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誉拿起扔在副驾上的手机，“我在楼下，把需要签的那份文件拿下来，我就不上去了。”
他望着窗外高层写字楼的玻璃外墙。这座大楼是廖誉自家的产业，坐拥舒适的阳光草坪和开阔江景。fuse基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商用地段占了足足三层，还不算宿舍，堪称联盟最豪基地。
电话那头是越文敬特有的夸张语气：“我正在楼下咖啡店，廖总你要喝什么吗？我给你带。”
十一月的天黑得有些早了，五点钟已是夜幕初临。
廖誉犹豫两秒，反正喝不喝都会习惯性失眠。
“美式，多加一份shot。”
“好咧！”
廖誉挂断电话，手机页面返回到他之前正在看的一条微博。
ryan：回来啦。
日期是几天之前，配图看着像是浦东机场。
热门评论里着实没几条正常的。
【这么早？这才刚进休赛期。】
【你这机票怕不是季后赛刚开始的时候买的。】
【我说怎么上来就掉进败者组，开演了是吧？打比赛哪有回家找老婆重要。】
【廖誉那张脸我真的，你要有这样的老婆你每天几点回家？】
【ryan明年到底去不去fuse？为什么还没消息？】
【说实话我以前是磕“男模组”的，现在果然还是“难以严誉”更香。】
廖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给最后那条敲了个赞。
副驾的车门开了。
“廖总廖总，你可太难找了。俱乐部的运营团队副总裁跟我说这个文件必须要你来批，于是我抱着电话从中午就开始给你打，到傍晚才被接起来。那声音我也不认识，但是听着还挺好听的，我心里想着难不成是廖总新欢？于是我满心欢喜一句董事长夫人还没叫出口，他居然告诉我他只是球童，说你在打高尔夫，晚点会来基地找我。廖总，不是我说，老也不见你谈个朋友，我知道你这几年心情都不太好，但是廖总你还年轻啊，年轻人就该谈恋爱……”
越文敬一口气说下来几乎没听见换气。站在路边等车的一位女士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有点好奇他们公司的业务是rap还是脱口秀。
越文敬带上车门，递了一杯咖啡和一沓文件过来。
廖誉的发色和上次见面时不一样了，应该是有染过。越文敬分辨不出那颜色叫什么，感觉又灰又棕的，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苍白。他简单翻了翻合同，便在最后签了名字。
“你晚上有安排吗？”廖誉问。
“没有哇。”
“跟我去看个人。”
廖誉发动了车子，在下个路口开上高架，马上便被晚高峰堵到六亲不认。
越文敬看看前方不见尽头的红色尾灯，也没多问这是去哪，总之不是因为他这赛季成绩太差要杀他灭口就好。
“廖总，我听说你在左严的直播间，一甩手就打赏了四个联盟底薪出去？”
廖誉的手臂搭在车门上，“怎么？”
“好家伙，吓得dynamic的经理当天就跑来跟我对线。”
“他上来就是一句，你们廖总这‘签字费’给的挺清新脱俗啊。你说他一个职业经理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所以我当时就回了一句：刚来，请问是走流程还是直接挖墙脚……”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件事。”
前方长长的车龙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廖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扔给越文敬。
越文敬接住一看，是微博的私信消息界面。
聊天对象的昵称和头像都是左严，但聊天记录空空如也，两人并没有任何互动。
越文敬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廖誉想让他看什么，“怎么了？”
“就是什么都没有。”
越文敬一头问号。
廖誉扶着方向盘，幽幽说道：“一般平台的主播，打赏多了都会主动来跟你聊天的。”
“……”
越文敬好像终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他又不是主播。他是顶级职业联赛的选手，那能一样吗？”
廖誉不以为然，“他直播时人气还挺高的。”
越文敬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好像只是因为他的外貌条件好，而且还挺能讲段子。一般的技术型职业选手直播，观众也没那么多。”
“廖总，你要只是想听段子，我给你买两张脱口秀门票，用不着在他身上花那冤枉钱。我上次在新天地看的一场还不错，就在你家旁边，你走路过去都行。”
然而廖誉并不买账，“从打赏完到现在，两个月了，一句话都没有。”
越文敬说：“咳，看开点，他至少关注你了。”
“？”廖誉瞟了越文敬一眼，“他关注了好几支联赛队伍的管理层。我看了，他也关注你了。”
“……”越文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廖总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把他拉黑，我应该就不在他的关注里了吧？”
廖誉没说话。
越文敬又试探道：“实在不行你看看能不能申请退款？”
“这又不是钱的问题。”
“……”那我哪知道这是什么问题？我又招谁惹谁了？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当然，这心理落差他懂。毕竟全网粉丝天天在磕ryan当众表白、廖总打赏万金讨其欢心云云，谁知现实竟是如此惨淡。
越文敬觉得网上脑补的都不对，这很可能是一部19岁海王撩完就跑、霸总钱财散尽求而不得的戏码。
他挠了挠头，谢天谢地前面的车终于动了，再堵下去他已经不知道这天该怎么聊了。
“呃，虽然他这态度确实有问题，不过未经队伍允许，他也不好联系你对吧？以防什么‘私联’的帽子扣下来，避避嫌嘛！”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说法。
车子驶出中环后，拥堵稍有改善，不久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还没停车，越文敬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
这旁边有一座容量千人左右的小型场馆，正在举办《破晓》的次级联赛。
找车位又颇费了些功夫，时间已将近晚8点，比赛开始好一会了，检票口仍有稀稀拉拉晚到的观众正在入场。
两人走向场馆的侧门，廖誉边走边打了个电话：“我到了。”
几分钟后，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孩从里边开了门，问道：“廖誉？”
廖誉一点头。
“下场比赛就到我们了，雨妹刚上台去调外设，让我出来接你们。”小孩递了两张胸牌过来，带他们进了门。
“他跟我描述是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人。”小孩用双臂很夸张地比划着，“说我一眼就能看见，哈哈。”
他带着两人走了一段，来到了主舞台的侧面。顺着走廊往里是后台，而往外已经可以看见观众席了。
“今天观众很少的，你们随便坐。”小孩还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嘶哑，“其实也不只是今天，一直观众都不多。比不了你们顶级联赛，我们次级联赛没什么关注度。”
廖誉轻轻点头，他拍拍小孩肩膀，“你去忙你的。”
“嗯……”小孩在原地站了几秒，神情纠结，“其实我今天应该不会上场，我是替补，要不我陪你们看……啊算了，万一教练找我呢，我先回去了。”
小孩有些懊恼，但还是往后台走了。
对于大部分选手来讲，多认识一些队伍的管理层和教练，机会也会更多。被舔习惯的廖誉，面对左严这飘忽不定的态度，多多少少感到不可思议。
观众席只有前几排有人，后排几乎是空的。两人找了人少的位置坐下。
场馆不大，后排倒也看得很清楚。
越文敬想起刚才小孩的话，问道：“‘雨妹’是指……drizzle小雨？”
“嗯。”廖誉应了一声。
“哇，你要有想法让他明年进fuse，我们是可以直接发试训通知的啊，到时再看他的现场发挥水平。”
越文敬向上伸着脖子，似乎在确认台上哪个人是小雨，“你居然堵了这么久的车专程跑过来看他，真不愧是亲儿子——虽然是被你遗忘很久的亲儿子，但待遇还是不一样的。”
正值两场比赛之间的准备时间，小雨从对战席上站了起来，往台下张望。
他原本就眼尖，况且廖誉实在是那种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类型。
小雨兴奋地跳了两下，向廖誉挥挥手。
廖誉抬了抬手臂，算是打过招呼。
“是有几年没见他了。”廖誉说，“我看了几场他近期的比赛录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许多打着打着自己就垮了，他还行，临场处理比以前成熟多了。”
越文敬附和道：“我上次见他，他才14岁。说起来现在是快满18了，够联赛的年龄门槛了。”
比赛开始，二人安静地看了一会。
他们的座位靠近后排的入场口，有观众走了进来，从他们身侧经过。
“居然有到的比我们还晚的，这不是今天最后一场了吗？”越文敬突然顿住，“嗯？这是……”
廖誉转过头。
一个很高的少年走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两人在过道的另外一侧落座，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左严？
观众席的光线偏暗，逆着舞台的灯光，只能看到他硬实的宽肩，和脑后青黑色发茬。
他上身只穿了短袖t恤。虽然白天时大约有20度，但现在要更低一些。看来这人只有打比赛，才随时一件外套穿着保暖。
“廖总，有件事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越文敬突然开口，“关于左严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斟酌好了措辞，“这选手我们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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