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了送丧这样的大事,便要开始处置来此处吊唁的亲王了。之藩的亲王一共也就四五位之数,这四五位之中一下子回来了两个,皆是无诏入京。
能有多少的血缘亲厚,不过是欺新帝年幼,朝堂不稳。
江沅眼下的乌青灰灰的,最近一连熬了好几个大夜,夏日又容易伤风,江沅看着这一本一本的奏疏,时不时便会捂嘴咳嗽两声。卫庭钧与孙思貌此刻都在,今夜要说的事情便是吴王与齐王无诏入京的事情。
这是含元殿偏殿的一间小小的静室,之中的气氛不能说是严肃,简直是能用焦灼来形容。江沅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沙的,沉声道:“吴王与齐王这回各带了两万人马和三万人马入京,这虽然不是有违祖制,但到底也是威胁......”
军队之事,孙思邈最是有话语权,连忙补充道:“这些人都已经在长安城外驻扎,除了这些,还有吴王与齐王的私骑各两千,这两千人都进了城。”
“有没有联络朝臣?”江沅问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先帝执政之时,虽然削藩的事情是个念头,没有开始实施,但这些藩王都被压制得极好,不敢有任何的异心显露。但现在...他们就好像是狡黠的狐狸一样,闻到了利益的味道,正在嗅着味道朝着香饽饽“李婉”咬过来。
卫庭钧抽动了一下嘴角,暗地里面的事情查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吴王一直在积极地与定远将军府取得联系,还经常让手底下的门客在户部侍郎的府邸交涉。至于齐王,没有吴王这么明显的手笔,但是想来,暗地里面做的事情也不会少的。卫庭钧一五一十地便将这些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吴王世子和齐王世子在何处?”江沅的双眼狭长,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好像是刀子一样,分分钟都能叫人被震慑住。
这回本着的是为先帝吊唁,若是想让无诏入京的过错被改过去,便一定要带家眷出行,如此看来才叫“真情”。
卫庭钧是文臣,听见江沅这么说直接便震惊了。这是想要在家眷的事情上做文章不成?可那些人也是皇亲......
孙思邈却很快,他与江沅都是军旅的出生,战士在战场上面不能光靠硬碰硬,多数的时候还是要靠计策,如孙子兵法之类。那么在今日这件事情上,也要用计,用家眷来,虽说不太入流,但也是计策。
孙思邈对着江沅抱拳,“殿下,吴王与齐王对家眷的保护定然是不会少的。”
江沅自然明白,但现在只能这样。冷冷地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孙思邈与卫庭钧,也不能说打算,应该说是命令,“选一队中品的乾元。明日宫中设宴,乘着吴王与齐王入宫,若是携眷,那便在宫中谋事。若是不携眷,那便直接府中拿人。”
卫庭钧的顾虑还是大一些,若是这件事情没有成事,那么就是将一个由头奉到吴王与齐王的面前,逼着他们带兵造反。
江沅背过了身,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动作,每当严肃或生气的时候便会靠甩袖抿唇来表露出来。此刻的江沅用拇指压住了衣袖,随后直接甩开宽袖,抿唇道:“本王要稳,要陛下登基得稳稳当当,要陛下的登基是不见血腥,干干净净的!”
卫庭钧被震慑住了,江沅的气势比之先帝,也不落下风。
辅政之权到底是掌握在殿下的手中的,看殿下已经决定好,孙思邈直接抱拳应下,连忙去自己的飞虎营与御林军之中选人。
因为有国丧这一层在,宫宴并不盛大,更像是家宴一样。宴席上面的宫灯用的都不多,也没有用什么鲜艳的彩绸,桌案上面没有放酒,也没有大肉之类的菜,只有一两道的菜中偶尔有一点肉糜,这一点肉糜若不仔细看,找都找不到。
李婉身着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衫,下摆是淡色的间裙。虽是垂髫小儿的年纪,但因为身份摆在那里,便被人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留了几缕头发垂下来,也符合了年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能是因为出生的缘故,在这正式的场合也不畏惧,像个小大人一样。
吴王和齐王到底是人精,除了身边的护卫,都是只身一人来了宫宴,将家眷都保护在了府中。各怀心思地对李婉行了礼之后便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同样是亲王,江沅是异姓,坐着的位置却是新帝的身边,手中的职权也是最大的。与之相比,吴王与齐王作为先帝的同父异母的亲生兄弟,便算不得是好了。
齐王的年纪稍微小一些,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瞧着江沅的模样,心中的不甘一下子便上来了。径直站了起来,对着李婉道:“陛下,为何各位大臣,亲王都坐在下座,而靖王殿下却可以坐在您的身边?”
经齐王李数这么一说,李婉也觉得这座次是有一些奇怪,但相比于让姑母坐到底下去,姑母还是坐在自己的身边更叫自己安心一些。
“此乃是朕的特许。”李婉说话还是有些奶声奶气的,但奶声奶气之中也说明了对江沅的偏爱与看重。
李数没有想到自己的小侄女竟然是会帮着江沅,此刻也是话短,只能讪讪地重新坐下。江沅也没有想到李婉能这么清晰地说出话,还用了“朕”字,眼底露出了一丝满意。
宫宴进行到了最后,其实好的气氛已经慢慢了消散了,空气之中无形地蔓延着一股子硝烟味。江沅的脸上挂上了笑,是邪笑,没有一点真心的。狭长的双目里是一片凉薄,叫李婉看着又是喜欢又是害怕。姑母这样的神色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两位王叔。
倏地,是杯盏被打落在了地上。李婉瞪大了眼睛,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便飞身过来。江沅反应极快,立刻闪到了李婉的面前,一脚踢在了案桌上面,将其整个翻了起来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剑,随后迅速抽出了身旁侍卫的剑,开始迎战起来。
李数与李嘉看见这超脱发展的一幕也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番,眼中都是对对方的狐疑与猜测。
江沅是个极少数的上品乾元君,又有几年行军打仗,深入敌国的经历在,在这天下所有的乾元君之中也是翘楚。但是这刺客的信息素一外露,便能知道是个中品的乾元君,在江沅绝对的力量面前,这刺客不出一会儿便败下了阵来,随后便被近卫生擒了下来。
李婉甚是害怕,已经吓呆了,双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软垫,不敢说话。若是普通人,刚刚已经奔走逃命,但李婉明白,自己不行,自己不能有逃的想法。
刚刚刀光剑影之间,江沅的手背被划上了一刀,殷红的血渗了出来,但不是很严重。念着小皇帝还在自己的背后,江沅几乎是下意识,便直接用宽大的袖子将伤口遮掩了下来。但这般快速的动作可以逃过所有的人,却逃不过身后李婉的眼睛。
江沅的双眼就好像是鹰隼,锐利地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吴王与齐王的身影,随后紧紧地盯上了这两人。这意思,分明是认定了,这被擒住的刺客就是这两人之一派出来的。
“将刺客压下去,好好拷打,千万不能死了。”江沅咬着牙,格外腔调了最后一句。针对的是谁,谁都知道。
宫内被封禁了起来,连带着吴王与齐王也被迫留在了宫中,宫中出了事情,就算是不想,两王也只能留下。
李婉从椅子上面下来的时候,双腿还是在打颤,但在众人的面前,李婉只能撑着,憋着心头的害怕,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李婉坐在轿撵上,双手趴在了一边,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夜色中的江沅。
江沅没有着急离开,不说今日有变故,便是今日没有变故,江沅只要在宫中便会送李婉回寝殿才离开。没伤的手撑着轿撵的一边,江沅侧着脑袋,看见李婉动来动去的小脑袋,也不知夜色中李婉能不能看清楚,江沅笑了笑,眼中也带上了温柔,就像是春水一样,平静和缓,能冲散人所有不好的情绪。
李婉确实是没有看清江沅做的是什么表情,但是看见姑母在身后,就好像是喝了一碗定惊茶,不害怕了。
送至紫宸殿,李婉的腿还是有些软,江沅想要上前抱着送进去,没成想就被李婉固执地拒绝了。反倒是李婉拉着自己的衣袖,将自己拉到了紫宸殿之中。
江沅有些疑惑,蹲下身子看着李婉,只见李婉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自己的手巾,又将江沅受伤的右手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拉了出来。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因为受伤之初没有及时止血,指缝之间都是干了的血,看起来有些恐怖。
李婉被吓了一下,但很快就不害怕了。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姑母这是为自己受的伤。学着自己受伤时父皇的样子,李婉双手拉着江沅的手掌,撅着嘴巴冲着伤口吹了吹气。
“姑母疼吗?”李婉拿着手巾小心地擦着,又开始叫钱权去传御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伤口就被清洗了干净,涂上了清凉的膏药,又用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了起来。包扎完,御医便退了下去。
江沅并不疼,和从前战场上面受的伤比起来,这就好像挠痒痒一样。但瞧着李婉担忧得快要掉金豆子的模样,江沅紧了紧眉头,认真地回答道:“陛下,臣不疼。”
李婉不信,直接否定了江沅的回答,“姑母定是疼的。”
从前自己摔着了,都会哇哇大哭,现在姑母都流血了,定是很疼很疼的。
江沅抬手,学着父亲安抚孩子的模样,摩挲了两下李婉的脑袋。安慰道:“婉婉,姑母是大人,不疼的......”
今日的刺客与齐王、吴王没有一点的关系,全是出自江沅的手笔,便是要借着这样的方式将两王留在宫中。今日的齐王府与吴王府会乱,无人主事,两位世子会被带走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这样的事实,江沅不能说。至少对五岁的李婉来说,江沅觉得还不到时候。若是先帝还在,也定不会叫李婉如此的,便像那个贱名一样,平安长大,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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