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但温袄毫无愧疚感。她无事求他,还要看他什么脸色?
看一眼方才被自己吵醒的崔旧隐,她眼中毫无歉意,道:“不错,你是伤了,但也不是残了。崔郎君还没到半身不遂的地步吧?”
崔旧隐见她如此一副挑衅嚣张做派,心中纳罕为何这人变脸这样快。长眉微挑,玄青瞳仁微冷,身体微微紧绷。
小六眼见着两人又吵起来,忍不住弱弱出声:“姐姐……哥哥不是故意的。”
说完,小少年又期期艾艾看向崔旧隐,道:“哥哥,姐姐不是针对你,她心肠很好的,方才还让我再去为你抓几副药。”
崔旧隐黑发散落身后,白衣文弱清雅,唇色微白却水润,如枝头绽放的桃花。闻言嘴角绽笑,眼中却清泠泠一片:“看不出来,温姑娘还是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温袄抱臂转身,不想去看那张清媚妖气的脸。思索一番又气不过,转头冷笑道:“我还真就是!”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崔旧隐吃她的用她的,她何必理亏。她才是老大,老大才不会低头,想说便说。
她道:“收起你那副样子,少对我冷嘲热讽,我才不欠你什么。现在是你欠我银子,我才不受你的那份窝囊气!”
“若真有本事,你就说你不用我买来的药啊,崔郎君,你敢吗?”
崔旧隐撩起眼皮。他长眉入鬓,肤色雪白,唇色润泽,除却一头乌发,浑身上下几乎都是雪白,如此看来便是清冷如谪仙般的人物。
可他偏偏生了双狭长凤眸,眼睛斜斜勾出一片落拓意气,观之便在仙气之外多加一分风流,看起来有种飘逸的媚。
而这分媚很不得温袄青眼。
她觉得这人就是这般妖里妖气,心思深沉,背信弃义。靠着一张脸得到好处,转头便翻脸不认人。
思来想去,她背过身嘟囔道:“装模作样!”
崔旧隐许久不作声。
眼前的姑娘身子纤弱,崔旧隐却知道她并不一般。温袄早已洗去脸上的黄泥巴,但衣物朴素,连日以来也再未梳理过发髻,因此看起来发丝微乱,头顶处毛茸茸的,顶着一张翘白\粉嫩的脸刺激他。
有种近乎天真张扬的顶撞之意。
这与她给他的最初印象着实不符。若不是她人就在这,崔旧隐要以为她被人调了包。
“既然温姑娘如此厌恶我骗了你,又为何要替我抓药,为何救我?我着实不懂。”
这人拿了好处便装着呗,为何要这样什么事都弄个一清二楚?
“你用不着懂。只记得养好身体好好活着,等往后萧明璋落到你手上,你别放过他就成。”
温袄瞪他一眼,不再理会他。
转回头一门心思地熬药,不间断地用那柄破扇煽火,鼻尖渐渐沁出汗意,脸颊被焰火烤得发红。
一旁的小六见两人安分下来,这才打算出去买些吃的回来。温袄见状叫住他:“小六,再给你一些银钱,你顺便去孟氏布庄一趟,问问掌柜的信送到没有,再打听打听今日京城的消息。”
温袄没说打听什么消息,但小六爷清楚。被他领回家中的这两人身份都不一般,身后还都有些麻烦。
但他不后悔,他心中想这么做,便做了。
小六离开后,小玉便觉得屋内有些安静,待着不舒畅,半刻钟后独自去了院里捕蝶玩儿。
没了其他人,屋内顿时更加安静。等到时候差不多,温袄将浓褐的药汁滗出,端给崔旧隐。
“喝吧,这是最后一副了,我叫小六去给你抓了。”
温袄还是有些小心思,当面说清自己的付出,毫不遮掩。
崔旧隐闻言,睫毛颤动,对温袄司马昭之心了然于胸。他垂眸接过粗海碗,仰头一口闷下药汁。
温袄就站在他身侧,见他面不改色,眉眼柔和地吞咽,便清楚他其实是想快些好起来的。
没被打败就好,他往后定是令萧明璋头疼的敌手。
接过崔旧隐递过来的碗,温袄转身便走,不想在他身边多待一刻。
“温姑娘当真同萧世子有仇?”
温袄停住脚步,转头看着他的眼:“和你有关吗?”说完后,也不看崔旧隐的神色,转身就走。先前跟他提合作之时,他压根没信她。现在又想知晓,她还不奉陪了。
见她要走,崔旧隐睫毛微颤:“温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我是认真问的。”
听见他这般说,温袄定住脚步,思虑一番后折返回来,盘腿坐到崔旧隐的对面。
“说句实话,我现下也不想要回报。即便是我想要什么,但你也拿不出来,可对?”
崔旧隐垂眸看温袄,不语。
温袄不去理会自己的言语是否刺痛到眼前这位贵公子的大丈夫尊严,支着下巴继续道:“我就要你往后与萧明璋相斗的时候,不要手下留情。”
“也许没有我的话,你未来依旧不会放过萧明璋。”
“但是给你用药,帮你一把,是我现下自己仅能为自己做的一些事情。”
说完,她对上崔旧隐的眼:“你是不是有些听不懂?”
崔旧隐蹙眉,指尖轻点,眸色寂寂:“我的确不懂你。”
如此不求回报,到底是好心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
温袄叹口气,见他方才乖乖喝药,难得对他语气平和:“你不必懂,就当作我一厢情愿,就当我冤大头,甘愿给你这些。”
崔旧隐观她眼神,便觉自己被当成一只待宰肥鹅,直待喂养得够肥,到了时候,她便将他放血剥皮,拆吃入腹。
“你从前对萧明璋,亦是如此吗?舍出名声,舍出精力与时间?”
真是多疑。
见他面露疑惑,温袄皱眉道:“我可没图你什么。“
说完她就要出屋,不想同恶意揣度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崔旧隐在她脚尖迈出门槛的刹那,开口道:“温姑娘。”
温袄回眸:“有事?”
他冷冽的玄青瞳仁泛着光,白衣墨眸,乌发披肩:“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别在我身上下功夫,我自身难保。”
温袄神色淡淡:“哦。”
见她不当一回事,崔旧隐面容更加冷肃:“温姑娘,靠近我对你没有好处。我帮不了你。”
温袄被他磨磨蹭蹭烦得不行,索性又叹口气回去坐在他面前,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你能不能不要温姑娘温姑娘的叫?叫着不累嘴吗?我叫温袄。”
崔旧隐眉宇微微下压,对她的靠近产生不悦情绪,但还是道:“温袄。”
“我不知晓你靠近我到底又什么目的,但我的确帮不了你,也奉劝你,早些收手。”
见他防备的模样,温袄着实觉得苦恼:“我说过很多次,没想要你做什么。”
“你若是觉得不安心,不如你将那些药折成银钱,再写张欠条给我。就当是我借与你的,等你将来有能力,再还给我。”
温袄从没见过这般冥顽不灵的人,威胁道:“若你还是不愿,孤注一掷认为我有所图谋,那就别用我的东西!”
“总不能你一边用我东西,还一边将我不当人看。”
崔旧隐看向她因气急而亮起的双眸,抿起唇角:“温袄,你不必再替我买药。”
温袄闻言,眼睛倏地睁大,上上下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皱着眉无话可说。
半晌,她才死心,怒道:“既然你认定我有所图谋,那我也不为难你。不用就不用。”
气呼呼起身,留给崔旧隐一个无情地背影:“谁求着你用了。”
反正在书中,他活到了最后,活得好好的。她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识好人心!
腹诽够,温袄又忍不住懊恼:呸呸呸,她才不是狗。
一时安静下来。
湿气蒸腾,旭日东升,门外巷道中行人往来脚步声渐渐纷杂,温袄郁闷的心情渐渐如天气般晴朗明媚起来。
小六回来时,温袄托腮坐在门槛上,正对着院门,表情麻木,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姐姐,我买东西回来了。”
温袄回神,连忙起身从小六身上接过东西,叫上看蜜蜂的小玉一起回屋。
“姐姐,我买了些胡饼,还给哥哥买了药。”小六说着,将剩下的银钱交给温袄。
温袄收了钱,闻言看一眼角落神色平静的崔旧隐:“我出钱,你出力,可偏偏有人不想领你的这份好意,小六还是别再白费力气了,吃力不讨好。”
小六闻言看向崔旧隐。他对待小六与温袄截然相反。面对温袄疾言厉色,对小六则是温言软语,十分温和。
“哥哥,你不吃药怎么会好呢?”小六甚至来不及回答温袄,急匆匆冲崔旧隐出声。
崔旧隐咳嗽一声,脸色更白,抿唇不语。
小六信了崔旧隐的话,不由遗憾:“哥哥,那你伤得这么重,可怎么是好?
温袄见状站出来每人手中给塞了张胡饼,,坐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还有办法。”
“对了小六,先前让你去布庄还有打听的事如何了?”
崔旧隐看着手中多出的一张饼,看向温袄,见她道:“吃呗,总不能我们吃你看着。”
“你不信我,还不信小六吗?这饼还有药钱都算在小六头上,你就当欠小六的。”
说完,她又淡淡嫌弃道:“懒得和你这种人计较。”
崔旧隐看她一套接一套的言辞,面色平淡。
“姐姐,布庄掌柜说信已经送到了。今日我要离开时,他对我说:‘要多少银钱,都行’。”
温袄悬在空中的心放下稍许。娘亲知道她平安便好。随即,她又思索该向薛掌柜拿多少银钱。
“那其他消息呢?”
这句话是崔旧隐问的。
温袄看他一眼,他没动手中的胡饼,眼神平静地看向小六。
小六微顿,看了看翘首以盼的温袄与神色平淡的崔旧隐,道:“今日官府还在寻找姐姐,听闻太师府小姐寻了相熟之人萧世子帮忙,他们也在找姐姐。”
“至于哥哥……我听人说军头司已经封锁城门,等到步军司准备好后便会一起挨家挨户全城搜查。今早回来时已经看到官兵在街上巡逻。”
一时没人出声,心中都有些沉重。
这意味着,搜查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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