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潮声盯着时陌看了一会儿, 说：“我没什么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时陌一怔, 莫名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伤感。
尤其今天还是中秋佳节……
“其实……我朋友也不是很多。”时陌说。
“嗯。”纪潮声没再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而是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时陌见他情绪还挺稳定，这才起身回房睡下了。
次日一早, 两人一同赶回了剧组。
这趟回家, 时陌得知外婆的情况很乐观, 回到剧组之后心情很好, 就连王导和制片人都看出来了。
“时陌回家遇着什么好事儿了？”制片人问。
“家里什么事都没有, 老人看着都挺好, 这不就是最大的好事吗？”时陌笑说。
制片人：“这倒是大实话, 没想到你还挺孝顺。”
时陌朝他一笑, 转头时看到纪潮声正盯着自己看。
但不知为何, 在觉察自己的视线之后，对方就移开了目光。
时陌有些茫然, 心道纪老师回来剧组后好像就怪怪的, 但具体是哪里怪，他又想不明白。
昨天中秋, 剧组虽然放了假, 但是因为时间比较短，很多人都没回家团圆。王导也没回去，但是他夫人特意来了剧组探班, 而且过了中秋后没急着回去, 又在剧组待了两天。
时陌上一世就在剧组见过王导的夫人，对方话不多, 看起来是很温柔的人。她这两天在片场陪着王导时，低调又安静，但时陌能感觉到两人很恩爱。
因为王导每次到了休息的间隙，都会在一旁陪夫人说话。
两人只是那么站在一起，既没有亲密的举动，神情也很平静，但那种氛围却十分温馨，让人看了就容易想到“岁月静好”这样的词汇。
“王导，您多大结的婚啊？”几日后众人闲聊时，时陌随口朝王导问了一句。
“我二十出头就结婚了，跟你一般大吧，那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也就你嫂子不嫌弃我，愿意跟着我。”王导说这话时眼底满是笑意。
“没想到您结婚这么早。”
“确实有点早了。不过谈恋爱的人就是容易冲动，尤其是热恋的时候，会有那么一阵子，就想结婚，不顾一切也想往婚姻里冲。”
时陌没有谈过恋爱，不大了解他说的这种状态。
“怎么，小时你也想结婚了？”
“没有！”时陌笑道：“我就是看你们挺幸福的，随口问问。”
一旁的制片人插嘴道：“干演员这行的结婚的人比普通人更晚也更少，时陌应该没谈恋爱吧？”
时陌：“没呢，我没毕业就出来拍戏了，没有时间。”
制片人：“小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帮你撮合一下。”
一旁的纪潮声闻言看向了时陌，似乎在好奇对方的回答。
“说不上来，我这人开窍比较晚，没那根弦。”
“时陌别听他瞎指挥，好好拍戏呢，谈什么恋爱。”王导瞪了制片人一眼，“你就闲着没事儿乱点鸳鸯谱。”
制片人一笑，又道：“结婚谈恋爱这事儿，确实得听王导的意见。咱们圈子里谁不知道王导两口子是模范夫妻啊。小时你不知道吧？王导和夫人结婚时，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毛头小子，他们两口子可是贫贱夫妻白手起家。”
随后，制片人绘声绘色地朝时陌讲了王导夫妻的故事。说早年王导工作很拼命，后来夫人病了一场，他毅然辞了工作，连着好几年在家中照顾妻子。
时陌有些惊讶，没想到王导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一旁的纪潮声看时陌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禁皱了皱眉。
他感觉，时陌这趟回家，多少还是被外婆那句玩笑影响到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着急考虑结婚的事情，可潜意识里已经开始主动了解婚姻了。
纪潮声有些担心，生怕时陌哪天在剧组遇到顺眼的女演员，头脑一热就跟人好上了。
可仔细一想，这是时陌自己的事情，作为朋友，他没有立场干预。
哪怕时陌真的突然恋爱了，他也只能尊重祝福……
这几天，他们拍摄的这几场戏，是少爷再次去找时陌的情节。
上次初见被无视之后，少爷又找人查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日他在巷口遇见的，就是他要找的抚琴之人，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否认。
第二次见面，是少爷亲自带了礼物登门拜访的。
时陌态度虽然冷淡，却也没把人拒之门外。
少爷进门之后，才发觉这位琴师住的地方，比那身洗得发白的长衫还寒酸。如今正值雨季，他们家屋里都霉了，房顶还有些漏雨，桌上放了盆盆罐罐在接雨水。
他原本想找时陌聊聊古琴，可见了这样的场景，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后来，等天晴了之后，他找人来帮时陌家修了房顶，又帮着添置了一些家具。
他原想着等做完这一切，就说明来意。
可就在那时，却看到了时陌那位双臂残疾的师父。
“一直没请教你……登门所为何事？”时陌问他。
少爷张了张嘴，一句话在嘴边盘桓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句“无事。”
时陌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来意？
那日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听过对方的曲子。
这人只是不想听他提起那件事，所以在诛他的心。
那日离开时，少爷问时陌，为什么之前会让自己进门。
时陌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他，开口道：“家里快没米了，你那日登门带了东西……”
少爷怔怔看着眼前之人，眼底满是震惊。
他无法想象，昔日名震一时的古琴天才，何故竟会沦落于此。
这人的琴声分明是铿锵、热烈的，让人觉得他随时可以慷慨赴死，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他也丝毫不惧。可如今他却卑微地宛如蝼蚁，风采全无，志气全无，不惜为了斗米折腰。
少爷很失望，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看着眼前的琴师，他感觉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想听的琴声了。
可他不甘心！
他不愿就此放弃……
于是那日之后，他便时常去找琴师，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昔日的残影，以此来证明对方的灵魂还没有被生活的棱角磨平。
这段戏在电影中的情绪十分晦暗，把琴师的窘迫和无奈生生撕开来让人看。
但少爷的坚持，却像是暗夜里的一束光，虽然微弱不起眼，却始终没有熄灭。
“小纪，你这几天的状态挺不错啊。”这天午饭的时候，王导朝纪潮声说，“你们俩的默契真是没得说，出乎意料得好。”
纪潮声第一天拍摄时，情绪一直不太对，王导当时还挺着急的。没想到从那以后，他的状态就越来越好，到了这几天，几乎每场戏都拍得特别顺。
“多亏了时陌帮我。”
“你们俩倒是都挺谦虚，我夸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纪潮声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时陌背后会这么说。
“好的演员就该是这样的，互相成就，互相捧着，这样咱们的戏才能好看。”王导喝了口水，又道：“前两天老程和我提了一嘴，说有部戏……哎，你来说。”
王导抬脚在制片人鞋上踢了一下。
“我还想着先找你们的经纪人聊呢，王导这个大漏勺先给我漏了。”制片人瞥了导演一眼，目光像是在责怪，可眼底却没什么怒意，“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新人导演，风格化很强，王导也看过他的戏，非常认可。他下一部戏我来张罗，王导做监制，那天我俩看剧本的时候，发现正好是个双男主的戏，还挺适合你和时陌，就想着问问你们愿不愿意二搭？”
纪潮声想了想，“剧本合适的话，我没有问题。”
“剧本肯定合适，王导都认可的，不会有错。”
制片人说着拿出手机翻了翻，“我先发你一版你看看，回头给时陌也发一版。你俩要是觉得有意向，公司那边我去谈。”
纪潮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参与的项目，一般都是桑菲把关，等桑菲那边确认没有问题了，他才会跟进。
所以他一时之间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免得后续不好交代。
当天，制片人把剧本也发给了时陌。
时陌坐在片场休息时，顺便就把剧本看了。
他还挺喜欢的，看完之后就打电话问了一下彭涛的意见。
“老程也跟我提了，剧本确实不错，导演是他要捧的新人，肯定差不了。就是……你这个角色是个反派，虽然戏份是双男主的戏份，但番位只能算男二。”
“彭哥你怎么也开始计较这个了？”时陌失笑。
“我不计较，就是提醒你一下，我听你这意思，想给纪潮声做配？”
“他能演我的男二，我当然也能演他的男二。”
“行吧，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抽空再琢磨琢磨。”
挂断电话之后，时陌不由想起了自己进组时发的那条微博。
没想到时隔不久，这话竟真的在他身上应验了。
他答应这个剧倒不是因为纪潮声，纯粹是喜欢这个剧本。
尤其男二的人设是个反派，这种角色很有挑战性，他很想试试。
时陌打完电话回到片场时，剧组已经开始放饭了。
今天晚上有夜戏，不过是纪潮声单人的戏，他不用陪着。
于是他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剧组的盒饭味道不大好，他决定回酒店吃。
没想到他刚从片场出来，还没上车，就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这人姓刘，是彭涛的哥们儿，两人关系还不错，所以时陌跟他也熟。
“刘哥？”时陌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我早就听彭涛说你在这边，正想着明天去探你班呢，没想到这么巧，你们组收工够早的啊。”
“有夜戏，只不过没我的事儿，我就想着早点回去，回酒店吃晚饭。”
“也是，这边盒饭太难吃了。”刘哥看了一眼手机，“还早，别急着回去了，跟我去吃个饭吧。”怕时陌拒绝，他又解释道：“正经饭局，没几个人，有你的老熟人，正好去见见。”
“谁啊？”
“哎呀，见了你就知道了。”
刘哥不容分说，揽着时陌就上了自己的车。
时陌也不好拒绝，只能让星星先回了酒店。
上一世，时陌对刘哥很熟悉，知道这人为人还不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
他对刘哥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上一世这人和彭涛都秃了，两人一开始还约着要去植发，后来听说植发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也就作罢了。
这一世，刘哥还没秃，但脑袋中央已经初见端倪了。
时陌跟着刘哥去了一家私房菜馆，进门才发现对方口中的熟人，是楚修。
楚修显然不知道时陌要来，见到他之后一脸惊喜。
“我记得你们一起录过节目对吧？”刘哥笑道。
“是。”时陌朝众人打了个招呼，被刘哥安排坐到了楚修旁边。
刘哥要喝酒，他知道时陌酒量不行，特意没让对方坐自己身边。
他这帮朋友也都挺有品，并没有硬拉着时陌喝酒。
楚修见到时陌后特别高兴，朝他问了很多剧组的事情。
知道时陌和纪潮声在一个组里，他特别羡慕，说改天一定要过去探班。
另一边，纪潮声拍完夜戏之后，一看时间还不到九点。
他回酒店时，在楼下看到了一只流浪猫，小猫挺粘人，一直围着他转，他就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时陌。
时陌家里也养猫，是一只布偶，就是他做头像的那只。
只是那只猫年纪大了，不怎么动，纪潮声去过几次，猫都没怎么理过他。
纪潮声把照片发过去之后，等了一会儿，但时陌没有回复。
他记得时陌一般都是十点左右睡觉，按理说这个点应该没睡吧？
怕对方没听到信息提示，纪潮声就又发了条信息：
「酒店楼下拍到的」
这条信息发出后，他等了好几分钟，时陌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平日里两人天天同进同出，还不觉得有什么。
今天时陌走得早，纪潮声不找他说句话，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偏偏时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不回他的消息。
纪潮声犹豫了半晌，直接去了时陌的房间。
但他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任何反应。
他略一思忖，只得给星星发了条信息：
「时老师不在酒店？」
星星很快就回了：「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刘哥，时老师和刘哥吃饭去了」
纪潮声：「哪个刘哥？」
「彭哥的哥们儿」
「哦」
彭涛的哥们儿，那多半也是个圈内人。
在影视基地附近，圈内人的饭局多半都是酒局。
纪潮声想到时陌那酒量，以及酒后的表现，当即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立在走廊里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时陌打了个电话。
可铃声响了很久，时陌那边一直没有反应。
难道是喝多了？
时陌那酒量，那天和自己喝得那么慢走不到半个小时就醉了，要是遇到劝酒的，估计五分钟就不省人事了。
纪潮声看了一眼时间，不禁有些担心。
他又给时陌打了几个电话，对方始终没有反应。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吃饭吗？」他又给星星发了个信息。
随后，星星就发了条定位给他，还把包间号码一并发给了他。
纪潮声顾不上其他，匆匆下了楼。
然而他刚到酒店楼下，就看到时陌从一辆车里下来了。
他快步上前，这才发觉时陌身边跟着的人，竟是楚修。
楚修正和时陌说着什么，眼底满是笑意，时陌看上去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就在这时，时陌和楚修也看到了他。
两人忙上前朝他打招呼，纪潮声应了一声，态度有些生硬。
哪怕外头光线不足，时陌也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怎么了？”时陌问他。
纪潮声盯着时陌看了半晌，直到确定对方没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语气略带不悦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时陌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纪潮声打来的，“对不起，我手机在片场调了静音，忘了调回来。”
时陌说到后半句时，声音明显小了许多，看起来很是过意不去。
纪潮声一见他这副模样，一肚子气只能又憋了回去，转身走了。
“那个……”楚修看着纪潮声的背影，小声朝时陌问：“纪老师平时管你管得这么严啊？”
时陌：……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第42章
纪潮声见时陌安然无恙, 总算是放了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对方和楚修待在一起, 就有些烦躁。
他没记错的话, 楚修在《最野夏天》里的时候，就对时陌挺殷勤的，网上还有人嗑楚修和时陌的cp呢！
纪潮声心烦意乱，走到大堂时, 顿住脚步等了片刻。
可他回头一看, 发现时陌并没有跟上来, 竟还在和楚修说话。
或许是因为楚修不住这家酒店, 他并没有进来, 而是在酒店门口和时陌继续说着什么。纪潮声看到这一幕, 心情越发不痛快, 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可他一个人回房之后, 又有些懊恼。
早知道应该等着时陌一起！
楚修那小子一看就没安好心, 万一聊着天又把时陌拐跑了怎么办？
纪潮声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今晚时陌出去吃饭都没叫他, 他还巴巴去楼下等人。
这会儿要是再下去一趟, 那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可他若不下去，万一时陌真被楚修带走了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纪潮声打开门一看, 就见时陌正立在门口。
“你……”纪潮声一见到时陌，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纪老师，今晚真的对不住, 没听到你的电话。”
“没事。”纪潮声闷声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 随便找找。”
“真没事儿啊？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时陌说着就要走, 纪潮声却下意识开口叫住了他。
“怎么了？”时陌问。
“你……上次不是说好了，不会随便出去喝酒的吗？”
“我没喝酒，正好遇到刘哥，就跟他去吃了个饭，一口酒都没喝。”
“哦。”纪潮声看他这神色也不像是喝了酒的样子，又道：“楚修怎么来了？特意来看你的吗？”
“不是，他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怎么会特意来看我？他有个客串的戏，正好也在这边，今晚遇到他是凑巧，去之前我都不知道他也在那里。”
“嗯。”纪潮声听说楚修没有时陌的联系方式，心情总算好了些。
可他随即意识到，时陌说的是今晚之前……看两人刚才在楼下聊得那么投机，肯定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沮丧。
时陌见他没再说什么，开口道：“你真没事的话，那我走啦。”
“嗯，早点休息。”纪潮声立在门口，一直目送时陌进了电梯。
他回房后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神，才起身去洗漱。
等他洗漱完出来，发现微信收到了时陌的信息。
「喵喵好可爱！」
这条信息回复的是那张小猫的图片。
时陌能想起来回复这条信息，说明他临睡前特意查看了微信消息。
纪潮声盯着那条回复看了半晌，眼底染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纪潮声像往常一样到了酒店餐厅，却没看到时陌的身影。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四处张望，直到一顿饭吃完也没等到人。
他心中有些纳闷，拿出手机一看，才发觉时陌一早给他发了信息说不来吃早餐了，只是他当时在取餐，所以没留意。
纪潮声有些纳闷，心道时陌好端端怎么不来吃早饭？
到了片场之后一问，才发觉时陌已经吃过了。
“在哪儿吃的？”他问。
“楚修说附近有家早餐味道特别好，就带我去尝了尝。”时陌说：“我本来打算叫你一起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先确定一下，好吃再带你去。”
纪潮声闻言忍不住一蹙眉，没想到时陌一大早竟然是和楚修去吃早饭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味道如何？”
“味道如何？”
“真挺不错的！咱们在这边拍戏这么久，也没想着到处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楚修进组不到半个月，就把附近都吃遍了，哪家味道好，哪家人少他都知道。”时陌说这话时，面上带着笑意，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嗯。”纪潮声应了一声，大步进了棚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陌只当他在想着工作的事情，也忙收敛了笑意，跟着他一并进去了。
上午的拍摄还算顺利。
只是纪潮声一直不怎么说话，看上去情绪不大好。
他这状态，倒是和电影中少爷的状态巧妙地同步了。
这段时间，少爷一直没和琴师提过听琴的事情，但他眼看就要再次出国了，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如果他再不开口，可能就没机会了。
这天，少爷终于鼓起勇气，朝琴师说了自己想要听琴的事情。
琴师沉默半晌，回答他的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句话。
他说：“我不会抚琴。”
少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自然知道他在撒谎。
于是，少爷取出了随身带着的一个箱子，将箱子打开放到了琴师面前，那是一箱银元。
“呵。”琴师看着那箱银元一笑，“你知道我师父的手是怎么断的吗？”
少爷摇了摇头，“这些钱足够你和师父过上富足的生活，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亲耳听你再抚琴一曲，哪怕是半曲也行。”
“那年日本人也带着一箱这样的银元放在我师父面前，让他演奏日.本曲子……”
后头的话他没继续说，但少爷却已经猜到了。
“你想听哪一首？”琴师淡淡问道。
“我……”少爷拧着眉头，眼底满是懊恼。
今日他才知道，琴师为什么再也没有抚过琴。
这其中的无奈和悲愤，以及掺杂其中的国仇家恨，只有身在这乱世的人才会懂。
少爷在国外生活了太久，哪怕回了国，也一直生活在租界里，对于同.胞的遭遇和苦难，他耳闻过，目睹过，愤怒过，也抗.议过。可这一切，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体会……
那是一种后知后觉地切肤之痛。
就像是刀扎进了身体，过了许久才从麻木中恢复知觉……
中午休息时，纪潮声依旧有些沮丧。
时陌以为他没有出戏，过来陪他说了会儿话。
就在这时，有个姑娘拎着几盒水果过来了，说是给时陌的。
时陌一问，才想起来这姑娘是楚修的助理。
“辛苦你了，也替我谢谢楚修。”时陌朝她道了谢。
那姑娘是时陌的粉丝，红着脸要了个合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时陌留了一盒水果，剩下的让星星拿去给王导他们分了。
“我记得你好像爱吃菠萝对吧？”时陌将那盒水果打开，拿了一支叉子递给纪潮声。
“你吃吧，我这会儿没胃口。”
时陌转头看向他，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对，你从昨天晚上就怪怪的，今天也不大对劲。”时陌盯着他看了半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没有。”
“你不会还在为昨晚我不接电话的事情生气吧？”
“没有。”
纪潮声这么一否认，时陌更加确定他就是有点不正常。
“纪老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公司那边有什么事情啊？”午饭后，时陌抽空找了一趟纪潮声的助理小丁。
“没有啊。”小丁摇了摇头，他甚至没发现纪潮声的异样。
毕竟他们家纪老师常年冷着个脸，话也不多说，情绪好与坏都差不多，一般不了解他的人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时陌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了，想着晚上收工之后，再找机会问问纪潮声。
一旁的星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倒是能回答时陌的问题，但她不敢乱说。
总不能告诉时陌，纪老师可能是因为吃楚修的醋才这样吧？
今天组里没有夜戏，黄昏时就收工了。
时陌叫住纪潮声，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出去吃东西。
“是你早晨去过的那家馆子吗？”纪潮声问。
“那是早饭，现在不是晚饭嘛。”时陌笑道：“楚修说有家私房菜馆特别好，他提前好几天定了位子，正好就是今天。”
又是楚修！
“我记得录节目的时候，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怎么现在走得这么近？”纪潮声意味深长地问。
“之前有点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
至于是什么误会，时陌没说，纪潮声也没问。
“楚修约你吃饭，带着我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俩也是老熟人了，之前录节目不还组过队，住过一个屋吗？”
纪潮声一挑眉，心道当初自己选楚修，就是怕对方和时陌分到一组。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人竟然又冒了出来！
两人过去的时候，楚修已经提前到了。
在场还有另一个叫周明远的人，这人和纪潮声在同一家公司，比纪潮声还大了几岁，算是他同公司的前辈。
但纪潮声这会儿没心思和对方叙旧，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坐下后就一直忍不住打量楚修，像是打算从对方身上看出点花来似的。
“时哥，我们先点了几道招牌菜，你们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一起加上。今晚我请客，千万别跟我客气。”楚修说着把菜单递给了时陌。
“你来吧，我不挑食。”时陌朝纪潮声道。
纪潮声也没客气，拿过菜单加了两道菜。
“这地方真不错。”时陌说。
楚修：“环境好，味道也好，就是不好约。”
纪潮声：“组里忙，平时我和时老师也未必有时间过来。”
楚修：“这倒是，听说王导还挺严格的。”
“你们组不忙吗？”纪潮声抬眼看向楚修。
“还行吧，我就是客串，没多少戏，所以才想着离组之前多找时哥聚一聚，起码把我发掘的这些好地方，都分享给他。”楚修笑道。
“那回头你约时老师的时候，也叫上我吧。”
“没问题！”
楚修这人性子本就坦诚，丝毫没觉察到纪潮声的敌意。
倒是他身边的周明远，一直往纪潮声身上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工夫，菜就上来了。
楚修拿起筷子要给时陌夹菜，没想到纪潮声快他一步，先给时陌夹了。
时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说以前吃饭也不兴夹菜这套啊，纪老师今天这是怎么了？
纪潮声觉察到了时陌的目光，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忙又拿着公筷，给楚修也夹了菜。
“我记得潮声在节目里好像和阿楚同组过吧？”周明远问。
“嗯，我主动选的他。”纪潮声道。
“我当时还以为他会和时陌一组呢，他可是时陌的粉丝。”
“跟我一组不也挺好的吗？”
“是啊。”周明远一笑，“还得多谢谢你照顾他呢。”
周明远端着手里的茶杯朝纪潮声示意，纪潮声也没多想，随着他抿了一口茶。
当晚这顿饭，四人吃得各怀心事。
直到回酒店后，纪潮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他朝时陌问：“吃饭的时候，周哥为什么要谢谢我照顾楚修？”
“哈哈。”时陌一笑：“你觉得是为什么？”
纪潮声拧着眉头，将今晚的情形又回忆了一遍。
然后他脑海中冷不丁地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俩人不会在处对象吧？
纪潮声问：“他俩？”
时陌点了点头：“嗯。”
时陌上一世就和楚修挺投脾气，要不是对方贸然朝他表白，他们应该是能成为好朋友的。之前时陌在节目里躲着楚修，也是顾忌着上一世的事情，怕重蹈覆辙。
没想到这一世，因为他重生的缘故，导致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他和纪潮声参加了《最野夏天》，致使节目原有的嘉宾配置发生了变动，楚修也机缘巧合参加了节目，又通过在节目中结实的朋友，认识了周明远。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确定了关系。
昨晚见面时，楚修和时陌没说几句话就跟个大漏勺似的公布了恋情，说自己的男朋友和纪老师一家公司。时陌虽然早就知道他性情直率，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不设防。
在内娱别说是男男恋爱，哪怕是男女恋爱，也都是尽量藏着掖着。
楚修可真是没把时陌当外人……
也正是楚修的坦诚，迅速拉近了自己和时陌的关系。
时陌发觉，抛去楚修会追求自己这个顾虑之后，他们确实挺聊得来。
就这样，两人仅用了一晚上时间，就结成了饭搭子。
只是时陌不知道，这件事情给纪潮声带去了多大的“困扰”。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时陌说。
“他们还……挺般配的。”
纪潮声想起今晚自己拼命给楚修夹菜的举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43章
时陌见纪潮声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问道：“你是不是对……同性恋，有看法啊？”
“啊？”纪潮声回过神来, 忙摇了摇头, “没有。”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时陌，问：“你呢？”
“我就更没看法了，不管是什么恋我都尊重祝福，只要别找我谈就行。”
纪潮声听到他那句“只要别找我谈就行”时, 怔了一下, 表情略有些复杂。
不过时陌这话并没有别的含义, 他只是想到了上一世楚修朝他告白时, 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
作为朋友, 他是真的很喜欢楚修的性格, 热情好相处, 但对方当时那么毫无征兆地举动, 也确实吓到他了, 导致上一世他们后来几乎没怎么再来往。
好在这一世两人的生活轨迹都发生了改变，楚修先遇到了周明远。
当晚, 纪潮声回到房间后, 又想起今晚的事情。
他感觉当着周明远的面给楚修夹菜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妥, 容易引起误会。
于是他思前想后, 最后决定给周明远发信息解释一下。
纪潮声：「周哥，今晚你们破费了，多谢」
周明远很快回复了消息：「客气什么？」
纪潮声：「我去之前, 不知道你也在」
周明远：「本来没想让太多人知道, 咱们这个圈子你也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阿楚很喜欢时陌, 咱们又是一家的，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嗯，祝你们幸福」
「谢谢，也祝你早日拿下」
纪潮声盯着屏幕愣了半晌，心说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琢磨了半晌，感觉周明远这句话应该没有别的歧义。
「什么意思？」
「早看出来了，你俩还没成呢吧？」
纪潮声刚想朝他解释，说自己和时陌不是那种关系，但他字都打完了，却没有发送。随后他将否定的话删掉，发了一个省略号过去。
周明远：「别气馁，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判断，你有戏」
纪潮声：「为什么这么说？」
「你给他夹菜的时候，他吃得很香，没有任何芥蒂。你没发现你每回给阿楚夹菜，他都会先看我一眼再吃吗？」
纪潮声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自己给楚修夹菜时，楚修总是会犹豫一下再吃，不像时陌那么自然。
「楚修是怕你吃醋，所以才看你吗？」
「也不是，我没那么小气」
纪潮声：……
纪潮声：「没太懂」
周明远：「这么说吧，一般来说，男人都不喜欢让平辈的同性照顾自己，这是一种同性相斥的本能。如果一个同性对你越界的示好并不抗拒，那多半说明你有戏」
「夹菜属于越界？」
「今晚的事情我真不介意，知道你对阿楚没那个意思」
周明远大概是猜透了纪潮声的心思，知道他今晚的举动是因何而起，所以主动表示了自己不在意。
纪潮声盯着手机胡思乱想了一阵子。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及时澄清，然后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可今晚他的理智似乎不大听使唤……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对……」
「我又不瞎。」
周明远是纪潮声的前辈，在圈子里待得时间久，他见过不少直男卖腐，也见过真情侣，孰真孰假他一眼就能识破。
「早期你们上那个节目的时候，我说不准。但是和阿楚一起上的那个节目里，你肯定是早早就有了心思。」
「何出此言？」
「双人蹦极那次，你是不是有反应？」
纪潮声看着他这句话，耳朵唰得一下红了。
他没想到周明远看节目时眼睛这么毒，连他趴在船边掩饰什么都看出来了。
「双人蹦极，上去之前那样很正常，但你下来还那样，啧……」
「睡了，晚安」
纪潮声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他找出了《最野夏天》的剪辑版，这会儿剪辑版的五期节目都已经更新完了。他随手点开了一期，拖动进度条，随便看了看。
一开始，他觉得一切还挺正常的。
直到他看到了露营之前那段，教官说每个人都可以带一样私人物品去露营，他选了自己不可能用到的驱蚊液。那段视频的弹幕几乎嗑疯了，全是【你别太爱他】的刷屏。
纪潮声当时选驱蚊液时，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现在再看这一段时，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然后他又随便找了几个片段，正好其中有一段是时陌在湖里捞补给时的镜头。那段内容，如果单看他的表现，或许能解释成是对队友的关心。
偏偏当时他是和谭秋一起待在竹筏上，谭秋演绎了什么叫“对队友正常的关心”，而对比之下，纪潮声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
尤其最后时陌超时没上来那里，他往湖里跳的那个架势，用弹幕的话说【就跟要殉情似的】……
当晚，纪潮声看了大半夜的节目。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眯了一会儿。
时陌倒是睡得挺踏实。
一大早起来，他就给纪潮声发了信息，问对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楚修推荐的早餐店吃东西。可直到他洗漱完出门，也没收到对方的回复。
时陌等不到回复，就带着星星去吃了早点。
他估计纪潮声应该是起晚了，顺手帮对方带了份早餐。
吃完早餐回到片场，正好在门口见到了纪潮声。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时陌问。
“没事。”纪潮声避开了他的视线，看上去神情有些不自然。
“你没看信息吧？我给你发了消息你也没回。”时陌说着将早餐递给了他：“给你带了一份，你尝尝味道，要是喜欢，明天带你去吃热乎的。”
纪潮声接过早餐，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陌。
但他那目光也只在时陌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转开了。
“小纪脸色这么差？失眠了？”制片人看到纪潮声后问道。
“没事，一会儿用妆遮一下应该看不出来。”时陌说。
“嗯。”制片人跟着两人去了化妆间，趁着他们化妆的功夫说道：“今天的通告改了一下，咱们拍那场雨戏，我看了天气预报，后边几天要降温了，今天气温相对来说更高一些。”
时陌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气温再高也还是会冷，所以一会儿拍戏之前你先喝点姜汤，千万别着凉了。”
时陌记得这场雨戏，上一世因为前面的拍摄没那么顺利，这场戏拍得比较晚，他被冻得发了烧，连着两天都没能来片场。
这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这场淋雨的戏，是琴师在街上排队买米。
但是因为排队的人太多，米又少，所以没排到他，米店的米就售罄了。
无奈之下，琴师只能回家。
他来的时候，天还只是灰蒙蒙的，这会儿却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极快，一下起来就是瓢泼之势。
他本想在街边找个屋檐避雨，但方才没买着米的人都没来得及走，屋檐下早已站满了人。
琴师仰头看了看天，索性放弃了避雨。
他手里拿着空空如也的米袋，沿街一路走着。
直到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
“上车！”少爷从车窗里朝他喊道。
琴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车。
车子驶过大雨倾盆的街道，从繁华的租界区，驶向了琴师住着的棚户区。
他走这么远的路，说明他今天买米时，跑过了不止一家米店……
“我要走了。”少爷说。
琴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去前线。”少爷又说。
这次琴师又看向了他，但目光很久都没挪开。
车子停在琴师家门口。
琴师从车里出来，朝着车内的人鞠了一躬，算是道谢。
就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忽然顿住脚步，又看向了车里的少爷。
这人说要去前线，任谁都知道，在这种时候去前线意味着什么……
那天，琴师把琴找了出来。
他想给少爷抚一曲，就算是壮行。
可这把琴放了太久，年久失修，已经不能弹了，得大修。
但这种时候，哪里去找能帮他修琴之人呢？
两人就那么相顾无言地呆坐了半日。
最后，琴师用那把烂琴，为少爷抚了一曲无声的曲子。
少爷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抚琴之人。
他耳中无声，但心中却仿佛响起了那铿锵热烈的琴音……
那声音从琴师的指尖流出，慢慢飘过死气沉沉的棚户区，飘向满目疮痍的山川湖海，像是为家国而奏的悲歌，又像是为少爷而奏的战歌。
今天，他们要拍摄的只有前面那场雨戏。
后面抚琴的部分，并没有安排在今天。
“时老师，喝点姜汤吧，一会儿别着凉。”
准备开拍之前，星星端了一杯姜汤过来给他。
“拍完再喝吧，暖和了之后脸色就不对了。”时陌说。
他这会儿要演的是初冬在外奔波了半日没买到米的人，脸色冻得都发青了。
虽说妆容能起到一部分修饰作用，但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
而时陌这种精益求精的人，不会纵容自己主动去破坏人物的状态。
纪潮声立在监视器前，看着画面中的人。
这会儿灯光师在微调光线，所以拍摄还没有正式开始。
镜头中的时陌大概是等得无聊，朝这边看了一眼。
在确定监视器开着之后，他忽然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纪潮声一怔，心脏猛地一悸。
这令他回想起了过去的无数个瞬间，那种心脏为之怦然一动的感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那种没来由的关注和在意……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啊？
原来，他已经喜欢了时陌这么久！
第44章
现场灯光调试完成之后, 拍摄就正式开始了。
时陌入戏很快，几乎在导演喊了开始之后, 整个人就进入了状态。
淋雨这场戏, 在拍摄时被分成了三组镜头。
第一组是琴师排队买米，第二组是米售罄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第三组镜头是他找地方躲雨未果，最后在雨中行走遇到了少爷。
首先拍摄的是琴师在粮店门口排队买米的画面。因为现场的群演都提前排练过, 拍摄的时候还算顺利, 大概拍了两三遍就过了。
这场戏最麻烦的是第二、三组镜头。
第二组镜头开始时, 时陌身上是干的, 所以镜头会包含他被雨水淋湿的过程。如果一遍没有过的话, 他就需要重新妆造再拍第二遍。
为了让这条一次过, 现场的执行导演和副导演和群演反复沟通了许久。
庆幸的是, 群演都很配合, 这条竟然真的一次就过了。
王导他们反复看了两遍回放, 确认没有问题，才开始拍摄琴师在雨里那段。
这段戏王导打算拍一个长镜头, 所以对现场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调度, 都要安排得格外细致。
“重新再说一次调度。”王导拿着对讲，朝现场的工作人员道：“时陌从这个位置走过来, 刚走到这个地方, 发现没地方了，镜头跟着他遥过来，这里的廊下有位子, 可他正要过去的时候, 这个群演冲进去把位置占了。时陌这个时候抬头看天，摇臂起来镜头拉远俯拍, 然后是他在街上走……走到路口的时候，车子出来挡住他的去路，摇臂甩到车子一侧，转过去拍车里的少爷，清楚了吗？”
时陌在一旁裹着大毛巾，但他身上这会儿从里到外都是湿的，擦了也无济于事。
星星端过来姜茶给他，他只喝了两口，便过去跟着走调度了。
纪潮声在一旁看着他，眼底满是心疼。
可他们这种工作就是这样，别说是深秋淋雨，就是冬天落水，也只能咬牙忍着。
尤其是时陌这种性格，又不可能用替身……
开拍前，所有人员配合着王导走了好几遍调度，确认无误，这才正式开始。
纪潮声因为要接在车里的戏，所以不能在现场看着，只能早早到了车里候着。他看不到现场的状况，但是能从旁边副导演的对讲里，听到王导的声音。
他听到第一遍拍摄时，需要配合走位的演员失误，导致只能重来。
本以为第二次能顺利过关，没想到在同一个地方又卡住了。
这场戏其他群演几乎都在躲雨，路上没几个行人，只有时陌要在水车制造的“大雨”里一遍一遍地走。任何一个群演的小小失误，都会导致前功尽弃，而从未出过错的时陌，就只能陪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在雨里走。
纪潮声坐在车里蹙着眉，一颗心早就揪成了一团。
中间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下车去看看，但他没那么做。
万一这一次顺利了，如果他没有配合，又要害得时陌再来一条……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遍之后，总算成功了一条。
纪潮声坐在车子里，经过那场被水车造出来的大雨，透过车窗看到了面色苍白的时陌。
“上车。”他对时陌说。
大雨中的时陌站在车外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陌就那么站在雨里被淋着。
纪潮声略一犹豫，探身替他打开了车门。
时陌这才坐进了车里。
随后，车子穿过大雨，转了个头朝着棚户区的方向驶去……
“停！”王导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
工作人员一股脑凑了上来，拿着干净的毛巾和姜糖水。
纪潮声接过一条大毛巾裹在时陌身上，又拿过另一条来帮对方擦头发。
他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时陌冰凉的耳尖，一颗心跟着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
“我先去看看回放。”时陌一边喝着手里的姜糖水，一边说。
“你会冻死的。”纪潮声盯着他，因为着急，眼圈都红了。
两人坐在空间狭窄的车里，纪潮声又正在帮时陌擦头发，所以他们离得极近，近到纪潮声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一阵阵往外冒的寒气。
“时陌，先去换身衣裳，快！”制片人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走吧。”纪潮声将他手里的水拿走交给助理，然后一把将人扶下车，带着人去了工作间。
因为知道今天要拍淋雨的戏，星星已经提前回酒店帮他取了从里到外的一身干衣服。
不过她毕竟是女孩，不方便跟着时陌进去换衣服，只能将装着衣服的袋子给了纪潮声。
“万一没过换了还得补。”时陌还有些犹豫。
他自己大概是冻得太久，都麻木了，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今天光快不行了，过不过都没法补了。”纪潮声见他不动手，直接帮他解起了长衫上的扣子。
时陌倒也不介意，总算是妥协了，配合地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
纪潮声拿着干净毛巾，帮他擦了擦，看上去倒是挺坦然。
“我换裤衩……你倒是避一下啊。”时陌失笑。
纪潮声这才反应过来，忙转了个身，等时陌换上贴身的衣服。
“阿嚏！”时陌把裤子套上之后，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完了，肯定着凉了。”
他拿过外套要往身上套，却被纪潮声一把拿走了，“穿我的。”
时陌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纪潮声见状直接将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披在了时陌身上。时陌也没再跟他客气，穿上纪潮声的外套，便缩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别说，还挺热乎。”时陌笑道。
他说这话时还在忍不住打寒颤，纪潮声忽然很想抱他，想把人揣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取暖。
可纪潮声没有那么做。
这举动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逾矩了。
他只能又拿过一条毛毯，披在了时陌身上。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星星说拿来了吹风机。
纪潮声让人进来帮时陌吹头发，自己则穿上时陌的外套，出去了。
“纪老师去哪儿了？”星星一边帮他吹头发一边问。
“看回放去了。”时陌说。
虽然纪潮声什么都没说，但时陌却猜到了。
在很多事情上，他和纪潮声都有着共同的默契。
就像他顾不上淋了雨也想去看看回放，纪潮声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如果不能确定拍摄的那条素材通过，时陌心里就永远踏实不了。
时陌猜得没错，纪潮声确实是去看回放了。
幸运的是，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最后这一条完成度极好，不论是镜头的调度，还是时陌的状态，都没有任何瑕疵，堪称完美。
画面中的时陌，走在滂沱的大雨中，像是随时会被洪流冲走的一杆芦苇。
可他又是那么的坚韧，不仅没有被洪流裹走，反倒成了雨幕中的一盏孤灯。
“我感觉今天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他。”王导看着监视器中的时陌说。
“琴师还是时陌？”制片人问。
“琴师，也是时陌。”王导说，“我写剧本时，一直觉得他这段时间的状态是颓废不堪的。可今天再看，我觉得他不是颓废，他只是在苦难中学会了波澜不惊。平静其实也是很有力量的，时陌太让我惊喜了。”
说话间，监视器中的画面播放到了后半部分。
时陌在车门口停了很久，车里的少爷帮他开了门，他才回过神来。
“小纪这里主动开车门的戏是自己加的吧？”制片人问。
纪潮声一怔，顿时有些后悔，暗道自己当时的举动，不会导致这条要废了吧？
如果时陌因此要重拍，他真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我是觉得……故事进行到这里，少爷对琴师已经有感情了。这么大的雨，他替对方开个车门，应该是人之常情吧？”纪潮声说这话时，心里很没底。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当时开车门，就是因为心疼时陌，不想让对方在雨里多待。那会儿他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完全是出于本能。
却闻王导一笑，“你揣摩地很对，这个处理非常好。”
纪潮声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程老师……”纪潮声朝制片人问道：“今天最后一组镜头我不在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直反复出问题？”
“别提了，今天有几个群演，跟商量好了似的，走戏的时候挺认真，一开拍就出幺蛾子，气得我把他们骂了一顿。”制片人说。
“能让我看看回放吗？”
“行。”
制片人让人将前面重拍的画面，调出来给纪潮声看了一遍。
纪潮声看着画面中出问题的群演，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您说，走戏的时候他们都很认真？”
“对啊，当时你不也在场吗？王导就是怕实拍出问题时陌遭罪，所以走戏走得很细，谁知道实拍的时候搞这出！”
“群演都是按天拿钱，今天咱们拍完这一条就收工了，他们能早下班，或许还能去赶个别的戏的夜场，没必要在这里捣乱。”纪潮声说：“可我看画面里的状态，他们不像是失误，倒像是……”
制片人闻言看了一眼王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时陌得知刚才那条镜头能用，总算是放心了。
按照原计划，还有一组车里的镜头要拍，但王导说那个部分很容易操作，改天再补也行，今天就不让时陌再淋雨了。
两人一起坐车回了酒店。
时陌在车上就围着毛毯睡着了。
到了地方之后，纪潮声在他手上轻拍了一下，把人叫醒了。
时陌睡得迷迷糊糊，下车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纪潮声扶住了。
“能走吗？”纪潮声问他。
“当然，总不能让人抬着进去吧。”时陌笑道。
纪潮声见他面色很差，有些不放心，便一手搀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进了酒店大堂，没想到刚走几步，就有一堆人突然凑了过来。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手里都拿着手机，拉着时陌和纪潮声就要求合影。
“对不起，能不能让一下。”纪潮声一手护着时陌，想带他赶紧离开。
可那些人却不依不饶，伸手就去拽时陌的胳膊，险些将时陌拽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小丁和星星忙上前挡住众人，想帮着纪潮声和时陌离开。要不是他们接受过公司的培训，被要求在外头不能摆脸色，这会儿估计早破口大骂了。
“我们是粉丝，合个影不行吗？”
“时陌，纪潮声，合个影再走吧！”
“别走啊！”
纪潮声刚带着时陌躲开人群，低头就看到时陌手臂上被人抓了一道血痕。
时陌皮肤本就白皙，那道血痕看上去特别刺目，纪潮声当场就想发作，却被时陌一把攥住了手腕。
“先上去。”时陌说。
纪潮声点了点头，朝一旁赶来的保安说：“有人伤人，麻烦帮我们报警。”
“您确定要报警吗？”保安问他。
这里的保安见多了类似的场面，都知道一般明星不会想要把事情闹大。
纪潮声却点了点头，“报警，如果他们几个跑了，我们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好的先生。”保安引着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当场就把人控制住报了警。
“为什么要报警？”上了电梯之后，时陌问他。
“这些人不是粉丝，故意来闹事的。”
“你怎么看出来不是粉丝的？”时陌淋了雨之后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刚才又被他们吓到了，压根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以为就是普通的粉丝过来要求合影，只是这些人过于热情了，才会误伤了他。
但纪潮声却很清醒，再加上担心时陌，所以方才他将那些人的状态和神情尽收眼底。
他见过太多粉丝，自然能分得清粉丝见了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开机以后，酒店门口和片场隔三差五就有粉丝来打卡，但是大家都很礼貌。冲到酒店里动手的，这还是第一次。”
“单凭这个也不好判断吧？”
“他们还弄伤了你……”纪潮声执起时陌受伤的那只手，“喜欢你的人，怎么舍得看你受伤？所以他们肯定不是粉丝。”
其实纪潮声还有另外一个判断依据。
能来剧组探班的，基本都是他和时陌的cp粉。
刚才他们进门时，他是搀着时陌进来的，后来跟他们闹起来的时候还搂了时陌的腰。
可那些人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纪潮声断定，那些人肯定都是假粉。
第45章
两人乘电梯上了楼, 但纪潮声只按了时陌的楼层，并未按自己的楼层。
电梯到了之后, 他直接跟着时陌下去, 一直将人送到了房门口。
“要进去坐坐？”时陌问他。
“不了，你好好休息吧。”纪潮声说：“记得先洗个热水澡。”
“好。”时陌点了点头，刷房卡进了屋。
纪潮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
他没有回房间, 而是走到楼层的休息区, 拿出手机给小丁打了个电话。
不过电话尚未接通, 电梯的门就打开了, 星星和小丁以及制片人一起走了出来。
“我正要找你们, 时陌呢？”制片人问。
“他淋了雨, 我让他洗个热水澡先休息了。”纪潮声说着看了一眼星星, 又道：“晚些时候我会过去看他, 你不用管了。”
星星闻言点了点头, 时陌毕竟是个男人，如果真有个头疼脑热, 她照顾起来多少有些不太方便。纪潮声能主动把事儿揽过去, 她自是十分感激。
“这是时老师的备用房卡，今晚先放您那里吧。”星星说着将时陌的房卡给了纪潮声。
纪潮声略一迟疑, 接过来揣进了兜里。
“下边的人怎么样了？”纪潮声问。
“酒店的保安报了警, 估计很快就到了。我想着先过来问问你是什么情况，一会儿也好跟他们沟通。”制片人说。
他们在公共区域不大方便说话，纪潮声便带着人先回了自己房间。
“我和时陌进了酒店以后, 他们一窝蜂上来说要合影, 还动手拉扯，把时陌的手臂都划破了。”纪潮声说：“我看他们不像是粉丝, 也不像是真想合影。”
“那他们想干什么？”
“像是打算打架！”一旁的星星插嘴道。
纪潮声点了点头：“对，他们那个拉拉扯扯的架势，遇到脾气不好的人，估计早就动怒了。而且当时他们都拿着手机在拍摄，如果我和时陌，甚至是小丁和星星，只要有一个人话说重了，到时候被断章取义地发到网上就是一条热搜。”
制片人闻言忙问：“那你们刚才没发脾气吧？”
“都忍着呢！”小丁说：“公司早就交代过，出门在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制片人这才放心：“幸好你报了警。”
纪潮声：“今天在片场那几个群演我就觉得不对劲。”
制片人挠了挠鼻子，想起来了自己今天在片场发飙的事情，“你今天提醒过我之后，我已经让人把那几个群演的信息都记下来了。”
纪潮声：“组里最好还是提前做个预案吧，万一真有人借题发挥，总不能站着挨打。”
制片人：“嗯，这件事我让人去办，你们就好好休息，不用操心了。”
随后，制片人接到电话，说警察已经来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匆匆下了楼。
纪潮声让小丁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今天的事情小丁全程都在场，若是警察需要问话的话，他能派上用场。
待众人走后，纪潮声给时陌发了条短信，问对方睡了没。
时陌回复说没睡，他便打了客房服务的电话，让人给时陌煮了碗面。
随后他拿着房卡，又去了时陌的房间。
这会儿时陌正窝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原来的那身衣服。
“不是让你洗个热水澡休息吗？”纪潮声问。
“我本来是要洗澡的，但是突然想起来你报了警。”时陌抬起手腕给他看那里的伤口，“我在想，万一他们真像你说的不是粉丝，而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咱们是不是可以追究他们故意伤害的责任？我这伤口是证据，得留着给法医验伤。”
纪潮声无奈一笑，“用不着那么麻烦，你快去洗个澡，我给你叫了碗面，一会儿吃完睡一觉。”
时陌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这才取了睡衣，朝盥洗室走去。
“哎？你怎么有我的房卡？”时陌后知后觉地问道。
“你助理给的，她怕你淋了雨不舒服，晚上让我过来照顾你。”
时陌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纪潮声坐在时陌房间的客厅里，不多时就听到了盥洗室传来的水声。
他目光往水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下，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里头的水声忽然停了。
那水声停得很突兀，令他不禁有些担心。
“时陌？”他走到盥洗室门口，抬手正要敲门时，门从里头打开了。
时陌探出个脑袋，连带露出了上身一小片地方，纪潮声一怔，目光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儿看。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洗完澡再说，开着门外头凉。”
“我刚放好了水，还没开始泡呢。”
“那就等你泡完了再说。”
“要不你进来。”
“……”
纪潮声没想到时陌竟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一时间有些犹豫。这里的房型和他是一样的，盥洗室里分了洗脸区和浴室，浴室的玻璃门是透明的。
他如果进去，就能看到时陌泡澡的现场直播……
“我想了想……”
“进去吧。”
纪潮声推开门进了盥洗室，见时陌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因为他身上光.溜.溜的，所以手腕上的血痕显得非常刺目。
时陌也不避人，将衣服一脱就缩进了浴缸。
“我想了想，如果他们真是有备而来，用这样的方式激怒咱们，肯定是想无中生有。为了避免他们恶人先告状，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时陌说。
纪潮声看向他，“你想怎么做？”
“我拍个照片，发条微博。”
“不妥。”
“怎么不妥？”
纪潮声想了想，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就是觉得让时陌先下场，不是上策。
“咱们不知道人家的意图，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可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时陌想起他们刚进组时那条拉踩纪潮声的热搜，心里就不痛快。
他不喜欢那种被人推着走的感觉，被动又憋屈。
“今天的事情咱们已经报警了，你还受了伤，再加上酒店大堂有监控，他们不敢借题发挥。”纪潮声说，“我担心的是程老师今天在现场骂人那件事。”
时陌一想也是，今天现场搞成那样，除了让他淋雨遭罪之外，唯一的不良后果就是制片人对群演发飙了。
“这样，你帮我去找一趟小亮导演。”时陌说。
纪潮声略一思忖，很快就明白了时陌的意思。
不多时，客房服务将时陌的面送了过来。
纪潮声叮嘱时陌泡完热水澡记得吃点东西，然后就去找了一趟小亮导演。
他们的系列短片，每三天发布一条，今天晚上就是发布新一支短片的日子。
“能不能在片子里加一小段时陌淋雨的内容？”纪潮声问小亮。
“当然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纪潮声问。
“时老师淋雨的画面涉及剧情，按照保密协议是不能放进去的。”
纪潮声想了想，“我记得拍摄结束后，你好像拍了我们在车里的花絮。”
“是，车里的花絮都有，一直到你们进更衣室。”
“放那段吧，字幕打一下，把今天的气温和拍摄用了多长时间都写上。”
“好。”
小亮很快将素材调了出来，给纪潮声看了一眼。纪潮声当时太担心时陌了所以没注意自己的状态，现在一看素材才发觉两人在车里那段花絮有点暧.昧。
花絮素材没有录到声音，只有画面。
画面中他拿着毛巾帮时陌擦头发，时陌则瑟缩着身体与他挨在一起。
“这段能放吗？”小亮问他。
“放吧。”纪潮声说。
他说罢又看了一眼那个画面，这才离开。
纪潮声回到时陌房间时，时陌已经泡完澡，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面。
他看了一眼那碗面，发现对方只吃了一小半都不到，看来胃口不大好。
他看向卧室的方向，见门半开着，就慢慢走了进去。
时陌正窝在被子里，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
“头发都是湿的就躺下了？”
“纪老师，我可能发烧了，头晕。”
纪潮声走到床边，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果然有点烫。
“需要去医院吗？”
“没那么严重，我睡一觉再说吧。”
纪潮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万幸烫得不算太厉害。
“我让人送点药过来，一会儿要是烧得厉害了，就吃点药。”
“行。”时陌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那模样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纪潮声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大概是怕自己的动作过于暧.昧，纪潮声这一下故意揉得很随意，就像在揉小朋友似的。
时陌抗议地拧了拧眉，却没力气反抗。
纪潮声拿过手机给星星发了条信息，拜托她去找医护拿点退烧药。然后他放下手机，去取了吹风机过来，帮时陌把头发吹干了。
“小亮导演那边怎么说？”
“找了段车里的素材，应该没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咱们俩离得太近，看起来有点亲密，发出来可能会被人说故意卖腐。”
时陌一听他这话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想这么说的人，就算你离我八米远也会被说，嘴长在人家身上，说去呗。反正咱们坦坦荡荡，怕什么？”
纪潮声目光微闪，心说自己并不是很坦荡。
要是时陌知道他心里那些想法，还能把话说得这么随意吗？
不多时，星星带着剧组的医护过来了。
医护帮时陌量了一下.体温，又留了点药给他，说是先观察一下，如果只是着凉发烧的话，问题不大，一旦出现别的症状，再考虑要不要去医院。
医护拿来的药里，有治外伤的。
纪潮声取过碘酒，帮时陌擦了擦手臂上的伤口。
“疼吗？”他问。
“还行。”
纪潮声一手握着他的手腕，然后在伤口处轻轻吹了吹。
时陌只觉伤口处传来一阵微凉，还挺舒服的。
“上一次有人给我吹伤口，还是我幼儿园时摔破了膝盖。”时陌这会儿大概是太难受了，看人时眼睛微眯着，看上去乖乖软软的，与平日里那副样子不大一样。
纪潮声看了他一眼，怕他看出什么来，忙放开了他的手腕。
“我先睡一觉，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
“总不能让你助理来陪着吧？一个小姑娘，多不方便。”
时陌一想也是，也没力气与他争论，便由着他去了。
大概是真的太难受，时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了足有大半宿，直到被渴醒了，才爬起来想找水喝。
没想到他刚有动作，沙发上的纪潮声就醒了。
“怎么了？”纪潮声问。
“想喝水。”
纪潮声起身去帮他倒了杯水，看着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头还疼吗？”
“好多了。”
纪潮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烧得不厉害，这才放心。
时陌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向他，开口道：“纪老师，你对我真好。”
纪潮声心有所图，被对方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心虚。
他心道，幸亏时陌睡得熟，不知道自己守在床边盯着人看了半宿，否则只怕就不会用“好”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了。
“如果是我病了，你不照顾我？”纪潮声问他。
“你助理是男的，用不着我啊。”时陌病了之后整个人仿佛都柔软了许多，所以他说出这话也不像是在拒绝，倒让人觉得是在“耍赖”。
说来也奇怪，病了的时陌明明挺可怜的，很让人心疼。
可纪潮声面对他时，在心疼之余又总忍不出生出别的念头来，想把可怜的人欺负地更可怜。
当然，这些念头纪潮声只敢想一想，半点不敢流露出来。
“你……”纪潮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心中那些纷杂的思绪强行按下，开口道：“往后能不能别叫老师了？”
“不叫纪老师，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我比你大。”
纪潮声这话暗示的意味很明显，想让时陌叫哥。
“明明是我比你大。”
时陌烧还没退，有点迷糊，心里想什么就说了出来。
他上一世都活到快三十了，严格来说确实比纪潮声年龄大。
“我比你大，不信可以比比。”纪潮声说。
就算拿出身份证比，他也肯定比时陌大了好几个月！
“比比？”时陌目光往纪潮声身上一扫，“纪老师，我说的是年龄。”
纪潮声：“我说的也是年龄，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时陌：……
他还以为纪老师胜负欲又上来了，要跟他比别的呢！
第46章
见时陌不愿叫哥, 纪潮声也没勉强。
他就比人家大了那几个月，也实在是没有“倚老卖老”的资本。
时陌又测了一次体温, 温度还的有点高, 但是比刚烧起来那会儿好了点。
“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耗着了。”时陌朝纪潮声说。
“我在哪儿不是睡啊，不用管我，继续睡吧。”纪潮声说着帮他盖好了被子。
时陌长大后, 很久没这么被人照顾过了。
记忆中上一次有人帮他盖被子, 应该还是小学的时候。
今晚被纪潮声这么对待, 令他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依赖感。
于是他看着眼前的纪潮声, 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哥。”
纪潮声动作一滞, 耳朵立刻就红了。
“你……快睡吧。”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拿着杯子去了盥洗室, 假装用洗杯子的借口来缓解自己的无措。
时陌不由失笑, 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让叫的, 真叫了你反倒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发觉这样的纪潮声还挺可爱的, 很像那种青春期别别扭扭的大男孩，不经逗, 一逗就脸红。
后半夜时陌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 他身上还有些疲惫，但烧已经退了。
纪潮声早早就出去买了粥回来, 时陌起床洗漱了一番, 陪他一起在房间里喝了个粥。
“一会儿再量一下.体温。”纪潮声说。
“醒了的时候量过，烧基本退了。”
“头还疼吗？”
“好多了，就是有些没劲儿。”
“不行就请个假吧。”
“问题不大。”
由于剧组特殊的工作方式, 演员不到万不得已, 一般不会请假。因为通告排好之后，一旦主演请假, 整个组都要跟着一起变动，很麻烦。
时陌上一世在剧组时，有过好几次发着烧拍戏的经历，甚至有一次骨折了都没怎么休息过。今天这种小病，对他来说还真是算不上什么。
不等纪潮声再劝，时陌的手机响了。
他拿过手机一看，是制片人发的信息，问他起了没。
时陌刚回复完消息，说自己已经吃完早餐了，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一看，见制片人正站在门口。
“程老师？您怎么还亲自来了？”时陌笑道。
“昨天本来就该来看你的，你当时休息了，就没打扰。”制片人进屋以后，走到沙发边坐下，又道：“我估摸着你还没来得及看微博，就过来把事情朝你们交代一下。”
时陌闻言忙拿过手机，打开微博一看，果然好几条相关热搜：
先是有营销号发了通稿，说《广陵散》剧组主创骂群演。
热门讨论区，不少水军在带节奏，煽风点火挑动情绪，指责制片人在剧组发飙一事，说他不尊重底层劳动人民。
不过因为营销号发的那段视频中，制片人只是发脾气，并没有骂脏话，所以路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并不是很愤怒，只是随口嘲讽几句就走了。
时陌看了一下营销号的发帖时间，发现是昨天半夜。
那个时候他正发着烧，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昨晚就知道了？”他问纪潮声。
“嗯，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没告诉你。”
时陌接着往下翻，看到杨勋昨晚也发了一条微博，大概解释了一下那场戏的状况。说制片人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天气太冷，有演员要因为群演的失误频繁淋雨。对方怕人会生病，这才比较着急。
他的微博中并没有点名时陌，免得众人的关注点走偏。
因为他在圈中资历比较老，口碑和路人缘都不错，所以出来解释后，起到了一些效果。最起码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在知道前因后果后，对制片人的行为表示了理解。
杨勋在片中饰演师父，昨天那场戏他压根就不在现场。
时陌略一思忖，就猜到他这条微博，多半是制片人安排他发的。
这种事情，由他出面解释，比剧组直接解释效果要好。
就在杨勋发了这条微博之后，话题里又有别的营销号下场，发了路人投稿的小作文，声称自己就是群演。投稿人说，昨天在现场，有几个群演不是失误，而是故意在捣乱，排练的时候好好的，一开拍就故意出错，导致一场下雨的戏，拍了好几个小时，演员都冻病了。
这小作文写得挺像那么回事，结合着杨勋的微博一看，立刻将风向扭转了大半。
至此，路人还不知道被迫淋雨生病的演员是谁。
直到时陌的粉丝也下场写了小作文，将今晚那条短片里的花絮画面截了图，说时陌一个认真演戏的人，一次拖后腿的事情都没出现过，却因为别有用心之人捣乱，导致在秋末这样的天气中，被冷水淋了大半天。
众人顺着粉丝的小作文，找到了时陌那条短片，这才知道被淋雨的人是谁。
如果时陌这条短片在事后发出来，或许会让人怀疑是在替剧组带风向。可偏偏他这条视频发出的时间，是在热搜之前。
买通稿黑《广陵散》的人，大概是没有关注时陌，完全没想到时陌会提前安排这么一手。
原本跟着骂剧组的路人，关注点都在说群演那么辛苦还要挨训！这会儿一看最辛苦的是人家主演，那帮子群演都站在屋檐底下呢，只有时陌是淋着雨的。
这么一来，热搜的风向彻底逆转了。
话题里不少人都在骂捣乱的群演，说这世界不是谁弱谁有理，这种又弱又坏的人，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到了今天早晨，剧组才正式发了声明。
不过剧组的声明并没有解释热搜的事情，而是说的酒店大堂那件事。
声明内容写得比较官方，说剧组的演员在回酒店时，被人围堵抓伤，他们已经报警处理了。除此之外，别的细节一概没写，也没有提时陌和纪潮声的名字。
声明发出之后，立刻就上了热门。
不过这条声明的细节太少了，大家也看不出更多内容来，只能纷纷猜测。
一开始，很多人都怀疑是私生粉所为，在评论区大骂私生粉。
但很快，评论区就有人爆料，说围堵人的不是粉丝，也不是私生粉，而是有人花钱雇的“群演”，故意冒充粉丝搞事。
这条爆料说得煞有介事，但因为太过阴谋论，很多人都不信。
直到剧组官微回复了某条骂粉丝的评论，说【剧组开机以来，各位老师的粉丝都很克制，并未给剧组造成过任何困扰。】
评论：
【官方这意思很明确，不是粉丝】
【早就说了不是粉丝，粉丝怎么舍得让他们受伤？】
【我们家一直都倡导不接送机，不探班，不蹲酒店，一看就知道是假粉了】
【官方都说了不是粉丝，就别继续泼脏水了！】
官微这条回复，等于侧面印证了那个“爆料”的内容。
这么一来，那条爆料瞬间变得可信了许多。
再结合昨天晚上的热搜，先是群演在现场故意捣乱，又是有人在酒店围堵弄伤演员，这一连串的事件太多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时，又有营销号爆了个料。
这次的爆料是一条群内聊天截图，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
聊天内容是：【到时候热搜出来，就去带节奏，咬死了他们剧组的人暴躁爱骂人，工作人员骂群演，主演骂粉丝，没一个好东西】
这条截图没有标明任何出处，但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黑热搜出来之前。
巧合的是，截图上的内容，和《广陵散》剧组的经历，几乎都对上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时陌和纪潮声没有发飙，而是选择了报警，否则昨晚的热搜估计就不是一条了，至少还会多一条两人与粉丝冲突的话题。
这条聊天记录被爆出来之后，话题里顿时炸开了锅。
尤其是先前被带节奏骂过剧组的人，这会儿发现自己竟然被人当箭使了，都气得够呛，大骂倒底是谁这么缺德，背后搞这样的小动作！
“程老师，您这是安排了人在他们那里卧底？”时陌拿着那张聊天截图问他。
“什么卧底啊，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制片人神秘一笑，“昨天小纪提醒我之后，我琢磨了一下，大概就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所以我列了几种他们可能会下手的方向，都提前做了假聊天记录，就等着今天用呢。”
时陌大为震撼，没想到这起了关键性作用的聊天截图，竟然是制片人自己做的。
“咱们不主动害人，但是也不能等着被人搓扁捏圆的。尤其是你们俩都反应那么及时了，我要是拖了后腿，怎么对得起你们？”制片人道。
这次，他之所以能应对地这么及时，纪潮声和时陌都帮了大忙。
纪潮声及时报了警，提醒了他，时陌那条短片，则成了昨晚逆转舆论的实质性证据。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化解了危机。
现在话题里不仅没人骂制片人和演员的，反倒都在心疼：
【被人这么捣乱，竟然连一句脏话都没说，换我早问候对方祖宗了】
【这剧组都是老实人啊，差点被人害了】
【所以受伤的到底是谁啊，不会又是时崽吧？】
【千万别是时崽啊，淋雨生病就够可怜了，呜呜】
【可恶，到底是谁背后搞鬼？】
【剧组得罪了什么小人啊，晦气】
就在时陌看微博的这会儿功夫，有人顺着爆料的营销号，扒出来这批营销号和剧组开机时拉踩纪潮声的是同一批。
很快，就有人举一反三，把这家营销号吹过的明星都拉出来列了个表。
令人惊喜的是，他们还真在这个列表里，找到了亮点。
其中有个人，和《广陵散》剧组有点渊源，据说当初差点演了纪潮声那个角色。
【破案了】
【原来如此，报复啊】
【自己没本事拿到角色，羡慕嫉妒恨了吧】
“郭晨安？”时陌看向制片人：“真是他们团队搞的？”
“我们昨天就拿到证据了，不然也不敢让人这么带节奏，万一误伤多不好。”
其实上次纪潮声被拉踩时，时陌就怀疑过这个人。
毕竟，如果不是纪潮声过于优秀，男二这个角色就是对方的了。
“我当初不用他选了小纪，一是小纪和你搭档更配，二是他们这个团队事儿特别多，给我搞得不耐烦了。”但凡他们不这么啰嗦，协议早就签了，也轮不到纪潮声。
“您刚才说拿到了证据，是什么证据？”时陌问。
“昨天你们不是报了警吗？那几个人没想到你们会报警，当场就怂了，把找他们的群头供了出来。群头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被我连唬带骗地套出了话，连收款记录都给我看了。”
郭晨安的团队百密一疏，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给群头打钱时用的竟然是公司账户。制片人现在想起来这事儿都觉得好笑，暗道这么蠢的团队，幸亏当时没找他们合作！
“幸亏当时你报了警！”时陌朝纪潮声说。
否则，这样的证据，他们是不可能拿到的。
“这件事情你们都不用操心了，今天剧组集体放假一天，时陌正好养养身体。”制片人道：“这次他们做的这么绝，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制片人叮嘱了时陌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时陌没想到事情竟然解决得这么顺利，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拿着手机又随手翻了翻首页，无意间看到了一条粉丝的微博。
这个粉丝p图挺厉害，还会做海报，所以时陌之前用小号关注了她。
但是没想到，这个人从时陌的唯粉转成了cp粉，今天p了一张双人图！
那是一张时陌和纪潮声在车里的花絮截图。
原本的画面应该是纪潮声拿着毛巾帮时陌擦头发，但这个粉丝艺高人胆大，直接把纪潮声手里的毛巾p掉了，把图生生p成了纪潮声捧着时陌的脸在亲他。
时陌：……
别说，这粉丝的技术是真厉害，要不是他自己就是当事人，他都快信了。
“哎！”时陌看多了cp图，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这图很炸裂，本着要让另外一位当事人也受一下震撼的念头，把手机递给了纪潮声。
没想到纪潮声只看了一眼，脸蹭得一下就红了。
“现在这帮粉丝，又有想法，技术又好！”时陌感慨道。
纪潮声拿着时陌的手机看了一会儿，默默将那个粉丝的id记了下来。
随后他趁着时陌不注意，用自己的手机搜了那个粉丝，点了个关注，然后又把那张接吻图保存了下来。
按照原计划，今天下午时陌本来应该回家陪外婆的。
但是他现在还病着，也不好来回奔波，所以这周回家的事情只能取消了。
上午，他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没想到家里人早就知道了剧组的事情。
“你外婆听说你淋了雨，心疼坏了。”时母说。
“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就是有点感冒。”
“你在剧组生病，身边有没有人照顾啊？”外婆问。
“有的。”时陌看了纪潮声一眼，笑道：“纪潮声一直在照顾我呢，昨晚陪护了一晚上。”
纪潮声适时凑到镜头前，和电话那头的外婆和时母打了个招呼。
外婆：“小纪，昨晚是你在照顾小陌啊？”
纪潮声：“嗯，您放心吧，他烧已经退了，再休息一天估计就能好了。”
“那就多谢你了。”一旁的时母说。
“阿姨您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纪潮声忙道。
时陌看向身边的人，笑道：“该谢还是得谢的。”
纪潮声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老老实实退到了旁边待着。
镜头那边的外婆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目光略有些复杂。
不过老人家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并没有在电话里多说什么。
“中午我想去吃楚修推荐的那家馆子。”挂断电话后，时陌说。
“你今天还是别出门了，外头降温了，万一再冻着就麻烦了。”纪潮声穿上外套起身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你应该找不到地方。”时陌说。
“那你就太小看我了。”
纪潮声临走前又给时陌倒了一杯热水，叮嘱对方别出门，这才离开。
离开时陌的房间后，他就给周明远发了条信息，要那家餐馆的定位。
没想到周明远挺仗义，直接找了辆车，开到了他们酒店楼下。
“你给我发个定位就行，不用这么麻烦。”纪潮声道。
“我可不是为了你，谁家里还没个祖宗要伺候啊。”周明远笑得一脸得意。
纪潮声会意，知道对方应该要去帮楚修买饭。
“昨天的事儿我可是听说了，那郭晨安可真够孙子的。”
“你吃瓜够快的。”
“楚修关心时陌啊，他是时陌粉丝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揽着，说不定直接拿大号下场替时陌骂人了！”周明远苦笑道。
纪潮声看了他一眼，“你不吃醋？”
“吃醋啊，晚上他会补偿我，嘿嘿。”
纪潮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道自己就不该多嘴。
“你怎么样？拿下了吗？”
“什么？”
“别装傻，你俩成了没？”
“啧……快了吧。”
“什么叫快了？具体到哪一步了？”
“今天他给我看了粉丝p的接吻图。”
纪潮声说这话时还怪不好意思，但眼底却带着笑意。
他说着还把那张接吻图找出来，给周明远看了一眼。
“他当时什么反应？”周明远问。
“夸粉丝p得好。”纪潮声说。
“别的呢？有没有说什么暧昧的话，或者给你暧昧的眼神？”
纪潮声想了想，“没有，就很正常的表情和语气。”
周明远摇了摇头，“就这你还高兴呢？我跟你说，如果他给你看这个图不是为了撩你的话，那要么就是纯直男觉得好玩，要么就是看多了cp粉的粮免疫了。”
纪潮声又盯着自己手机上保存的那张图看了会儿，给那个图新建了一个私密文件夹，还设了密码。
“我忘了问你，他是弯的吧？”周明远问。
“你上回不是说，我俩有戏吗？怎么现在又问这个？”
“上回那是跟你客气，我总不能说你没戏吧？”
纪潮声瞥了他一眼，面色一沉，不太想说话了。
“我肯定是盼着你俩成啊，不过也不能盲目地鼓励，起码得确定他不是直男吧！”
“他不直……”纪潮声说：“应该……不直。”
“你别应该啊，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试探他一下？”
“这个还能试探？”
周明远把车靠了边，“你就问他看片的时候喜欢看哪种，如果他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看男女的，那基本就是直男了，如果他犹豫了，就有戏。”
纪潮声皱了皱眉，对他这个馊主意显然不大赞成。
“就没有正常一点的方法吗？”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成年人谁不看啊？这是人类正常需求，不丢人！”周明远一本正经地道：“再说了，大家都是男人，要是成了你俩将来可是要睡一个被窝的，你还在乎这种小节？”
见纪潮声有些犹豫，他又撺掇道：“你信我，肯定不会害你！你看我和楚修，认识的比你俩还晚呢，现在都如胶似漆了。多跟我学学，害不了你。”
当日，纪潮声买完了饭回去后，就想起了周明远的话。
他觉得和时陌讨论这种问题，多少有些尴尬。
但他又有点好奇，想知道时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于是，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决定按照周明远说的方法试一试。
“咳……时陌。”纪潮声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看过……片吗？”
时陌怔了一下，从他这别别扭扭的神情中，推测出了他说的是哪种片。
“我是成年人，肯定看过啊！”时陌其实不热衷于这个，只是青春期好奇看过，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很少接触了。
纪潮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开视线道：“你喜欢看哪种类型的？”
时陌想了想，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喜欢看哪种类型？”
“我……”纪潮声停顿了很久，久到时陌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他说：“没看过。”
时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真的啊？你大学的时候，你们宿舍的人不给你分享吗？”
“我大学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校外，又忙……顾不上。”
时陌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而后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没事，彭哥那里有很多，回头你把喜好列一下，我让他打包发给你。”
纪潮声：……
他真不是来要资源的啊！
第47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纪潮声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时陌还挺善解人意, 怕他不好意思, 很自然地就转移了话题。
这么一来，他就彻底失去了辩解的机会，只能认了。
时陌倒是言而有信，那天晚上当真找彭涛要了资源。
彭涛没想到他还有这心思, 还忍不住揶揄了几句, 说他在剧组这么忙竟还有闲工夫看这个！
时陌也没多说什么, 顺手就把网盘链接发给了纪潮声。
纪潮声看着时陌发来的东西, 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想, 往后千万不能再让周明远出馊主意了。
那天之后, 时陌在他面前再也没主动提过这件事。
纪潮声尴尬了几天, 也就慢慢把事情放下了。
第一拍摄阶段中, 时陌和纪潮声的对手戏基本上都拍摄完了, 所以剧组分了AB组，分别拍摄时陌和纪潮声的单人戏份。
纪潮声那边的工作量还不算太大, 但时陌是男主角, 所以戏份非常满。
分组拍摄意味着两人工作时间几乎见不到面，可两人的一日三餐还是会一起吃。早饭时还好说, 他们反正都是从酒店出发, 一起吃完了再开工合情合理。
令人惊讶的是，每天中午，纪潮声竟然还会抽空来A组的片场找时陌一起吃午饭。不仅如此, 他每天还会带着饭来, 几乎每餐都是依着时陌的胃口准备的。
一开始，时陌还以为纪潮声是让助理订的餐, 直到某天和小丁聊天时，他才得知这些日子自己吃的午饭，几乎都是纪潮声亲自去买的。
“你怎么不让小丁帮忙买？”有一天时陌好奇地问他。
“小丁的工作范围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给你买饭不算在内。”
他这么说倒也合理。
但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
如果他觉得让小丁把时陌的饭也买了属于过度劳动，完全可以给对方发点奖金之类的。而且纪潮声平时不怎么使唤自己的助理，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所以他让小丁帮忙买个饭，并不算过分。
“你哪儿来那么多时间？”时陌问他。
“我单人的戏不多，原本可以提前杀青的，我跟程老师说不急着离组，他就让B组导演把工作量压缩了。”所以纪潮声每天都有很多空闲时间。
“你可以提前杀青，为什么要留下？”时陌这回更搞不懂了。
以纪潮声这样的人气和咖位，一旦他离组，不愁没有项目找上门，哪怕不接项目只是放个假休息也好，没必要在组里耗着。
纪潮声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状似随意地道：“留下陪你。”
时陌正喝着汤呢，被他这话吓了一跳，险些呛到。
“咳咳！你……真的假的？”
“今天的汤有点咸了。”
纪潮声没有回答时陌的问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转移了话题。
时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从他身上看出点端倪，却徒劳无功。
那天回到酒店之后，时陌不由又想起了对方那句话。
这话若是换了杨勋说，他肯定不会有任何疑虑，会毫不犹豫将其当成是个玩笑。
可纪潮声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更别说拿这种事情玩笑了。
如果不是开玩笑，难道纪潮声真是为了自己留组的？
仔细一想，纪潮声每天除了拍戏之外，其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和自己在一起。两人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剧本，来回的路上也都坐同一辆车。
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陪伴，时陌从未想过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
可现在想想，组里其他演员拍完自己的戏份之后，几乎都是打个招呼就先回酒店了，很少有人会候着旁人一起。但纪潮声每天都会等着他，哪怕他总是剧组里最后一个收工的演员，对方也从不会提前走。
时陌只觉心里暖暖的，不禁有些感动。
他心想，纪老师可真仗义啊！
这样的朋友，绝对值得交一辈子！
那天之后，时陌总想着能投桃报李，请纪潮声吃个饭什么的。无奈他这边的戏份比较重，不熬夜拍戏就算不错的了，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
后来他一想，两人既然是好朋友，未来还长着呢，倒也没必要计较一时的得失。等回头杀青了，他想对纪潮声好，那不有的是机会吗？
几天后，杨勋杀青了。
他是几个主要角色中，最早杀青的。
制片人特意为杨勋张罗了杀青宴，这种场合时陌和纪潮声自然是要参加的。
“明天不用早起，今晚都喝点，谁也别端着。”制片人道。
他是个爱酒之人，杨勋也喜欢喝酒，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名正言顺喝酒的机会，两人自然都不愿放过。
“时陌和小纪，你俩也喝点。”制片人说。
“程老师，我酒量很差，一杯就要出洋相了。”时陌笑道。
“都是自己人，出了洋相也没人笑话你。”杨勋说。
制片人连声附和，甚至打算亲自帮时陌和纪潮声倒酒，最后酒瓶被纪潮声接了过去。
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对酒桌文化比较排斥，但在杨勋他们这辈人的观念里，酒桌上让酒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不让一让就觉得没尽兴。
时陌和纪潮声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喝。
以制片人和杨勋的人品，让归让，但真被拒绝他们也不至于不高兴。
但氛围到了这儿，时陌还挺想陪着喝一杯的。
毕竟他本人并不讨厌喝酒，只是因为酒量差，所以很少喝。
“那我……”时陌正要开口，酒杯就被纪潮声拿了过去。
“你前段时间生病刚好，别喝了，我陪程老师他们喝吧。”纪潮声说着将时陌的酒杯倒扣在了桌上，然后把自己的酒杯倒满了。
杨勋：“小纪这孩子就是讲究，哈哈哈。”
制片人：“那行，时陌你别喝了，陪王导说说话吧。”
王导家里管得严，再加上这几年血糖有点高，所以滴酒不沾。每次遇到这种场合，他都是默默在旁边吃饭，看着一桌子人喝得颠三倒四。
事已至此，时陌果断放弃了喝酒的打算，决定还是陪王导默默吃饭吧。
一顿饭吃到深夜，到了最后时陌都困了。
杨勋和制片人都喝好了，纪潮声也喝了不少，路都走不稳了。
回到酒店之后，时陌搀着人送回了房间。
纪潮声酒品还行，也没胡闹，只是一路上一直在时陌耳边嘀咕，让人叫哥。
“你喝成这样，我叫什么你也记不住啊，白叫。”时陌扶着人一直送到了卧室，但纪潮声却扒着卧室的门死活不进去，非让时陌叫哥才行。
“别闹。”时陌想把他抱起来，奈何纪潮声力气太大。
无奈之下，时陌只能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哥。”
纪潮声听了之后这才满意，任由他扶着进了卧室。
然而时陌刚想把人放下时，对方却又闹起了脾气，拉着时陌不撒手，让他再叫一声。
“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呢？”时陌无奈。
他哄着想让纪潮声松手，却被对方用力一扯，整个人一头扎到了对方怀里。
“你别闹……”时陌挣扎着想起来。
纪潮声见他不配合，直接一个翻身把人按在了床上。
时陌吓了一跳，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困住。纪潮声力气比他大，再加上喝了酒，令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那一刻，时陌有些慌了。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许多不能过审的内容，其中不乏他在cp超话乱逛时看到的那些自己和纪潮声的同人文情节。几乎大部分内容涉及擦边的同人文，都是从这个姿势开始的。
“纪潮声……”时陌紧张地看着对方，生怕对方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举动来。
然而纪潮声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叫哥。”
时陌：……
他算是服了纪潮声了！
“哥。”时陌妥协道。
纪潮声闻言眼睛一亮，而后慢慢凑近了些。
时陌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纪潮声只是抵住了他的额头，然后便脑袋一歪，像是睡着了。
时陌有些狼狈地把人从身上挪开，去盥洗室拧了个凉毛巾，帮纪潮声擦了擦手和脸。
纪潮声大概是闹得累了，这会儿呼吸已经慢慢变得均匀了。
时陌帮他脱了鞋袜和外套，又扯过被子帮他盖上，这才离开卧室。
喝了酒的人有可能半夜会吐，若是没人照顾很容易陷入危险，所以必须有个人看着。
时陌倒是不介意照顾对方，但他怕纪潮声半夜又发疯，就想着不如找小丁过来照顾吧。可他拿出手机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小丁的联系方式。
他稍稍有些惭愧，心道纪潮声都有星星的微信，可他却没有小丁的。最后，他放弃了找小丁过来的念头，又去柜子里找了床被子出来，直接睡在了纪潮声的客厅里。
大概是今晚的经历太过震撼，时陌在沙发上打盹时，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方才在纪潮声卧室里的情形，梦里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灼.热又危险。
“要不……我再叫一声哥？”梦里的时陌小心翼翼问道。
纪潮声慢慢凑近，鼻尖几乎与他相抵，然后开口道：“叫什么都没用。”
叫什么都没用？
时陌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想清楚，便觉唇间一热，纪潮声竟是吻了他。
梦里的他傻乎乎地张着嘴，任由纪潮声在他唇舌间胡作非为……
时陌猛地惊醒，意识到刚才只是个梦。
他长出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去看一眼纪潮声，却发觉自己竟然因为刚才的梦，产生了某种尴尬的反应。
时陌：……
第48章
时陌平复了许久, 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强行掩住尴尬的情绪，起身去卧室看了一眼纪潮声。
见对方呼吸均匀, 睡得还挺安稳, 他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回到沙发上躺下，准备继续睡觉。
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纪潮声的脸。
确切的说, 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止有对方的脸, 还有梦里那肆.意的亲.吻。
时陌活了两辈子, 依旧是个母胎单身。
无论是现实中, 还是在梦里, 他都没跟别人亲过嘴。
没想到自己的初吻, 竟然会是纪潮声！
后半夜, 时陌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他好不容易挨到天快亮, 估摸着纪潮声的酒意应该散了大半, 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纪潮声听到关门的声音时就醒了。
他起身看了一圈, 发现屋里没人, 但沙发上却有睡过的被子。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昨晚应该是时陌送自己回来的。小丁都不知道他喝了酒, 更不可能跑过来照顾他了。
纪潮声走到沙发边坐下, 伸手在枕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心情一时间很是复杂。在他的印象中，时陌一直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他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被对方照顾的一天。
只可惜他醉得太厉害, 什么细节都不记得了。
早饭时，时陌刻意早去了些, 想着说不定能和纪潮声错开吃饭时间。
昨晚经历了那样的尴尬之后，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纪潮声。
他记得中学的生物课上，老师讲过类似的生.理知识，说很多人在青春期或青春期之后，都会偶尔做这样的梦，内容甚至比他梦到的更复杂。至于梦里的对象，有时候会是陌生人，有时候则会是身边熟悉的人。
这种梦并不能说明什么，无论梦到的是谁，都属于科学范围之内。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实际情况却因人而异。
尤其是时陌，做这种梦的次数很少，像这么清晰且有确切对象的，就更少了。所以梦中那一幕对他的冲击才会那么大，以至于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见纪潮声了。
“今天这么早？”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响起了纪潮声的声音。
不等时陌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端着餐盘做到了他对面。
“你也很早。”时陌避开他的目光道。
“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咳……没事。”时陌喝了一口牛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别扭劲儿。
纪潮声今天的表现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早晨起来应该也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液香味。
时陌抬眼偷瞄了对面的人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纪潮声的嘴巴上。
从前他倒是没怎么注意，纪潮声的嘴巴还挺好看的。
纪潮声东西吃得很快，但不会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仿佛食物到了他嘴里都变规矩了，老老实实任他嚼完咽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怎么了？”纪潮声觉察到了他的目光。
“没事……我是想说，你中午别给我带饭了。”时陌说。
“为什么？”
“我有点事儿。”
纪潮声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这天中午，他果真没再给时陌带饭。
时陌在剧组陪着王导他们吃的盒饭。
大概是太久没吃盒饭了，他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一整个下午胃里都不太舒服。
“要不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吧？”星星说。
“没多少天了，将就一下吧，人家都能吃，我也能吃。”
时陌窝在马扎上坐着，心情有点沮丧。他和纪潮声自进组到现在，每天都在一起吃午饭。今天没跟对方一起，这令他有点不习惯。
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应该借机让自己适应一下。
电影这个阶段的拍摄眼看就要结束了，他对纪潮声太依赖不是什么好事。
念及此，时陌给纪潮声发了条信息：
「纪老师，今天晚饭不用等我，有点事情。」
「嗯」
纪潮声并没多问什么，只回复了一个嗯，外加一个“握手”的表情。
当天时陌这一组有夜戏，他收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换做从前，他这个点早就该准备洗洗睡了，但今晚不知为何，却一点不觉得困。
这时楚修给他分享了一家新发掘的餐馆，他看到信息后，就随手回了一条。
楚修：「还没睡？」
时陌：「没呢，刚收工」
「早点休息吧」
「你困吗？不困陪我聊一会儿」
时陌这条信息发出去后，瞬间有点后悔了。他不是个爱朝别人说心事的人，再说他和楚修的关系也没到那种无话不说的程度。刚才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手一滑那条信息就发出去了。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算了吧，有点晚了。」
「你住的酒店一楼有咖啡厅，我现在过去找你！」
时陌看着楚修的信息，最终还是回了个「好」
他穿上外套到了一楼的咖啡厅，这会儿有点晚了，里头没什么顾客。他没点咖啡，而是点了一杯热牛奶，然后走到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楚修很快就到了。
“我不知道你喝什么，没给你点。”时陌说。
“我也喝牛奶吧，晚上别喝咖啡了。”
“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
“这对我来说可不算晚，我都是凌晨以后才睡。”
楚修将外套脱下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拉了拉自己的椅子，坐得离时陌更近了些。
“时哥，你想找我聊什么啊？”他问。
“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闲聊几句。”
“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没有，我能遇着什么事儿啊。”
时陌现在更加后悔找楚修聊天了，对方本来就是个热情的性子，还大半夜跑来跟他喝牛奶，他要是不聊几句就把人撵走，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周哥呢？”时陌试图从对方身上找个话题。
“他回北京了。”
“他回去了，你习惯吗？”
“不习惯啊，我俩正热恋呢，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他这一走，我吃饭都不香了。”楚修在感情的表达上，一直是比较直接的类型，从不遮遮掩掩，“不过也不能老让他陪着，万一被拍了不好说。”
时陌一笑，开口道：“圈内人谈恋爱就是比较麻烦。”
“是啊，早就该想到这一点的。”楚修看向时陌，问他：“时哥，你如果谈恋爱的话，会找圈内人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没想过……不是敷衍你，是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楚修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忙问：“你是不是没谈过啊？”
“嗯。”时陌点了点头。
“也正常，谈恋爱这事儿不在乎时间早晚，关键还是得遇到心动的。”
楚修说到这里，忍不住四处看了看，凑近时陌，压低了声音问他：“时老师，冒昧问一句，绝不外传。你……是直的吗？”
时陌一怔，笑道：“我……当然是直的。”
楚修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直的挺好，我们这个环境，弯的比较麻烦，直的被拍了起码不用退圈。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就好。”楚修又道。
时陌点了点头，眼底却带着点不自然。
他没有告诉楚修，刚才自己在回答那个问题时，竟然迟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迟疑……
当晚，两人聊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才各自回去。
虽然时陌没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楚修，但因为找人聊了天，心情舒缓了不少，当晚总算是没再失眠。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和楚修喝咖啡的时候，被狗仔偷拍了。
当天晚上，【时陌楚修深夜喝咖啡】的话题就上了热门。
话题热度还挺高，但广场并没有什么负面的声音。
粉丝们有的在惊讶两人竟然私交这么好，有的则开始回忆起了《最野夏天》时磕过的“邪门”cp。当时楚修对时陌的态度太过热情，确实招过一小撮cp粉，只是后来纪时cp太热了，糖又太多，这对“邪门”cp才渐渐没什么人嗑了。
【这算是糖吗？我怎么不敢吃啊】
【俩人出了咖啡厅，朝圣不会正堵在门口吧？】
【哈哈哈，这是什么狗血桥段】
【话说朝圣去哪儿了？怎么能放任时崽和昔日的情敌深夜私会？】
【啧啧，有点恩怨情仇那味了】
时陌对这条热门的内容一无所知。
倒是纪潮声，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
他知道楚修和周明远的关系，自然不可能怀疑楚修动机不纯。
但看到话题里那些半真半假cue时陌和楚修cp 的人，他还是有点不大痛快。
于是，今天吃早饭时，他拍了一张照片，发了条微博。
照片内容很简单，就是桌上的早餐，并没有带人。
但他和时陌的cp粉里不少火眼金睛，所以很快就有人从照片的细节里找到了亮点。
照片中，纪潮声的餐盘旁边，露出了半只手机，依稀能看到手机壳的颜色是淡青色的。
很快就有粉丝扒出，时陌在《我们的假期》中用的那部手机也是这个颜色的手机壳。
所以，纪潮声餐桌对面坐着的人是时陌！
评论：
【冷知识，朝圣微博几乎从来不发日常】
【说朝圣不发日常的，忘了在时崽家发的那张自拍了吗？】
【从来不放日常（和老婆有关的除外）】
【这到底是暗戳戳还是明晃晃啊】
【纪潮声之心路人皆知】
时陌作为话题中的“当事人”，从昨晚到今天都毫不知情。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只这一夜的功夫，他就被动和楚修、纪潮声在微博上演了一出“恩怨情仇”的大戏，尤其是纪潮声，戏份最多，还一举获得了【暗戳戳之王】的称号。
今天中午，时陌依旧没和纪潮声一起吃饭。
没想到当晚收工后，他刚回到房间，就被对方找上了门。
时陌打开房门看到纪潮声站在门口时，稍稍有些意外。
他们平日里虽然同吃同行，但纪潮声很少来他房里找他，更别说像今天这样，连招呼都没提前打过。
“怎么了？”时陌问他。
“不让我进去？”
“哦……”时陌忙将人让进了屋。
不过纪潮声并未往里头走，进了门之后，就停在了玄关。
“不进去？”时陌问。
“走廊有摄像头，不想久留。我就说几句话，在这里说就行。”
他不进去，时陌也只能站在玄关陪着。
但这里的位置并不宽敞，站了两个大男人之后，便显得有些逼仄。
时陌后背几乎贴到了墙上，但尽管如此，两人的距离还是挺近的。
“你突然不和我一起吃午饭和晚饭了，是在故意躲着我吧？”
“没有……”
“早饭的时候，你的话也少了，路上也是。”纪潮声认真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问道：“是从杨老师杀青第二天开始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是不是乱说话惹你不高兴了？”
时陌被他这么一问，登时有些心虚，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
“我说了什么？”
时陌没想到对方这么坚持，像是不问出什么就不罢休似的。可他又不能把自己做梦的事情告诉对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喝多了……逼着我管你叫哥。”
时陌这语气明明是在心虚，但落在纪潮声耳朵里，却听出了几分委屈来。
“你是因为这个跟我生气？”纪潮声问。
“昂……”时陌怕他再追问，只能就坡下驴。
怕纪潮声不信，他又补充道：“你还逼着我叫了好几回呢！”
纪潮声：……
像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儿。
第49章
纪潮声盯着时陌看了一会儿, 目光变得比方才更柔软了几分。
时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可两人如今挤在玄关这方寸之地, 想躲都没处躲。
“我朝你道歉, 虽然我确实比你大，但也不该逼着你叫哥。”纪潮声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你要还是不高兴，我叫回来也行。”
“被逼着叫哥”本就是时陌虚心时找的借口, 他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再加上纪潮声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他更不可能揪着不放了, 忙道：“不用。”
“不生气了？”纪潮声问他。
“本来也没多生气。”
“不生气, 你还因为这个躲着我？”
“我……”时陌想说自己没那么小气, 可又不能把实情说出来, 只能小声道：“现在不生气了。”
纪潮声听他这么说, 这才放下心来, 问他：“明天中午能一起吃饭了吗？”
“嗯。”时陌点了点头, 心道这回自己这“小气鬼”的标签算是贴上了，也不知道纪潮声会怎么想他。
当晚, 纪潮声并未久留, 很快就回房了。
时陌的尴尬并未持续太久，纪潮声的态度, 令他那个蹩脚的借口勉强站住了脚。更让他觉得熨帖的是, 对方并未流露出任何会让他尴尬的神情，反倒特别认真。
就好像，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 哪怕真是因为“叫哥”这样的事情闹脾气, 也不足为奇。
第二天中午，两人又恢复了一起吃午饭的习惯。
时陌总算不用吃盒饭了, 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天是他回家探亲的日子，用过午饭之后他就回了家。
外婆如今的气色比他进组那会儿好了特别多，整个人看着都神采奕奕的。
时父拿了最近的检查结果给他看，说情况比想象中更乐观。
“多亏了小纪托人弄的药，回头得空得好好谢谢他。”时父说。
“行，等我们杀青，我约他出来。”
其实时陌也早就想好好谢谢纪潮声了，就是一直没顾上。两人平时都在剧组，不管怎么谢都觉得过于随意了，不够正式。
“你们什么时候收工啊？”时父又问。
“已经在收尾了，我估计下周就能结束了。”
如今已经入冬了，但是还没有下雪。
王导有几场雪景要拍，想等雪，所以剧组中间会停拍一段时间。
大部分剧组在拍摄上不会设置这样的模式，都会倾向于一口气拍完，免得拉长了战线增加投资。而且中间停拍再启动，演员方面也容易出变故，不好控制。
但王导拍戏素来有自己的想法，资方也愿意配合，所以才会这么安排。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时陌注意到外婆似乎有什么心事。
老人家虽然精神很好，但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所以他饭后特意凑到外婆身边，想着和对方聊一聊。
“外婆，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时陌玩笑道。
“我一个老太婆，能有什么秘密？”外婆失笑。
“骗人。”
“没骗你。”
时陌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撒娇似得搂住她的手臂道：“您这样我会担心的，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说？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外婆看了时陌一眼，犹豫了半晌，问他：“你和小纪是不是吵架了啊？”
“没有啊，我们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吵架。”
“真没吵架？”外婆问。
“真没有，您要是不信，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算了，小纪工作呢，别打扰他。”
“您是不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啊？”
时陌心说自己和纪潮声都在剧组，按理说外婆不该有这样的猜测啊！除非是她看了什么营销号乱编的新闻，或者听谁说了什么，但是又没听全，闹了误会。
“我就是看你最近和小楚走得挺近。”
“您怎么知道我和楚修走得近啊？”时陌不解道。
外婆看了他一眼，“我看新闻说，你和小楚喝咖啡，我看照片里没有小纪。”
时陌解释道：“我和他都有自己的朋友，和别人喝咖啡也不代表我们就吵架了啊。”
“这倒是。”
“所以您别胡思乱想，我在剧组挺好的，他们都很照顾我。”
“是，你们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就是怕你年轻，心不定，交错了朋友。”外婆道：“小纪这孩子我看还算踏实，至少比小楚强。那个小楚……看着不是很会照顾人。”
时陌失笑：“我都多大了，还指望别人照顾呢？”
“我就是不放心，多叮嘱几句，交朋友的时候一定要慎重。”
时陌连连应下，心道楚修招谁惹谁了，竟然莫名被外婆“嫌弃”了。
不过，他总觉得这次回来，外婆提到纪潮声时的态度也和从前不一样了。虽然她说了纪潮声看着比楚修踏实，这话算是夸人，可时陌看她当时的表情，似乎对纪潮声也不是很满意。
这就奇怪了！
外婆从前明明很喜欢纪潮声的啊。
次日一早，时陌又赶回了剧组。
这几天的拍摄比较忙碌，但好在一切顺利。
剧组终于在寒潮赶来之前，结束了本阶段的拍摄任务。
虽说后面还有拍摄，这不算杀青，但制片人还是让人张罗请剧组所有演职人员吃了顿饭。
宴会上人特别多，全组上百号人都在，把饭店的宴会厅都坐满了。
这种场合一般来说少不了酒，但时陌很有自知之明，每次有人提酒时，他都只是轻抿一点，要么就以茶代酒，所以直到活动快结束时神智都还算清醒。
“现在想起来这几个月，都还跟做梦似的。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好，好到出乎我的预料。昨晚我和老程重新看了几场戏的素材，真的太棒了！时陌，小纪，我今天必须要谢谢你们，把琴师和少爷诠释地这么好。”导演说着端起来酒杯，“我不能喝酒你们也知道，但今晚和你们这杯，我必须得喝。”
“导演……”
“我心里有数，一两杯没事。”
时陌和纪潮声都想去拦，但见一旁的制片人摆了摆手，只能作罢。
王导这身体确实不宜饮酒，但就像他说的，偶尔喝这一杯，不算大问题。
况且他今日正在兴头上，硬拦着不让喝，他反倒要堵得慌了。
时陌和纪潮声今晚都没多喝，但见滴酒不沾的王导都破了例，只能跟着陪了一杯。
一旁的制片人见状忍不住起哄，无奈两人只能又和他喝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时陌脸上就有了醉意。
他一喝多了话就多，还喜欢拉着人家的手，拍人家的大腿。
纪潮声早有准备，看他醉了就将人带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小纪……”
他这称呼令纪潮声想起了上次被喝醉的时陌支配的“恐惧”。
“你对我是真好，就连我外婆都看得出来，说你很照顾我……”时陌一手拍着纪潮声的大腿说。
“对你好的人多了，组里谁对你不好？”
“星星和彭哥对我好，因为他们是我公司的，王导对我好，是因为他是导演……程老师对我好，是因为他是制片人，你呢？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纪潮声也染上了几分醉意，但相对于时陌来说，他算是很清醒了。
“我哪里不一样？”他问。
“你跟我是死对头啊。”时陌道。
纪潮声拧了拧眉，问他：“我什么时候跟你是死对头了？”
时陌这会儿迷迷糊糊的，但他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不能乱说，于是装傻道：“对啊……你什么时候跟我是死对头了？谁说的？”
“你这酒量还真是……”
“小纪，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纪潮声看着醉眼朦胧的时陌，慢慢倾身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因为我打算追你。”
时陌：……
吓得酒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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