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几番拉扯,便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他却一心想要将李七娘和姚氏钉死在谋财害命这个罪名上,竟然敢在公堂上胡扯。
长安令目光诧异盯着李七娘。
公堂上一时鸦鹊无声。
李七娘只是在想,究竟要如何处理眼下情形,该做出何等样决定才是对她、对姚氏最有利的。故而,一直未曾开口。
可族长却以为她是心虚,才不敢开口。
竟当着长安令的面,就抖起来了。
他得意洋洋的盯了李七娘一眼,又望向长安令。
“大人,您快看,被小人说准了吧。这个李七娘,她就是和姚氏那个贱人串通好了,要灭杀我可怜的侄儿,谋夺他的财产。她们肯定是提前商量好了,事发之后,让姚氏假装受惊重病起不了身,再让这个不要脸面的小女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样子,迷惑我们所有人。”
“还请大人一定要为我侄儿做主,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呀。”
长安令微皱眉头。
见李七娘还在发呆,又举起惊堂木拍了一下。
见长安令一副再不给出个合理解释,就要大动干戈的模样,李七娘当即不再犹豫。
直接对堂上一叩首。
“姎的阿父究竟是自经身亡,还是为他人所害,姎说了不算,这个人说的更不算。”
李七娘扭头,目光慢悠悠从族长还残留得意的脸上一扫而过。
语不惊人死不休:“大人若不信姎方才所说,只需派一仵作到姎家中,仔细验看姎阿父的尸身便是。”
“哪怕是当堂解剖,姎也绝不说二话。”
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族长立刻大怒。
“李七娘,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小畜生,你竟敢说出任由刑堂解剖的话。”
“开膛破肚,你这是要让你父亲死了,也不能安宁呀。”
看着歇斯底里的族长。
李七娘心中一阵冷笑。
她目光灼灼,望向上首长安令,而长安令早已明白了李七娘的意思。
惊堂木再次重重拍在案几上。
长安令语气凛若冰霜:“庶民无知,只是简单查验死因,何需开膛破肚。死者究竟是自经而死,还是为人所害,只需仵作上门,查验脖颈吊痕,便能一目了然。”
族长面色大惊。
引得李七娘笑起来。
“族长,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现在承认,你就是意图吃绝户,欺负我与母亲势孤力弱,想谋夺我家财产,才故意带着一大群人到我家闹事,可能长安令大人就治你一个聚众闹事的罪,你只需往衙门交些赎金,此事就能了了;可你要是再死性不改,非要攀污我与母亲,那我现在就可以请长安令大人做主,派仵作上门去验看我父亲遗体,到时,你必脱不了一个诬陷毁谤的罪名。诬陷毁谤可是重罪大罪,不能以金赎之。”
族长虽已满头冷汗,却依旧不打算这么容易认罪。
李七娘慢悠悠转回视线。
悄眼望向上首,显然已看出事情真相,神情略显无语的长安令。
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索性继续开口。
对跪在族长身后的众位族老笑:“当然,若族长罪名成立,各位族老跟着他一同闹事,也将被视作从犯一并处置。到时候,你们不但要背上诬陷毁谤的罪名,还要受以卑告尊的罚。”
“打板子下大狱。多少金也救不了你们。”
“你们的孩儿,也都要终身背上罪人之后的恶名。”
听李七娘这样说,堂下跪着的一大堆人,立刻慌起来。
关系到自家子弟的前程,就连一向说一不二的族长,也都镇压不住这些族老。
立刻就有人膝行着上前,一连朝长安令磕了好几个响头。
芝麻倒豆子的,将他们的筹谋与算计说了个干净。
和李七娘料想的不错,族长一开始打的就是吃绝户的主意,要抢占她家的宅地房屋,要霸占李昌良留下的财产,还想把她和姚氏赶出长安。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李七娘会这样厉害,竟然将此事闹到了公堂上,致使现下不能轻易收场。
看着这群人被打板子的打板子,下大狱的下大狱。
只等着家眷交上大笔大笔的赎金来领人。
长安令心情很不错。
拉着李七娘说了一堆话,一路将她送出衙门口,却在转身要进衙门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街前正滚滚而来的轺车。
长安令面色一怔,极速从长长的台阶上下来,对着那轺车行了个大揖礼。
李七娘看着轺车上的年轻男子。
正疑惑着,能叫长安令行大揖礼的人,她是不是该直接跪下的时候,却听身后叶阿叔小声提醒:“女公子,是凌家大公子。”
紧接着,就听长安令十分恭敬的称了一声:“冼马大人。”
冼马?
李七娘脑袋嗡嗡。
她曾在用膳时听李昌良说起过,凌家大公子凌蓦尧在太子府当差,长安令称他为冼马,那他岂不就是太子冼马。
这可是权贵身边的贴身近臣。
未曾想,凌家一门竟如此受皇帝信众,难怪山羊胡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她确认,他们一家与凌府的关系。
凌蓦尧下车,先是与长安令见礼;看李七娘个子小小,还有些惊讶,愣了一下神,才又与她见礼。
“李娘子。”
李七娘急忙向他一福:“凌大人。”
“李娘子莫要见怪,某之前在府门口碰到叶翁时,正得太子殿下紧急召见,片刻不能耽误。方才太子府诸事一了,听闻李娘子与叶翁在此处,就急忙赶将过来了。我父亲还被陛下留在宫中说话,暂未回府……”
他一边说话,一边指了身旁管事模样的一位老者。
“李娘子,这是某府上管事,李娘子若是遇上不便出面之事,尽可差遣于他。”
李七娘垂头敛目。
并不多看凌蓦尧一眼。
这些文士名流,说一句话都要透着十八个心眼儿;面上事情做的好看,可实际上,意思还不就是那个意思。
如果凌家真的想帮忙,护佑她与姚氏。早在叶阿叔去凌府通报李昌良死讯时,凌家大管家就该派管事来了;怎需要劳动凌家大公子亲至长安令衙门口来说这番话。
但是,凌家作为上位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给李昌良面子了。
这大概是看在凌家二公子的份上,毕竟那位贵公子和李昌良还担了个师生的名义。
如今李昌良不在了,凌家与李家的联系,也就只剩下往日那一点点交情。
李七娘可不愿意把这种交情,浪费在差遣凌府下人之事上。
“有劳凌大人挂心。”
“姎的父亲骤然离世,已是给大人府上添了不少麻烦了,大人未曾怪罪,便是顾念姎与母亲了。如今只是遇到一些家中的琐事,姎与母亲自行处置便是了,不敢劳烦大人和您府上人。”
“家中事多,还请凌大人恕姎先告退了;待来日,了了家中诸事,姎再陪同母亲一起,到大人府上赔罪。”
李家门口簇簇拥拥围满了人,都是族长和那些族老的家人,个个都是拖家带口的来闹。
李七娘想了想。
先是吩咐叶阿叔和她一起走了偏门进府,然后才遣了一位身壮力强的老媪,把那些人都请进了府中。
她不疾不徐地到姚氏房里。
两碗汤药灌下去,姚氏已经醒了,正呆坐在床榻上暗自垂泪。
又在看到李七娘时,着急忙慌的偏过头去想擦干净。
“母亲莫要伤心了。”
李七娘实在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
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性情娇弱的女人。
她不说话还好,一听到她声音,姚氏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
“你阿父好狠的心,竟是说走就走,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七娘,往后我们娘俩可怎么办?”
“刚才我一醒来,就听胡媪说,族长已经带着众位族老到家里来闹过了,你还为此往衙门走了一趟?”
“都是母亲无用,累的你一个小小孩儿,出面周旋这样的大事。”
姚氏握着李七娘的手心都是湿的,沾着眼泪。
她捏着帕子擦了又擦,只是眼角泪水始终止不住。
李七娘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还在犹豫之际。
姚氏已道:“七娘,都是我这个做阿母的无用,护不住你。你阿父与凌府公子好歹有师生之名,我…我想,若是我们母女能求得凌家庇佑,族中那些人必然不敢再欺辱咱们。”
李七娘心中一顿。
看来,姚氏当真对李昌良在外头的事情,全然不了解。
她想了想,假装犹豫的询问起来:“母亲,您可知晓,我阿父为什么会突然自经,他……他这些日子可曾与您说过什么?”
姚氏一副眉头紧皱模样,半晌没能说出话。
很显然,她只是柔弱而非愚蠢,她也早已在想这个问题了,只是始终没有想到答案。
她眼泪掉的更凶了。
“没有,你阿父什么也没有和我说过。家中之事,他未曾交代过半分;更别提外头的那些事情,更是只言片语都未曾与我提起过。我是当真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的,就走了绝路了。”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他以往从未只身在书房呆过这么长时间,我若是当时能警醒一些,伴在他身边,他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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