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岁不知道二乐小朋友脑子里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松了口气,还好这群小朋友没有人说话。
他偷偷扫了一圈另外七个小朋友,在心里回想他们的名字,发现看着都很眼熟,无数个名字在胸口盘旋,但就是对不上号,只有刚才一起来的二乐能被他认出来。
太失败了,他明明挺喜欢小孩的,只要不是他家的并且乖巧可爱的小孩……嗯,这样的小孩应该没人不喜欢吧?
二乐让他久违的想起了他上辈子的弟弟,同母异父比他小十四岁的弟弟。他不喜欢这个弟弟,所以很少想起来,那家伙又傻又好骗,谎话连篇但是在某些方面意外的执着。
二乐比那个傻家伙不知道好了多少,都没有对比性,只是和傻弟弟一样好像有点缺乏安全感,很害怕陌生的环境,会不自觉依赖熟悉的人。
青岁看过很多类似的,在傻弟弟身上,在他上辈子的同学、老师、书店老板的儿子、医院同病房的病人、护士、主治医生的大女儿以及偶遇到莫名开始谈心倾诉的陌生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相似之处。
这种现象让他一度很感兴趣,在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输液的时候他就会去看,去观察,在心里推测某个人的动作神情话语是怎样形成的,什么样的环境可以达到这个效果,相似性格的人在不同环境里所表现出的不同……
从人推及动物、植物,乃至目光所及的一切,青岁在自己的眼中赋予他们灵魂,然后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恐惧,害怕自己的冒犯和窥探,害怕一切能够留下痕迹的事物。
啊,思维又发散了!
青岁赶紧把自己胡乱发散的思绪拉回来,专注于眼前严肃的局面。
每次都是这样,越是到了紧张和紧要关头,青岁就会莫名的开始发散思维胡思乱想,非得在极限时刻才逼出点解决方法,或者有时候就直接放弃爱咋咋地。
这种逃避心理就算在这里待了几百年也没有好多少,毕竟摩拉克斯真的很纵容他。
战争……
青岁回想着这两个字从摩拉克斯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是他仍然皱起了眉头。
乘乌选择主动去面对这场终将到来的战争,刚来这里没多久青岁就发现了端倪,孩子们不需要学习认字,但是却要去辨认各种毒草毒花的方位、如何采摘、如何伪装的方法,如果敌人很可怕,不要跑向人多的地方。
青岁当时只是感到疑惑,现在却明白了这些教导的意义是多么的令人震撼。在上辈子的孩子还在抟泥巴折树枝发表中二感言的年纪,这些孩子已经要懂得怎样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生命威胁和判断自己需不需要牺牲。
青岁知道这里的大人一定做好了更加惨烈的准备,但是连孩童都会用这种方法来使利益最大化保留最大的希望,那么形势到底严峻到了什么样的局势?
可是在这里这么多天,青岁并没有看到人心惶惶和恐惧蔓延,甚至每天都有人去采花放在心上人的窗前,老人们每天都会穿着最简单的衣物,围坐在聚落的边缘和守卫们聊天,晚上再回去,小孩子每天快快乐乐的跑来跑去玩游戏,大人们去周围打猎获取食物,时不时还会聚个餐。
青岁不明白,这和他看的任何一本小说里写的都不一样,是因为天生乐观的性格吗?可是这里的人来自四海各地,就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性格吧?
他问过摩拉克斯,但是对方说这个问题他也在观察,他说这里的人和以前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或者说每个人类都不一样,他一直都在观察,如果青岁想知道的话也要自己去观察。
于是青岁抱着这个疑问一直到了现在,他其实想问问这里的孩子,毕竟也是当事人,但是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那就继续观察好了,也能得出答案,只不过慢一点而已。
孩子们的棚车和装着衣服被褥等物资的车混在一起,这些东西都是除了人类之外的物种不需要的东西,方便藏匿和逃跑。
青岁坐在久违的昏暗空间中,从狭小的缝隙中窥见外面的天光,微弱的光线落在他眼眸中,像是一弯明月落在了甜丝丝又澄亮的糖水中。
算算时间,他来到这里大约有六百年了,中间有一百年在净化第四王座,在这个世界游历五百年,天上的星辰明灭更迭,却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上辈子的事模糊又清晰,系统自从那次更新了pv之后又没了动静,两边的时空流速好像差的很多。
他跟在摩拉克斯身后,走遍山川溪流,时光好像在他们身上流逝的格外缓慢又飞快。从前二十年已经是他拼尽全力得以存活的人生,而现在两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摩拉克斯与他的旅途从来没有停下过,于是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都不过是匆匆一面就别过,他从来也不去想他见过的那些生命现在怎样了。
青岁微微转头,看着身旁神情严肃的孩子们。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他现在突然明白了一点,如果摩拉克斯要留下来,守护这里的人,那么从此以后他所见都是离别。
被他所守护的人、爱戴他的、敬仰他的、信仰他的那些脆弱又坚韧的,被神明所爱的人类。
神明拥有漫长的生命,也就将面对无尽的离别。
因为离别已经平常,所以剧情中钟离见到若陀时才会那么难过,流露出那种能够被轻易察觉的疲惫。对于他来说,重逢是何其珍贵的一件事啊!
青岁慢慢悠悠的在脑海里努力回想这几百年自己是怎么过得,感觉不仅没有长大甚至还变得更幼稚了,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魔神生长期太漫长的错。
什么?小吉祥草王?那是谁,现在的我不认识。
他只是个五百岁的宝宝罢了。
“警戒!”二乐压低声音轻喝道。
周围的气温骤降,七个小孩动作利落的从脚底的暗格里掏出野兽皮毛制成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青岁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微光环绕在每一辆棚车的外围,让气温不至于降到冻死人的地步。
他们走的路和先锋队不是一条,按照乘乌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这些孩子起码能有一半可以活下来。
说起来,如果敌人是蛇的话,这个急冰蛇,能吃吗?
性寒的不好煲汤,但是可以切成蛇肉拼盘做成冷菜,提瓦特的蛇应该也能入药吧?那蛇胆蛇骨头蛇皮蛇鳞什么的都是好东西啊,说不定就有什么特殊的药性。
希望等下摩拉克斯打的慢一点,给那个急冻树王蛇留个全尸,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青岁想着想着就开始美滋滋起来,对于即将到来的测试题的一点恐惧也化为了期待。
想到吃的,青岁顿时把社恐克服了大半,小声问二乐:“你会做饭吗?”
二乐一愣,完全没想到青岁会跟自己说话,激动的脸唰一下红透了,差点没控制住音量:“我会!”
青岁被他吓了一跳,惊讶的想原来真的会有人能一秒脸红而且能明显看到!好神奇!
“那,急冰蛇能吃吗?”
二乐被问的一脸茫然,什、什么?
急冰蛇,不是敌人吗?可以吃?
单纯的小孩冒出了一脑袋问号,但是偶像提问怎么能不回答呢!所以二乐小朋友十分诚实的回答:“我不知道,没有吃过。”
青岁也没有太失望,微微感叹道:“好吧,没关系,等会儿抓几条试试。蛇羹很好吃的,蛇汤可鲜了。”
二乐乌黑的眼睛中倒映着对面白金色长发,像是落入了一片晶莹的碎光。
“那阿路哥哥就不用死了对吗?”
旁边的小女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微微前倾,呼吸急促:“真的吗?你可以把那些可怕的家伙抓起来?哥哥不用死了吗?”
二乐忙对青岁道:“这是阿河,是阿路的妹妹,他们家只有阿路和阿河两个孩子,但是阿路是我们当中打架最厉害的,所以族长说,如果遇到了要杀我们的家伙,阿路就会第一个把它们引走。”
青岁感到惊诧之余还有更多的疑惑:“你们……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
那个名叫阿河的小女孩,看起来才三四岁的模样。
这个问题每个孩子都会,他们都看着青岁,忍不住想要亲近的心思,于是纷纷开口。
“我知道!死掉之后,家里就能多出一份饭!”
“不对,阿娘说死掉就是永远不会回来。”
“永远是多久?”
“嗯……大概是等到我们变成七树爷爷和甜果奶奶那样,也不会再见到死掉的人了!”
“死掉应该是很疼的,阿爹说比饿肚子和摔断腿都要疼,特别可怕!”
“族长说了,死是可以保护大家的东西!死掉了就可以成为大英雄,会刻在很漂亮很漂亮的石头上!”
青岁听着他们的话,想了很久才到:“死确实很疼,我只见过一种死亡,只能说这个给你们听。一开始是呼吸变得很快很快,都来不及吸气呼气,然后就会卡在嗓子里,气吐不出去也吸不进来。
他按住胸口心脏的位置,是完全可以自己操控的频率。
“然后这里,感受到了吗?会开始胡乱的跳,完全不受控制,把胸口搞的一团糟,很讨厌。吃不下饭,再饿肚子也不会叫,血会漫过胸口从嘴巴里溢出来。然后牙齿、鼻子都会流血,身上出现各种很丑的斑点。
到了快要真正死掉的时候,就会开始睡觉,一开始只是睡到中午,下午,晚上,最后一次睡着了,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青岁伸手抚着阿河的头顶,眼眸中的光像真正的糖水一般流进孩子们的心里:“所以,如果你哥哥被赋予用死亡保护大家的职责,那么他已经是很勇敢的英雄了,英雄不必非要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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