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为什么会觉得定妆照好看很容易?”


    “我没这么说。”


    “你不懂。”


    “我懂。你来的路上已经说过一遍了。”


    廖誉就要关门,左严伸手抵住。


    “我要换衣服。”廖誉说。


    左严:“我也要换队服。”


    “我不想跟你一起换衣服。”


    “你换衣服为什么要躲着我啊,都躲一个月了你累不累啊?你真的好奇怪啊。”


    廖誉面无表情,深觉自己已经进化到不会被左严的大言不惭惊呆了。


    左严继续道,“你这个思想就有问题,不行我必须要开导你一下。”


    廖誉手里拿着为今天定妆照而准备的一套西装,他往桌上一放,闭了闭眼睛。这样左严就看不到他翻的白眼,“来,你进来,速说速滚。”


    “你换啊。”左严看着桌上的衣服一脸大惑不解,“你换你的,我说我的。我们节省时间。”


    廖誉真不愧是离开赛场许久还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一言一行都贯彻着一位好教练应有的自主支持行为,深谙在任何时候对选手都只能做出正强化和鼓励性反馈。


    他此时居然还保持着极好的素养,“其实我也不是很急。”


    他耐着性子继续道:“我先专心听你开导。”


    左严开始散布他的歪理邪说:“你看哦,那些特别有名的教练,很多都是横跨好几个项目的。你虽然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跟人家比,肯定还有差距不是?那么差距在哪里呢?”


    廖誉都快懒得说话了,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差距就是你说的那些人起码比我老了30岁。”


    “别打岔,我没跟你开玩笑。”


    “行行行,你说,哪里。”


    “宝贝你太娇气了,都不能适应各种环境。身为教练,最起码的应该要跟队员们同甘共苦、打成一片。假如有一天你去了一支足球队,一共只有一间更衣室,所有球员公用,那你换不换……”


    廖誉已经过了入行新手期太久,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人教育怎么当教练。


    他有点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左严,“我跨项目最多也是跨到别的游戏,不会转到传统体育界去。”


    左严:“你不要这么肯定,如果是很好的那些球队,比如英超西甲里那些……”


    “不去。人家也不会要我。”


    “我们假设——”


    “假设也不去。”


    左严是没想到廖誉居然这么不配合他,问道:“为什么不去?”


    “首先,我对于高层不放权的情形非常抵触,我执教生涯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在跟管理层吵架,这才是我买现在这个席位最重要的原因。既然我无法找到一位能完全理解我工作的老板,那我就只能自己做老板。但我可不想花那么多钱去买支英超球队之类的。”


    “这其次嘛……”


    廖誉准备用魔法打败魔法,他的声音温柔地快要滴水,“我舍不得你啊。”


    他趁着左严尚未反应过来,将他推出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宝贝,你学坏了。”门外传来声音。


    “我第一见你时,你明明特别好骗,随便一句话你就跟我走了。你说我当时要把你怎么样了你都没办法……”


    廖誉赶紧打断了站在走廊口没遮拦的左严,“我是因为有人天天给我挖坑,所以学会了小心谨慎。”


    他解开扣子,换上那件新的衬衣,“我现在看到你,脑子里也只能想到什么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吕洞宾与狗之类的故事。”


    左严说:“宝贝,你不要为了怼我而怼我,这样显得你很没有水准。我们来继续说,当你去了足球队那种一堆人的更衣室,你换不换衣服嘛?”


    廖誉从里面拉开了门,“你到底想说明什么?我只有跟你一起换衣服,才是跟队员同甘共苦、打成一片,是吧?”


    左严满意地点点头,“宝贝你真聪明。”


    廖誉觉得左严的逻辑和脑回路听多了容易心梗,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


    他绕过左严,来到走廊上,“我必须纠正你一点,你说那东西叫‘球员更衣室’,他们教练还真不跟他们队员一起换衣服。而且你放心,我要真去了,我就赞助他们弄一人一间更衣室。”


    “宝贝,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左严走上来,“你见过哪个体育队伍一人一间更衣室,你搁那建商场试衣间呢?咱俩到底谁有毛病。”


    “宝贝你等等。”左严拉住了他。


    廖誉日常穿的其实算是时装,而不是正装,左严还是第一次见他全套西装上身。


    高定西装的廓形优雅,质感十足。左严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几遍。


    廖誉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左严却没答,他轻巧地摇了摇头,而后说道:“宝贝,昨天我们出门你还陪我穿情侣鞋穿得好好的,今天你那件羽绒服明明也可以配aj,可你又说什么都不肯穿了。”


    廖誉好一会没说话,两人又走了一段,他才淡声道:“你别搞那么高调。”


    “我知道,你说过了,什么利益冲突,避嫌。”左严双手一摊,“我又不在乎。”


    廖誉意识到跟他讲道理简直对牛弹琴,索性把话说得直白,“你也不想被人说,你的队内首发位置,是陪我睡来的吧?”


    左严极少听到廖誉这么说话,一时愣了半秒。


    但他立刻就回道:“其实我考虑了一下。”


    左严似乎都没有想过要让语气真诚一点,“你要肯给我睡,我坐板凳席上睡你也不亏啊。”


    他拖长了字节尾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短时间内不亏。”


    “左严。”廖誉转过头,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我在乎。”


    左严也停下了脚步。一旦他收起嬉皮笑脸,眼底总会浮出一股陌生的冷冽。


    廖誉缓缓说道:“我不管你是认真的,还是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又或者是想在我这里找什么成就感。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喜欢自己的队员。”


    “哪怕我有信心不被影响,比赛中保证公平公正的正常轮换,不让其他队员有意见。但是——”


    他的声音淡然而透彻,“但是,我不能把你放到那个风口浪尖的位置。这个世界是存在你必须恪守的界限,一旦越过去,你一定会遇到麻烦,而代价不一定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可能……”廖誉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还有一点个人因素吧,我已经不想再拥有什么东西了。”


    两人来到fuse基地里的摄影棚,平常一队二队的各种照片、宣传短片和视频等都是在这里拍摄。


    这时小雨刚拍完一组,正跑过去看。他指指其中一张,“这个角度好显矮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显得’。”左严的声音从门口飘过来。


    “……”


    小雨跑到廖誉旁边,根本不看左严,“廖誉,我刚拍的那一套特别好看,果然还是我长得太可爱了。”


    “这种定妆照好看那不是很容易吗?”左严说,“这化妆,这灯光,如果不行还能帮你后期磨皮修图一条龙。”


    廖誉张口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小雨问出来了:“那哪种定妆照好看不容易?”


    廖誉的手缓缓覆上额头,“又来了。”


    左严:“我给你科普一个常识。你知道吗,欧美摄影师拍摄时的打光只适合欧美人。”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左严继续道:“从来没有哪个亚洲选手能经受住欧美队伍的死亡打光,几乎所有人拍出来的照片都没法看,除了我。”


    他滑开手机,解锁屏幕立刻跳出一张他跟廖誉炫耀了一路的、在dynamic时的定妆照,“这些欧美队伍有时候连选手脸上的痘都不会帮你修掉。放眼整个亚洲赛区,这么能打的,也只有我这张脸了。”


    “老子这张脸禁得住你随便怎么拍,无所畏惧。”


    廖誉的嘴角抽了抽。昨天他妈的死活都不肯吃饭的是谁啊!!!


    左严又转过头来看廖誉。


    廖誉立刻,“欧美队伍、死亡打光、团灭、只有我的脸能打。好了我背过了。”


    他推了左严一把,“你快去拍照。”


    左严去拍定妆照了,中间他回了下头,廖誉正跟小雨聊着什么,时不时笑笑。


    左严不由情绪有些复杂。


    廖誉表面上似乎挺喜欢小雨的,毕竟一向被称作他亲儿子。然而他给小雨的居然是一份双向合同。


    双向合同的选手都来自发展联盟,平时安置在二队打次级联赛,可以在联赛比赛中上场,但工资仍按照次级联赛计算。


    当然,这件事可以有很多种解读。比如,双向选手无人数限制;比如,小雨的试训表现并不好,根本就不应该通过试训。


    可毕竟电竞圈里从来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刚正不阿,教练更喜欢自己的嫡系选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一位厉害的选手和一位自己带过的选手同时摆在面前,大部分教练会选择后者。


    无他,只是更加了解,风险更小。


    可廖誉却没有。个中原因,他毕竟和其他教练不同。其他教练保住自己工作永远是第一位,承担不起任何风险。而廖誉是老板,他承担得起。


    但左严知道这件事情时,脑子里面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却是傅则与的那句话:“他看似温和无害,其实根本没有心。”


    左严这边照片拍得差不多了。摄影师刚看到他时就很兴奋,难得遇到这么好拍的模特。无论脸和身材都全无缺陷,是真正的上帝宠儿,完全不用特意去找角度。


    摄影师高兴,左严也很随意,直到他让左严换出一个动作前,一切都很愉快——


    “我不想拍抱着手臂这个动作的定妆照。”左严说。


    “太俗了。拍过太多次了,每个选手都拍过,这动作都快成职业选手的标配了。”


    左严语调干脆,“我不想再拍了,我这脸也不适合那么俗气的定妆照,我还是一看就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们不一样的。”


    “……”摄影师抱着相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左严:“不然你以为你们廖总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以他的财力,模特明星随便找,那些人长得也不会多差。但是他为什么选择我?这充分说明了,只靠外表是不行的,人得有内涵……”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不拍不拍。你爱用什么造型就用什么造型。”


    “我不说话了,你也别说话了。”摄影师一脸惹不起,“只要你不说话,你不拍都行。”


    “?”


    站在一旁的erik满脸习以为常的表情,他走到廖誉旁边,“廖总,你是怎么能忍受他的?”


    廖誉:“?”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被他威胁了?”


    “……”


    “如果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睛。”


    “……”


    fuse赶在联盟要求的最后截止日之前,官宣了大名单。


    坦克:m3lon,bonbon


    输出:ryan,erik,leon,drizzle


    辅助:wuyanzu,baedonghyun,may


    照片上左严c位。顶着那张米三都不肯吃一口、刀削斧凿一般、一点都不肿的脸,以及什么动作都懒得摆一下、只有一个嚣张跋扈、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嘴角,不出意外地霸占了评论区。


    【啊啊啊啊啊我直接喊老公。】x10


    【老公给我唆一口!】x10


    【裴东铉脖子上的文身好帅,但是让我选的话我选我老公ryan。】


    【erik身材好像挺好的,肌肉量应该和ryan差不多,不愧是男模组。让我选的话我选我老公ryan。】


    【为啥都没看见赞助什么的?fuse是不是去年成绩太差了,今年拉不到赞助啊?】


    【赞助?fuse不需要赞助。赞助来了,廖总问人家,要不要我给你点钱?】


    【同时签m3lon和bonbon?我怎么感觉有m3lon在,bonbon就是看饮水机的啊。毕竟只能上一个坦克啊。】


    【那又怎么样。我也想看饮水机,一个月少说给三四万块,我自己就是饮水机,不用你们看。】


    【他俩英雄池还是有差异的,不一定bonbon就上不了。】


    【我承认我是菜鸡,我看不懂bonbon强在哪。我怎么觉得他和谁都五五开,和强的也五五开,和弱的也五五开。】


    【各位云教练开始了。】


    【那就看廖总怎么用人了。】


    【挺喜欢瓜哥的,脾气好,性格好,年龄大。】


    【?年龄大不是缺点吗。】


    【赐我瓜哥一个冠军吧,瓜哥值得的。】


    fuse的第一场训练赛约在一周之后。


    “为什么要和一支在次级联赛差点被降级的队伍约训练赛——这还用问吗?”廖誉快步走在走廊,助教蒋宇在身后紧紧跟着,“当然是给他们玩的。”


    廖誉随即解释说:“我们新队伍还没有一点配合,化学效应为零。我觉得让去年的fuse来都能直接把他们人打没了。”


    “而第一场又必须要让他们体验到成功,这对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很重要。只好找一支能绝对碾压的队伍,让他们炸鱼开心一下。”


    廖誉掏出手机发给越文敬一条信息,“我让你给我再找两个打杂的助教,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东西?”


    越文敬很快回道:“廖总我在路上,你等我到基地当面跟你说。”


    紧接着又是一条:“可是,廖总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对助教唯一的要求是喜欢粤菜,因为除了vili外的所有助教的主要功能都是陪你吃宵夜。就像我招选手经理时,要求是会帮选手盖被子。我连去年冠军队伍的助教都拒绝了,直接给你找了一个会用excel、业余兼职美食博主的助教,专门让他带着你吃宵夜。”


    廖誉看到这条占了半个屏幕的信息,直接把手机锁屏,推开了训练室的门。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嗖”地贴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


    廖誉抬起头,和一只站在座椅背上的圆头圆脑的小银渐层对上了眼睛。


    “?”廖誉还没来得及说话,两只肥嘟嘟的橘猫蹭着他的脚跑了过去。


    “???”


    “哪里来的猫?”廖誉问。


    “那个是雨妹带来的。”m3lon的座位靠近门口,最先应道。


    “他一大早就来这边打天梯了,说晚上不知道几点回去呢,不想把猫扔宿舍。他背了一个大猫包,打开居然跑出来4只。”


    廖誉去玻璃墙另外一侧的办公室时,那只小银渐层跟了上来。廖誉往电脑前一坐,它就往键盘上一趴。


    廖誉伸手就把它拎到了一边。一秒后,小家伙又趴了回去。


    “……”


    “廖总,训练赛开了啊,你不看吗?”vili问。


    “懒得看,下场再说。”


    廖誉在那跟猫较劲,那只小银渐层被他拎来拎去的生气了,哈了他一口,往键盘上一站,屏幕左下角就出现了一句话——


    [观战]liam:wdnmd你能不能滚啊oueh%oijug98u309r79.


    “……”


    廖誉歪了歪头,银渐层也歪了歪头。


    “你是故意的吧?”


    小猫的眼睛像漂亮的玻璃球,好奇而懵懂,纯真而不带一点邪恶地看着他。


    “你这个眼神就跟左严每次又要作妖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廖誉原地投降,“你趴着吧,键盘归你了。”


    vili说:“廖总,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看了,太糟心了。”


    廖誉笑了笑,“怎么,你是看到了5-0分走,还是千里白给,还是去人家家里边开大招?都是新队常见的经典场面而已,淡定点。”


    “通常第一场训练赛我喜欢让他们体验胜利,喜欢拿什么就拿什么,随便打,但我肯定不会看。没有参考价值,就跟看天梯一样,而且我怕看了会忍不住把他们都开了。”


    “如果说好的配合可以称作严丝合缝,那我们现在的配合大概是东非大裂谷。但是无所谓,无论他们打得有多离谱,今天这队个人实力差太多了。左严应该自己就能把他们杀完了。”


    虽然比赛没必要看,但交流却还是可以听一下的,有问题也好及时发现——


    “一枪头!残的残的一丝一丝!喵喵喵。”


    “我靠这他妈不是满血吗?真就见面半血、摸到一丝是吧?喵喵喵。”


    “这波慢打,给我蹭一下大招马上就好了。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


    小雨的这四只猫,其中一只特别爱叫,它一叫另外一只还总跟着凑热闹,一时训练赛背景里全是喵喵喵。


    越文敬进来了,“廖总,有个事情。”


    “联盟那边赛程已经出来了,抽签形式不容乐观啊。”


    “第一场打谁?”廖誉问。


    “去年亚洲赛区积分第一的队伍,cipher。”


    廖誉眉头一皱。


    这是什么地狱难度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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