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神色莫测。


    他看着晚晚几乎是将他的手抱在怀里,温热的气息缠绕上他的肌肤。


    叶晚晚模样生得极好,尤其一双眼睛,眼型是桃花瓣一般柔润的弧度,舒展而修长,瞳仁是纯粹的漆黑,黑白分明,清透稚然地仿佛林间鹿,能涤净世间一切尘杂。


    此时,这双眼睛依旧纯然,可她低眉、抬眼,姿态却不经意就显得动人,见他在看她,她朝他弯了弯眉眼。


    这双眼便弯成天际月牙的形状。


    瞥了一眼两人交缠的手指,他眸中渐渐侵染上一层浅薄笑意。


    她如今是一点不怕他会杀了她。


    不能说话,居然敢想出在他掌心写字这个大胆嚣张的法子。


    生硬又拙劣。


    还腿软。


    容厌看了一会儿她的瞳眸,笑了一声。


    他将手收回。


    “腿软又不是腿断了,自己走。”


    晚晚愣了一下,可她也没说过让他扶着。


    她跟过几步,又去扯住容厌的袖口。


    再次拉住他的手,晚晚双手将他的手掌捧到面前。


    容厌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筋脉微显,薄薄一层皮肉像是白玉的颜色,指尖骨节却又透出淡淡的血色淡粉,看着雅致而秀美。


    冷硬深沉的帝王,却有这样一双优雅而漂亮的手。


    因为阿姐,她对他尊敬不起来,可对着这样一个集天下大权于手的独断帝王,她不可能完全不怵。


    她却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在他掌心写字。


    不能说话,不能表露出来她和瑟瑟的不同。


    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瑟瑟,陛下喜爱瑟瑟,她能做最像瑟瑟的那个人。


    可是,她不能安心。


    她得去做那些,只有她才会去做的事。


    在陛下眼中,她还得是叶晚晚。


    晚晚轻轻倚靠在他身侧,划在他掌心的触感酥酥痒痒,像是小猫在他掌心乱挠。


    容厌看了她一眼,抬手就要再将手抽出来。


    一阵微风吹拂,轻风吹开晚晚腕间的薄纱衣袖,夹杂着酒气腥甜奇异味道的微风,将她腕间轻薄的衣袖彻底掀开,露出色泽莹白的整个小臂,在暗夜中仿佛在发着光一般。


    玲珑纤细的手腕上,还有他昨晚轻轻捏一下就留下的红肿,手臂上,是他方才在御书房阶下扶她起来时,又新添上的痕迹。


    让人心惊肉跳,移不开眼。


    鲜活又艳丽的色泽赫然入目,容厌不着痕迹挑了一下眉。


    他没再将手收回,转而仔细端详着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柔弱可欺地过了,其实不会惹人怜惜,反倒诱人摧折。


    晚晚察觉地到他在看她,用男子看女子的那种眼神,从她被风掀起的袖口,到她纤细脖颈、面容。


    她轻盈抬起下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略略含了一丝蜜糖般甜润的笑意。


    他眸色浅,漠然而剔透,此时却若有若无含着一缕笑意。映入这双眼中的昏黑的宫殿,如潜伏在其中的凶兽怪物,眸中被宫灯照入星点光芒闪烁,让她想起光打在刀剑那般的锋锐逼视,带着极为张扬不羁的侵略意味。


    晚晚长睫如蝶翼轻震,眨动两下,目不转睛看了他一会儿,又姿态自然地侧头去看了看旁边的宫门,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折霜殿。


    那么快就到了她的寝殿。


    她低下头,错开他的目光,还想继续把字写完,容厌忽然捏住她的手腕。


    他冰凉的手指触上她裸露在外的手腕肌肤。


    她手指被冰得缩了缩。


    容厌低眸看了看她的手腕,纤细而柔软,他指腹和她腕上红痕重合。


    只需轻轻一捏,别说红痕,捏断都可以。


    手指转了一圈手指上的黑色戒环,上面镌刻的卍字纹路缓缓烙进指腹。


    晚晚视线追随着他的目光,也去看了看她的手腕。


    他手指很冷,可这次,她没觉地疼,甚至这种冰凉的温度还舒缓了些之前留下的肿痛感。


    她眨了一下眼睛,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容厌神色不明。


    他垂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又摩挲了一下戒环的刻画,指腹下,一百零八个卍字密密麻麻。


    若在他掌心写字还能用她无奈又大胆来解释,可这接连着的不清不楚……总不能说她还是无意。


    是又要自作聪明,和他玩若有似无的调情戏码啊。


    容厌懒散松开手。


    早些时候,他还有些兴致瞧一眼,可惜,如今没几分兴趣了。


    他抬眼看了看上方折霜殿的名字,对她笑了起来,道:“进去吧。”


    看到容厌的笑,晚晚愣住。


    陛下神姿高彻,殊色清举,他笑起来似琳琅珠玉,灿若披锦,可这一刻,她却觉得这笑意有些邪性的恶意。


    方才那般还好好的……她应当没让他觉得冒犯。


    都到了她门边,他今晚,不留在她这儿?


    门边朱缨已经在等候,听到容厌的命令,便走上前来,想要搀扶住晚晚。


    晚晚立刻上前追上容厌两步,扯住他衣袖。


    容厌回眸看她一眼。


    晚晚抿紧唇,小心将他往折霜殿拉了拉,又指了指后面紫苏捧着的圣旨。


    容厌看懂了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封妃的荣宠不够?接连两夜召你,孤还没那么无所事事。”


    晚晚一懵。


    说完,也不管她什么神情,容厌转过身,身后追随大批侍者,一同拐入另一条宫道。


    晚晚站在门边,一直等到容厌走远。


    紫苏快步走过来。


    方才离得远,她看不清也听不见,远远看着只觉得陛下对晚晚颇有几分怜惜。


    可一走近,便看到晚晚腕间淤痕。


    紫苏张了张口,讷讷说不出话。


    晚晚也低眸看了一眼。


    手腕是痛的,但不是因为陛下方才捏住她手腕捏出的疼。


    她摸了摸手腕。


    他方才,是控制了力道的,没有弄疼她,可他却没有留下。


    她已经试着去引诱,她的表现应当算不上无聊。


    有哪里不对?


    晚晚几不可见地皱眉。


    不远处。


    饶温跟在容厌身后半步。


    他远远地还能看到晚晚在折霜殿门口站着。


    饶温没说话,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容厌散漫地走在宫道之间,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如同这座皇城中夜行的鬼魅。


    觉出饶温的情绪有了波动,容厌瞥了他一眼。


    饶温和金吾卫大将军晁兆不同,他一向只负责皇宫内的控制和私底下的情报,因而他对晚晚的了解比晁兆还是多了些。


    云妃身世颇为可怜,身体也弱,被当作她阿姐的替身,一旦消息传开,她大概经受不得后宫里的风雨。


    后宫也是另类的世家战场,云妃全无靠山。


    犹豫了下,饶温还是将心底些微的疑惑说出了口。


    “云妃娘娘身体羸弱,加上无依无靠,她此番卷入后宫前朝的暗斗里,臣认为,她甚至命都极有可能保不住,撑不了多久。”


    此时已经走过了一个拐角,再回头,也看不到折霜殿门口的晚晚等人。


    闻言,容厌只笑了一下。


    “你小看她了。”


    他慢悠悠道:“能进后宫的,背后都不简单。”


    饶温愣了一下。


    “可是,也有家族推出来想要争宠、获得荫蔽的女郎。”


    容厌反问,“云妃是吗?”


    一进宫就和家中断了关系,入宫一年抱病不出躲着人,拿什么去荫蔽家族?


    被翻牌子之前,她或许没有半点想要争取他宠幸的打算。


    可性命面前,却也极有谋算、识时务,这么快,似乎就做好了决断,转变了在他面前的模样。


    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饶温顿了下,“太后一党即将被彻底拔出,那这回,陛下是借着云妃做替身为诱饵,看她背后到底是谁要跳出来了?”


    容厌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皇宫之内处处遍植梨花,一枝梨花伸到路边,容厌抬手捻下一朵,放在眼下瞧了瞧。


    他嗓音一如既往平静温和,“耐心一些。”


    太后一党被清扫干净只是早晚的事。


    叶晚晚。


    容厌不急着找出她身后的人,一下就扫除干净,那多没意思。


    想到她,他低笑了一下。


    终于见到了个有几分胆色、没那么无趣的,虽然总是玩弄些不痛不痒的伎俩、另藏心思,可若再打磨打磨,少几分无趣的半遮半掩,兴许真能打发打发时间。


    禅衣、元帕滴血、狐假虎威、试探引诱。


    他都知道。


    只是……


    容厌笑叹了一声:“分明从清凉台里出来了,可有些人还是没看清……”


    “她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会让她看得再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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