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既定事实 > 4、第 4 章
    蒋清风扔完骰子后,抿了口酒。


    旁边有人递来烟,他衔在嘴里,还没来得及点上火呢,余光忽然就瞥见了一个熟人。


    他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靠?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特么不是我淮哥吗?”


    这一声引起了众人注意。


    果然,只见一个浑身透着正然凛冽的男人,手里拿着件黑外套,衬衫衣领微敞,格格不入地出现在一堆花枝招展的男女之中。


    一帮人都愣在了那里。


    众所周知,程砚安跟他们可不一样,这人从不入烟花柳巷,对常年混迹这种地方的人更是不屑一顾。


    就连蒋清风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虽从未明说阻拦,但每个人都忌讳着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就怕哪天他老人家一个心情不好,把他们这群老纨绔一锅端了。


    所以今儿这场面堪称奇景,无不相当于清贵的大罗神仙下了凡,入了俗。


    两个字:稀奇。


    诸勐看清人后手抖了一下,还以为程砚安是来抓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人进局子改教的。


    娄银也愣愣的:“淮哥,你来……”


    话还没说完呢,程砚安直接略过了蒋清风他们,只抬了个手算打了招呼,那架势很明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十分明确地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


    蒋清风叼着烟,呆呆看着,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径直走到某个卡座面前,当着那边儿十来号人的面不慌不忙地站定,目光冷冽,缓缓朝着卡座间的某个人抬起手,微微收动手指——


    他在叫人家过去。


    蒋清风、诸勐和娄银凑在一堆,慢慢撑开了眼。


    ——一个粉色短裙的小姑娘从卡座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听话地走到了程砚安面前。


    我靠!


    蒋清风脑袋里突然就“哐当”一下,那根烟差点没叼住。


    淮哥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身边常年零绯闻的人,什么时候就背着他们认识了这么一个青春洋溢、婀娜多姿的妹妹了?


    还是个他向来瞧不上眼的泡吧妹妹。


    蒋清风这人眼脏看人黄,打量着那个小姑娘身躯单薄柔软,站在他个高肩阔气场凛冽的淮哥面前,全然一副任君揉碎的好欺负模样。


    大尾巴狼遇上小白兔,要是搁床上得多折腾啊?小姑娘受得了么?


    蒋清风拉长了脖子,努力想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


    结果看见他那淮哥在别人一众惊愕复杂的目光里,提了外套,把小姑娘露出来的胳膊肩背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强制搂着那个小姑娘,明晃晃地从一行人面前经过。


    “……淮哥,谁啊?”


    交错斑驳的光线里,蒋清风勉强瞧清了那姑娘的脸,这一看,人就像突然抽了疯似的,满口胡言着:“唉?这这这……这不是……”


    有不认识兰泽的跑过来询问:“谁啊?”


    蒋清风表情像吃了屎:“还能谁,兰家的。”


    话一出,满座震惊。


    兰、程两家,但凡是听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联姻。


    这种事儿倒也不夸张,可不是说淮哥不答应么?而且兰家那边儿也没说要放人,也就是兰理和程老两个人,曾经在程老生日宴上开过这样的玩笑,从此以后大家才都默认了程家未来的媳妇儿,是姓兰。


    可大家也都明白,兰家那个情况,两父子谁说了都不一定算数,原以为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一开始也没几个人重视,全都观望着。今天这一幕又算怎么回事?


    那一撇又有了?


    “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问问我妈去。”


    “嗬,那就是兰家的小姑娘啊?真漂亮,刚刚那小怂样,别是两家好事还没成,就先被我淮哥治服了吧?”


    一阵哄笑。


    蒋清风靠进座里,把这其中的微妙想清楚后,笑了一声,吐了一口烟后,嘴里也没个好话:“啧,这大晚上的,出了酒吧准备干嘛呀?”


    “哪位壮士敢去问问淮哥的,他们俩这是勾搭上了,还是正在勾搭啊?”


    --


    程砚安的外套上,有股淡淡的木质茶香。


    面料极好的内衬贴在她的肌肤上,她隔着那层薄薄的外套,感受到他发力的手臂强势地圈着自己,将她带出这片纸醉金迷之地。


    有一瞬间两个人被围在拥挤人群里,近到她甚至能听见他胸腔的心跳声。


    陌生、沉稳、有节律。


    一点也不像她刚刚看见他朝自己走来时,脉搏心跳急剧上升,脑中回荡的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


    与场子里震动的音乐同频,喧嚣得仿佛要跳出胸腔去。


    出了酒吧,她被程砚安塞上了车。


    习惯了里面的吵闹后又突然脱离,只觉得外头的世界清净得不像话。


    她降下车窗,望着远去的酒吧,弱声细语道:“我才进去一个小时不到,就被你拎出来了。”


    止不住的委屈。


    “一个小时,就拿下了俩?”程砚安看了眼窗外,语气淡淡的,“够本事啊。”


    兰泽没听出他的反讽,以为被夸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还好,习惯了。”


    程砚安:“……”


    忍着一口气继续开车。


    要不是被兰理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看顾好兰泽,这闲事,他还真不愿意管。


    失恋了跑酒吧里消遣,小绵羊入狼窝,什么时候被吃干抹净了都不知道,到时候出了事,两家的人都得找他算账。


    她倒是潇洒快活,最后遭殃却是他。


    莫名其妙。


    小姑娘怕他,一路无话,十根纤指纠结地拧在一起,脑袋也不住频频回头看他。


    心思摆了满脸,就是不敢开口告诉他。程砚安全当没看见,平稳地开着车。


    车一路开到程家老宅,程砚安替她开了车门,兰泽不情不愿地走下来。


    穿过那片玫瑰荆棘时,她越想越不甘心,终于还是小声嘟囔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是成年人了。”


    言外之意:我是可以出入这样的场合哒!


    谁知换来的却是一声无情的嗤笑:“成年了多能耐啊,我也成年了你说巧不巧?”


    “……”真巧。


    准备了半天的措辞,转头就被人家轻轻松松堵回去了。


    京大金牌辩手,净欺负人了。


    张姨这个点还没睡下,迎上来看见程砚安身后的兰泽后,有明显的怔忪。


    这两位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今晚突然凑在一块了?


    程砚安没想那么多,拉着她就直奔卫浴:“张姨,给她换套衣服,把妆都卸了。”


    说完,直接把她摁了进去,替她拉上了门。


    兰泽在里面捣鼓了很久,全程抿着嘴,敢怒不敢言的,一张小脸憋闷得慌。


    张姨进来后,笑吟吟地在旁边替她轻轻擦拭脸颊,等到妆都卸完了,轻捧着她的脸,和气哄道:“这么一看,咱们泽泽还是不化妆好看,底子多好呀,眼睛鼻子生得都好看,皮肤又白又嫩,化了妆倒显不出特点。”


    女孩子都爱听这种,兰泽倏然笑开,阴霾一扫即空,这才肯开口:“谢谢张姨,这么晚麻烦您了。”


    张姨摆摆头:“常有的事了。砚安以前加班懒得开车回他自己家,经常会往老宅这边跑,深夜十一二点来,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休息到第二天早上六七点,一个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要不是我偶然一次晚间起夜碰上了,怕是一直都蒙在鼓里呢。”


    “所以从那以后,我都会在这个点刻意等一会儿,怕他来了饿着,工作又这么累,别到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的确,他今晚都还在忙公事呢。


    兰泽却疑惑:“他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呀?”


    “估计是怕麻烦我吧,”张姨失笑,递给她一套睡衣,“可能是觉得……他好好一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被我这么一个比他父亲年纪还大的阿姨伺候,别扭得慌吧。”


    “也是老爷子教得好呀,教出这么一个重礼数有涵养的公子哥。所以啊,我们泽泽,就不要怨他了,女孩子本来就要少去那种地方的。”


    她愣,心虚地抱着睡衣:“我没有……”


    实在是因为刚刚被他从酒吧拎出去的那一幕,人来人往全都看着呢,也太丢人了些。


    哪儿有人一天见两次面,次次都在丢人的。


    而且还被他朋友撞见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要是让人知道她就是那个兰家的……简直是有辱门楣。


    不过,她刚刚路过蒋清风卡座时……


    她好奇地问张姨:“他名字是程砚安,可他的朋友为什么要叫他「淮哥」?”


    张姨正准备给她关上门,没想到她会打听这个,笑得有几分深意:“太太当年还没与程先生离婚时,给砚安取过一个小名,叫「昭淮」。程家昭字辈,出生的那一天程先生,也就是砚安的父亲滞留在淮地,为了弥补遗憾,就取了个名字叫「程昭淮」。”


    她恍然大悟。


    “不过……”张姨临走前对她提醒道,“砚安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能被允许叫「淮哥」的也就只有砚安的那群发小,姑且是因为当年没改名字前就这么叫习惯了,旁的人都不敢直呼这个名字的,所以你就当没听过吧。”


    “不然后果很严重噢。”张姨最后这么说。


    有多严重?


    这个问题在兰泽心里扎了根。


    洗个澡,清清爽爽地出了浴室,她轻手轻脚,没惊动张姨。


    程砚安已经离开了,老爷子睡得正熟。房间里静悄悄,没开灯,借着月色,眼前只看见一片雾色朦胧。


    她一个人站在客厅,空气里有些闷热,她徒步走向外院。距离外院只余几步时,她看见一道熟悉宽阔的背影。


    她蓦然顿住。


    他没走。


    那人侧对着她,衬衫衣袖半挽,唇间衔着一支烟,青雾蔓延而起,那点猩红缀着幽蓝天幕,轮廓也在夜色中分明。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烟灰,灰烬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裤腿、脚边。


    她发现他烟瘾挺重。


    听说检察院里的工作压力大,那帮人没几个不抽烟的。


    可想着想着又岔了道。


    程氏商业版图近几年在国内急剧扩张,蒸蒸日上,人人阿谀不及,而他却放着好端端的程氏太子爷不做,偏跑去做钱少事多的检察官,图什么呢?


    难不成真是那些人常说的——瑰意琦行,独有老一辈栋梁的风骨?


    风骨?


    她仔细回味着这个词。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偏头看过来。


    洗过澡后的兰泽没有穿内/衣的习惯,她以为这宅子里已经没了走动的人,也放任自己松快了片刻。


    而程砚安的视线微微下移,正好落在她锁骨下方,被绵软面料遮住的圆润凸起。


    夜里的男人总是危险,他眼神刹那间变得晦暗,直接移开眼背过身,同时,抓起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外套,朝她扔了过去。


    独属于男人的木质茶香再次扑面而来,被外套蒙住眼睛时,她听见程砚安沉声命令着:“穿上!”


    后知后觉的她闹了个大红脸,将他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心中想的却是:兰泽,这是你今天丢的第三次人。


    真棒啊你。


    她低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可不是故意不穿内/衣。


    程砚安不语,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解释,他只抽了口烟后,才慢慢转过身,正视她。


    他的视力很好,月色下他看清了小姑娘卓越的身段气质。


    脖颈线条流畅优越,脊背挺立,抓着他外套的一双手嫩如笋芽,白如清玉,睡衣裙摆下的小腿细长,脚腕如藕。


    玉影曳曳,满目皆为,惊绝色。


    他垂眸,不再去瞧那个被他打量得有些局促的小姑娘,转而不咸不淡地开口,问的却是刚刚他全程无意旁听到的——


    “你在打听我?”


    兰泽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语戳破,霍然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程砚安平静的语气里掺了几分复杂,似笃定,却又似惑然:


    “你对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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