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身下人脖颈处留下的淤痕,李幼如神情恍惚又恐惧,刚刚她对着阿敛在做什么?
那只不过是梦,不可能会在萤卓见到的人,梦中人说的话更不可能当真的!
可是,为何两人会如此相像。李幼如心知肚明自己不愿意去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故作乐观觉得这只是偶然,世间相像之人何其的多。
若是那病弱早早就被送到古庙里养着的孩子,即使活下来到了这般的年纪,也不可能习得武艺,如同眼前的少年一样有气力独自跑来萤卓。
许是她的神情过于凝重,微生敛本想骂人的话语都变得难以说出口,最终只能愤愤说:“…想杀我的话,何必又千方百计来救我!”
李幼如欲言又止,最终垂下手没有开口,此刻她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解释刚刚的行径。
微生敛摸着自己还有痛感的伤口,心中既有愤怒,又难以言说刚刚感觉到的心痛。
他还能感觉到嘴边余留的苦涩味道,昏迷之中也并非全然失去了意识,至少他不会傻到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思及刚刚发生的事情,微生敛便感觉刚退去的高热又卷土重来的势头,可会做出这种口对口渡药的事情,为什么转头便又如仇敌般紧掐住自己的脖颈。
那切实的杀意他不可能辨错,可是那是为了谁?
微生敛道:“刚刚并非你的本意,对吗。”
“……”
李幼如目光中的仍是自己留在他脖颈上的伤痕,红色的指痕像是自己溢出的不堪,打碎的是她自以为是的傲慢。
她语气仿若坠入冬月带着凉意:“事实都已经在你面前,你还不愿意相信我刚刚做了什么。阿敛,你好天真。”
李幼如露出含带些许残忍的笑意,手轻划过少年的眉眼。
“你都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真的……”李幼如心中一紧,笑容也渐渐隐去,“很可怜。”
就如同她当初一无所知的被宁石清诱骗交出真心的时候,她从不希望阿敛真的喜欢自己,不如说那样的情况就是最糟糕的。
微生敛只仰望着李幼如陌生又疏离的神情,内心仿佛有针.刺过肺腑,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看清了她眼底的眷恋与怜悯。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事实此刻无需再多追问,透过自己,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微生敛咬牙问:“他是谁?”
“我与他差点成亲。”李幼如简短答道。
成亲。这两个字词在微生敛心中不断盘旋着,变得很不是滋味,以至于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语都变得像是口不择言。
“所以你救我,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微生敛本想坐起身来质问,可是李幼如一动不动压在身前,他才作罢。
李幼如凝视着他许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不重要。”
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初见并没有一丝喜悦之情,更不必说其他。
“哈!看来我还要感谢那个男人,否则你也不会连救我两次性命。”微生敛只当她是默认了,这一次撑着病痛的身子他也将李幼如推开。
“所以你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上留情了,对吧。”
李幼如却只是嗤笑一声,“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若是固执己见,何必还问你这个问题,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装傻,若是后者你也不要糊弄我,我只是想听你说句实话。”微生敛很是坚决,并不因为她的冷漠而退怯,“今日既然说开了,我们不如敞开了说话。”
“我很累,改日吧……”李幼如扶额就想离开,可却被猛地拉回床榻间。
身后有厚实的被褥不至于摔痛了身子,可是随之而来是紧迫的身躯压近,她被制住了行动的能力。
见她面露讶异,微生敛淡淡道:“你该不会忘记了吧,这一招还是我跟你学的。”
他们初见那夜时,李幼如便是这样将他反压制在地,轻易卸去他的反抗。
“我们似乎不这样就没法好好说话。”微生敛道,“可是你说话的时候,我又总是在想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幼如虽然有些惊奇于他学东西之快,当时屋内很暗几乎看不清什么,但微生敛却在这一次经验中学会了如何运用这种技巧。
“阿敛的话我不敢苟同,我大部分时间都很坦诚的,特别是对你。”
“是吗,那就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李幼如叹了一口气,自知眼下局面是不能糊弄他了,“我学医时便承继了这份责任,救死扶伤,同寻常大夫并没有什么特别。”
微生敛却仍旧不放过,“那么你的箭术呢,我在木屋中从未见过弓箭,但是你却不像仅仅只是学过。”
“……嗯,算是少时的兴趣?”李幼如总不能说出自己究竟是在哪儿学过这些,顺带不经意提起自己的疑问,“而且我对阿敛的剑术更加好奇,你学剑几年了,师从何人?”
微生敛明显一顿,目光稍有犹豫可片刻之后就坚定了。
“我学剑五年,只是教我的人与我并不是师徒关系,他并不想有正式收徒弟。但也算我半个师父,是一个叫做宁陆的剑客。”
果然是第一剑客宁陆的学生,李幼如面上不露动摇,这一点也同她在长今城时听说的一样,宁陆虽然剑术超群,可是座下从不收徒弟,即便是尊贵如皇子身份的人也同样一口回绝。
这样的人却能够为宁石清所用,并且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几乎就是一个谜团。
“你和他的关系很好吗?”李幼如问。
微生敛没有否认,“他有时候也有点烦人,但剑术无可指摘。”
“原来如此。”李幼如满怀苦涩,但又有些感慨。
当初她也曾想过自己能随宁陆学习剑术,背地里也曾模仿他一招一式,如若不然也不可能在那一夜见到阿敛所用的剑招时就认出来了。
宁陆对她也只不过视作一个奇怪的闺门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教授剑术。可当自己逃婚离开长今城时,奉命追回的人也是他。
当他们对峙时,李幼如曾模仿那一招一式反击他时,他眼中有明显的意外。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被逼至悬崖的李幼如无路可退,只能拿剑做最后一搏。
“很意外吗?一个女人用剑,还是因为我居然能用剑划伤你的眼睛?”雨水流进她的眼中刺得酸痛,可是她却因此更加兴奋,因为剑招成功将眼前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伤到了。
宁陆当时的神情因为雨势没能看清,可是眼睛处顺着脸颊划下的鲜血却是记忆中的一抹亮色,是当时她阴郁苦闷的人生难得痛快的时候。
可宁陆眯着受伤的眼微调正了站姿,剑锋切开雨幕,“剑快,但后劲不足。”
那一剑若是更加有力,就应该废了宁陆一只眼,让他每每看见这道伤疤就该想起曾有人给予他的耻辱。
李幼如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剑,可如今唤醒的记忆却清楚告知她自己,她从没有真正放下过长今城的过往,包括那段无处可逃的日子。
察觉到她的兴致忽然低落,微生敛问:“你认识他?”
他实际上并不觉得李幼如可能认识宁陆,只是直觉却告诉他,就是当他提及宁陆时,眼前人的情绪便骤然会有变化。
微生敛先是比较了一下自己同宁陆之间的容貌,感觉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非要说他们看起来都很有男子气概?
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李幼如是一无所知,只是她短暂失落之后很快就恢复过来,“不认识,只是我想阿敛果真很优秀,我该不该这么贪图你呢。”
“我要听的不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语。”微生敛不满道。
李幼如笑笑并没有反驳,也没有顺着他的话语继续说下去,而是手指轻敲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少年却说:“你先前那般无赖的行径呢?现在却故作矜持起来,难道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吗?”
“所以你不喜欢我这样子了?”李幼如很是坦然,她已经不由他带着情绪而走,“阿敛不喜欢我将你当成其他人看待,那么我们之间便恢复成最干干净净的模样。”
此话一出微生敛无语凝噎,一股怒火又腾得从胸口烧起,心中想的是这个女人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笔勾销。
未等他开口,李幼如又是甩出一句。
“而且这些也不是首要任务,阿敛忘记你来这儿的原因了吗?那些追杀你的杀手随时有可能会再次刺杀你。”
“还有呢。”
出乎意料的是微生敛只是目光灼灼看向李幼如,耐心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四目相对,李幼如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缓缓道:“阿敛不会一直留在萤卓的。”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现今留给他们的时间便更加少了。李幼如没有想到阿敛为何突然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他生出了报恩的心情吗。
“若我……”微生敛话语刚开了头,忽然有道声音横插而入,“阿游姐,你和阿敛哥哥在干什么?”
柔儿歪着头从屏风处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他们一上一下的姿势,忽而瞪大了眼睛说:“啊,我知道了!”
“你们是不是在打架,我有看过隔壁姐姐也和一个哥哥这么做,但是爹爹就不让我继续看了。”
她话音刚落,刘子峻在门外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柔儿!我都让你在门外先敲门再进去,快出来!”
“哎~可是我也想和阿游姐一块玩~”柔儿还是听话的往外走,门外便传来刘子峻斥责柔儿的话语,命她出门不许待在家里闹事。
李幼如和微生敛的秘密谈话就这么无疾而终,最后也没能听到微生敛口中究竟想说的话,而少年也垂丧着头坐在床头沉默着。
李幼如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想着刚刚刘子峻应该是有事找她,便起身要出门去。
临走前她的衣袖再度被人轻拉住,回头望去,微生敛也已经抬起头看向她,认真道:“我明白你有很多不安的事情,所以我会思考完以后再告诉你,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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