怒,亦或是觉得小少爷在合作商那里受了委屈替他出头。
小沈总当时名声再风流,在宁城这一圈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倒是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
等到沈玄默听说这个离谱的传言时,那位狗血虐恋爱情故事的主人公小少爷已经出了国。
据说是被前任——也就是被沈玄默一句话换掉的合作商——伤透了心,于是选择放手远走他乡。
小沈总在这则故事里的定位,就是一个什么都没舔到的悲情舔狗炮灰。
元以言听说这个流言的时候,笑到打了整整一天的嗝。
差点因为岔气而被下属送进医院。
然后他就被沈玄默发配到偏远山区出差了一个月。
元以言作死的这一段,就是沈玄默对这个事件印象最深的部分了。
没有之一。
那两位爱情故事的主人公其实全程都没有演到沈玄默面前,除了工作不认真以外,倒也谈不上什么打扰。
而且当时沈玄默为了气他妈,本来就在放任那些桃色流言。
反正没过多久,这则舔狗故事又被新的风流韵事八卦取代,沈玄默更懒得特意去澄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万万没想到,时隔两年,这个早就过时的狗血流言还迎来了后续——
那个小少爷回国了。
此时众所周知,沈玄默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伴侣,似乎是真的浪子回头准备定下来了。
先前沈玄默将资产转移到顾白衣名下的时候,有些部分是不得不放在明面上进行的。
仅是流传出来的那部分,已经让不少人都觉得咋舌了。
这么大方,少说也得有那么一二分真心。
对于这个圈子里的人而言,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所以照理来说,这事儿不该再扯到沈玄默头上。
但不知道哪个“慧眼如炬”,扒出顾白衣的照片,说他跟那个小少爷长得有点像。
于是一时间各种狗血猜想又开始在私底下疯传起来了。
樊青阳也是在这个时候动了心思。
当然动了心思的不只有樊青阳一个,也得那位小少爷自己点头,他才好继续往下运作。
可惜小沈总现在“浪子回头”得很彻底。
他们连一个偶遇的机会都找不到,这才先将矛头对准了顾白衣。
准备先把顾白衣这个“替身”搞下去再说。
结果刚开始行动,就精准地戳在了沈玄默的逆鳞上。
沈玄默翻脸飞快,樊家上下都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樊青阳,最近两天麻烦缠身,自顾不暇到有些自身难保,自然没有精力再去管沈玄默的感情问题了。
与此同时,跌宕起伏到堪比狗血小说的调查报告,被摆在了沈玄默的办公桌上。
元以言特意跑过来看热闹。
拜读完那份狗血报告之后,元以言又一次没控制住,笑到差点掀了公司房顶。
沈玄默目光沉郁地扫了他一眼,冷飕飕地问:“好笑吗?”
元以言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鹅,“噶”到一半,硬生生地止住了声音。
他疯狂咳嗽了几声,勉强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特别好笑”四个字咽回去,艰难地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当然不好笑。这蒋、蒋什么玩意儿脸还真大,竟然还敢碰瓷小顾!就他那副模样气质,说是小顾低配版都算抬举他了,那群人该去医院看看眼睛了!”
那份调查报告里也附带着那位蒋小少爷的照片。
相貌确实跟顾白衣不怎么像。
单独看还能夸一句我见犹怜的小美人,但跟顾白衣放在一起比那就差得远了。
不仅仅是五官,单论气质,顾白衣就甩了他十八条街。
非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概也就是皮肤都很白,长了一双桃花眼,乍一眼看过去都有点像是吃软饭的——不过一个“柔弱”,一个“娇弱”。
一个看起来像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小白脸。
一个看着像不依附他人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看起来好像没多大区别,但在一段不够平等的关系里面,后者这种气质反倒更容易讨人欢心。
这么一想,倒是难怪樊青阳那么有“自信”。
元以言死死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才勉强把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往下压了压。
想想他可怜的好朋友沈玄默。
再想想无辜被针对的小顾。
——虽然还是很好笑。
“我说我上次代公司去那个酒会碰到樊青阳,还有他旁边那个男的,怎么看到我的时候,表情都跟怨妇一样……”
合着是因为没找到碰瓷沈玄默的机会而怨念。
元以言又咳嗽了几声,倒是说了几句中肯的建议:“不过话说回来,还不是你从来没带小顾去参加过什么酒会应酬,可不就有人觉得你没把小顾当回事嘛。”
这个圈子里活跃的那一批人很热衷于“夫人外交”,他们重视一段感情的一大表现,就是公开对象身份,然后带着他们四处走动,结交更多的人脉。
但沈玄默就压根没这个意思。
正式在一起之后,他带着顾白衣见了关系还不错的一圈朋友,电话或者消息告知过来往比较多的亲戚。
唯独没带他去那些应酬的酒会上露过面。
也就只有亲近的朋友没放在心上——
别说带顾白衣了,沈玄默自己都懒得去参加那些应酬活动。
元以言趁这个机会提议:“正好下个月有个酒会,要不你带着小顾去转一圈?”
沈玄默抬了下眼:“我们是动物园里给人参观的猴子吗?”
元以言:“……”
这就把这个话题上升到它不该有的高度了。
元以言就是单纯想偷懒,把那个推不掉的酒会名额换给其他人而已。
沈玄默说:“而且下个月我要跟白衣一起去云城。”
元以言试图挣扎一下:“总不能一个月都待在那边吧?”
沈玄默:“看白衣的心情。”
元以言:“我觉得小顾应该更喜欢待在宁城一点,大夏天的,云城多热啊。”
“就算只去一天我也不会带他去酒会的,有这闲工夫不如在家睡觉。”沈玄默冷酷地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元以言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样真的特别有昏君的气质你知道吗?”
沈玄默瞥了他一眼:“你嫉妒?”
元以言:“……”扎心了。
有对象了不——确实了不起。
元以言悻悻地闭上嘴,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计划。
他倒也不是真的认为顾白衣一定要跟着沈玄默出去应酬。
可能有点震慑作用,但也没多大必要。
反而麻烦说不准会更多一点。
应酬说到底就是利益往来。
顾白衣本来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那些人犯起蠢来连沈玄默都敢算计,自然也免不了让顾白衣受气。
碰上些戏多的,说一句话得拆分到字做阅读理解,也是够烦人的。
顾白衣脾气不错,可能有些事不计较。
但要是沈玄默知道他受委屈,只怕是要气疯了。
这种无关紧要还浪费时间的交际,顾白衣全部推掉也没有任何损失。
有沈玄默在,顾白衣压根不需要费心摆笑脸去讨好别人。
连低头都不用。
至于别人眼里顾白衣的分量够不够重——
敢伸手打回去就是。
只要挑一只鸡杀一回,旁边的猴子自然就知道他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
元以言平复了一下遗憾的心情,放弃了在口头上争过沈玄默的天真想法,转回正题:“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玄默看了他一眼:“你最近好像挺闲的?”
元以言:“……那倒也没有。”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拜托你。”沈玄默说道,“白衣要是看到你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元以言控诉:“你这是道德绑架!”
沈玄默眉头微跳:“我不希望让白衣太烦心,所以最好速战速决。要是让我来处理,我的心情就会非常糟糕,我心情不好也要惹白衣心烦,那我的心情就会更加糟糕一点——”
“行了行了我来还不行吗!”元以言连忙打断,“你搁这儿套娃呢……算我怕了你了。”
没人想面对低气压的沈玄默。
可能除了顾白衣。
但他又不在这里上班。
不过要不是动到顾白衣头上,沈玄默近来都可以算是十分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了。
元以言看着那份调查报告,笑过之后也不由地漏出几分厌烦与不耐。
看笑话归看笑话。
樊青阳和那个蒋小少爷也确实蠢得叫人烦躁。
元以言表面上大大咧咧,但骨子里也是很护短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一直跟着沈玄默到现在了。
沈玄默那么喜欢的人,他们这些朋友自然也直接划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只不过之前涉及顾白衣的事,沈玄默都是亲力亲为去处理,压根没有其他人发挥的余地。
这回难得有个施展拳脚的机会,元以言还有那么一点小兴奋。
元以言摩拳擦掌,先问了一句:“你想处理到什么程度?”
“随你。”沈玄默懒懒地说道,“只要别让他们蹦到白衣面前去碍眼就行,我不想这点破事影响到他的心情。”
元以言回了个微笑:“明白。”-
接下去的几天,元以言忙得昏天黑地。
另一边的沈玄默反倒清闲了一些,在公司的时候还养成了喝茶看报的养生习惯。
郁乘风都开玩笑说沈玄默提前开始养老了。
元以言忙里偷闲,顺带去汇报“战果”的时候,看到报纸上占据了头版头条的凶杀案介绍,顿时冷汗直冒。
他心惊胆战地旁敲侧击了一阵,才知道就是顾白衣不小心撞上的那起凶杀案。
元以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又——”
后面的话被他咽下去。
沈玄默假装没听见,说他准备当一回热心市民,帮警方看看有什么遗失的线索。
最近网上热点话题是娱乐圈某个顶流明星塌房进了局子,背后还牵扯出了一系列的利益链。
各大网站热搜点进去,十条有八条都在说这件事。
地方上的凶杀案反倒没有引发太大的关注。
网上流传的信息还不如本地报纸上报道的全面。
不过这是前两天的事情了。
警方这两天找到了关键线索,已经大致锁定了受害人的身份,凶手也在审讯中松了口,承认自己杀了人。
剩下的就是要继续找更多的证据了。
杀人分尸,还是年幼的孩子。
这起案件的恶劣程度足以判处凶手死刑。
在案件日益明朗的情况下,媒体开始深挖起杀人犯背后的故事,从年幼时的心理阴影到进入社会后的格格不入,再佐以周围人“老实”、“木讷”之类的形容词。
沈玄默扫了一眼就翻了过去。
报纸后半部分是娱乐板块,占据最大篇幅的无疑也是顶流塌房事件,角落里不显眼的豆腐块上罗列了几部新剧的预告。
其中就有敬导的那部《麒麟玉》。
沈玄默目光停顿了片刻。
他想起了苏理程。
准确的来说,是苏理程那些彩虹屁。
为了进一步了解案件细节,沈玄默后来也加了苏理程的好友。
苏理程确实十分崇拜顾白衣,而且还是个隐形话痨。
现实里还算有分寸。
但到了网上……朋友圈最新几条动态都是围绕着顾白衣的长篇大论。
没指名道姓,大部分都是在说期待某部电视剧,以及电视剧里某某角色的表现。
十足的粉丝做派。
沈玄默偶尔刷新动态,都时常会被密密麻麻的文字糊上一脸。
有好几次他都想动动手指把账号屏蔽,但看着那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彩虹屁,最后还是忍耐下来。
看得多了,莫名就有点郁闷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哪里输了一头。
元以言在桌子这一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好半天才发现沈玄默就是在单纯的走神。
走神之余还有那么几分困惑和为难。
这样的表情实在难得一见。
元以言都不由停滞了片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问:“你没事吧?”
沈玄默回过神,看了眼面前这个热爱八卦高强度冲浪而且还很善于搜罗“学习资料”的好友。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说,应该怎么追星?”
元以言被问住了。
一则他压根不追星,对于这种问题当然没有经验。
二来“追星”这两个字跟沈玄默联系在一起就很不可思议。
所以他好半天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他就怒了——
“不是吧沈哥!我在这儿辛辛苦苦地帮你维护你们情侣感情,你怎么还追起什么小明星了?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小顾吗?你给我说说你看上哪个狗——”
沈玄默说:“我想追白衣。”
他看着元以言的表情好像在看什么脑干缺失的奇行种:“你觉得有白衣在,我还能看上别人?”
元以言:“……”
哦,小顾好像是去跑去演戏了来着。
元以言一秒熄火:“……那是该追一下。”
第90章 回避
◎他是我男朋友◎
元以言虽然很擅长搜集“学习资料”。
但对于追星这一块, 他确实一窍不通。从入门到精通也得花点时间去了解。
沈玄默只是随口一问,倒也没真的指望他立刻就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在这件事上,反倒是郁乘风更有发言权一点。
作为一圈朋友中少有的已婚人士, 郁乘风自己是不追星的, 但他老婆追过星。
郁乘风因此也跟着了解了不少追星常识。
路过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郁乘风就听见元以言正和沈玄默聊什么追星的事。
起初他还以为是元以言看中了哪个明星。
之前元以言信誓旦旦地说他脑子坏掉了才去追星,无端感觉到被扫射一通的郁乘风默默记仇,这会儿就忍不住停下脚步, 想去凑凑元以言的热闹。
结果进门一看,脑子坏掉的不是元以言, 而是沈玄默。
——这比元以言公开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还要让人感到惊悚。
沈玄默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他想追的“星”是顾白衣。
郁乘风:“……哦。”
那就不奇怪了。
郁乘风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沈玄默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夺舍了。
不过关于追星这种事, 他还真能给沈玄默一些建议。
郁乘风说:“我建议你别追。”
沈玄默挑了下眉,问:“为什么?”
元以言跟着猜测:“保持距离感和神秘感?给小顾留一点独立的空间?或者太浪费时间和精力?”
“都不是。”郁乘风摇头,满脸真诚地说,“我怕玄默会气死。”
沈玄默:“……”
元以言:“……”
郁乘风的语气十分诚挚,暗含着几分担忧与真诚的劝告。
他还真不是在跟沈玄默开玩笑。
“小顾要是真的只是玩玩,以后再也不混这个圈子了就算了。如果他准备在这一行发展下去,以他的外形和气质, 火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郁乘风也看过那个剧组的预告片,无论是从片子本身的质量,还是从底下评论的反馈来说, 顾白衣都是相当吸睛的存在。
所有预告片加在一起, 顾白衣也仅仅只出镜了不到一分钟。
但除了早就成名的谢延春以外, 被提及最多的就是顾白衣这个连一点资料都查不到的新人。
这就是在镜头上的天赋。
再有沈玄默以及那位顾家大哥在后面保驾护航, 顾白衣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要比一般人容易得多。
说是一条辽阔的坦途也不为过。
但娱乐圈与其他行业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粉丝。
一旦火起来, 必然会有大批量的粉丝涌入追逐。
窥探隐私跟踪尾随或者伺机造谣之类的事情,多提高一些警惕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垂涎美色的必然不在少数,起码各种口嗨是少不了的。
郁乘风看了眼沈玄默,眼神里甚至透露了一丝丝怜悯。
“难不成你这个正牌男朋友,还要跟粉丝挤在一起喊老公或者老婆吗?”
沈玄默:“……”
元以言浮夸地“嘶”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可怜。”
在沈玄默的死亡视线之下,元以言默默地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闭上了嘴巴。
郁乘风欲言又止。
其实那些粉丝口嗨什么的倒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知道那些话当不得真。
而且这些都是受到喜欢的证明,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好事。
问题在于沈玄默跟一般人不同。
他太在意顾白衣了。
而他骨子里其实是很强势甚至有点混沌的性格,是真的特别喜欢顾白衣所以才一再退让。
什么负面情绪都不敢在顾白衣面前表现出来。
一两句玩笑话不算什么。
怕就怕千句万句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埋在心底的芥蒂,到最后压不下去触底反弹。
其实要郁乘风来说,顾白衣不混娱乐圈才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顾白衣本身性格就柔和低调,适合镜头,却未必能适应那个圈子。
另外找个普通工作,安安稳稳地和沈玄默做一对普通伴侣,相携到老,未必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他也清楚,沈玄默不会去干涉顾白衣的选择,只会想尽力帮忙铺平前路。
郁乘风自己就有爱人,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态。
作为朋友,他自然更担心沈玄默会受到伤害。
但顾白衣并不是那种只知索取而对身边人的付出一无所觉的人。
郁乘风想了想,还是把那些复杂的东西咽了回去。
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沈玄默看了他一眼,说:“我再考虑考虑。”
虽然嘴上说着再考虑考虑,但追星最基础的一些操作,沈玄默还是做了。
比如关注顾白衣的公开账号和一些话题。
比如了解一些娱乐圈的基本术语,亲自关注一些舆论动向。
比如关注着新剧的宣传情况等等。
剧还未播,仅凭着那几支预告片,顾白衣已经攒了一些粉丝。
相比于那些有点姓名的明星来说,体量相当小,但比起同剧组的其他新人,乃至一些前辈小透明来说,这个涨粉速度已经相当恐怖了。
如果那部剧能顺利播出,顾白衣起码也能小火一把。
沈玄默倒没有郁乘风想象的那样抑郁不平——
那些粉丝在网上喊老公老婆喊得再凶,能真的抱得到顾白衣吗?
不能。
但是他可以-
等到六月结束,前面纷纷扰扰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苏理程终于出了院。
学校老师听说凶杀案的事,主动空出了教师宿舍,让他们暑假先住在那边。
比校外更加安全,也方便他们往返实验室。
凶杀案中被分尸的死者是附近的孤儿,父母去世后被亲戚收养,但亲戚都嫌弃这个拖油瓶,一直将他踢来踢去。
那位女性幸存者被绑架的前一周,那个孤儿在被赶出去买酱油的途中失踪,同时家里少了几百块钱现金。
亲戚以为他是卷钱离家出走,恼怒了一番之后也没有出去找。
最后警察是从附近某间文具店的监控里才发现了那个孤儿活动的痕迹,找上了那个亲戚,做了鉴定,才真正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亲戚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惨死,听闻消息后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在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中许久都没敢出门。
罪魁祸首的杀人犯初审便被直接判处死刑。
审判那天,杀人犯终于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说他不想死,还试图翻供。
但证据确凿,也不过就是垂死挣扎而已。
结局也算大快人心。
顾白衣也放了暑假,原定的钟导那部剧的拍摄被延期到了年后,时间已经定下来,暑假便空了下来。
七月份《麒麟玉》正式开播,等到月底播到一半的时候,沈玄默给自己空出了十来天的假期,陪着顾白衣回了一趟云城。
也不能说“回”,应该说“去”。
顾白衣其实并不是在云城长大的。
这个世界的城市名称与他前世的不太一样,只能通过大概的方位判断位置。
云城是个南方小城,前世顾家本家的位置则还要再往北一点。
据顾长乐说,顾家是战后迁到云城去的。
这个世界的顾家祖上也是很显赫的大家族,但不幸遭遇了战争,顾家以及其他几个家族的青壮年都上了战场,最后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一。
包括顾家在内,不少家族因此人丁凋零,甚至就此沉寂没落了。
另一个世界里还算兴旺的几个大家族,在这里直接消失在了战争里。
对于这个世界的顾长乐来说,那已经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谈论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段历史。
顾白衣听着却有些唏嘘。
前世许多熟人在这个世界消失不见,或许便是源于那场战争。
好在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
云城留下的顾家人不多,顾白衣跟着顾长乐去认了人,也没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他跟顾长乐旁敲侧击问过顾霜翎。
这个世界给他取名“白衣”的同样也是顾霜翎,当然是没来得及拜师。
而且兴许是因为顾怀玉和许惊澜还活着,顾霜翎跟他们一家来往其实并不频繁。
不过也不是关系不好,而是顾家人战后大多从军,顾霜翎也没例外。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平常想要见一面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找到顾白衣之后,顾长乐后来也联系过顾霜翎,得到回复是等到春节,有空的话他可能回去看看。
没能见到这个世界的师父,顾白衣多少有点失落。
但比起那些早早消失的故人,这个世界的师父还好好地活着,顾白衣还是感到了一些欣慰。
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见面的一天的。
顾怀玉和许惊澜也如约在假期的时候回了趟云城,不过他们只待了两天就不得不赶回凌城了。
这趟云城之行的前半段也因此显得有些匆忙。
顾家三人都在的时候,顾白衣和沈玄默在顾家住了两晚。
等到父母二人离开,他们俩也就搬了出去。
搬到了沈玄默买的那套房子里。
位于云城最有名的河道附近,三室一厅,卧室面积远没有宁城的大,但推开阳台门或者卧室的窗户就能看到开阔的湖景。
进门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暖红的夕阳缓缓落到水天交界线上,柔和又壮丽。
顾白衣看得呆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叔叔阿姨去过宁城之后。我托人置办的。”沈玄默反手关上门,低头去亲了他一下,“算是个惊喜,喜欢吗?”
顾白衣惊讶到有点呆愣的样子很可爱。
晚霞在他脸颊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眼底好像也映着粼粼的水光,明亮又欢喜。
顾白衣说:“喜欢。”
沈玄默看得心底柔软,没忍住又吻了下他的唇角:“还是在自己家自在一点,嗯?”
顾白衣慢慢地点头。
沈玄默都看出来了。
顾白衣其实一直都很期待能回顾家看看,但没能看到太多熟悉的身影,他还是有点失落的。
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也有些不自在。
顾白衣尽力去掩饰了,顾家其他人跟他还没有那么熟悉,看到他笑容如常,便没有怀疑。
但沈玄默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失落与不安。
不过顾白衣同样很珍惜能和这个世界的父母相处的时光,所以沈玄默先前都没有声张。
等到顾怀玉和许惊澜离开以后,顾长乐也没有一直跟他们黏在一起,但也没有离开。
顾长乐说是在云城有工作要处理,提前打包好了几份旅游攻略发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闲逛,有什么需要再联系他。
偶尔会有顾家的亲戚喊吃饭,再顺路聚一聚。
——他们都知道这是借口,只是担心顾白衣会有压力而已。
这段假期的后半程,节奏就变得舒缓下来了,真正像是在“休假”。
早上出门逛逛早市,优哉游哉地吃过早饭,有兴趣就去附近的景点逛逛,没心情就回家休息,看看电视——正好最近顾白衣参演的那部剧正在热播,成片效果很不错。
主演谢延春的名字几乎要住在热搜上了。
因为顾白衣演的角色出场很晚,他本身又不怎么关注自己账号的涨粉情况,也没生出什么突然火起来的自觉。
晚上从超市出来的时候,顾白衣拎着一袋冰淇淋,看到墙边贴着的海报,说是附近广场要搭台子唱戏,宣扬国粹云云。
看看时间正好是今天晚上,根据导航提示,走过去能赶上开场。
顾白衣回头看向沈玄默:“默哥——”
沈玄默看他一脸渴望的表情不由失笑,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时顺势牵住他的手,反正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也看不出来什么。
“走吧。”沈玄默指尖勾了勾顾白衣的手心,“这么黑,别走丢了。”
顾白衣乖乖点头,跟在他身侧。
穿过一条漫长又僻静的林荫道,光影交错着从他们身上划过去,顾白衣在走到尽头的时候下意识伸出手,好像抓住了什么。
沈玄默随着他的脚步停下,转头去看他。
顾白衣朝他张开手掌,笑弯了眼睛,说:“看,我抓到星星了。”
树叶间的间隙恰好构成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图案,广场高处的大灯照过来,恰好变成了手心里一颗浅金色的星星。
顾白衣觉得有趣,所以叫沈玄默来看。
沈玄默温柔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到他的脸上。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个喷泉广场,霓虹彩灯闪得格外绚烂,却不敌暖光下这张笑脸引人瞩目。
沈玄默有点想掏手机,趁机换个背景桌面。
不过有人似乎也跟他撞了念头。
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顾白衣警觉地回头,脸上笑容敛去了几分。
有个年轻姑娘正举着手机,迎面撞上他的视线,不由地脸色一红,满脸羞窘。
她并没有在被发现后转头就跑,而是主动上前了两步,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看你长得好像一个小明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删掉。”
走近之后,她目光落在顾白衣的脸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问:“请问你是不是顾白衣?演了麒麟玉的那一个?”
这还恰巧是个粉丝。
见顾白衣点了头,她一脸激动得快要昏过去的表情,下意识小声喊了好几句“哇真的好帅”,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尴尬到满脸通红。
她连连说着“对不起”,但一边又忍不住夸他演得好,她特别特别喜欢那个角色。
虽然主动说了愿意删照片,但姑娘捏着手机却是百般踌躇,瞄一眼手机就是一副肉痛的表情,显然是很舍不得删掉那张抓拍的照片的。
顾白衣其实并不喜欢被偷拍,从前世到今生都不喜欢。
不过从前世开始,他就知道这种事禁止不了,到现在已经学会了习惯与漠视。
而且他也确实不好意思为难一个没什么恶意的年轻姑娘。
所以顾白衣只嘱咐了一句不要乱传照片。
仅这一句准许,那姑娘便如蒙大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往外发。
沈玄默蓦地发话:“照片能给我传一份吗?”
顾白衣和那个姑娘都愣了一下。
那姑娘是这才发现站在暗一点的地方的人,好像是跟顾白衣一起的。
特意抬头去打量沈玄默的脸时,她又有点吃惊——长得也好帅!
但是要照片,也得经过当事人的允许。
姑娘自作主张偷拍照片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因此一边往沈玄默脸上瞄,一边问顾白衣:“这是你的朋友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没出道的小明星。
顾白衣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回头去看沈玄默。
在那姑娘走过来问他是不是顾白衣的时候,沈玄默就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们在外面的时候也不会总是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
但刚刚那一瞬间,顾白衣却无端地觉察到了一些回避的意味。
他在片刻后反应过来,沈玄默确实是在刻意回避。
不是因为在路人面前的不好意思,而是在回避他的“粉丝”。
大约是基于一些娱乐圈的“潜规则”。
沈玄默自己当然没有任何回避的必要,他是在担心顾白衣。
单纯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说,这种时候被爆出同性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在人前公开。
顾白衣抿了下唇,他自己不会去想那么多。
但沈玄默会怎么想,他一眼就知道了。
对视也仅是片刻的时间。
那姑娘正问到下一句:“——我能把照片给他吗?”
“能。”顾白衣回过神,却一把拉过沈玄默的手,转头冲那个姑娘笑了一下,说,“他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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