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探神祠(七)
◎“给我摘朵花吧”◎
沈千祈想, 她果然不该指望能从晏从今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于是她超小声嘀咕了一句:“一天天的,不干人事,不说人话。”
晏从今停下步子, 眉梢微挑,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听得见。”!!!
沈千祈立刻闭紧嘴巴, 正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往外走。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确实有点尴尬, 但只要她表现得不甚在意, 并当作无事发生,尴尬就追不上她。
而且晏从今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杀她,他只是觉得吓她很好玩罢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沈千祈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坦然, 面不改色地路过了晏从今, 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耳朵还挺好使的。”
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晏从今微微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你现在比第一次见我时胆子似乎要大了许多。”
“不用太惊讶。”
沈千祈收回拍在他肩上手, 摊开双手, 坦然道:“还不都是被你吓多了锻炼出来的。”
这话倒是不假。
晏从今挑了下眉, 不可置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边说着话边往殿外走。
许鸢一早早等在殿外, 见他们终于出来,连忙凑到沈千祈跟前, 问:
“怎么样, 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沈千祈摇了摇头。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们对神祠的调查似乎陷入了一种被动状态。
即便知道了‘神’有问题, 但没有神谕和祭品,他们还是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位‘神’,继续调查下去。
沈千祈回头看了眼殿内的的石刻神像,直觉告诉她,能让晏从今刚才一直盯着看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神谕的传达和传音入密有点类似,都是只有被指定的对象才能听见。
而传音入密是有距离限制的,超过一定范围内术法就会失效,神谕会不会也同样存在这种距离限制?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殿内一定有某个地方可以供‘神’藏身,既能观察到每一位进来祭拜的信徒,又能不被任何人发现。
那尊石像就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
思及此,沈千祈眼神猛然一亮。
“师姐,你们之前进去的时候有仔细检查过那尊神像吗?”
“这个倒没有,神像被供奉着我们也不好上手去碰它。”许鸢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与林月池对视一眼。
正是因为这一点,假如它真有什么古怪,也很难被人发现。
两人二话不说提起剑就要往殿内走,沈千祈赶紧拦住了他们。
“等等,师姐,不如我们等到天黑之后再进去检查吧?”
先不说就许鸢一和林月池两个人这架势,板着脸还提着剑,估计还没走到神像跟前就要被其他人以“不敬神明”为由给赶出来了。
单论现在神祠又陆陆续续涌进了一大批人,他们要是想上手对神像做些什么也绝对会被其他人阻止。
而等到天黑之后,神祠内不会再有前来祭拜的人,到那时他们再去调查就会更方便一些。
许鸢一思忖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从神祠到客栈之间来来回回要浪费不少时间,而且神祠还在山上,上山下山也很麻烦,一行人干脆就在神祠外面的石亭里坐着消磨时间。
“晏公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沈千祈面朝太阳,歪头靠在亭柱上,身上都晒得暖洋洋的,悠然惬意极了。
上回从幻境中出来以后,沈千祈已经非常肯定晏从今的父母是不会送他长命锁这种有着吉祥寓意的东西的。
既然不是父母,他应该也没有其他亲人,那到底会是谁送他的?
沈千祈隐隐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她坐直,看向晏从今,问:“我能知道那个长命锁是谁送你的吗?”
“你问这个?”晏从今手中整理傀儡线的动作一顿,向下瞥了眼腰间的长命锁,语气淡淡,“没人送,我捡的。”
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在胡扯。
沈千祈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他不愿意说那也没办法。
她无奈叹了声气,继续靠回亭柱上,刚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忽然听见晏从今低低笑了一声。
“我想到愿望的内容了。”他说。
提取到关键词“愿望”,沈千祈又立刻打起精神来,再次坐直,听他继续讲下去。
“给我摘朵花吧。”
沈千祈静静等了半晌,并没有听到什么补充,抬起头,目光欣喜地望向晏从今。
本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结果最后就只要一朵花。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怀里揣了颗定时炸弹,紧张了大半天,最后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却发现炸弹变成了一个礼花炮。
一朵花而已,这么简单的要求,沈千祈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他。
“没问题!你要什么样的花,我这就去给你摘!”
午后的阳光温暖宁静,带着某种令人舒适心安的力量,照进石亭,轻洒在晏从今柔和精致的眉眼上,显得他格外惹人亲近。
他弯起唇角,抬手朝着东边一指。
“就那朵白色的吧。”
沈千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清东边的景象之后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东边是悬崖。
而他要的那朵白色的花好巧不巧,就开在悬崖边缘往下大约一米的崖壁上。
摘倒是可以摘到,不过就是有亿点点危险。
“要不你考虑一下换朵别的?”沈千祈指着石亭外的不知名野花,疯狂用眼神示意,“比如像这种,好摘好看又安全。”
晏从今拒绝得很干脆:“不换。”
“一定要那一朵吗?”沈千祈不死心地追问。
“一定要。”
行吧。
陡峭的崖边长了一颗树,弯曲错综的根须暴露在外,深深扎进剥落的土层中。
也许是突然的良心发现,晏从今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让沈千祈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去用命摘花,居然主动提出会用傀儡线拉住她。
不过即便有傀儡线拉住,踩在土层松动的悬崖边上,想起上次不太好的跳崖经历,沈千祈还是难免有点发怵。
毕竟这次可没有系统的无伤模式能用了。
她右手抓住树根,左手扯了下缠在腰上的傀儡线,不放心地回头再次向晏从今确认了一遍。
“你待会真的不会松手的吧?”
晏从今没有说话,而是扯紧了手里的傀儡线回应她。
感受到腰间的傀儡线缠得更紧了些,沈千祈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似的往前挪了挪,跪坐在崖边,身子向下探去。
摘花看起来容易,但顾虑到崖边松软的土层,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比想象中的要大。
沈千祈努力伸直了手,还是差一点距离才能够到。
正思考要不要冒险再往前挪一点时,缠在腰间的傀儡线突然一松,半个身子直接探了出去,索性傀儡线又及时绷紧,这才没有摔下悬崖。
崖边松动的土层“哗啦啦”的滑落了一大块,从崖底吹上来的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沈千祈心脏骤停。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晏从今,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笑意。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样看我做什么。”
见沈千祈一脸‘我就知道,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朝自己看来,晏从今扯了扯手里的傀儡线,唇边勾起了一抹无辜的笑,“我可没有松手。”
是,他是没有松手,是傀儡线自己不小心从他手里跑走了而已。
沈千祈很气,但沈千祈拿他没有办法。
于是她只能把气撒在那朵无辜的小白花上。
沈千祈没什么好气地一把扯下那朵白花,然后站起身,解开傀儡线,将那朵花“啪”的一下放在晏从今手里。
“你的花,给你,拿好了!”
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晏从今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他忽然觉得有些在意。
“你生气了?”
众所周知,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明知故问的情况下承认自己真的生气了。
“没有。”沈千祈撇开脸。
晏从今笑了笑,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就好。”
败。
沈千祈,完败。
指望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沈千祈也向来心大,很快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这个季节正是野山莓成熟的时候,上山的人大多为祭拜而来,这些野山莓倒无人采摘,统统入了雀鸟的腹中。
沈千祈摘了几颗没被雀鸟啄食过的,擦擦干净,尝了一颗。
没熟透,又酸又涩。
连野山莓都欺负她。
她将嘴里的山莓吐了出来,正欲将手中剩余的也扔掉,余光瞥见一旁的晏从今,忽然又改了主意。
“晏公子,快看我发现了什么!”沈千祈笑吟吟地捧着野山莓走到晏从今跟前,“给你,快尝尝看!”
晏从今方才正垂首盯着手里的花发呆,没注意到沈千祈那边的情况,于是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接过了野山莓,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一口下去,酸涩的汁水在唇齿间爆开,弥漫了整个口腔。
他的表情几乎是在瞬间就凝滞住了。
沈千祈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并阻止他吐出来,看着他酸到皱紧的眉头,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终于也被我坑到一回了吧!”
半张脸被遮住,晏从今只漏出了一双明亮清澈眼睛,他看着沈千祈脸上得意的小表情,缓缓眨了下眼,眼睫浓密而翘,看上去乖巧极了。
头一回体会到被人捉弄的滋味,他竟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小白花的花瓣,眼睫轻颤了颤,旋即咽下了嘴里那颗酸涩的野山莓。
日光将尽,暮色西沉。
神祠里最后一个祭拜的人也匆匆离开,等了许久,终于能进去放心大胆地仔细调查一番了。
沈千祈最后一个进入主殿,顺手关上了门。
夜间虽不会有什么人来,但也要以防万一,要是被人撞见他们对神像乱摸乱碰,传出去他们一行人估计在泉先城是混不下去了。
随着殿门关上,最后一点光亮被隔绝在门外,殿内漆黑一片,林月池找来火折子点燃了殿内的烛台。
明亮的烛光在一刹那间盈满了整个主殿,从窗缝漏进来的夜风吹得烛火不停摇曳,明明灭灭。
神情温和的神像在这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下变得莫名有些怪异,像是正笑着在黑暗中窥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许鸢一按捺下心头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走到神像跟前,屈指敲了敲鱼尾。
果然是空心的。
可是这神像没有缺口,更没有可以开合的地方,就算要藏,又要从哪儿藏进去?
“师姐,你来看看这个。”
林月池从神像后面探出脑袋,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里好像有一个小型法阵。”
许鸢一绕过供桌,走到神像后侧,在尾鳍处看见了一个成年人手心大小的微型法阵。
似乎有些眼熟。
她凑近看了会,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总算想起了曾经在哪儿见过这法阵。
天星门藏书阁中有一本记录了天下所有法阵的藏书,但因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诸如“逆转阵”、“祭魂阵”等邪门怪异的阵法而被列为了禁书,禁止弟子阅览。
不过明水真人见她天赋高,又因她是亲传弟子,对她的心性有所了解,曾经偷偷将这本书带出来给她看过。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个微型阵法的作用就只是传送。
不过与普通的传送阵不同的是,它并非用作缩地千里这种距离上的传送,而是将人传送至某样封闭的物品之内,比如这尊空心的神像。
但这个阵法很久以前就失传了,现在基本没几个人会用,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
许鸢一略有些讶异,正打算说些什么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我们先藏起来。”
说完,她扬手熄灭烛火,和林月池一起藏在了神像背后。
沈千祈则拉着晏从今一起贴着墙壁躲在角落。
殿内重新恢复了黑暗,沈千祈静静靠在墙壁,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从晏从今身上传来的。
原以为晏从今让她去摘花只是为了好玩,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真的喜欢。
和他相处这么久,总算是解锁了一样能刷他好感的东西。
沈千祈有些出神地想,也不知道这花除了悬崖边上还有哪里有,要是每回都得跑到悬崖上去摘她可吃不消。
“奇怪,门怎么关上了,今天除了我也有其他人来献祭吗”
门外响起的说话声将沈千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仔细一听,忽觉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沉吟片刻,沈千祈快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拉,打开门,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今天早上那个黄衣女子。
不过现在是女扮男装版。
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黄衣女子先是一脸愕然,看清门内人的长相后又渐渐转为欣喜,“姑娘,是你!”
“进来再说。”
沈千祈将这黄衣女子带进殿内,重新关上门,点燃了烛火。
见沈千祈和这黄衣女子似是相熟,许鸢一和林月池也不再躲藏,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殿内一下子冒出来两个不认识的人,黄衣女子突然有些拘谨,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姑娘,你们是一起的吗?”
沈千祈点点头,为她一一介绍道:“我叫沈千祈,这两位是我的师姐和师兄。”然后又指了指单独站在角落里的晏从今,“他是我的朋友,姓晏,你白天见过的。”
听她介绍完之后,黄衣女子这才放松下来,礼貌地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并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叫姜月。
白日里救下姜月时,她正因神谕的事被三个壮汉追赶,当时她一直极力否认自己听到了神谕,而现在看来,她怕是在说谎。
不过刚才开门时除她以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姜姑娘,我刚才听见你说来献祭。”
沈千祈打量了一下姜月这幅男装装扮,问:“该不会那个祭品就是你自己吧?”
姜月点了下头,在沈千祈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开口解释道:“我弟弟前段时间生了场重病,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我听说了神祠的事情之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结果真的被我听见了神谕。
不过神要的祭品是我弟弟,我本就是为了他才来求神,怎么可能把他献祭出去。”
“所以你就想女扮男装,代替你弟弟成为祭品。”沈千祈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坦白来说,要不是一开始没有伪装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性别,沈千祈估计也认不出来她。
男装的姜月其实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如果真让她去完成献祭仪式的话,也不知道那位‘神’能不能辩出真假。
沈千祈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轻声询问了一句:“姜姑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神’的古怪之处一共有两点。
一个是对祭品的要求,另一个则是献祭大多在夜晚进行且第二天祭品就不知所踪。
祭品不可能凭空消失,这就说明献祭的当晚,神祠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只要能参与一次献祭,一定能发现新的线索,或许能直接抓住亲自来带走祭品的‘神’也不说准。
姜月本就感念沈千祈的救命之恩,所以在她提出参与献祭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待他们四人全部藏好之后,姜月便跪坐在蒲团上,将一张写着心愿的纸条置于供桌上,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念着祷词。
这些本该是由献祭祭品的人做的,但她现在既是祭品,也是献祭祭品的人。
铸词很短,念完之后殿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现在只要在原地静静等着就够了。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沈千祈蹲在角落,看着被烛火拉长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影子游戏。
她举起双手重叠在一起,墙壁上随之出现了一只小兔子。
“晏公子,快看!”
墙上的小兔子在沈千祈的操控下,一点点朝晏从今靠近,最后停在他手里的那朵花前面。
“是兔子!它在问你能不能尝一口你的花。”
晏从今轻声笑了下,很大方地将花挪近了些,凑到兔子的嘴边。
“吃吧。”他说,“这花有毒,兔子吃了应该会先痉挛抽搐,然后是四肢瘫软无力,最后就是呼吸困难而亡了。”
沈千祈:
“打扰了,告辞。”
沈千祈操控着兔子离开,没过多久,又变幻成了飞鸟飞回来。
“晏公子,这只飞鸟不怕毒,它还会飞到悬崖边给你摘好多好多的花。”
飞鸟在头顶飞来飞去,晏从今抬眼看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是吗,那真是希望她不会不小心摔死。”
沈千祈手上的动作停住,飞鸟恰好停留在他的头顶,报复似的啄了他的脑袋。
——没办法,现实里打不过他,只能啄他的影子了。
“只要你不动手,当然不会摔死。”
微弱的烛光映在晏从今的侧脸,照进他漆黑的眼底,他看清了沈千祈的小动作,垂首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烛火明明灭灭,影子也晃来晃去,沈千祈挪开飞鸟,还想和他说些什么,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砰”的一下,殿门被吹开,烛火被悉数吹灭。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天天就知道使唤我,白天让我来,晚上还让我来,要不是为了每个月发的那点破工钱,我才不干!”
随着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一位身材矮小的黑衣男子,逆着月光,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太清。
他走到姜月身边,绕着她打量了好几眼。
“啧,怎么又是一个这么瘦弱的,也不知道这幅身体能用多久。”
姜月此刻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低着头不停发抖。
黑衣男子见状更是颇为嫌弃地啧啧几声,他看上去矮小,只比跪在蒲团上的姜月高一点点,但他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像拎小鸡崽儿一样一把拎起了姜月。
“算了,凑合用吧。”他边说着,边拖着姜月往神像走,“反正又不是我用,我嫌弃个什么劲。”
沈千祈刚要出去救人,许鸢一快她一步从暗处发了把匕首,和林月池配合着,一个拦住了黑衣男子,一个趁机救走了姜月。
许鸢一将姜月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姜姑娘,你没受伤吧?”
姜月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正在和林月池缠斗的黑衣男子听见姜月的声音猛地抬头看过来,盯着她的脸猛然醒悟。
“你是女子?”他捂着受伤的右手,闪身避开林月池的剑,气愤道:“好啊,你们竟敢合起伙来戏弄我,给我等着!”
黑衣男子蹲下抱成一团滚到了神像后面,念咒发动法阵,传进了空心的神像里。
“对神大不敬,你们今晚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藏在神像里面,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发出了一种空灵又悠扬的声音,传遍了神祠的每一个角落。
“来吧,我虔诚的信徒们,神今晚会赐福于你们!”
这道声音传出来没多久,神祠外忽然乌泱泱的涌入了大约二十多个人,魔怔了似的,争先恐后地冲进殿内,对着神像跪拜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天呐,我听到神说话了!!”
“我也听到了!是神显灵了!”
不止是沈千祈,就连一向沉着镇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面上也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先不说这诡异到像是什么大型邪. 教现场的场面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人又是一下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姜月在一旁贴心解释道:“为了从别人手里抢到献祭的机会,这些人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守在上山的路上,我来的时候也差点被他们发现。”
幸好他们没有选择下山,沈千祈想。
否则遇到这群人,肯定少不了一番麻烦。
那道空灵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我虔诚的信徒们,杀了这群对神不敬的人,今晚神会赐福于你们!”
得到‘神’的命令之后,这群人纷纷起身,齐刷刷地看向许鸢一那边,目露凶狠。
“所有对神不敬的人都该去死!”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许鸢一和林月池将姜月护在身后,提着剑后退了几步进入戒备状态。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或刀或剑,且打起架来都是靠着一股蛮力往前冲。
这不要命的架势和打法再加上人数优势,以少敌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很快落了下风。
沈千祈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就算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非常机智地朝那边大喊了一声:“师姐,小心!”
然后躲到了晏从今身后。
想让他主动出手有点难度,但是吸引火力,让他被动对敌就简单多了。
沈千祈这一嗓子吸引了至少一半的人过来,她两手抓着晏从今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时不时探出个脑袋观察一下战况。
“想让我帮忙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晏从今轻轻叹息,甩出傀儡线挥开一拥而上的狂热信徒。
沈千祈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你愿意帮忙?”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这群不要命的信徒如同飞蛾扑火般不知疲倦,每一次被挥开摔倒在地上之后又迅速起身扑过来。
像是纯粹觉得很好玩一样,晏从今并没有对这些人下杀手,他饶有趣味地操控着傀儡线穿梭在他们之间,就像是在逗弄宠物那般引得他们晕头转向。
“你欠我一回。”他轻声说着,转过身,将手里的花交给她,“拿好了。”
——朋友嘛,就是这样的,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你欠我一回。
沈千祈手里捧着他的花,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晏公子!”
殿内白刃相接,刀剑相撞声不断,场面混乱不堪。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晏从今是不慌不忙的。
他姿态优雅地控制着傀儡线制住了即将扑过来的信徒的动作,操控着他挡在自己前面。
慢悠悠走到了大殿中间后,他撤回了傀儡线,将一直挡在身前、至少被捅了七八刀的倒霉蛋松开。
“好了,停一停,各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里,听见他的话后,所有人竟也真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转头朝他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你谁啊!”
晏从今温柔地勾了下唇角,轻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那个倒霉蛋突然暴起,提着刀冲他而来。
晏从今有些苦恼地叹了声气,扬手甩出傀儡线,割下了他的脖子。
“给你一个小教训,记住下次不要再打断别人说话啦。”他温柔地说着。
顾虑到这些人只是受到了蛊惑的普通人,所以许鸢一和林月池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但晏从今就不一样了,他完全没有顾虑。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他一脚踩在滚到他身前的脑袋上,抬起头,目光扫视了一圈,满意地欣赏着每个人脸上或惊恐或讶异的表情。
藏在神像里的黑衣男子再次出声对着这群正在发愣的信徒下命令:
“别愣着了,先杀这个白头发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信徒们听话地将晏从今围在中间,一拥而上。
原来神的话这么管用。
晏从今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神像,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这群信徒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还没走近他就被他用傀儡线挥开。
他一路畅通无阻,径直走到神像跟前,操控着傀儡线拽住神像的脖子,猛一用力。
“轰”的一声,神像倒地。
晏从今转过身,在这群信徒出奇愤怒的目光中一脚在神像脑袋上,笑着说:
“好了,蠢货们,宣布一件事,你们的新神在这里。”
接着,他又用叹息般的语调补充了一句:“现在,该听我的,让你们心中的恶念尽情生长吧。”
天色已晚,皓月当空。
今夜的月亮皎洁如霜,月光从大开的殿门洒进殿内,如烟似雾,像轻纱一般温柔朦胧。
月光下,晏从今站在神像的位置取而代之,温柔笑着,就像是来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圣洁如他,开口却是:“不用太顾虑,因为你们的新神说,今晚你们都将奔赴极乐。”
奔赴极乐,说白了,就是去死。
已经见识过晏从今近乎诡异的能力的沈千祈,几乎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默默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以免待会误伤到自己。
晏从今的神色在朦胧月色下愈发温和,他说出来的话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信任、按照他说的去做。
底下的信徒们茫然地抬起头,嘴里低声喃喃着:“极乐奔赴极乐,奔赴极乐!”
说到最后,这些人语调骤然拔高,状若癫狂,逮着身边的人就是一顿乱砍。
一时之间,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古老的斗兽场,所有人都如同未开化的野兽般,凭着最原始的冲动互相厮杀。
晏从今站在高处,垂眸欣赏着底下的人殊死搏斗,这些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玩意儿。
他无声地勾起一抹笑,正满意地享受着这群人用生命为他带来的精彩表演
幸好晏从今现在是队友,如果他在对立面,那帮助主角改写BE结局的任务估计从一开始就要宣告失败了。
想到这里,沈千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白花,叹了口气,绕开地上横七竖八、死状各异的尸体,走到他面前。
“晏公子,给,你的花。”
晏从今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无法理解常人到底为何而感到幸福快乐,在他看来,这个世上能真正带给他快乐的,只有死亡、痛苦和绝望。
譬如此刻。
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所追求的快乐是不对的,没有人能理解他,他也不需要被人理解。
——这个世界无聊透了。
曾经他是坚定地这么认为着的。
但最近这个认知似乎发生了些改变。
其实踩落叶很有意思,被人捉弄的感觉也很有意思。
生活似乎开始变得有趣了一点。
晏从今收回落在尸体上的目光,伸手接过沈千祈手里的花,唇角弯起,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好。
“谢谢。”
然而并不能读心的沈千祈却误以为他的好心情是方才那场残酷的厮杀而产生的,心里又默默在他的变态程度旁边添了一个“+1”。
许鸢一和林月池旁观了全程,更加坚定了晏从今此人不可为友也万不可为敌的想法,他们与晏从今并非是一路人,还是得趁早与他分道而行。
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这个神祠的事情比较重要。
空心的神像倒地之后裂了好几道痕,稍用力一碰就直接碎裂开,那个矮小的黑衣男子坐在神像的碎片里缩成一团。
许鸢一走到一地碎片前,抬手用剑指着这黑衣男子。
“谁派你来收祭品的?这个神祠里的‘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男子双手抱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呜呜呜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刺猬,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鸢一微微一愣:“刺猬?”
“对,刺猬。”
黑衣男子说着,猛地往前一翻滚,背上随之冒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就是那种浑身长满刺的刺猬!”
“小心!”林月池一把拉过许鸢一,将她和姜月护在身后。
黑衣男子团成一个球在地上以极快地速度滚动着,围着他们绕圈打转,将他们几人逼到一起,往神像左边赶。
五个人背靠背站着,沈千祈向下瞥了一眼脚下的地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抓住了晏从今的胳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感觉待会我们可能会往下掉。”
她话音刚落,黑衣男子忽然换了个方向,滚到神像底座,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知道了神祠的秘密可别想活着离开,去下面待着吧,希望你们能活得久一点。”
随着“咔哒”一阵响,地面瞬间向下塌陷。
“恭喜你,预感成真了。”晏从今语气带笑。
沈千祈想也没想,回身一把抱住他,手脚并用地抱紧,两人一起在黑暗中往下坠。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久等了 QAQ
第23章 探神祠(八)
◎真诚和勇敢才是必杀技◎
下落的速度很快, 沈千祈手脚并用地挂在晏从今身上,再一次体会到了之前在幻境中掉下山崖时,那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失重感。
四周一片漆黑, 向下也望不见底,人在黑暗的环境中很容易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沈千祈不得不承认, 在这种时候,她最大的安全感来源居然是晏从今。
尽管他冷血、漠视他人生命, 还喜欢制造各种恐慌, 痛苦他人愉悦自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实力是真的很强。
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危险,但要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他反而成了全场最可靠的那个。
“你好奇怪。”
晏从今感受到了沈千祈剧烈的心跳声, 他真诚发问:“明明你的师兄师姐都在旁边,你不去抱他们,反而来抱我做什么?”
相处这么久以来, 沈千祈虽然总是在强调他们是朋友, 他是特别的, 但他真的不认为她会在危险到来的时候,不去选更值得她信任师兄师姐, 而是选择了他。
尤其是她的师兄师姐就在身边, 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
“因为我又不想和他们发展成不普通的朋友关系。”沈千祈闭着眼睛回答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
晏从今低低笑了,正打算说些什么时, 忽然感觉到沈千祈双手用力环紧了他的脖子, 和他贴得更近了些。
“而且你和他们不一样。”
沈千祈努力平复心跳, 尽量保持语气正常,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我喜欢你,虽然我也喜欢我的师兄师姐,但这种喜欢是不同的,对你永远都是特别的。”
时至今日,沈千祈已经完全想通了,既然晏从今都已经知道她对他的态度超过了朋友的范畴,那继续委婉下去也就没必要了。
不如对他打直球。
他开不了窍,那她就帮他开窍。
攻略或许有技巧,但爱情没有,真诚和勇敢的组合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晏从今知道沈千祈喜欢他是一回事,可亲耳听见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口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了,很轻很轻的一下,但他确实感受到了。
好半晌,他才轻轻叹息一声:“不用对我浪费太多感情,你的喜欢是得不到回应的。”
沈千祈还是那个态度,不先试试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反驳,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失重感终于消失了,晏从今抱着她稳稳落在了地面。
“扑扑”两声,火把接连亮起。
黑暗被驱散,沈千祈细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原来在神祠的地下是一座阴暗又潮湿的地牢。
而同时掉下来的五个人,除了抱在一起的沈千祈和晏从今,其余的全都不见了踪影。
“奇怪,师兄师姐他们哪儿去了?”
“是某种空间类的传送术法,把我们分散传到了地牢的不同位置。”
晏从今难得好心地替她答疑解惑,说完之后,他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一种打趣的意味。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千祈这才发现,她居然在下落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只八爪鱼,牢牢挂在了他身上。
她顿时脸颊微红,二话不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传送术法?”
晏从今好笑地瞥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想办法把你们分开,在这种环境之下一个人可比一群人要更容易恐慌得多。”
沈千祈:
该说不说,他真是个天生当反派的好苗子。
地牢的通道大约有两米宽,地面积了层浅浅的水,挂着火把的墙壁也是湿湿的,就像南方的回南天一样,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很浓重的霉味。
地下空气不流通,也晒不到太阳,尽管外面已经进入了夏天,气温回暖,地牢里却依旧是阴冷冰凉的。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就像是游戏的初始登陆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以选,身后是封死的墙壁。
沈千祈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又搓了搓胳膊,指着前面的路,“那我们现在往前走走看?”
晏从今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大约十多米之后,前方的路被一块巨石堵住,无法再继续往前,沈千祈看着眼前左右两道木闸门有些发愁。
“现在怎么办?”
这两道木闸门后面都是一片漆黑,危险性未知,不好贸然行动。
“随便选一个进去吧。”晏从今没什么所谓地说着。
相比于沈千祈,他倒是淡定从容得很,一点被困在地牢里该有的恐惧感都没有。
在他这幅淡定从容的样子影响之下,沈千祈心中的害怕也减了不少,凭着直觉选了右边的木闸门。
“那我们走这边吧?”
得到晏从今的同意之后,她上前一步,拉下了墙上的开关。
随着“哐当”一声响,通道右侧的木闸门应声向上打开,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也随之降下了一道木闸门,拦住了回头的路。
墙上的开关已经卡住没有办法往回拉动。
开关只能拉动一次,这就说明他们在地牢里的每一次选择都是至关重要的,万一选错了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闸门打开之后,从黑暗中忽然飞出来了一群蝙蝠,挥动翅膀的声音在幽静的地牢里格外明显。
沈千祈及时拉着晏从今一起蹲下,这才没被这群蝙蝠迎面撞个正着。
而这群蝙蝠就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走个过场似的,绕着他们头顶飞了一圈后又折了回去。
挂在墙壁上的火把追着蝙蝠往回飞的速度由近及远的亮了起来,原本漆黑的前路瞬间被点亮。
同样的,他们身后的火光则悉数熄灭。
晏从今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不得不说,这座地牢设计的还挺符合他的喜好。
他可太喜欢这种无法预料,处处都是惊喜和意外的感觉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袖子,迈步踏入闸门后的空间。
沈千祈也赶紧追上了他的脚步。
这道木闸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坑道,路中间较两边地势要低,外面的积水只有薄薄一层,而这里的却能没过脚踝。
沈千祈跟在晏从今身后,贴着墙壁右边往前走。
坑道空间封闭,“滴答滴答”的水声被无限放大,虽然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但这种平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一样,静谧而可怕。
沈千祈扶着墙壁,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哗啦”声,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是从墙壁里面传出来的。
她直觉不妙,收回了扶在墙壁上的手。
“晏公子,这面墙后面可能藏了什么机关。”
沈千祈说这句话是为了提醒晏从今小心谨慎一点,回头的路已经被封死,万一这里真的有什么危险,他们逃也逃不掉。
但晏从今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听见她的话非但没有小心一点,反而停下步子,盯着墙壁瞧了一会,找到了一块凸起的砖块后,抬手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是吗,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沈千祈:“”
她真是脑子抽抽了才会出声提醒他这里有问题要小心。
墙壁里的“哗啦”声更响了,可以听出来里面的齿轮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转动。
按照沈千祈多年以来看各种影视作品的经验来看,进入这种地牢以后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待会一定会有各种暗器被发射出来,或者是两侧的墙壁向中间合拢。
果如其然,在这阵响动声过后,两侧的墙壁真的开始向中间移动。
坑道本就狭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墙壁压扁。
来不及多想,沈千祈一把拉起晏从今的手,带着他一路往前跑。
“快跑!”
地牢里的温度很低,但晏从今很特殊,他本身的体温就要比正常人低些,他感受不到冷意,所以在这种环境里很快就能适应。
不过此刻被沈千祈牵着,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暖意,他居然下意识动了动手指,蹭了下她的掌心。
贪恋温暖是人的天性,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身后的墙壁合拢的速度越来越快,沈千祈牵着晏从今的手一路狂奔。
跑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通道骤然变宽,路的尽头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木闸门。
沈千祈发力冲刺,摸到了开关后迅速拉下,闸门随之打开,控制墙壁合拢的机关终于停下。
她松开晏从今,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弯着腰大口喘气。
跑了一路,她的手心不免有些发热,连带着晏从今的手也被捂热了不少。
但随着热源的收回,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左手又很快回到了它该有的正常温度。
晏从今低头看着空空的左手,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失落。
可还等他来得及细想这份失落感从何而来,沈千祈又再次牵住了他,暖意自她手心一点点传来。
“我可以继续牵着你吗?”沈千祈指了指前面漆黑的路,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有点怕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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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探神祠(九)
◎奇怪的癖好◎
沈千祈会选择牵住晏从今的手有两个原因, 一个当然是为了攻略刷好感,另一个则是为了阻止他像刚才一样乱摸乱碰。
不过有点尴尬的是,在她说完自己怕黑之后, 和前一道木闸门打开之后一样,回头的路被堵住, 火把也交替亮了起来,驱散了周围浓重的黑暗。
火光下, 沈千祈牵住晏从今的动作顿时有点多余。
晏从今看着她脸上那副尴尬、纠结和为难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现在已经不黑了,还要继续牵着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询问。
沈千祈也没想那么多, 飞快地点了点头, 然后不确定地问了句:“这是可以的吗?”
晏从今抬眸看向她的眼睛:“当然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沈千祈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开窍了,回家的希望仿佛在朝她招手。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 就看到晏从今抽出了一条傀儡线, 一头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另一头被他自己握在手里。
他满意地拉动了绑紧的傀儡线,“好了, 就这样牵着吧。”
然后, 他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千祈:?不是, 这位朋友,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的意思是想继续牵着他的手一起走, 而不是被他用线牵着走啊!
沈千祈低头看着系在手腕的傀儡线, 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看看走在前面探路的晏从今,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两人之间连着一条不太显眼的傀儡线,在地牢昏暗的灯光里泛着丝亮光。
这道木闸门后面的通道宽敞了许多,长廊两侧还有许多空牢房,地面挖了两条浅浅的水渠,不比外面的积水,这里的水流是流动的活水。
晏从今顺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到岔路口时停顿了一会,然后转身向右,同时扯动了一下手里的傀儡线。
“来,走这边。”
沈千祈的右手被傀儡线扯动抬起,她看着晏从今微扬的唇角,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无奈叹了口气。
她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像这样被晏从今牵着,时不时扯下傀儡线告诉她该往哪走简直就像是她在被他溜一样。
沈千祈忽然想起了他的娘亲今鹤。
今鹤对他和晏道辰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两只家养的宠物小狗,尤其是晏道辰在她面前表现得和听话的乖狗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种奇怪的癖好该不会也是有遗传的吧?
如果晏从今要是真好这口,放弃尊严给他当狗是不可能的,这已经关乎到原则性的问题了。
但如果只是在听话的基础上稍微牺牲一下自己也不是不行
这样想着,沈千祈抬起被线牵着的右手,轻轻晃了晃回应晏从今,然后跟上他的脚步往右边转弯。
岔路右边的通道两侧同样也是一个个独立的牢房,不过不同于前面,这里的牢房不再是空的,而是每一间都关了一个男子,躺在地上,安安静静,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但晏从今对他们的死活并不感兴趣。
他握着手里的傀儡线,牵着沈千祈往前走,一路连个眼神也没分给这些人。
坦白来说,他一开始想用傀儡线牵着沈千祈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是牵着牵着,他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满足感。
沈千祈并没有完全受他控制,但她还是很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还会给他一点回应。
这和操控人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要是真把她做成了只会听他命令的人偶,反而没有现在这样有趣了。
真是难办,他有点苦恼地想。
“晏公子,我们在这里停一停吧。”
沈千祈晃了晃右手,又用力扯了一下傀儡线,示意晏从今停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被关在地牢里的人应该就是那些不知所踪的祭品。
她想进去看看,毕竟她的任务不止是要攻略晏从今。
感受到傀儡线的晃动,晏从今这才停下步子,和沈千祈一起观察起这些牢房里的情形来。
沈千祈走到最近的一间牢房前,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门进去,蹲在里面关着的男子身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没有呼吸。
人已经死了。
接着她又连续打开了几间其他的牢房,结果都是一样。
这些祭品没有一个还活着的。
但很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没有受什么内伤。
看上去就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而已,就像在陆府的时候,和陆时书生魂离体时的症状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些人的生魂恐怕离体已久,已经招不回来了。
沈千祈正打算说些什么,长廊尽头的木闸门忽然“哐当”一声打开了,漆黑里走出来三个人,正是许鸢一和林月池,还有姜月。
这座地牢的性质其实有点类似于一个大型迷宫,而且是走错了也没有回头路,进了死路就只能原地等死的那种。
刺猬妖以为这座地牢能困住他们五个人,但他没想到的是,主角们的运气值往往都是幸运A+级别。
许鸢一和林月池一路上根本没有选错门,设定上他们不仅是师姐师弟,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在做选择这件事情上有着超高的默契。
两人只花了五分钟不到就顺利找到彼此,然后又顺路找到了姜月,最后一路开门找到了地牢的最核心区域——牢房。
而沈千祈和晏从今更不用说了,只开了两道门就找到了存放这些祭品的牢房。
假如刺猬妖知道他们一行人不仅没有被这座迷宫地牢困住,还顺利发现了地牢里的秘密,他大概会被气到吐血。
见到沈千祈的瞬间,许鸢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一路走来她连姜月都找到了,就是没有找到沈千祈的下落,她差点要以为是沈千祈出了什么意外。
许鸢一边朝她走近,边打量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扫到她右手腕上系着的傀儡线时,目光一顿。
“你手上是怎么回事?”话是对沈千祈说的,许鸢一看的却是晏从今。
鉴于之前几次她见到沈千祈身上出现傀儡线的时候情况都不太妙,所以她下意识就认为这次和之前一样,是被晏从今控制胁迫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并不友善。
晏从今环臂靠在墙上,非常坦然地任她看着,也不说话。
沈千祈赶紧挡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笑着摆摆手,解释道:
“这个就是我怕黑,晏公子用线牵着我而已,没事的。”
听她这么说,许鸢一才收回看向晏从今的目光,转而落在了挡在他身前的沈千祈身上。
从他们第一次遇见晏从今之后,沈千祈就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这两个人似乎有点走得太近了。
晏从今的长相确实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但他的为人和本性却不怎么算得上是正人君子。
许鸢一想,她得找个时间和沈千祈好好谈一谈,喜欢别人可以,但是千万不能只是奔着外表不顾内里,不然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师姐,这些人的尸体好像不太对劲。”
林月池趁他们三人说话的功夫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牢房里的男子,“这些人应该是之前被献祭的祭品,他们的死法都是一样的,被人抽了生魂。
而且他们被抽出生魂后,身体似乎被当作容器使用过,但具体的我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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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探神祠(十)
◎他对花比对人温柔◎
生魂离体之后, 人就只剩下一具空壳,而这空壳正是培养邪灵一类的最佳容器。
但若是用作培养邪灵,这些人的身体不可能还会如此完好无损。
邪灵以人的血肉为食, 一具空壳最多撑一个星期就被会腐蚀成一堆白骨。
而且培养邪灵,对容器也没有性别和年龄要求。
许鸢一略感惑然, 走到这些祭品跟前仔细观察了一会。
这条长廊里一共有十间牢房,祭品也只关了十个。
和他们打听到关于祭品的要求相符, 这十个人都是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男子。
除此之外, 这些人个个样貌都还算清秀,眉眼之间也隐隐有些相似之处。
许鸢一朝众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这些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沈千祈方才只顾着确认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倒没怎么注意他们的相貌,这会听见许鸢一的话, 才再次上前细细看了一遍。
确实长得有点像, 而且看上去还有点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长相。
沈千祈转头看了眼姜月,又转回来看看这些祭品。
破案了。
是男装的姜月。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姜月此刻也发现了异常, 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困惑。
“沈姑娘, 这些人和我弟弟长得好像!”
沈千祈怔愣片刻, 陡然反应过来,亲姐弟的长相应该是很相似的, 所以姐姐男装的时候看起来会像弟弟也很正常。
也就是说这些祭品不是像男装的姜月, 而是像她的弟弟。
而姜月的弟弟又恰好是被选中的祭品,和这些躺在这里的尸体, 不光是年龄, 就连样貌都差不太多。
“我曾经在师父和掌门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谈起过一件往事。”
许鸢一转过身, 面向众人, “很久之前,这世间曾有过一位剑骨天成的天才剑修,他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用情至深,接受不了妻子去世的事实,强行困住妻子的魂魄,四处搜寻与她容貌、年龄相向的女子。”
“他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子生魂抽出后又放入自己妻子的魂魄,但此举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不会说话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而且这具身体也用不了多久,活人的生气耗尽之后无法继续留住死人的魂魄,为此他只能不停地找来替代品。”
“后来事情败露,他被天星门的前任掌门诛于剑下。”
许鸢一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祭品,语气复杂,“所以这神祠背后之人会不会也是在效仿剑修的做法,想要留住自己的亲人或者爱人?”
单从这些被选中的祭品来看,许鸢一的猜测很大概率是正确的。
唯一能否定她猜测的也就只有和这些人长相完全不同的陆时书。
不过陆时书是极其罕见的纯阳之体,用作容器会比一般的身体使用期限更长,所以对他没有外貌要求也说得过去。
但假如真是这样,比起剑修,那位神的做法就显得更高明多了。
利用泉先城的民众对鲛人的信仰,扮成他们所信赖的神,通过下达神谕的方式,无需自己亲自动手就能让别人争先恐后地为他献上合适的容器。
即使日后事情败露,也很难追查到他身上,因为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现过身,甚至连祭品都是让其他妖怪代他来收的。
假如他是妖,能命令其他妖怪替他做事,那就说明他在妖中的地位一定很高,而如果他是人,那他的实力修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无论他是人是妖,有一点总不会出错——
那就是他很不好对付。
许鸢一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不再看那些祭品,转而开始打量起四周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想办法离开这座地牢。
地牢这片区域一共只有前后两道木闸门,可问题是现在这两道木闸门都已经堵死了,他们一行人虽然会和了,但也同样因此陷入了死局。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队友的重要性了。
沈千祈思忖片刻,选择凑到晏从今耳边,小声问:“晏公子,你有办法能离开这里吗?”
地牢里的火把都挂在墙壁高处,晏从今恰好站在一束火把下,温暖的火光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手指动了动,轻轻扯动傀儡线,带动着沈千祈的右手很小幅度地不停抬起又放下。
“有。”
果然!
从最开始他说出他们五个人是被空间类术法分开的时候,沈千祈就猜到了他一定知道出去的办法。
但从他一路过来的表现的来看,他非但不急着出去,反而还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直接劝他离开应该不太管用,得想个合适点的理由才行。
这样想着,沈千祈转眸瞥向他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花,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这一路走来,晏从今手里的花依旧完好如初,连朵花瓣都没被蹭掉。
他对花可比对人温柔多了。
沈千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羡慕一朵花。
“晏公子,其实花摘下来之后还是快些用水养起来比较好,不然很快就会枯掉的。”她提醒道,“所以不如我们先赶紧出去吧?”
墙壁湿冷透着寒气,晏从今本身体温就低,靠着冰冷的墙面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他摇摇头,扯了下傀儡线,“我现在还不太想离开。”
晏从今只是单纯地对这座地牢很感兴趣,可他扯线的动作却让沈千祈误会了他的意思。
这种奇怪的癖好果然也是会遗传的。
她不会无意中给他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吧?
沈千祈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出去了也给你牵着,线不解开。”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伸过来的右手,明显愣了一瞬。
他知道沈千祈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可他并不想解释。
好半晌,他垂眸笑了声,随即站直。
“那好罢,是该离开了。”
他暂时收回了绑在沈千祈手腕的傀儡线,看向许鸢一和林月池。
“两位,麻烦谁借把剑给我用一下。”
虽然许鸢一和林月池一直对他有着戒备心,但就现在的情形而言,他们找不到离开地牢的办法,也只能选择相信他,让他试一试了。
迟疑片刻,林月池解下腰间的佩剑扔了过来。
晏从今抬手接住,拔出剑后又将剑鞘扔了回去,非常有礼貌地冲他说了声谢谢。
他提着剑,转身走进了离他最近的那间牢房,抬起剑尖对准地上躺着的男子,就像在切菜一样切下了男子的脑袋。
地牢地面忽然震动摇晃了一下,沈千祈完全没有防备,差点脸朝地摔上一跤。
她赶紧扶住墙壁,刚一站稳,就看见晏从今从那间牢房里走了出来,不慌不忙地又走进另一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操作。
地面摇晃得更剧烈了。
在晏从今连续进了六间牢房之后,整座地牢都开始晃动起来,紧接着,地牢顶部忽然从中裂开了道闪着白光的口子。
他并不意外地稍抬了下眉,然后将剑扔回给林月池
沈千祈悟了。
原来出去的办法这么简单粗暴。
即使这些祭品们已经没了任何用处,但看在他们长相的份上,那位藏在背后的人或妖也将他们好好保存了起来。
而这座地牢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存放这些祭品,倘若祭品受到了损害,地牢就会自动打开,将一切造成损害的不论是什么全都扔出去。
白光愈来愈刺眼,沈千祈跑到晏从今身边,对许鸢一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快过来,要出去了!”
许鸢一和林月池见晏从今用这种方式打开了离开地牢的通道,心情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这些祭品说到底都是些可怜人,生前被人绑来当作祭品已经够惨了,死后还要被切下脑袋连个全尸都不能留。
他们虽然不赞同晏从今的做法,但这是他们能出去的唯一办法。
两人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收剑入鞘,走到了那道裂开的口子底下。
等他们五人再次站齐时,随着白光骤然一闪,悉数被传回了神祠。
与掉下去落地费了些时间不同,回到上面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沈千祈刚刚站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自觉地将右手伸到晏从今面前。
之前在地牢里答应过他的,她不会食言。
“你还挺自觉。”
晏从今抽出傀儡线,在她手腕系了个结,然后扯动傀儡线,操控着她的手向右伸。
沈千祈懂他的意思。
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往右边走了一步,再晃晃右手回应他。
为了攻略,她的牺牲可真是太大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表情还是动作哪里出了问题,戳中了晏从今的笑点,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声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真的是太有意思了。”他说。
沈千祈脸上一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的表情,任他摆弄自己的右手,“谢谢夸奖。”
他们一行人在地牢里待的时间有些久,出来后外面天已蒙蒙亮了,暮色褪去,太阳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整座神祠。
刺猬妖大概是以为他们会被困在地牢里出不来,放心地将神祠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神像也被复原放回了原位,殿内完全看不出来昨晚打斗的痕迹。
今天依旧会有不明真相的大批信徒前来祭拜,没有人会发现这座神祠有什么不对。
不能让他们继续用这种办法害人。
趁着现在没人,许鸢一正打算去擦掉石像上的法阵,刚迈出步子,殿外忽然飞进来一张裹着灵力的符纸。
沈千祈最先发现符纸,反应极快,迅速甩出灵符。
“小心!”
“砰”的一声。
两张符纸在空中对撞,一紫一白两种颜色的灵力碰撞爆发后向四周扩散开来。
许鸢一和林月池上前剩下的人护在身后,合力布下一道防御结界,挡住灵力冲击,同时高声对外喊道:
“谁在外面!”
“我才要问问你们几个是谁吧?”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如玉石相撞。
人还未至声先至。
许鸢一警惕地朝殿外看去,只见朝阳下缓缓现出一位白衣青年,他逆着光线,从容抬步向殿内走来。
“凭空出现在这神祠里,几位可是奇怪得很,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啊。”
白衣青年在殿门处站定,外表看着温润俊雅,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从容和贵气,看起来就像是个温和知礼的谦谦君子。
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林月池偏头与许鸢一对视一眼,而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亮明身份解释道:
“这位朋友,属实是误会。我们几位是天星门的弟子,来此地有要事调查,并非是什么奇怪的人。”
青年目光一一扫过五人,见到晏从今的白发时眼中明显闪过一瞬错愕,转瞬即逝。
他收回视线,面上显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
“原是如此,抱歉,是我误会了。”
他边说着,边抱拳回礼,顺便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无门无派,除妖师,裴衍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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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池中之鱼(一)
◎“你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客栈前庭, 熟悉的角落,六人围坐在木桌前。
“几位小友,今早是我没搞清楚状况, 贸然行事,差点误伤各位。”
裴衍舟端起面前茶杯,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裴某在这里以茶代酒给各位赔罪了,还望小友不要介怀。”
林月池也端起茶杯回敬他:“裴兄不必如此, 我们几人凭空出现在神祠是有些奇怪, 你不知实情,会起疑也是正常的。”
今早在神祠的误会解释清楚之后,裴衍舟对他们一行人的态度客气缓和了不少。
朝阳初升,神祠里也渐渐开始涌入了一批前来祭拜的民众,继续在殿内说话多有不便, 几人便一同返回了客栈。
裴衍舟无门无派, 来去随心,居无定所,此次前来泉先城也是听说了这座神祠的奇妙之处, 想来见识一番。
得知神祠神谕的真相之后, 身为除妖师的他正义爆发, 热血上头,当即提出想加入他们一起调查下去。
虽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但现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许鸢一和林月池难免有些顾虑, 不能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裴兄, 我们几人之后的处境或许会很危险。”
林月池放下茶杯, 稍微停顿了一会, “等他们发现我们从地牢逃出来之后,为了防止神祠的秘密泄露,一定会派人暗中对付我们。
我们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和实力,此次任务凶险莫测,你确定要加入我们吗?”
裴衍舟为自己续了杯热茶,听见林月池的话,他垂眸盯着眼前氤氲的茶雾久久不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静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温声道:“这世上曾经有座赫赫有名的除妖师村落,名叫云溪村,不知几位小友可曾听过?”
几人之中知识面最广、了解最多的非许鸢一莫属,一时间,除了晏从今,大家都齐齐转头朝她看去,而她也不负众望地点了点头。
“云溪村我知道,听说这村子里的人世代都是除妖师,人人以除妖驱魔为己任,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就不会出现妖物作乱。”
说到这里,许鸢一叹了口气,脸上也随之多了几分惋惜之色。
“只可惜,后来他们遭到了妖物的联手报复,整座村子被一夜之间屠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也不算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裴衍舟自嘲地笑了一声,平静地看着众人,抬手指向自己,“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一时之间,除了晏从今,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客栈木桌一共四条边,裴衍舟和姜月单独坐一边,许鸢一和林月池坐一边,剩下的自然就是沈千祈和晏从今的位置。
两人并肩坐着,靠得极近,沈千祈轻轻拍了拍晏从今的胳膊。
“等会再玩,让我先听听他说话。”
从神祠回来客栈的路上,沈千祈一直被晏从今牵着,指哪儿走哪儿,除了身上没有绑满傀儡线以外,和真正的人偶也没什么区别。
晏从今就像是一个得到了某种新奇玩具的小孩一样,乐此不疲地扯动傀儡线,对她说“来,走这边”,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出回应。
最开始沈千祈还会被其他人投来的奇怪眼神给看得不好意思,可到后面,她已经能做到无视他人,面无表情地在晃晃右手回应晏从今,然后神色自若地跟上他的步子。
沈千祈想,为了攻略他刷好感,自己真的是付出牺牲太多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从神祠回到了客栈,晏从今却依旧没有要解开傀儡线的意思。
他不主动说,沈千祈当然也不好提,万一她辛辛苦苦刷到的好感因为这个掉了怎么办?
于是便只能任由他牵着,边听其他人说话,边分出心思回应他。
而沈千祈恰好听到了感兴趣的地方,她便想先停下来认真听完。
察觉到沈千祈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跑偏,一点都没落在自己身上,晏从今忽然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烦躁。
他试着扯动傀儡线让她的注意力回来,但却没什么用,她依旧看向的是裴衍舟。
没有被完全操控就是有这点不好,难免会出现这种不听话的情况。
对待不听话的人偶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得略施小惩了。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系着傀儡线的右手,轻轻叹息一声,手指微动,绷紧傀儡线后刚要发力,手腕却忽然被反握住。
下一秒,沈千祈凑到他耳边,小声对他说:“别人说话的时候我们要认真听,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晏从今感觉耳廓有些痒,手指无意识地松开,绷紧的傀儡线从指间滑走。
手腕上的拉力终于消失,沈千祈悄悄松了口气。
傀儡线毕竟是武器,和普通的线不同,绑在手腕上,来回蹭动,手腕处的皮肤早就红了一小片。
尤其是刚才,感觉到线突然绷紧的那一刻,沈千祈毫不怀疑如果她没有及时制止晏从今的动作,这会她的右手估计就要报废了。
沈千祈暗自佩服了一遍自己超强的反应能力,同时,为了安全起见,她稍微下移,顺势握住了晏从今控线的右手。
“你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手心传来熟悉的暖意,晏从今心里那股烦躁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眉梢略微挑起,“是吗,可我怎么感觉,比起给我暖手,你更像是怕我趁你不注意,弄断你的手?”
沈千祈:
果然是对她的手有了危险的想法。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明明就是单纯的想给你暖暖手而已。”
沈千祈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虽然我知道你不怕冷,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关心你的人觉得你冷’,而我就那个关心你的人。”
其实这句话原本是“有一种冷叫‘娘亲觉得你冷’”,但显然娘亲用在这里不太合适,沈千祈索性就改成了关心。
闻言,晏从今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他当然知道沈千祈说这种话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并不需要谁的关心。
不过被沈千祈这么一打岔,他倒是忘了刚才想要惩罚她不听话的事,掀起眼皮淡淡看了裴衍舟一眼,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接了一秒,而后又迅速错开。
他对裴衍舟接下来要说什么并不感兴趣,空着的左手捡起滑落的傀儡线,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而裴衍舟也不在意他的无视和那不怎么友善的一眼,在其他人好奇和讶异的目光中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三十年前村子被屠的那晚,我才六岁。因为贪玩,藏在米缸里睡着了,反倒躲过了一劫。”
“等我醒来之后天已经亮了,原本我还在担心父母不来寻我是不是生气了,可等我出了米缸才发现,他们的尸体就躺在米缸前面。”
裴衍舟说着,从腰间解下了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六瓣梅花,正是云溪村除妖师的身份标识。
“我没被妖怪发现,是因为他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保护我,拼命遮掩住了我的气息。”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梅花,“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全部死在了妖物手下,到处都是尸体,有些甚至被妖物啃食过几口,除了我,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裴衍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
他所有的痛苦和眼泪似乎都在亲手将村子里的人安葬的那天消耗完了,过去了这么久,再次提起这些,他好像已经麻木到生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只有那不住颤抖的,摩挲着木牌的右手出卖了他。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沈千祈看见林月池几次想出声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通通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除了安慰的话也没什么能说的,可裴衍舟看起来却并不太需要安慰的样子。
大家都在顾虑着裴衍舟的情绪,没人出声,倒是他本人,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好木牌,打破了这份安静。
“从那天以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除妖师,除尽天下所有恶妖,不会再让妖物残害他人。”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抬眸看向林月池和许鸢一,正色道:“所以现在我既知道了神祠这事有妖参与其中,又怎可能能坐视不管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月池和许鸢一也不好再拒绝他。
两人齐齐朝他抱拳:“多谢裴兄愿意出手相助,有了你的帮忙,调查一定会顺利更多的。”
“不必这么客气。”
裴衍舟朝他们摆摆手,他虽然比在场的几位年纪都大,却没有什么年长者的架子。
他长相年轻,再加上见识颇广,风趣又健谈,很快便融入了他们这群年轻人。
在听说姜月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来神祠之后,他简单问了几句姜月弟弟的病情,随后便表示他或许有办法,不过得先面诊一次。
姜月弟弟现在卧病在床,行动不便,还得裴衍舟亲自上门,姜月想了想,干脆将几人一起邀请上,正好去她家里吃顿午饭。
“晏公子,走啦。”
沈千祈站起身,伸出右手在明显发呆的晏从今眼前晃了晃,“我们今天不在客栈吃午饭,待会跟着姜姑娘走。”
总算结束了这场无聊的谈话。
晏从今抬起头,笑着站了起来,正欲像之前一样牵着沈千祈离开时,忽然听到了几声很清晰的“咻咻”声。
像是尖锐物品划破了空气。
他转眸朝客栈外面望去,空中飞来几根尖尖的刺,似乎是刺猬身上掉落的。
还没等他动作,有人更快他一步,将这些尖刺悉数用灵力包裹住后调了个头,朝着来时的轨迹疾速飞了回去。
晏从今微微挑眉,侧头看了眼挺身挡在其他人身前的裴衍舟,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叭,裴衍舟都快四十了,不过他看上去很显年轻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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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池中之鱼(二)
◎人偶就要有人偶的自觉◎
临近午时, 街头人来人往,客栈前庭也不知不觉坐满了人。
人声喧闹,声音嘈杂, 没有人注意到危险正在靠近,直到裴衍舟及时站出来挡住并将飞来的尖刺调了个头
好迅捷的反应速度。
沈千祈站在晏从今身后, 瞄了一眼裴衍舟的侧脸,若有所思。
原文中两位主角走泉先城神祠这段剧情时, 并没有像沈千祈这么好运, 救下了恰好听到神谕的姜月,更没有在神祠碰到除妖师裴衍舟。
沈千祈的穿书,加上大后期才出场的晏从今提前出现并加入主角队伍,导致剧情逐渐跑偏,但整体走向却并没有发生变动。
上一段在陆府的剧情已经完全和原文对不上号, 但最后他们还是顺利解决了陆府的问题, 并得到了线索提示赶往下一段剧情所在地泉先城。
原文中两位主角虽然顺利揭露了神祠的秘密,但也因此得罪了幕后的反派,几次差点丧命。
裴衍舟很强。
有他在的话, 遇到危险时, 两位主角的处境说不定就能安全一点。
不过晏从今对他的态度让沈千祈稍微有点在意。
方才裴衍舟挺身挡在其他人身前时, 晏从今很轻地嗤了一声,沈千祈听得清清楚楚。
晏从今对其他人一直都是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
尽管许鸢一和林月池在他这里没多少好感, 他也从未对他们做出过这种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的行为。
直觉告诉沈千祈, 裴衍舟或许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但要是直接问的话,以晏从今喜欢看乐子的性格来看, 不出意外, 应该是得不到什么答案。
沈千祈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 凑上前, 在晏从今耳边小声开口。
“晏公子,裴衍舟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在除妖师这一行里,他应该是挺有名的吧?”
很厉害?
晏从今闻言再次侧头瞥了裴衍舟一眼,眉头轻微上挑了下。
“或许是吧。”
他说着,移开视线,语气不明,“毕竟很多除妖师上了年纪之后身手都大不如前,能保持他这种反应速度的应该也不多见?”
怎么感觉他好像是在阴阳怪气?
沈千祈挠挠头,有点不知所以。
不过不管怎样,从晏从今的话里至少能确认裴衍舟除妖师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再观察一会儿好了。
调头后的尖刺上包裹着裴衍舟的灵力,灵巧避开了过路的行人,悉数刺中了躲藏在客栈斜对面不起眼的小巷里的黑衣男子腹部。
他瞪大双眼,像是难以置信般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尖刺被灵力催动着刺进了他的身体,嘴里不受控制地呕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倒在了地上。
等确认对方已无还手之力后,裴衍舟这才转过身,面向众人。
“几位小友,可有受伤?”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若不是裴衍舟及时出手,他们这会怕是已经中招。
许鸢一最先反应过来,朝他微微颔首:“多谢裴兄。”
裴衍舟摇了摇头:“先不急着谢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许鸢一点点头,一行人迈步向着小巷而去。
普通人无法察觉到灵力波动,尖刺从闲游的人群中快速穿过,没有人发觉情况不对,街上喧闹依旧。
黑衣男子倒在巷中,几次强撑着起身,可腹部被刺中的剧痛让他浑身脱力,身体刚撑起来一点,又受不住力倒了回去。
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是那只刺猬妖。”许鸢一站在裴衍舟身侧,面上并无意外之色,“看来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从地牢里逃出来了。”
她上前一步,抽出剑指着抱成一团,企图再次用上次那招逃走的刺猬妖。
“不必挣扎了,老实交代吧,神谕和地牢的祭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妖物的妖丹一般位于腹部,当裹着灵力的尖刺刺穿腹部时,妖丹像是与刺猬妖断开了联系一样,他无法催动妖力,连原型也变不回去。
尝试了好几次之后,他终于接受现实,趴倒在地,气息逐渐微弱。
“师姐,他好像快要不行了。”林月池在旁提醒道。
刺猬妖是他们调查了这么久以来,唯一与神祠有着直接关系的线索人物,若是他肯开口,整件事或许都会变得简单明朗许多。
许鸢一略一思索,示意林月池上前继续用剑指着刺猬妖,自己则蹲下为刺猬妖输送灵力。
可惜腹部是刺猬妖最柔软重要的地方,他伤得太重,许鸢一输给他的灵力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子,只溅起了几点水花。
“抱歉,是我下手太重了。”
裴衍舟看出他们想要从刺猬妖嘴里问出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面上也随之显出了几分自责之色。
“让我来试试吧。”
他蹲下将刺猬妖翻了个面,试着催动灵力将那些尖刺从腹部取了出来。
霎时间,刺猬妖猛地瞪大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方才与妖丹失去联系的感觉消失了,全身妖力回流,冲击之下,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裴衍舟躲避不及,大半个袖子染上血污,脸色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样子。
他站起身,脱掉了沾血的外袍。
“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小会,想问什么的话最好快些。”
林月池点点头,将剑横在刺猬妖脖子前,直接挑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问。
“你背后的主使之人是谁?”
妖丹受损对妖物来说是致命的伤害,无论刺猬妖选择隐瞒还是将背后之人供出来都是死路一条。
反正活不了了,他死了,那个人整天命令他的人也别想好过。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刺猬妖眼珠转动了下,抬起右手,嘴里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她”
话还没说完,忽觉喉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脸上因为窒息而出现了红色血点。
本就虚弱的刺猬妖哪受得住这一出,不消一刻,右手重重落地,彻底没了呼吸。
许鸢一和林月池都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两人低头看着刺猬妖的尸体,一时怔然。
“好奇怪,周围也没有什么异常,他是怎么死的?”站在巷口的沈千祈忍不住疑惑道。
从方才在客栈开始,她就一直留心注意着裴衍舟。
观察了许久,裴衍舟并没有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举动,哪怕是刚才接触到刺猬妖,他的行为也没有半点不对劲。
许鸢一和林月池自然是不可能下手,而紧紧跟在许鸢一身后的姜月更没可能,她只是不懂法术的普通人。
“是禁言咒。”
晏从今和裴衍舟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千祈愣了一会,转头看向晏从今。
与她为了方便观察裴衍舟不同,晏从今会站在巷口,只是单纯的对发生的这些事不感兴趣而已。
难得他愿意好心解惑,沈千祈赶紧抓住机会追问下去。
“禁言咒是什么?”
巷口光线柔和,微风轻轻吹拂。
晏从今边扯动手里的傀儡线边回答:“一种禁止说话的咒术,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能说,只是无法说出某些特定内容罢了,比如你们想问的‘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沈千祈点点头,朝右边迈出一步,同时转头朝许鸢一那边看去,思绪不由发散开。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咒术,既然有不准说某些话的咒术,那是不是相对应的也有只能说某些话的咒术?
玄幻世界,果然够玄幻。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晏从今轻轻叹了声气,不等沈千祈说话,解开了绑在她手腕的傀儡线,转而又控制住了她整个身体,惩罚似的操控着她不停在小巷口来回踱步。
之前也不是没被他操控过,但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像操控小人偶一样操控着她走出两步后就强行调头转向,就连傀儡线似乎也勒得更紧了些。
沈千祈丝毫不怀疑如果她的脑袋能像小人偶一样旋转一百八十度的话,晏从今一定会非常用力地掰着她的头转向。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的脖子就开始有点隐隐作痛。
她只是开了个小差而已,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等等,要不我们还是换回绑手腕吧,我自己能走路,不用你控制的!”
“不换。”晏从今摇了摇头,手指蓦地向内收紧握成拳,绷紧了傀儡线。
沈千祈瞬间定格在原地,面朝他,动弹不得,缠在身上的傀儡线也愈发用力,仿佛要勒进皮肉。
“人偶就要有人偶的自觉,你应该听我的话和命令,按我说的去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要总是去看其他人。”
晏从今很平静地说:“在客栈是第一次,刚才是第二次,你总是心不在焉,也该受到点惩罚。”
难怪在客栈的时候他对她的手有了危险的想法,原来是因为她在看其他人而忽视了他。
不过这听上去有点奇怪又有点危险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开窍了?!
想到这一点,沈千祈欣喜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心两秒,傀儡线又勒紧了些,身上加剧的疼痛让她没忍住痛呼出声。
晏从今垂眸注视着她:“控制你的线在我手里,你最好听话一点,要集中注意力,认真对待我的命令,知道了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话好像怎么听都和开窍搭不上边。
要听他的话,要集中注意力,要认真对待他的命令,分心就要受惩罚……等等,这不就是在变相的训狗吗!
靠!变态果然是会遗传的!
她给他牵手腕、听话配合是为了刷好感,不是为了打开他新世界的大门啊!
虽然她是来攻略他的,但她也是有原则的,像晏道辰那样变成一只听话的狗绝无可能。
思忖再三,沈千祈忍着身上的痛,看向他的眼睛:
“其实你想让我乖乖听话,认真对待你的命令很简单。”
“我有一个办法,即使不用傀儡线也行,你想试试吗?”
巷口清风吹来,晏从今发丝拂动,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沈千祈,没有回话。
不听话的人偶,就该受到惩罚,只有这样,以后才会更听话,不敢犯错。
他不相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沈千祈这么说大概只是为了逃避她该受到的惩罚。
他觉得自己应该回答不想,可他突然又有些好奇和期待,如果回答想的话,沈千祈会做些什么?
沉默片刻,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最终还是松开了傀儡线。
重获自由,沈千祈总算松了口气。
晏从今虽然没有明确回答想或不想,但他松开了傀儡线放她自由行动,就代表他应该是不抗拒的。
稍微犹豫了两秒,在他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目光中,沈千祈走上前,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她比晏从今要矮一个头,所以用这种姿势抱他的时候,她得微微仰着脸。
沈千祈其实也没有主动抱过谁,前几次都是情势所迫,而这回却是抱着别样的心思,她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紧张,心跳也隐隐加快了些。
既然是拥抱,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会挨得很近。
近到晏从今只要稍低下头,就能看清沈千祈脸上的细小绒毛。
温香软玉入怀,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拥抱,不是因为害怕女鬼,也不是因为要掉下悬崖。
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在平地上,沈千祈就这么伸手抱住了他,踮起脚,亲昵地和他蹭了蹭鼻尖。
很神奇,就这么一瞬间,晏从今感觉心中所有不好的负面情绪全都奇异的平息了下去,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呆愣着,望进沈千祈那双晶亮的眸子,其中清晰倒映着他怔然的脸。
然后,他听见她说:“你看,像这样,我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你身上,就连眼里,也只有你一个人啦。”
与此同时,另一边——
“是禁言咒。”
裴衍舟并指在刺猬妖颈间一抹,随之出现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奇怪符文,“中咒者不能说出施咒者规定禁止说出的话,否则会遭咒术反噬,看来那背后之人比你们想的还要谨慎些。”
送上门的线索就此断了,许鸢一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办法。
她并不怪裴衍舟下手太重,毕竟就算留了活口,那刺猬妖也没法说出她想要的答案,更何况那时若不是裴衍舟出手,受伤的就是他们。
“这刺猬妖失败了,那幕后之人知晓后一定还会继续派人来对付你们。”
裴衍舟起身,擦了擦手,面露担忧。
“几位平日里还需更加小心些才是。”
许鸢一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剑,面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解决了刺猬妖的事情之后,接上之前的安排,该去姜月家给她弟弟看病。
四人纷纷转身,刚一迈步,又齐齐顿住了脚步。
许鸢一沉默了两秒,扶额叹气,林月池立刻会意,轻咳了两声,顺便用剑鞘敲了敲墙壁。
裴衍舟饶有兴致地盯着巷口的两人看了一会,似是没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关系,姜月倒是毫不意外,她一早就看出来沈千祈对晏从今不太一样。
小巷僻静,巷外过路的行人也寥寥无几,不似客栈喧闹,咳嗽声和敲击墙壁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巷口。
听见动静后,沈千祈愣愣转头,对上四双目光,脸颊一热,飞快地松开了晏从今
救命。
怎么有种谈恋爱以后,和男朋友在楼道口依依不舍地道别,然后回头一看,亲戚全在场的尴尬感。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抱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温馨、最能治愈人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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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池中之鱼(三)
◎当前好感值为25%◎
正值晌午, 烈日灼人。
街市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街头还有杂耍卖艺, 看客叫好声和小贩吆喝声不断,热闹至极。
晏从今一路沉默着, 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独自走在最后。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被触碰过后的温热, 他伸手用食指骨节轻轻按压了一下。
很难形容被沈千祈抱住时那一瞬间的感觉。
就像是掉进一团绵软的云里, 身心不自觉放松下来,迎面吹来的风很温柔,倾洒下来的日光也正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并不差,甚至让他觉得舒适喜欢, 内心也像是被什么盈满了一样, 温暖又满足。
和前几次不同,原来一个正常的拥抱感觉是这样的。
晏从今一向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感兴趣,但出乎意料的是, 他喜欢这个拥抱。
可他才堪堪沉浸其中, 这个拥抱就被迫短暂的结束了。
晏从今抬起眼, 眸光平静地看向前方沈千祈的背影,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声气。
而走在前面的沈千祈, 此时心中的情绪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她破天荒的没有和晏从今走在一起,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单纯的害羞了。
坦白来说, 晏从今的长相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无奈性格一言难尽。
所以沈千祈也一直只是把他当成任务对象来看待, 当然偶尔也会被他这张脸蛊住, 但她还是能保持清醒的。
可是刚才两个人抱在一起,靠的那么近,呼吸交融,眼神对视
尤其是怔愣住的晏从今,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乖巧无辜感,呆愣愣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他的脸欺负他一下。
沈千祈是这么想的,手上也这么做了,不过幸好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刹那被打断,及时醒悟过来,松开了他。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景象,她竟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呆愣住的晏从今好像也有点可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千祈赶紧摇摇脑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叮——系统提示:任务对象晏从今好感度发生变化,当前好感值总计为25%。】
脑中冷不丁响起了系统的播报声,沈千祈脚下的步子一顿。
这一路过来,系统倒是第一次报出晏从今好感度的具体数值。
但从任务开始后都过去了这么久,这个好感值是不是有点低了?
【已经不低了,宿主。】
【晏从今生性淡漠,对这世上所有人或物都是处于一种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状态,能刷到他的好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从初见的10%一路攀升至现在的25%,这个数值算是比较高的,请宿主不要气馁,再接再厉哦!】
等会,初见的时候就有10%的好感了??
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才只刷到了15%的好感?!
那这好感上升的速度也太慢了吧!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她得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而且不对劲的是,初见时晏从今对她那10%的好感又是从哪儿来的?
沈千祈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没待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系统播报声又再一次响起:
【任务提示:当前好感已经足够再次进入幻境探索晏从今的过去,但读取他的记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请宿主自行把握。】
说完这句话之后,系统便陷入了沉寂
行吧,看来攻略任务果然还是什么都得靠她自己-
姜月住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
穿过热闹的街市,沿着街口拐进一条安静的小巷,这里有座面积不大但非常精致的府邸,是姜月已过世的父母留下的。
这些年靠着父母留下来的一间铺子,加上姜月勤快又有做生意的头脑,姐弟两的生活过得也还算宽裕,府里还有不少丫鬟和仆从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
姜月吩咐出来迎接的丫鬟准备好六人份的午膳后,亲自领着众人往府里走。
整座府邸坐北朝南,采光很好,院落间由回廊相绕连通,院中不似寻常人家种些花草,而是种着大片翠竹,别有一番意境。
姜月将众人领到了膳厅,趁着饭食还未备好,便单独带着裴衍舟离开,去给姜珩看诊。
缓了一路,沈千祈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正准备去找独自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晏从今,刚站起身,便被许鸢一伸手拦住了。
“师妹,你跟我们出来一下。”
说完,许鸢一和林月池双双起身,不容拒绝地看着她。
沈千祈侧头看了一眼晏从今,又转了回来,然后点点头,跟着往外走。
晌午日头晴暖,横疏的竹影投映在院墙上,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三人站在墙边,沈千祈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顺势往竹阴里挪了一步。
“师姐,你们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最近你和晏公子似乎走得有点太近了些。”许鸢一双手抱剑置于胸前,斟酌了一会后才继续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在许鸢一的视角里,沈千祈自从和晏从今认识以后就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两人基本上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待在一起,还有好几次护在晏从今身前替他说话,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这种情况,除了喜欢,许鸢一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沈千祈并不意外许鸢一会往这个方面想,毕竟任务的事只有自己知道,为了刷好感而做的那些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可不就是喜欢吗。
于是她点点头,非常坦然地承认了:“是,我喜欢晏公子。”
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朝偏头看向屋内,恰好就与晏从今视线相撞。
不过隔得太远,这句话传不到他耳里,她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师妹,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也不会阻拦你。”
许鸢一早猜到了她会是肯定的回答,面上也没有过多惊讶,反倒是忧虑更多些。
“不过你得明白一点,喜欢一个人可不能只看他的外表,为人和本性同样也很重要。”
沈千祈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她知道许鸢一是在担心她被晏从今的外表欺骗了,但她从一开始还没见到晏从今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本性如何。
“师姐,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的。”
见她如此,许鸢一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大道理,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就好,你喜欢谁师姐都没意见,只要你开心就行。
不过要是以后这份喜欢让你感到委屈或者难受,记得及时止损,遇到什么不高兴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一直没说话的林月池也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要是受欺负了也要记得说出来,师兄会帮你揍回去的。”
阳光从竹叶间隙间洒下,点点斑驳。
沈千祈迎着光抬头,笑容灿烂,点头应是。
师姐师兄真心待她,她也一定要好好做任务,扭转最后的结局。
不过说到结局,原文中林月池和许鸢一的感情线写得很隐晦,而且直到结尾都没有向对方表明过心意。
想到这里,沈千祈忍不住凑到林月池身边,小声问他:“师兄,你觉得师姐人怎么样?”
林月池看向一旁立在竹阴下的许鸢一,眨了下眼,似乎是在脑中搜寻合适的形容词,但到最后,他却只是笑了笑,轻声说了三个字。
“她很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沈千祈说着,话题猝不及防一转,“那你喜欢她吗?”
沈千祈本以为林月池会否认,或者不回答,却没想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
“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师姐说?我觉得师姐肯定也是喜欢你的。”沈千祈问。
“小时候的我很瘦弱,拿不稳剑,资质也是那批弟子中最差劲的那一个,经常被人欺负,她总是挡在我面前,替我将那些人一一揍了回去。”
林月池似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在她眼里我大概永远都只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师弟,所以我要再努力一点。
等下次弟子大比时,我一定要拿下第一,等到那时,我才有资格对她说喜欢。”
天星门的弟子大比是每五年一次,下一次的比试恰好就在明年开春,如果沈千祈的任务顺利完成的话,他应该是能赶上的。
可现在才五月初,距离明年还早得很。
沈千祈本想劝劝他其实现在也能说喜欢,但转念一想,拿到第一证明自己之后再表白对他来说或许是种执念,也就没再出声。
那边姜月和裴衍舟已经回来,午饭也已备妥,三人便一齐回了屋内,沈千祈则极其自然地走到晏从今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们在外面聊了很久。”晏从今低头摆弄着手里乱成一团的傀儡线,语气听上去很随意。
“你怎么不问问我都聊了些什么?”
晏从今手中动作一顿,指尖拨动了一下细线。
“我可以问么?”
“当然可以。”
沈千祈接过丫鬟盛满米饭的碗,推到晏从今面前,又将他面前的空碗换到自己跟前,重新盛了一碗。
“其实也没说什么,也就是我师姐看出来我喜欢你,然后我就承认了。”
晏从今神色一滞,看上去似是有些意外,“你就这样说出来没关系吗?”
今日这顿午饭是朋友之间的小聚,没什么规矩,人坐齐之后就开始自由动筷。
沈千祈夹了一筷离得最近的清炒虾仁,清淡爽口,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摸索出来晏从今的口味似乎和她差不太多,便拿了干净的勺子给他舀了一小勺。
“喜欢你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晏从今放下手里的傀儡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仁,默了半晌。
“因为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他强调,“你喜欢我,是不会有结果的。”
上回也是这么说。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能让他觉得她喜欢他得不到回应,还不会有结果。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人和鱼殊途?
沈千祈放下筷子,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疑惑抬头,对上了裴衍舟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裴衍舟在看见自己和晏从今抱在一起之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是就像看普通朋友一样,那么现在就莫名其妙成了长辈看晚辈,眼里似乎多了种奇怪的慈爱和满意。
这种感觉实在是诡异极了。
沈千祈默默错开视线,和晏从今又挨近了些,不再说话,低头安静地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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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池中之鱼(四)
◎我们玩个游戏吧◎
午后微风和煦, 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穹上懒散地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五月初入夏,气温逐渐回升, 拂上脸颊的风也带着几分微热。
风吹竹叶“簌簌”作响,院墙上竹影摇晃, 日光被竹叶分割成细碎的光斑,星星点点洒在地面。
沈千祈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杨梅, 怀里还抱着几个黄橙橙的橘子, 边哼着轻快的调子边顺着石子小路往院中凉亭走。
姜月弟弟的病虽无大碍,但治起来稍有些麻烦,需要连续施三天针。
他暂时无法走动,只能劳烦裴衍舟上门,姜月便干脆邀请众人就此住下, 盛情难却, 不好推拒,加上她也在神祠里露过脸,知晓了其中秘密, 担心有人会对她下手, 几人便答应下来, 回了趟客栈取行李。
沈千祈东西不多,收起来很快, 第一个收拾完准备到客栈门口等其他人出来。
刚出客栈, 就见一辆疾驰的马车驶来,撞翻了客栈旁边的水果摊后扬长而去。
摊主是位年迈的老叟, 碰上这种倒霉的事情, 只能看着一地狼藉欲哭无泪。
泉先城的人在和神祠无关的事情上倒不会显得那么冷漠, 有不少好心路人自发替老叟收拾摊子, 买走了摊上没被撞坏的水果。
沈千祈看着老叟花白的两鬓,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也加入了他们,买走了一小筐杨梅。
这个季节正是杨梅成熟的时候,颗颗颜色深红,果肉厚实,柔软多汁。
好吃是好吃,就是清洗起来有些麻烦。
沈千祈将买来的杨梅泡在盐水里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之后,给其他人都分了些,姜月很客气,接过杨梅反手塞给了她一筐新鲜的橘子。
她一个人实在要不了那么多,便只从里面拿了几个,带着早就洗好单独放在一边的杨梅去找晏从今。
凉亭靠墙而建,竹影斑驳摇曳,与日光一同跃然墙上,意境十足,如同一幅晕染的水墨画。
坐在凉亭里的晏从今垂首安静地操控着小人偶在半空中踱步,影子同竹影一起投在墙上。
他半个身子浸在日光里,发梢染上了好看的金色光晕,眼角眉梢挂着温和的笑意,格外引人亲近。
“晏公子,给,我洗干净啦。”沈千祈走进凉亭,将装着杨梅的白玉盘放在石桌上,推到他面前。
上回骗他吃了酸涩的野山莓,怕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所以又特意强调了一句。
“很甜的,我尝过啦,你放心吃吧。”
晏从今听出来她话里深意,但他其实并不介意上回被沈千祈骗着吃下了野山莓,也没有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轻轻笑了一声,停下手中动作,放开小人偶,眉眼带笑地拈起一颗杨梅。
轻咬一口,果肉化开,杨梅独有的酸甜在嘴里蔓延开,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很甜吧?”沈千祈也尝了一颗,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可是费心挑了好久的。”
挑选杨梅也是有技巧的。
要选颜色深紫,个头匀称,硬度合适,果粒凸起的才新鲜又甜。
“确实很甜。”晏从今咽下嘴里果肉,点点头,笑着说道。
见他喜欢,沈千祈干脆就将一整盘都让给他,自己低头开始剥橘子。
沈千祈吃橘子有个怪癖。
她喜欢将橘瓣儿上的橘络仔细择干净之后再吃,不然总觉得难以下咽,因此每吃一个橘子都要浪费不少时间。
橘子剥开的瞬间,橘子特有的清香四溢,空气中都是好闻的味道。
小人偶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一点点朝沈千祈靠近,等她剥开橘子后观察了一会,然后非常懂事地从她手里分走半个橘子,擦擦干净手,学着她的样子开始择橘络。
沈千祈被它的智能和体贴震惊住了,没忍住感叹了一句:“它好乖啊!”
晏从今盯着小偶人择橘络的动作瞧了一会,然后弯着唇角,意味不明地看向沈千祈。
“你也很乖。”
他边说着,边勾起一根傀儡线搭在右手指间,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石桌。
这夸得还不如不夸。
沈千祈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中动作一顿,把橘肉垫在干净的橘皮上,面上顿时有些为难。
虽然用绑手腕的方式刷好感很管用,但却不能长期使用,否则一定会把他往不好的方向上引。
思索两秒,她撩起袖子,露出被傀儡线蹭破了皮,红了一片的手腕。
“晏公子,抱歉哦,现在好像没办法继续绑手腕了。”
沈千祈说完,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
“我平时更习惯用右手,左手不方便,所以还是等我手好了再继续吧?”
晏从今了然,眉梢微微扬起。
“没关系,不绑手腕也可以。”
他停下敲桌子的动作,眼带笑意地温柔看向沈千祈。
他已经想好了,人偶不需要有趣,足够听他的话就行了。
而且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似乎已经给了她够久的时间了。
活了这么久,她应该是很知足的。
一想到待会她就要变成一副很听话但没了自我意识的人偶,晏从今在期待之余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但目前这些舍不得并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
正埋头专心剥橘子的小人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沈千祈。
它只不过是个人偶,不能左右主人的想法,也干涉不了主人的行为。
它是对沈千祈有好感,可陪伴它更久的是晏从今。
纠结两秒,它快速地将最后一条橘络撕下,干净完整的果肉放在橘皮上,起身回到了晏从今身边。
沈千祈看着小人偶朝自己投来的像是同情的目光略感疑惑。
她转眼看向晏从今,正好撞进他那双漫着笑意的眼里。
不绑手腕的话还能绑哪里
等一等,他不会想绑自己脖子上吧?!
“这个绝对不行!”
沈千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猛地摇了摇头,右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老老实实将左手伸了过去。
“你还是绑手腕吧,我突然觉得左手用起来也挺方便的,虽然是比不上右手灵活,但我可以慢慢锻炼。”
晏从今看着她捂住脖子的动作,神色微微一滞,而后突然明白了什么,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比起其他人,沈千祈果然是要有趣太多了。
绑在脖子上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如果是在几分钟之前说出来,他或许还会想要试一试。
但是现在,他只想要一个完全受他掌控的人偶。
清风吹来,竹叶声沙沙,像是对谁温柔低语着什么。
凉亭中传出欢快的笑声,远远望去,两人一偶相处得十分融洽,气氛惬意又闲适。
但视角拉近之后,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沈千祈听着晏从今的笑,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眼神下瞟,看清了小人偶脸上那副惋惜的表情,猛然醒悟。
他不是想把傀儡线绑在她脖子上操控她,他是想直接杀了她做成人偶。
沈千祈瞬间后背发凉,出于本能,身体难免露怯,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下,晏从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坐到凉亭的美人靠上,身子后仰靠住栏杆,控着傀儡线缠在沈千祈腰间,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面前。
沈千祈被他用力扯过来,膝盖磕到了石凳,一个没站稳,身体前倾,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右腿弯曲着搭在条凳上,压住了他的衣袍。
“抖什么,不是说过只要是我,你就不会害怕的吗?”
晏从今笑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现在这种天气,好像也不太冷了?”
可以,都学会抢答了。
把答案都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沈千祈现在的姿势像是在强抢民女的恶霸,但被抢的“民女”在气势上却比恶霸还像个大恶人。
她低头对上近在咫尺的民女,啊,不是,是近在咫尺的晏从今的戏谑视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思考了半天,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快她一步出了声。
“抱歉,两位小友,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沈千祈:不,听我说,谢谢你,你来得正是时候。
“你还真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遗憾般的叹息了一声,松开了傀儡线,转而漫不经心地看向裴衍舟。
“有事?”
面色温和,但语气冰冷。
“碰巧路过而已。”
裴衍舟环臂站在凉亭外,视线在他和沈千祈身上打了个转,玩味般的语气感叹道:“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朋友。”
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沈千祈却不知怎的忽然有点失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攻略还是得再加把劲才行。
“是吗。”
裴衍舟闻言微微挑了下眉,仔细打量起站在一旁的沈千祈来,半晌,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沈姑娘似乎有点防备我?”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对男子有所防备是好事,毕竟这世上的男子可没有几个好东西。”
这言语里像长辈提醒晚辈一样,熟稔关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这话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沈千祈提醒他:“你也是男性。”
裴衍舟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无所谓,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好东西看。”
漂亮。
话接得这么坦然又迅速,以至于沈千祈都分不清他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而他也不需要沈千祈回复,侧身面向凉亭左边的大片湘妃竹,随口说道:
“入夏后半夜总有蝉鸣,吵得人头疼无法入睡,看来夜里还是得早些休息才好,睡着了自然不会被外面的蝉鸣声吵醒。”
他放下双手,转过头来,微微颔首。
“裴某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不打扰二位小友雅兴了。”
裴衍舟走后,凉亭内的气氛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晏从今被扰了兴致,想把沈千祈立刻做成人偶的想法也没有最开始那么强烈。
他叹了口气,给人偶接上傀儡线,起身正欲离开。
“等等,晏公子。”沈千祈喊住了他,指着桌上的玉盘,“杨梅你带回去吃吧?”
就算晏从今不久前还想着杀她,她这会也还是得凑上去刷好感。
没办法,这都是为了完成攻略,好早日回家。
阵阵清风拂来,吹动他腰间长命锁,清脆铃声伴着竹叶沙沙声,像是在合奏乐曲。
“不必对我做这些,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我好像说了再多你也不会明白。”
晏从今的发丝被风扬起,他微微侧过头,语气颇有些无奈。
“今晚有空吗?”他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作者有话说:
小人偶大概就比bjd六分娃要矮一点点,长得也和bjd差不多啦(侧面夸赞一下小晏的美貌(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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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池中之鱼(五)
◎“准备好了么?游戏要开始了”◎
“今晚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不是疑问句, 而是陈述句。
晏从今没有用询问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对她下了个通知。
沈千祈默了两秒才问:“玩了游戏,就能明白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没有结果?”
直觉告诉她, 晏从今想玩的游戏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的游戏。
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一直强调他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的。”晏从今点了点头, 转了回去背对凉亭,迈步离开, “晚上见, 我会来找你的。”
沈千祈看着晏从今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在神祠里的时候,他都愿意主动出手帮忙了,本以为这是好感大幅度提升的表现,可到头来好感值也才只有25%。
他现在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看待。
在他心里, 似乎认定了他们之间无法继续发展成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如果不打破他的认知,好感怕是很难继续上升。
或许这一路过来,好感值才涨了15%也是因为这一点。
沈千祈坐回石凳上, 塞了瓣橘肉进嘴里, 双手撑头叹了口气。
愁的不仅是晏从今的好感条, 还有神祠的这段剧情。
目前他们似乎又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先不说线索断在了死掉的刺猬妖身上,即使他们现在知晓了神祠神谕的真相, 说出去也翻不起多少水花。
泉先城狂热的信徒很多, 大概率是不会相信他们所说的真相,就算信了, 也是无动于衷的。
因为对这些信徒们来说, 重要的并不是‘神’是不是假的, 或者祭品会不会死, 而是他们完成献祭之后,‘神’就会实现他们的心愿。
只要能实现心愿,哪怕知道了‘神’是假的,依旧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争抢着献上祭品。
所以要想彻底解决神祠的事情,就必须从源头上把这位‘神’给解决了。
但问题在于这位‘神’很难对付,他不仅是这个神祠副本的守关反派,还是最后害得许鸢一和林月池一死一疯的终极大反派。
原文中两位主角因为摧毁了神祠的地牢,阻止其他人献祭而得罪了他。
为了查清他的真实身份,阻止他继续用这种办法害人,两位主角坚持调查了全文三分之二的剧情,但最后什么也没查到,他每次都能赶在主角找来之前脱身。
尤其是后期晏从今的加入,他几乎都没有再出场过,只需要派晏从今来对付两位主角就够了。
想到这里,沈千祈忽然有点好奇,晏从今为什么会加入反派?
虽然以他的性格来说,加入反派的阵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会甘愿供反派差遣办事。
沈千祈咬着嘴里的橘子果肉,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反派一直没有露过面,所以让晏从今跟着他们可以有效避免他和反派会面,但也不是万全之策,还是得快点刷到他的好感才行。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他出手帮着对付反派,只要反派没了,他应该也不会对许鸢一和林月池下手。
这样一来,任务不就顺利完成了吗!
果然任务的关键还是在晏从今身上,难怪系统要让她去攻略他。
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等到晚上晏从今来找她就行了。
沈千祈收好石桌上的果皮,拍拍手站起身,端着杨梅回了房。
对于等待中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
但沈千祈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她找姜月借到了几本话本。
看话本消磨时间,她老在行了。
时间眨眼来到深夜,如墨的夜空悬着一轮明月,月光如水洗般干净清澈,柔柔铺洒下来。
沈千祈早早地等在房中,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困得脑袋差点砸在桌面上之后,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她瞬间清醒,放下手里的话本,起身走过去开门。
“你终于来了!”沈千祈揉了揉眼睛,困意消散了不少,“都这么晚了,我们要玩什么游戏啊?”
小人偶难得也跟着一起来了,它坐在晏从今的肩膀上朝沈千祈挥了挥手。
晏从今侧眸看了眼小人偶的动作,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跟我来吧。”
沈千祈点点头,关上房门,跟着他离开。
这个点其他人早就熄灯进入了梦乡,除了蝉鸣和风吹竹叶声,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月下竹影婆娑,走在小院回廊上,沈千祈抬头望了眼被稀薄云层挡住的月亮,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晏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现在所走的方向,似乎是要离开姜府。
有什么游戏,一定得等到晚上,场地还得是露天?
“泉先城附近有一个地方,和无归林差不多,只不过那里的妖物只有在夜间才会出没。”
晏从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语气听上去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被丢到那片山林里,他总盼着我能死在那群妖物的手里。”
“虽然一开始我确实不是那群妖物的对手,也真的想过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点。
“可是后来次数多了,我竟也慢慢锻炼起来,已经能打赢大部分的妖物,他也渐渐意识到这招对我没什么用处了。”
谁家锻炼小孩这么硬核。
“他是谁?”沈千祈问。
晏从今眉梢微微扬起,“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我或许应该喊他一声父亲?”
从上次的幻境中出来后,沈千祈知道晏从今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不好,但也没想到竟然不好到了这个地步。
这世上有哪个做父亲的会把小孩扔到妖怪堆里,盼着小孩去死?
沈千祈望着晏从今的侧脸,忽然有些感慨。
他能安全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他一路说了这么多,却完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等等,好像也不是没有回答
“晏公子,我们要去的地方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片山林吧?”
“咔哒”一声响。
小人偶的脑袋转了个向,面向她,伸出小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恭喜你,猜对了。”晏从今的声音随后响起
她倒是希望自己没有猜对。
沈千祈心觉不妙,眼皮狂跳,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说的这片山林听起来好像有点危险,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也行。”
意料之外的,他答应得非常爽快。
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姜府正门口。
白日里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已空无一人,四下一片寂静。
晏从今停下步子,看着眼前这条漆黑冷清的长长街道。
“原本是想让那群妖物陪你玩的,他们认识我,看见我应该只会顾着逃跑,不会在游戏过程中对你下手。”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但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听见他的话,沈千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盆冷水又浇了下来。
“待会游戏开始后记得保护好自己,要是在我找到你之前就死了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什、什么意思?”
晏从今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扯动了一下手里的傀儡线。
“好了,别躲了,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黑暗里一下蹿出来七八个人影,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关了这么久才把我们放出来,还以为是她良心发现,没想到是居然是要来替她办事。”
“都怪那个该死的咒术,等我妖力全部恢复找到了解咒的办法,一定要杀了她解恨!”
其中一位黑衣女子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看着沈千祈,投过来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美味珍馐一样。
“自从被她抓到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人了,这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味道就很好。”
她说着,眼里忽然闪过了一道诡异的绿光,两只手掌也化成了猫爪的模样。
是猫妖。
沈千祈不动声色地朝晏从今挪了几步,比起这群突然冒出的妖物,她觉得还是晏从今更安全一点。
“你们该不会也和刺猬妖一样,都是被派过来杀人灭口的吧?”
“猜对了一半哦,小姑娘。”
猫妖对即将入腹的食物很宽容,舔了舔爪子,好心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们今晚只用带走祭品,原本是不打算杀人的,那个女人,啊,也就是你们说的神,她——”
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紧了嘴,脖子上亮起了一圈符文。
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脖子弯下腰,过了许久,才在同伙的搀扶下直起身,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
又是禁言咒。
看来这位大反派是真的很谨慎,也是真的很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
不过初看原文时,文中一直用的是“他”指代,导致沈千祈便下意识以为她是男性。
难怪要的祭品都是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的男子,这不就是妥妥地拿了剑修复活爱人的性转版剧本吗!
等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所以大后期晏从今会加入她,甘愿替她办事,该不会是因为喜欢人家吧?!
爱而不得,却心甘情愿留在对方身边供她差遣,只盼着有一天对方能够回心转意,认识到他的好。
沈千祈想起下午看过的话本中那段有点虐的早死白月光情节,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转眸看向低头摆弄傀儡线的晏从今,打算说点什么。
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晏从今却忽然兴奋地感叹了一句。
“完成了。”
他眼睫颤了颤,笑着将手里翻成桥的傀儡线抬起,透过手中的线望进沈千祈的眼睛,语气异常温柔。
“准备好了么?游戏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所以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另外:小晏和反派不是女鹅想的这种关系嗷!他会替反派做事其实是有原因的,后面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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