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皆让萧嘉言不知所措,回到相府小院子内,闭着眼睛坐在烛火下时萧嘉言还有些失神。
冲击感实在是太强了,前世那些恨不得要了他的命,把他剥皮拆骨的人,如今一个个站在他的面前,说要看着他幸福,要他早日找到夫人,早日成家,为此甚至让他成为了这一届的洛神公子。
那些明明是想杀了他的人啊!
心底那处压制的痛楚不自觉蔓延开来,沁入脾肺,深入骨髓,萧嘉言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的,重来一世他本以为他可以强大到可以抛开过去,抛去母亲的教导,只做好自己的事情,让自己活的舒心,却没想这些想法统统都在今日彻底破灭了开来。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无视百姓诉求,所以有了今日的洛神公子,有了今日那荒唐的选拔,最后导致他成了那荒唐的人。
他明明已经想好了要离开,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离开这里,甚至就连在意的人也都已经做过告别了,明明已经打算收割完这一波情绪值就离开,他本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举动,可是对上那一双双期待的眼,他还是软了心,答应了选拔洛神公子,给自己找了麻烦。
也不知这一选拔会有何影响。
【可这不是你小时候就有的想法吗?】系统不解的声音在萧嘉言脑海中浮现,【你从小就立志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进入礼部之后更是注重教学,如今京中识字的人比起你去礼部之前已经多了一倍了,你瞧今日的洛神花茶会,已经有多少人会写你的名字了,这不是你努力得来的结果吗?】
【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呢?】
【前世百姓愚昧,如今百姓也改了,定然不会出现前世的场景了,你为什么还要执意离开呢?】
系统不解的声音让萧嘉言杂乱的心越发杂乱,他强行按捺住性子解释道:“系统,我是人,我也会受伤的。”
“你觉得受过一次伤的人会想受第二次伤吗?”
他不会再愿意再受第二次伤,所以,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远离那些会让他受伤的人,离得远远的。
他知道自己懦弱,但即便再懦弱他也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
萧嘉言微微阖眼道:“情绪值应该够了吧,系统,我要见小九。”
系统虽不太理解萧嘉言的选择,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
就在系统的声音落下的瞬间,萧嘉言只感觉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疼痛,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萧嘉言痛呼出声,疼痛感便已经消失了。
【伪宿主,系统已经开启了权限,您可以随时去见您的救赎者。】
【本次消耗的一万情绪值已从您的账户内扣除。】
萧嘉言在床上躺好,心底默念了一句小九,就在默念落下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昏沉沉,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不过几个呼吸间,旋转的画面停了下来。
空旷无人的厅堂被黑色吞没,在黑色中,几缕零星的烛火摇曳着,树枝被风吹动,传来沙沙的声音,随着烛火的摇曳,树木的倒影显得有几分幽深恐怖。
这里似乎是一个破旧的佛堂,萧嘉言朝前走了几步,只见金身的佛祖立于高台之上,透过零星的灯光看去,佛像前面似乎跪着一个白色身影,那身影看着一片雾茫茫,倒是和这佛像相得益彰,摇曳的烛火照在他的身上,白茫茫的雾气带上了暖黄色的光泽。
那身影动作很虔诚,身子绷得笔直,手上拿着拿香,纯白的衣袍看上去像是在披麻戴孝似的,在这没人的庙堂内看着总让人觉得瘆得慌。
萧嘉言忍不住再次上前了几步,他虚幻的身影没任何重量,天空中飘落的树叶轻易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可他没有在意,他目光紧紧的落在着叩拜在佛像面前的身影,快步走进佛堂内。
萧嘉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拜佛之人的脸上,见这人直起身子,绷得笔直的身子显得有几分傲意,颇有些不敬佛祖的味道,见这熟悉的人,萧嘉言的眼眶突然涌现一种酸涩的感觉。
跪拜着的人依旧是一张看不清楚容貌的脸,身形颀长,看气势就不像那种居于人之下之人,可此时他却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对着端坐的金身佛像磕了三个头。
只需一眼,萧嘉言便认出了眼前之人是他的小九,他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小九。
“小九。”萧嘉言喃喃道,因今日发生的事情生出的杂乱的心绪有了片刻安宁,紧接着那种安宁又被更强大的情绪所冲击。
他上前几步,走到男子身后,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可在要触及之时却怎么也不敢,萧嘉言怕,他怕这只是幻觉,是他临死前的幻觉,他没有重生,他根本就没有见到他的小九,他怕。
啪的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萧嘉言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冰冰凉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跪在佛像前的男人在泪珠落下的那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他缓缓转头,目光死死的落在了萧嘉言的身上。
下一秒,萧嘉言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拉着往下,可还没等他半跪下来,那手的主人就带着他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抱着他的人十分用力,像是生怕他会消失一般,颤抖着的手臂抱得他有些难受,可是温热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他的小九。
他回来了,他回来见他的小九了。
他见到了他的小九。
萧嘉言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把头埋进了男人的怀中,泪水肆意而下,他胸膛起伏着,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前世种种痛苦委屈思念与这一世的不确定和压抑,甚至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统统爆发了开来。
他哭得很急,却没有声音传出,泪水穿透他虚幻的身体落在男人的身上,滚烫的泪水似乎把人都给灼伤了,蒲团上的白衣男人改跪为坐,一手揽着萧嘉言的腰,一手落在萧嘉言的背上轻轻拍着,动作轻柔至极,像是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
萧嘉言哭了许久,待情绪稳定了下来,终于把脸从小九怀中抬了起来,哭过的他眼睛耳朵都有些红,见小九一直盯着自己,他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偷偷擦了擦眼泪,另一只手却忍不住握住了小九的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上那温热的手心,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惊得颤了颤,还没等萧嘉言拿回自己的手,只感觉到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暖暖的触感传来,同时他擦着眼泪的另一只手也被小九捉住,两只手都被小九包裹在手掌中,不多时便从冰凉变成了温热,萧嘉言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动作间才发现自己现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小九腿上。
他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手,小九也没有阻止,萧嘉言很轻易就把自己的手拿了出来,他从小九身上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萧嘉言上前拿过旁边桌上的宣纸和毛笔,在书桌前开始磨墨,夜晚的温度有些低,一阵风吹进破旧的佛堂中,萧嘉言虚幻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可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身上一热,带着体温的外袍被套到了他的身上。
萧嘉言回头,只见小九站在他身后,他看不清,只能伸手在小九身上稍稍摸了一下,小九穿的很薄,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小九跳动的有些急促的心脏。
萧嘉言眉头微微皱起,赶忙脱下外袍想要给小九穿上,但却被小九强势阻止了,外袍被小九歪歪扭扭的固定在他身上,也不知小九绑了一个什么结,让他解都解不开,小九顺理成章的在他和外袍做斗争的时候接过了他手中的墨,细致研磨,不多时一行清秀的字体就出现在了宣纸上。
[阿言,别哭,我在。]
字如其人,男人身形高大,他的字体虽然清秀,但看着也有些长,极有个人特点,萧嘉言看着这六个字,眼眶再次一红,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这才忍下了到眼角的泪珠。
[我没事。]
他在宣纸上一字一句写道:[就是好久不见你,想你了。]
想了整整有四年了。
[阿言,我也想你。]
宴九千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自己对面男人的脸,不,那不应该用脸来形容,更应该说是一团看不清楚的迷雾,他只能看见他对面的男人身上都是迷雾,脸上的最为明显,就连身形都被迷雾隐了去,即便是接触到了,抚摸到了,等松手之时再度回忆却也只是虚无。
即便面对一团人形迷雾,宴九千向来带着恶意的眼底还是划过一抹激动与温柔,他一手执笔,一手落在宣纸上,缓缓写道:[我知道阿言不会忘记我,所以我就一直等着,现在终于等到了阿言了。]
字体没变,依旧是那清秀修长的字体,可萧嘉言却见到了其中委屈之意。
他赶忙拉住了宴九千的手,拿过宴九千手中的笔,执笔写道:[小九,抱歉我来晚了。]
顿了顿他接着写道:[不用多久了,小九,若是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宴九千看见这些字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接着眉头稍稍皱起,[阿言,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的意中人根本没有下定过决心来找他,这点宴九千一直都知道,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一起时阿言给他的回答,那时阿言写给他的宣纸他到现在都还留着,那上面阿言是这么写的:
小九,我需要保护一些人,那是我答应过母亲的,也是我年幼时就有的想法,小九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我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我在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人,这辈子实在是太短了,我们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在现实中见面,这是我的态度,若小九觉得我这样不行就另外找一个合你心意的人过完这辈子吧。
那时的他早就把这个拉着他走出泥泞的人看得比命都重要了,怎么可能答应去寻找其他人过完这一辈子,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可是现在,他家阿言说要来寻他,能让阿言放弃那么多人来寻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让阿言伤心了。
或者说阿言保护的人背叛了阿言。
想到这个可能,宴九千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脏都疼了,他的阿言这么好,到底是谁忍心让阿言伤心?
宴九千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一手握住萧嘉言的手,一手小心翼翼试探地写道:[阿言,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大可以先处理你的事情。]
[或者阿言大致告诉我你在哪个城,我马上去找,一年不行就两年,这辈子这么长,就算有阻碍我也能找到你的,到时候我住城里,等你有空想来见我就能见到,就算不来见我也没有关系,阿言,我等着你就好。]
[我不急的,阿言。]
宴九千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他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眼里的温柔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萧嘉言看着这一行行写满了卑微两个字的字体,只觉得心底难受不已。
他确实四年没有见小九了,小九何尝不是已经有两年没有见他了呢,可如今小九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怨言,甚至放低了姿态,就连打探他消息的态度也是小心翼翼。
萧嘉言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小九会因为他两年的缺席在他面前卑微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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