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誉的睡眠一向不好。


    他常常需要借助药物入睡,但是最近胃病又犯了,沾药就痛。他昨晚一直到凌晨4点半才睡着,再次睁眼一看时间,刚过6点。


    他索性起身,把笔记本抱到床上,开始看比赛录像。


    这是他最近半个月一直在做的事情。


    离开联赛两年,这时间在竞争残酷的职业电竞行业已经足够一批选手更新换代,游戏的大环境也全然不同。


    他把近期有价值的比赛录像全补了一遍,对如今联赛和次级联赛的队伍及教练情况有了大致印象和考量。他要从零开始重新组建自己的体系,这些是基础。主教练的每个选择对队伍发展都至关重要,他的思路决定了队伍所走的路。


    他不禁想起自己二十岁刚入行的时候。没有人是从一开始就厉害的,他当时也时常忙到半夜三四点甚至通宵,彻夜研究录像,研究对手的战术和打法。他太年轻了,游戏外的东西懂得也不多,还要抽时间去读哲学、心理学、管理学等一系列对执教有帮助的东西。


    廖誉看录像到十点钟,打开一个记事本文档记下几个名字。终于有些困意,便合上笔记本补觉。


    十二点多,他被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吵醒了。


    廖誉望着天花板怔愣一会,才拿起手机。


    【ryan:你喝东西加糖吗?】


    【ryan: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ryan:你海鲜不过敏吧?】


    这人又抽什么疯。


    廖誉放下手臂,手机顺着掌心滑落到床上。


    加起来也只睡了四个小时,他这种状态都记不得有多久了,精神实在不济。


    廖誉撑起身,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又到厨房拿了一瓶水。


    房子的装修与摆设是极简的风格,精致利落。开阔宽敞的横厅,从落地窗可以眺望到太平湖。


    只是有些过于冷清,走路时都觉有回声。


    廖誉放下矿泉水瓶,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烟盒。


    门铃响了。


    哦他记起来了,外边电梯门厅的灯出了点问题,他昨晚找物业,大概是来修了。廖誉打开门。


    然后就呆在了原地。


    “你怎么……”


    你怎么在这?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谁允许你来我家的?


    左严站在门外,笑得纯真烂漫,“你都说了要送我这房子,我不能来?”


    说得好他妈有道理啊。


    “不是,你得等我搬出去之后……”


    “搬什么啊,你住着吧。”左严毫不见外地走了进来。


    “签合同的时候,越经理才跟我说房子的事。我平常住几万块一平的房子住惯了,你这几十万一平的有点吓人,我可不敢收。可他告诉我你现在还住这,我瞬间就有兴趣了。”


    “……”


    “你要连房子带人一起送,我如果还不收可就太不解风情了。”


    “……”


    廖誉起床只随意披了件浴袍。左严的眼睛从他睡得微微翘起的发梢,看到敞开的领口,停留几秒。


    以他的身高角度,好像不止能看到胸口位置。


    他若无其事地晃晃手里两只袋子,“我买了早餐。”


    他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搁,“你不回我信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多买了几种,你自己挑吧。”


    廖誉觉得浴袍的衣带有点松,他想抬手系紧一些,又觉得太刻意了。


    “等我一下。”他转身往里走,直奔衣帽间。


    再出来时,廖誉已经换好了衬衣长裤,连领口最上边一粒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


    左严正坐在餐桌玩手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么见外啊。”


    廖誉没理他,走过来开始拆袋子。


    很神奇的是,一个纸袋里装着两杯咖啡和几只面包,另一个塑料袋里却是一份鲜肉大虾双拼生煎和一碗油豆腐牛肉粉丝汤。


    廖誉看着咖啡配生煎粉丝汤这么新鲜的组合,都能感觉到左严是真没有什么关心照顾人的经验,但是很用力在做了。


    即便事逼如廖誉,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指着装生煎的盒子,“哪个是鲜肉,哪个是大虾?”


    左严侧过头看了看,“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咬一口看看。不是的话拿给我吃。”


    廖誉到厨房拿了两套餐具,在左严对面坐下,夹起一只生煎包。


    才吃了一口他就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地把那只鲜肉生煎丢到了左严盘子里,“太油了。”


    “你怎么这么挑啊。”左严两口将包子囫囵吃掉,笑眯眯看他,“所以以后不许不回我消息。”


    廖誉不满地瞥他一眼。


    左严耸耸肩,“不然你看吧,买了这么多种,你一样都不爱吃。”


    确实,左严不知是对廖誉有什么误解,断定廖誉吃不了苦的,买的咖啡和面包一个比一个甜。


    导致廖誉这天中午最后吃的是大虾生煎,配一杯澳瑞白。就离谱。


    而左严则非常绅士地让他选完,负责把剩下的消灭光。于是他吃的是鲜肉生煎配芝士贝果,丹麦奶油卷搭一碗油豆腐牛肉粉丝汤。


    廖誉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下午队里有一场试训,你要不要来看看?”


    “你们教练选人,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左严说。


    “不能叫凑热闹。别人也就算了,但我新赛季的建队思路原本就是以你为核心的,其他的人,都要围绕你去放到这套体系里。”


    廖誉习惯性去摸烟盒,看看左严又放下了,“但我的只是理论,不一定完全契合现实,听听你的意见也好。”


    “受宠若惊啊。我从前的教练都是不肯分权给下边的,他们要的是完全服从。”


    左严拿起那包烟,自己叼上一根,点燃后转手递到了廖誉跟前,“我偶尔也抽,只是很少。”


    廖誉盯着左严骨节突出的手背几秒,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


    “越是没能力的教练,才越需要建立绝对的威信。那些动不动就对队员进行责骂、压力选手、传递消极情绪的人,连最基础的运动心理学都没搞懂,根本就不配做教练。”


    袅袅烟气遮住了廖誉的眼睛,“选手离开他的舒适圈太远了,怎么可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左严轻快地点了点头,“所以说,我喜欢你啊。”


    两人出发前往fuse基地。


    fuse的队标和队服均以灰白橙三色为主色调,整个基地的装修延续了这一配色风格。灰黑色系墙面,搭配橙白相间的不规则几何造型光束带,极具科技感。


    入门后是一整面荣誉墙,展示着fuse俱乐部旗下所有电竞项目分部的历程和奖杯。这一层主要是队内的餐厅、健身房、娱乐室、会客厅和拍摄宣传物料用的摄影棚等,赛训团队的训练和运营团队的办公场所都在楼上。


    廖誉带着左严从这座大到可以跑半程马拉松的基地里径直穿过,进了一号训练房旁边的教练组办公室。


    一号训练房平常是主队在用,和办公室之间以玻璃墙相隔。现在正值休赛期,原本的队员还都被廖誉开了,训练室的一边空无一人,但办公室靠角落的电脑前坐着一个人。


    “呦,廖总今天依旧是踩点上班呢?”座位上的人指指屏幕,那是一个游戏自定义房间的等待界面。


    “今天试训的选手都在三、四号训练室那边了,加上3个线上试训的韩国选手,一共15个人,就等你了,廖总。”


    这人叫vili,从四年前开始跟着廖誉做助教。廖誉离开联赛后,他独自去了韩国赛区,如今又被廖誉召了回来。


    他一口广普口音,冲左严一招手,“嗨你好呀,你就是那个廖誉可喜欢可喜欢的小朋友吧。”


    廖誉:“……”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廖誉面无表情地在另一台电脑前坐下,“开始吧。”


    vili在对话框里打出指令,通知正在等待的试训选手们,“我接了十份新赛季的offer,其他队伍提供给我的都是主教练职位,只有你给的是助教,但我还是接了。我劝你对我好点。”


    他看看左严,才继续道:“做人不能太双标。”


    廖誉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专注地看着显示器。左严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单手拄着脸,歪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屏幕。


    廖誉把观战视角调到了坦克位身上,“vili,这阵容是你安排他们打的?”


    vili点点头,“最近一个月韩国的次级联赛都在打这几个英雄的组合。”


    廖誉说:“这个阵容新是新,但是太过团队了,你这是在考他们的游戏理解啊。这种东西没有教练系统讲解过,他即便站的位置不对,你也不能说这选手有什么大问题。你让他们换一个依靠个人发挥的阵容,先让我看看个人能力。”


    “还有这个叫bonbon的,”廖誉指着屏幕上坦克位的id,“他打的‘执行者’这英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要打成这样我根本不会让他参加这次试训。我记得他比赛里不是打这英雄的。”


    vili切出数据面板,“只看数据的话还行。”


    “行什么——他的进场时机一言难尽,简直团灭发动机。团战都被他带崩了,自己在那刷数据有什么用,回头队友已经死完了。”


    “他这种打法去当主播陪玩代练还行,打职业就有点过分了。”


    “让他换最擅长的英雄出来,再给他一次机会。”


    左严在旁边要笑疯了,“宝贝,我虽然知道这些话你绝不会当着选手的面说。但是如果我打的时候你背后这样说我,我还是会伤心的。”


    廖誉推开他的手,“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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