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清很快就提着魔族向诸位长老说明了山海境的情况。


    一位长老不解:“西象门原本不是找了事务堂的一位弟子去的,你怎么……”


    “山海境开启前,我与他调换了。”


    “那中止令呢?”


    “顺手拿的。”凌清清很坦诚。


    中止令原先就是给守门者来维护山海境的天地规则,以及应对突发情况用的,最开始的阵眼也不是在幻境中心,而是设定在四象门中的其中一门。


    但随着云行宗数代人对山海境的不断改造、加固,导致阵眼越来越偏,守门者既然被限制行动范围,中止令也就变得毫无用处了。


    凌清清并非通过寻常弟子筛选方式进入云行宗,所以在此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进入过山海境,只是觉得中止令或许有用就顺来了。


    云行宗明令禁止弟子在掌事长老未允许的情况下,调用库中令牌。可是……


    掌事长老捂脸回忆,这块闲置了百年的令牌好像是他半个月前整理库房时,自己丢到事务堂外边的台子上的。


    “……”


    掌事长老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这些事暂且不论。”


    魔族已由武昭长老带人扣下,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审问,可外面那些人该怎么办。


    殿中静默许久。


    “暂且让他们自愿去留吧。”坐在前座一直沉默着的青衣老者终于开了口。


    天险峰峰主莫青禾。他是十二位内门中资历最高的一位,掌门离宗这段日子,也是由他暂且接管门中大小事务。


    底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唯独云颐子应得起劲,拍手说好。


    除却魔族外剩下的一百名弟子,最后选择留下的只有六十余人。


    山海境内磅礴诡谲的景象足以慑人,将夺令之争放到幻境中去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磨砺弟子心性。多次置身险境,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这份恐惧,是以历年的山海境考核也有不少人是自愿放弃机会。


    事务堂弟子很快就将留下的弟子带走,九华殿外空荡荡一片。


    云颐子伸展臂膀,打了一个哈欠,厚着脸皮决定“包庇”弟子,拽着凌清清就要往外边走。


    凌清清没有动,只是垂目站立原地。


    云颐子也知道自家徒弟死脑筋,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坚持不懈地想拽她离开,一捧一踩的嘴皮子功夫早已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将功抵过,若非清儿突发奇想跑去山海境,也不可能发现那魔族。若叫魔族潜入云行宗,那还了得。况且那几个老头不是也没看出来……”


    诸位长老面色铁青,他自己不是也没能发现,摘自己倒是摘得干净。


    凌清清摇头:“不是我,是苏霖发现的。”


    “反正都一样。”云颐子毫不在意,一面拖着她,一面向身后几位长老指指点点,“愣着干嘛,该审问的去审问,该排查的去排查……”


    武昭一向看不惯他,咬牙切齿:“那你做什么?”


    云颐子挺起胸脯,骄傲地回答:“回峰睡觉。”


    “……”


    他生拉硬拽的才将徒弟拎出大殿,手上费力,嘴上也没闲着念叨。


    凌清清原本就强撑着山海境带来的反噬作用,终于忍无可忍,她按捺下脾气:


    “师父,我自己回走。”


    “好好好,别死心眼去刑罚堂就好。”云颐子松了酸胀的手,瞧着徒弟没有打算跑的模样,这才放下心。


    “相当年,师父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单手就跟拎小鸡崽一……”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脚下忽然踩中了什么,云颐子抬腿一看。


    只见石阶上趴着一个人。


    苏霖已经没有骂人的力气了,只能不屈地向他竖起中指。


    云颐子低头,这衣服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么想着他又用脚尖踢了踢,没穿外门的弟子校服,那就应该是进入山海境的那批人了。


    “你趴在这做什么,怎么不跟他们过去。”


    要是他还起得来,还会趴在这?苏霖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皮。


    那一道箭全凭灵力根本不可能送入阵眼,他以神识为辅,这才得以成功,但也耗尽了他所有精神念力,方才他光顾着嘚瑟还浑然不觉,等到出了山海境,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几乎动弹不得。


    他一直趴在这,听着殿中的声音,也听到了凌清清向长老们禀报的过程。若真的论起,导致山海境崩塌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但凌清清却并未提一字,只是强调自己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山海境,并带走中止令。反倒是在人将认出魔族功劳放在她身上时,这才提到了他。


    小凤凰费力扭头去望她,而凌清清只是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


    “师父,走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收……带他走的。”


    苏霖敢肯定,原本凌清清想说的其实是“收尸”,可碍于师父的面子,这才改了说法。


    对于凌清清的劝阻,云颐子仿佛没听见一般,他好奇地蹲下身:“你就是苏霖?”


    他怎么知道?小凤凰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听澜台上的投影水镜还在时,我见过你。”


    他又问:“你会逗鸟吗?”


    凌清清皱眉不解:“师父?”


    而苏霖心中只剩下惊疑惑。


    他自认为控制鸟群已经极为隐蔽,单靠着听澜台上投映水镜也不可能看出那些鸟兽受他控制。


    他虽没接触过云颐子,可但凭着方才他在殿中的讲话,怎么看也不像靠谱的模样。


    这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云颐子起身:“掌门师兄外出办事我特地托他带只鸜鹆[1]来解闷,听说这鸜鹆教养得好可以学人舌,马上就该回来了。我这里还缺个人,就你吧。”


    “师父!”凌清清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云颐子却像看不出她满脸抗拒般,笑容和煦:“欸,清儿方才不是还因山海境的事情心里过意不起。若清儿真的心中有愧,那就替师父办件事。”


    他指了指地上的苏霖。


    “先替为师先把他拎回去。”


    “……”


    凌清清对于师父要将苏霖捡回去的事情很是抗拒,奈何又无法说出原委。她已经尽力避开前世发生的事,可兜兜转转又是回到了原点。


    ——苏霖又要进入青云峰了。


    苏霖虽在山海境中帮她过一次,可并不代表他真的与前世不同。毕竟上辈子的苏霖也是用这种手段骗取过她的信任。


    凌清清僵持不动。师徒二人神情各异,苏霖眨了眨眼,立马来了劲,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可奈何实在抵不住身上的疲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等到苏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


    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骨头架子仿佛被拆散了一般,他头昏脑涨地睁眼向望四周,等到他彻底看清自己身处何处时,喉头直接哽住了。


    此时,凌清清正坐在他床头,她换了一身淡绿的襦裙,袖口的轻纱微卷,低头垂目,发丝从脸颊两侧滑落,神情认真地擦拭剑身。


    食指自剑柄“衔云”二字雕纹划过,她似是不经意地翻手立剑,剑尖几乎与他贴面而过。


    昏胀的脑袋立马清醒,苏霖立马闭眼装死,在心中崩溃地冲系统嚎叫。


    好说歹说他也在山海境内帮她一回了,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讲情面?!


    [应该只是擦个剑。]


    小凤凰神情幽怨:“哪有人会坐在人家床头擦剑的!?”


    半晌见凌清清没有要离开的痕迹,苏霖便偷偷睁眼瞧她,只见对方仿佛并未发现他的动静一般,依旧自顾自地擦着衔云剑,她左右转看,剑身通透折射出的白色光斑浅浅地映在她的侧面。少女半垂着眉眼,面容平和,看着极为娴静。


    呸!


    他才不会被凌清清这副模样骗到的。


    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心肠歹毒得狠!


    就在这时一道清婉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


    “醒了?”


    苏霖紧闭双眼,装作没听见。


    凌清清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他自己沉不住气,率先抬眼。


    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


    长剑破空,稳稳当当地从他身前划过,嵌入床板。


    苏霖惊坐起身,背贴墙身,气得脑仁疼:“凌清清,你干吗!”


    少女一手握住剑柄,倾身上去,语气里尽是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次你若再敢拦我的路,我一定会杀了你!”


    什么这次那次的?凌清清又发什么疯?苏霖正要开口,可很快被逼了回去。


    “咔嚓——”


    她一脚踩上床板,木板应声碎裂。


    苏霖一脸懵地裹着被子从床上摔下,屁股被木板膈得生疼。


    看着苏霖惊愕的模样,凌清清看到此行目的已达,收剑入鞘,转身离开。


    直至门槛,她脚下一顿,仿若无事般,声音恢复了平静:“师父还在等你过去。”


    苏霖弱小无助:“哪……”


    “自己找。”


    “……”


    -


    凌清清故意没告诉苏霖师父所在水华苑的位置。这片小苑极为隐蔽,若是初次进入青云峰定是要寻上好一阵子。


    她只是想借此试探苏霖是否与她一样重生了。


    案台上的香炉烟雾徐徐升起,檀香绕梁不散,屋中家具摆设极为雅致,可书卷散落一地,乱到无法让人下脚。


    年轻男人笑道:“清儿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在我院中多待些时候了。”


    每回都是故意打乱房间,喊她过来,凌清清哪能不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师父与其在这里和徒弟闹着玩浪费时间,不如去研究剑谱。”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师父用剑了。


    云颐子不满的嘟囔:“我徒儿名声显赫,带着为师的名气也日益高涨,为师只需混吃等死便是。”


    “……”


    “唤我过来打扫也浪费时间。”她声音一顿,“浪费我的时间。”


    “陪师父聊聊天,又如何算浪费时间。”


    “……”


    见凌清清不理他,他也不恼,自顾自又和她闲扯着八卦秘闻。


    直到凌清清将屋中收拾完毕,屋外天色已暗,苏霖依旧未能寻到这里。她默默收回视线,向师父告退。可离开时又忍不住问道:“弟子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收苏霖。”


    师父做事虽不着调,但全部事出有因,她不信只是为养个鸟。况且上辈子,她从没见过师父提过此事。


    云颐子抿了口茶,一脸高深莫测:“为师最近研究卦象,前几日特地算了一卦,你俩有缘。”


    “……”


    瞧凌清清一脸不信的模样,他往一旁的桌案一指。


    “清儿自己去看,那根签为师还没放进去。”


    他半信半疑,抬步上前拿起签盒。


    沉默片刻。


    凌清清面无表情:“师父,这是徒弟从山下带回来给灵鼠磨牙的苹果枝。”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云颐子吞吞吐吐:“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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