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节轰轰烈烈的落幕了,但是人们仍旧迟迟不愿散去,在赤霄树下三三两两唱起歌谣,热闹非凡。
李幼如和微生敛在河边看了一会儿人们放河灯后才慢慢离开。
李幼如边走边问:“阿敛刚刚许了什么愿?”
微生敛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上去看了眼树上的样子。”祈愿也不过只是顺手而已,他内心这般想到。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李幼如笑了笑,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令微生敛有些在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问。
微生敛沉默许久才问:“那你呢,你在柳芳院没有发生什么吗?”
李幼如盯着他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缓缓摇着头,“阿敛都不愿意跟我一块进去,现在关心我太迟了!”
“那种处境下我进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而且……”他说到一半便停下来。
“而且你自以为这样对我是件好事情。”李幼如接着他的话说,声音很平淡的,“可惜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只是稍微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
青竹之母的行为有些怪异,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萤卓所认识的人基本都不知道长今城发生过的事情,宁国公府和李府都觉得此事丢人,没有明面上公开抓捕。
随着时间流逝,李幼如知晓总有一日自己会彻底被遗忘,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毫无声息的活在某一处。
但是微生敛的出现则完全是出乎意料,一次又一次打破了曾经为自己设下的界限。
“……没能在原地等你是我食言,你不悦尽管直说。”
“我没有生气。”李幼如回答得很快。
微生敛紧皱着眉头盯着她瞧:“明明就有,何必假装毫不在意得样子,我并不是那种逃避责任不愿承担的人。”
“这点无需阿敛操心,该讨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做的。今日暂且先不用,日后可要小心些。”
李幼如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仿佛见了鬼般一瞬间身子僵硬了。
对于微生敛而言,这还不如直接骂他一顿。
眼见少年一脸复杂郁闷的神情,李幼如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心中刚刚阴郁的情绪瞬间散去不少。
阿敛某些时候直率得令人惊异,虽然大多时候都很别扭,本性却不坏。
这一点与自己大为不同,像阿敛这般大的时候,李幼如确认自己应该比这人嫌狗厌得多。
她抬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夜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了。”
“等等,这次我们绝不能住同一间房。”微生敛回忆起上次的情形,他脸上闪过阴翳的情绪,“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步的。”
“上次是意外,这次总不会也有意外的……”
李幼如话音刚落,忽然眼角余光里闪过一点芒光,还未来得及辨认出那是什么,眼前场景一转,自己就已经被人扯入一个紧实的胸膛里。
而后是数道呼啸的疾风,叮里当啷的砸落在他们脚边。旁边路过的人群纷纷发出尖叫,慌不择路的朝四周逃散而去。
她终于看清了那些寒芒是什么——玄羽箭,同普通的箭矢不同,这种羽箭一旦勾入□□便难以取出,昂贵且寻常人根本无法拿到。
李幼如被微生敛单手拢住腰身紧靠在他怀中,少年的目光变得冷厉且充满敌意,周遭的气息也变得危险窒息。
微生敛另一只手已经抽剑出鞘,刚刚听到的声响就是他挡住箭矢发出的撞击声。
“高处三个,底下只怕还有他们的人。”李幼如压低声音靠近微生敛的耳畔,“找机会走。”
微生敛稍微垂眼看向她,“他们追击的是我。”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不会牵扯李幼如进这场刺杀里,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话,只要他迎战就不会害得周围人遇害。
他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柄,搂住李幼如腰身的手却松开了。
“你在这只会拖累我,快走!”
李幼如感到自己被用力推入一处木板后,再起身望向街道时,少年已经极快跳上了刚刚箭矢射来的屋檐上,剑光一闪,身影如风般袭向埋伏的人。
这场刺杀显然不是突发的,而她只要按照阿敛说的话去做,就能从这里安全脱身。
可是仅仅只几眼,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从尘封的记忆中唤起,阿敛的剑招她曾经见过,曾经长今城中的第一剑客也是用的这个流派。
他和长今城那些人有联系,而且比她所猜想的更加接近。
李幼如胸膛心脏急促跳动着,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老者临终前说的那句话。
‘救不了,就放下吧。’
阿敛不也说了吗,自己在这儿只会拖累他。只要再等多一会儿,刚刚闹出动静的人们就会引来镇上的守卫,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远处刀剑相接的刺耳争鸣声愈演愈烈,暗处里的刺客们都已经倾巢出动,将阿敛围困在人群中央。
微生敛拼死抵抗着,他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那面罩下的脸。
“谁派你们来的?!”
“等你见到阎王时再问他吧!”最先与微生敛缠斗的刺客挥舞着双剑,他边说边同另一侧的同伙用手势打暗号,很快就有一个身形矮小的黑衣刺客手握小刀从微生敛的身后悄悄摸了上去。
“那就别废话了。”微生敛弯身扫腿躲过身后偷袭的人,趁对方来不及回防,手挽剑式一招刺入对方的喉咙。
再拔出便是血如涌注,猩红温热的鲜血溅射在他白净的面庞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也沾染了他身上今日刚穿的衣服上。
未曾将血甩净,又是一剑横劈向身侧围攻而来的三个人。
使双剑的刺客颇为惊讶:“不都说微生敛是个废物世子,你用的这是什么剑术!”
他只听闻微生敛参军三年,可是从未听说他的剑术有如此精湛,若非如此长今城的那些人怎么会迟迟不让他继承世子之位。
微生敛却根本不回答他,如他先前所说,接下来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
杀了一个,还有六个。
此处的人早就躲避进了房屋里,颤颤巍巍听着外头有刀剑冰冷的碰撞声,人死时发出的痛苦叫喊。
眼见情形不对,躲在最远处观察局势的弓箭手重新搭上了弓弦,他全神贯注瞄准了那恍若杀神一般的少年,对方身上的早已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剑刃不断滴落鲜血在地。
终于看准了一个空挡,弓箭手还未松手发箭,脑后便昏沉袭来。最后的意识便是松手射出箭矢,玄羽箭带着最后一丝余力划破天际飞射而出。
箭身没入微生敛脚边地缝中,他向玄羽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这支箭本该瞄准的是他的额头,却不知为何最终偏离了方向。
“咳呃,你这该死的东西。”持双剑的刺客已经重伤半跪在地,迟迟没有力气再起身与微生敛争斗,只能口吐鲜血恶狠狠道:“算你命大。”
微生敛将目光放回他的脸上,“只会如丧家之犬般狂吠,看来你的主人也只不过是个草包。”
“呵哈哈哈,”半跪在地的人突然狂笑起来,“我们败了,可是你又能得意到几时?极乐引的滋味你应该感受到了吧?”
“原来如此。”微生敛冷笑一声将剑刃抵上他的喉咙,“我本想留条命让你好去向那个草包复命,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微生敛,极乐引是没有解药的,但是却会因为气血翻动而被唤醒。我真想知道,绝望来临时你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吗!”
他大吼着将脖子主动迎上刺入剑刃,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匕首此刻才终于有了机会扎入少年的薄弱处。
叮——!
匕首被弹落在远处,又是一支玄羽箭从暗处射入在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箭所打断,刺客终于不甘地躺倒在地了,他瞪大双目看着箭来的地方,血沫溢出嘴角却说不出话了。
微生敛缓缓抬首看向那身处黑暗之中的人,从未想过她会出手救自己。
他浑身都是鲜血的味道,可鼻间却还能闻到刚刚在摊贩上买的蜜兰茶的兰香味,明明是不该出现的,却偏偏在此刻出现了。
不知为何,此刻他浑身冷热交替,有种脚底轻飘飘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的感觉。
意识也不再清明,慢慢地视线只能容得下远处那一个小点,明明前一刻他还身处被埋伏的危险之中,可现在却精神逐渐松弛。
沉闷一声,少年昏倒在尸身满地的血泊之中,而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缓步走到他面前。
李幼如顿了一下身子才俯身去探他的鼻息,猛然发现昏倒的人已经开始发起高热,而且眼下和唇色逐渐开始发青。
“……阿敛?”李幼如轻唤了他一声,“你怎么能毫无防备就在这里睡着了。”
过往恐惧的事情浮现在眼前,第一剑客宁陆持剑追捕她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而阿敛极有可能就是师承那个被自己划伤了眼睛的男人。
她最狼狈的模样都拜那段时间所赐。
而刚刚在高处拿起弓箭时,她心中犹豫了,要不要救下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年。
似乎在面对他的时候,过去的李幼如就会从身躯某处角落中告诉自己,这个少年一定同宁国公府有莫大的关系,抽身而退才是最好的。
李幼如凝视着微生敛的面容,少年的气息已经紊乱,可手边却仍旧还紧握着剑。
而就如同他们的初见,李幼如救不了自己,放不下他。
老者的话仿佛洞察了她的未来,却仍旧阻拦不了她往命运的方向一头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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